两种女子
当天蝎遇见双鱼。
我在十二岁的夏天见到她,进中学时的军训。
我得了流行性咽喉炎,每天妈妈会亲自给我打青霉素针剂,屁股被打得异常疼痛。
军训的时候,她排在我身后。我转身问她,你有没有打过青霉素?她诧异地望着我,这是她永远记得的一幕,多年后也经常提及。一个傻几几的小姑娘,实在不知如何与初相识的同学寒暄。于是,她笑着说没有。
我们没有马上成为好朋友,直到我爱上高中男生的传言在班级里此起彼伏。一天中午,她过来和我打招呼,我手上的巧克力冰淇淋融化了一手。她问我那个我喜欢的高二男生,也告诉我她喜欢的高三男生。从此,我们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初中三年,她没有爱情,却用最成熟的口吻告诉我爱情的一切。我的爱情从十三岁开始便再没有停止过,稚嫩的感情在跌打滚爬中慢慢消磨待尽。她旁观这一切,然后给我最细心的安慰。
我们是老师眼中的不良少女。每天的学习生活仿佛就是等着被老师叫进办公室训斥一番。这种教育方式渐渐变成歧视,我们成了老师更年期时的出气筒。于是,恶性循环。
我们是班级中最铁的死党,从一大早开始一直粘到放学回家。穿一样的衣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也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成为同性恋的一部分。
九六年初中毕业,我们进了不同的高中。有一天,她在书信中写道,不能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你的近况,所以很多事情难以判断。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激烈地跳了一下,她已经不是初中的她了,我也已经不是初中的我了。虽然她依旧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的照片在她的笔记本里,我们却已经无可否认地疏远了,并且无法挽回。
高中毕业后她进了一所普通的大学,然后毕业,然后补习法语。我们在法语课后去安静的酒吧喝酒,她依旧没有爱情。
零零年,我远走美国,偶尔电话联系,她正忙着为留学法国做准备。
零二年,她梦想成真,得到法国留学签证。
零三年年初,打了电话给她的妈妈,得到了她在法国的电话,得知她在半年之内找了一个法国男朋友,并且预备在零三年六月举行婚礼。我在电话这遍目瞪口呆。又打了电话给她,得到肯定的证实,她的处女之身随随便便地交给了只认识了半年的男生。突然记起她曾经提到,如果留学了,外国男人可以随便挑,那样有更好的机会留在异国。我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爱那个男人,以至于没有听清楚她后来崂唠叨叨说的关于蓝色海岸线的婚礼的解释。
我没有去法国参加她的婚礼,也没有再打电话,并且不敢肯定那场婚礼的存在与否。
我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傻几几的女孩,我没有理由再找一个青霉素的借口重新开始我们的友谊。生活的忙碌和现实让我们不得不存在于自己的世界。她有她的法国梦,我有我的美国梦,两者无法交融。
零四年回上海参加初中同学的聚会,那些曾经不是死党的同学竟然有不可思议的亲切感。那个曾经日日叫我们进办公室教育我们的老师,也已老去,沉默无语。这一切让我感伤。
我的抽屉里还有她的亲手书信,泛黄的薄纸幼嫩的字迹。而她,却在哪里?
(送给媚媚,我爱过的双鱼座女孩)
当天蝎遇见双子。
她对我说她生病了,可能是着了凉,人没有力气,走路飘飘然,早上的公车又挤又慢。
等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说,她又给那个叫林的男人打电话了,是不是特别没有出息。她约摸估计我会说的确没有出息,所以才小心翼翼。她的感情要用纸袋包装一下,尽量不显任何痕迹。但是遇见我,思绪漫溢,浸透那层纸袋,一切汹涌而出。
她是我心中的财产,一个原本简单也确实想简单但是被迫变得复杂的女孩。有倔强的性格,娇好的面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高中的时候,她是我的同桌。
上课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下面小声说话,其中一个会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回答不出的时候,便要站在那里,直到老师同意你坐下为止,有的时候,会站整整一节课。如果老师叫到我,她会在旁边小声告诉我答案,这样的伎俩几乎次次生效。
遇上测验,她会一边做一边报给我正确答案,为了不让老师发现,我要刻意改掉几项选择题,所以偶尔我的分数会比她高几分。
这样的作弊已经是明目张胆并且心照不宣的了。我也认准她是我数理化的救星。
吵架的时候,我天蝎的本性暴露无遗,揭露最本质的问题,常常把她气到满脸通红,无言以对。完事后,我又总是主动承认错误,然后言归于好。这方面她是绝对的大度。
她经常做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得到老师的误解,就大哭,哭到老师手足无措;比如穿越红灯被警察摩托追逐,不紧不慢最后以警察给她两块钱买冰淇淋吃为终结;比如见到小偷便怒气冲天,敢当面和他叫嚣;等等等等。
一个秋天的下午,她骑车带我去某地,明目张胆地斜穿红绿灯区域。我们的自行车在警察的鼻子底下穿过,他手忙脚乱地拿起哨子一通乱吹。我回头大声说拜拜,长头发在秋风中飞舞。她的双脚咯噔咯噔飞快地用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合拍的。
她一直没有恋爱,直到大学。
一个北方男孩是她的初恋,据说是极其的英俊,两个人却没有走到终点。横刀杀出一个程咬金,一个黝黑的温州男孩。
他成了她的现任男友,一谈便是三年。男孩因为家族生意去了波兰,很久不能回来。她却是要自己事业的女人,在上海做网页设计的工作。
依旧做着奇怪的事情。比如被解雇是因为上班时间网上聊天太忙碌;比如得到一个非常好的工作机遇却因为起不了床而没有去。有的时候这种大胆让我非常佩服。
她却也是寂寞的。爱的人在她失意的时候总也不在身边。她时常对我唠叨,爱一个人到底是不是要相守,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遇见那个叫林的男人,两手掂量感情的轻重。一个是才华横溢志同道合的新人,一个是相处甚久只待嫁的旧人。她的感情从此开始迷茫,一直没有办法解开这个结。
我的白天她的午夜,在网络另一头的她试图掏出所有的感情让我仔细辨析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个是对哪个是错,但其实,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分手的是她的新人。责任太多时候重于爱情。却在阴雨天心情郁闷的时候时常想到他,喜欢是不会变的。她对我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旧人的婚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坐上总监的位置,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国深造,不知道林是否快乐......
在另一篇文章里提到她的时候,我用了蓝这个名字,因为妖冶,因为萧瑟。她看到最后的时候哭了......
(送给夏莲,我最亲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