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帝的名, 没皇帝的命——顺治姨妈 (27)

（27） 

建仁是林家长房长子。顺治姨妈生他时才20出头，与丈夫新婚仅一年，夫妻俩人还在卿卿我我蜜年期。。

建仁的出生可能让年轻的父亲觉得儿子横空夺走了妻子的爱，父亲与建仁的关系从小就非常淡漠，他对紧接而来的大女儿林萍二女儿林青的态度也是乏善可陈，直到二儿子建义出生后，他才真正展示出父爱。建义记得小时候许多有关父亲关爱自己的事，这类记忆在前面3个孩子那里皆是一片空白。  

也许因为缺乏父爱，又身负林家长房长孙之重任，建仁从小就很冷静理性。对任何事脸上永远是一副淡定，不惊不乍的微笑表情。  

建仁当年从医校毕业后分配在市医院药房工作，因为他老成稳重，聪明能干，很快就被药房的一位女长辈同事相中，该女长辈家中有二个待嫁女儿，小的漂亮，大的贤惠，她对建仁说：二个由你挑。。。  

建仁回家禀告母亲，顺治姨妈说你自己决定，建仁嘟囔了一句: 大的那个她母亲最喜欢，因为她是其持家好帮手。  

没有过多纠结，建仁娶了大的！  

一个血气方刚青年，择偶时不看外貌，可想而知他有多理性！  

婚后，建仁住进岳母在医院附近的家。后来医院积资盖房，岳母退休后也搬进建仁夫妇的套房共同生活。多年后，不抽烟的岳母发现得了肺癌。  

不像一般人得了病一定得尽力医治，哪怕明知是绝症也是有本能的求生欲望而拼命求医，建仁岳母不知是因为一辈子在医院工作看生死看得太多看开了，还是本来就对生死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观念，她一听自己得的是治不好的癌症，当即决定放弃一切治疗，不开刀不化疗，转身回家该干嘛干嘛。。  

岳母的理念是：既然是绝症，再折腾也没用，除了把自己剩下不多的生活搞得没一点质量外，还劳累子女，浪费钱财，即使自己有很好的医保。。  

而她的子女，包括建仁在内也赞同该理念。  

岳母放弃治疗回家如常生活，一如既往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打麻将就打麻将，不急不躁，淡定面对。。。

建仁夫妇也同样以平常心照顾着她，在保证她身体没有疼痛的前提下，让一切顺其自然。。不久，岳母癌症扩散，卧床不起，从清醒到昏迷到末日，岳母皆未再踏进医院半步，最后在亲人的陪伴下于家中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好死不如歹活，活着是人的本能啊！建仁他们这种“歹活不如好死”的理念实在太另类了。  

建仁他们的解释是：人总有一死，一个人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从时间长河里看，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有生活质量有区别。一个没有生活质量的人，活得再长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那，顺治姨妈双眼失明，已居无所，食无味，早无生活质量可言，是不是也应该放弃？  

可顺治姨妈她自己一直对生活怀有希望和憧憬！  

比如她一直盼着高楼快点盖好，她能早日回涵江住上有卫生间的套房；比如她得知我和西西回来，特地叫女儿林琴开车载她来涵江看望我们，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那天，小时候得到顺治姨妈看护和照顾的西西一听说顺治姨妈已经到达楼下，便兴奋地飞奔下楼去迎接她。。西西小心翼翼地牵着已变得薄如蝉翼的顺治姨妈爬上我们暂住的4楼。。顺治姨妈在西西的带动下，步子也显得格外轻快，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身体那时其实已经开始有持续性的疼痛了。。

进了房间，顺治姨妈与西西再次激动地相抱在一起，西西摸着顺治姨妈的手，顺治姨妈摸着西西的脸。。  

顺治姨妈对我说，这个西西将会是你所有孩子里最孝顺的，你应该把她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  

我莞尔，可爱的顺治姨妈呀，你们那辈人的观念不仅真迂腐，还挺害人！为什么只有不出嫁，留在家里的女儿，父母才能依靠？！ 这是什么陋习烂俗啊？！  

那一刻，一个念头在我心里闪过：当年林青要是能被留在家里该有多好啊！  

2012年，顺治姨妈不仅眼睛已完全失明，连光感都消失了，而且听力也越来越差。母亲为了让顺治姨妈听听涵江当地方言戏剧，特地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声，可顺治姨妈还是得把整个脸靠着电视机，将耳朵贴在屏幕上才能听到。。  

看着她抱着电视机很吃力又很津津有味听戏的别扭姿势，我感到莫名的心痛，西西站在边上，也泪眼汪汪，嘴里喃喃着：哦，poor thing。。  

顺治姨妈，一生坎坷不幸，几乎把人间所有苦难都一样不落地全遭受了一遍的顺治姨妈，却比谁都更热爱生活，更安然地接受命运的多舛，生活的不公，更有活着的欲望，哪怕是歹活！  

而只要活着，顺治姨妈便尽力地过着每一天，尽力地“享受”着每一份微小得可怜的愉悦。。尽力地忍受着时时刻刻伴随着她的疼痛。。  

她同意来建仁家就是为了能尽量长地延续自己的生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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