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的纽约（11）

今天有太阳，但感觉阳光不那么直接，仿佛被什么隔着，也不是雾霾隔着那种雾蒙蒙的感觉，而是一种被看不见的透明薄膜隔着的感觉。

因为太阳底下，我仍感觉寒冷。

天天听到的都是噩耗。

小视频里，是军队运尸的镜头。静悄悄的，两个人把裹着的人从担架上扔进运尸车，然后脱下自己的防护服，丢到车厢内，关上车门，把不太暖和的阳光也关在了外面。

因新冠而离世的人中，有认识的人，也有听说过的人。

在这个街道空寂的城市里，连哭声都听不到。

静悄悄的，所有的新闻，都静悄悄的。

阳光底下，我竟然感觉到丝丝寒意。

 

我不再和朋友讨论关于疫情的状况。

每天那么多假新闻，假希望，假绝望，都让人无从适应。

我偶尔会到后院去翻翻土，也找不到什么种子种，我就是想做点什么事。一边晒晒太阳，一边想象满园翠绿的景象。

已经有房客开始不交房租，我不是布鲁克林拥有18栋公寓的救世主，可以免除疫情下的房租。我仍需要房租支撑生活。

我算运气不错的，4月的房租收回来三分之二，但5月就不知道了。

我告诉租客，免了他从4月到9月的gas费用，按往常每月他要付300左右。

这是我在疫情期间第一次主动让步。

至于别的，都是被动让步。

5月还能收多少房租回来，我不去想。

圣经上说：野地的花，穿着美丽的衣裳，天空的鸟儿，从来不为生活忙。

我们要相信，上天会看顾他想看顾的人。

着急，是这时候最没用的情绪了。

 

当冰箱空荡荡的时候，还是要想办法装满。

蒙老天看顾，那个我一直在她街边摊上买菜的农场直销老板娘，居然住我隔壁一条街。

在几乎所有华人超市都关门之后，她那里还有农场运过来的新鲜且价廉的蔬菜。

我在正午阳光下，拿上环保袋，走去买了很大一包菜回家。

包很沉，有萝卜有大白菜有香菇有大葱。两分钟的路程，我走出一身汗。

就在隔壁条街，剪草的工人正在帮一户人家打理院子。割草机发出的突突声响听起来很是欢快。

 

大部分时间太静了，整个城市都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店铺的落地窗落地门都钉上木板封起来防打砸抢。在叮叮当当一阵敲打声之后，就迅速地安静下来。

我也想去HD买些木板来把自己的大窗封上，又怕出门被传染。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回康州乡下去住。

我说，我喜欢纽约。

哪怕此刻的纽约如此寂静而哀伤，我依然愿意留守在这里。陪纽约一起度过这些艰难的岁月。

现在交流的都是这样的信息：现在不安全，要多加小心啊！千万不要出门啊！

我们都知道要多注意，我们都知道不要出门，但现在这些话就像平时问一声你吃了没有一样脱口而出。

昨天朋友打电话给我，他哈佛毕业，华尔街精英，上市公司CEO。

他口气紧张而无助。姐，那里可以买枪？

我问，干嘛突然想到这个？

他说，我刚才和太太小孩到门口公园散步，才半小时，回来发现家里被盗了，太太和岳母的首饰不见了，别的倒没有什么损失。

我说被偷盗倒是不那么可怕，锁紧门窗，或人在家即可。

可怕的是抢劫，你锁紧门窗都没用，最好是人不在家。

可现在，人能往哪里去？

那么多让人沮丧的新闻。

我看见川建国在记者招待会上大喊，消极太容易做到了！我也想消极，但我必须要积极啊！有些事情必须从积极的角度去说和去做。

言下之意，积极的角度，包括一些谎言。

我们不能一直一直这样吼，你家5公里以内，你家2.5公里以内，你家1公里以内，多少人刚被裹着抬出去。

纽约这个大都市又会有多少因为恐惧而滋生的暴力呢？

我一直推崇的知情权，在这个时候行使，并不见得是件合适的事。

维稳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在紧急时候必须做的事情。

所以，那些对政府，对工作人员骂不停口，责难声不断的人啊，请收起你的恐惧吧。

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假大空的希望，以及无由来的绝望。

我们只是在正午阳光最炽热的时候，尽量在阳光下呆久一点，尽量感觉从头到脚有暖意。

然后对那些仍然战斗在疫情前线的每一个工作人员。从总统到垃圾回收工人，都致以我们最真诚的祝福。

愿所有人安康！

愿纽约早日渡劫！

我们一起见证这座城市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