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纯银餐具（图）

一套纯银餐具

 

Bill的曾爷爷是19世纪中叶时期的珠宝商，他给自己曾孙们的出生礼物是每人一套纯银餐具，Bill在婴儿时就有了属于自己的“财产”。他虽不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却在出生后即刻拥有了银勺子银叉子。。。

 

这套上等纯银餐具大大小小共有94件，装在一个精致的硬木盒里，虽然100多年过去了，大部分依然洁亮如新，非常漂亮！93年我来美国时，婆婆给我讲了那套银餐具的故事，说你们有自己的家了，可以拿去用了。

 

Bill却对他的母亲说，妈，还是先放你这里吧。我们搬来搬去的，还没有最后安定下来，以后再说吧。。。

 

一晃25年过去，期间家庭大聚会我们回去时，婆婆时不时也会提一下那套银餐具，说你哥哥姐姐弟弟他们都取走了，就剩你的这套还在这里。。。

 

Bill依然是那句话：还是先放你这里吧，Mom。。。有时还不忘诙谐一句：以防我老婆把它卖了。。。

 

近90岁的公公2年前不小心摔断了腿骨，从此以轮椅代步，然后记忆力急剧下降，然后就一直待在记忆中心（memory center）里。。。婆婆每天都会开5分钟的车去看望他，Bill也常常开4小时的车去看他老爸。。。可公公不记得前面一秒钟发生的任何事，每次Bill问他，Mom来过？公公总是坚定地摇摇头，说：She never came（她从未来过）。。。

 

一边的护士眨着眼，微笑着小声说，你妈妈她刚刚走，她每天都来的。。。

 

婆婆虽然也是近90岁的高龄，身体依然不错，除了每天雷打不动去记忆中心看望丈夫外，她自己开车出去shopping，自己做饭，每天还去游泳池慢游，锻炼身体。。。

 

婆婆在公公离家住进记忆中心后，就一直给我们说现在的房子她一个人住太大了，自己一天比一天老，感觉房子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大，越来越空旷了，她想卖了这大屋，搬去老人院。。。叫我们自己look around， 看这屋里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走就是。。

 

最后，婆婆总不忘提醒一下：别忘了那套纯银餐具哟。。

 

Bill不置可否。。。那套银餐具依然静静地躺在婆婆餐厅的柜子里，Bill他就是不取走。

 

2个月前，Bill接到他弟弟的电话，说妈妈在泳池锻炼时，突然中风了，现在医院急救室。。。

 

Bill马上驱车赶去，在医院守侯了3天，幸好是轻微中风，婆婆的病情很快得到控制，Bill便回家来拿了他的工作电脑及一些衣物，又匆匆赶下去，说他得陪他母亲直到出院回家，然后make sure 她一切ok了，才能回来。。。

 

3周后，婆婆从康复中心出院回家，婆婆一迈出医院大门，给Bill说她此时此刻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记忆中心看望她的丈夫，婆婆说，因为中风，她已经整整3周没有探望她的丈夫Tom了，她想给Tom一个kiss。。

 

Bill带着他妈妈从医院直奔他爸爸的记忆中心，妈妈推着助走器急急走向坐在轮椅上的老爸。。。结婚相伴67年，白发苍苍的老夫老妻相拥相吻在一起：一个什么都不记得，只高兴看到妻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对他，每次都是初相见；一个什么都记得，很高兴又能看到谁都不认得，只认得自己的丈夫，对她，那是劫后余生的重逢。。。

 

那场面叫人动容：Everything ages except love.（任何东西都会变老，除了爱）。。。

 

Bill在母亲家陪开始用助走器行动的妈妈适应了一周，确定母亲没事了才在某天半夜回到我们的家。

 

风尘仆仆的他提着一大包东西闪进门，在夜半的微弱灯光里，我看到一个泛着岁月包浆的木盒子，天！ Bill把那套纯银餐具带回来了？！

 

“我妈妈决定明年春天搬去老人公寓，房子得挂牌卖了。。。”Bill低声说。

 

20多年了，他坚持又坚决地不从他妈妈家取走那套银餐具，我一直不太理解。那刻，我忽然间好像懂了，明白了他藏匿心中的那颗“孩儿心”：

 

把东西留在父母家，那是最保靠最安全的地方啊，那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童年的记忆中心。。。不管他多大岁数，走再远，天涯海角，只要妈妈在，那家就在，那大后方就坚固无比，他的任何东西铁定都会安然无恙地待在那儿，只要他想要，给妈妈说一声，妈妈肯定会将一切完美无缺地交给他。。。就像我大儿子不拿走我给他做的小时候相片集，可每次新交的女朋友想知道他小时候的样子时，他总是回家找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那样。。

 

父母是孩子生活细节最好的外存盘，父母的家是孩子所有“宝贝”最好的仓库，每一个孩子在父母家都有一个自己的“保险箱”，而父母永远都记得密码。

 

现在，妈妈的家要没了，本来是最放心的地方已不再放心，到了必须把那套银餐具拿走的时候了。。。

 

20多年来Bill刻意留在妈妈家的不仅仅是一套纯银餐具，他留的是一份纯粹的安心和依赖，一份殷殷的眷恋和牵挂！

 

可，最安全，最保靠，最能依赖的地方也会有完全消失的一天啊！

 

这很残酷和无奈，也伤感。。。

 

婆婆中风3周后第一次探望公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hug和kiss，公公也回了她一个kiss

 

他也曾风流倜傥，她也曾貌美如花。。Everything ages except love！

 

 

该文2017/12/5发表于福建日报：http://fjrb.fjsen.com/fjrb/html/2017-12/05/content_1073228.htm?div=-1&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

 

图文：版权土笋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