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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不离婚的女人(53.家园与家暴 )

『小说连载』不离婚的女人(53.家园与家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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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一家三口睡在了一个房间。雨囡在自己的床上搂着米雪儿,查理则在地板上用睡袋过了夜。这个家在失去父亲的阴影下萎缩了,从一栋三千多尺的二层楼,缩成了一间庇护所。

   外面的季节没有变,房里的温度没有变。可两个孩子就是感到冷,就是要挨在母亲的身边,仿佛这栋房子正在四处漏风,仿佛其他房间不再遮风避雨。他们对这个家的信心,只能安放在有妈妈的这间屋子里;他们的安全感,也只有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妈妈的咫尺间。

   月亮沿着孩子的鼻息声寻到了窗口。清晖透过树椏照着窗纱,斑斑驳驳地投下一帘细碎的往事,——点点滴滴淡淡浓浓轻轻重重,交绘出了一幅抽象得那么具体的黑白画。

  
   透过时光的窗口,雨囡在夜色中望着逝去的往日,彻夜无眠。——如果说远溟山与自己曾共怀过山迢水远的一个梦,那么司徒慧与自己所共有的,则是可触可摸的一片园。

     在这片园中,她与他曾一起种、一起耕、一起收、一起生儿育女、一起筑巢拓业。在这片园中,两个人的汗水往一处洒,心血往一块儿流,而就在汗与血的交融中,他们完成了生命与生命的相互渗透、人生与人生的彼此嫁接。从二合一的婚姻到四阖一的家庭,爱与血缘让每个家人都如肢体一般地长在别人的生活中,都如脏器一般地长在别人灵魂里。雨囡相信,即便是一手制造了破裂的司徒慧,一旦从这个家分割出去,也会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这或许就是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离婚的原因吧,这或许更是自己迟迟下不了决心离婚的原因吧。

    恍如昨日的过去在素寂中愈发清晰起来,老电影一般在雨囡眼前蒙太奇着:司徒慧抱着满月的儿子时乐陶陶的笑;司徒慧抱着生病的女儿时水淋淋的汗;司徒慧伏在被书本与奶瓶割据的桌面时那一脸专;司徒慧歪在椅背上睡过去时的那一阵鼾……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没爸的孩子房子倒……”——画面跳到几年前中文学校的儿童诗歌比赛上。得了优胜奖的查理朗读完自创的儿歌后,捧着奖杯刚刚下台,等在下面的司徒慧就几步奔过去,一猛劲地把九岁的儿子抱了起来。他伸手搓了搓着查理的头,说儿子,有妈妈在,你们就不会像根草,而有爸爸在,咱家的房子也永远不会倒的!

   那一阵乱搓不要紧,倒真把儿子头上被雨囡喷了发胶又捏得很立整的小分头,给搓成了“一片草”。恰好那时站在爸爸身后的米雪儿正高举着相机,对着查理使劲地“放电”,于是,顶着“鸡窝头”的哥哥,就在爸爸怀里傻笑着上了妹妹的镜儿;而就在米雪儿随后用小手捧着相机给爸爸和哥哥秀她的“鸡窝头大拍抢”时,爷仨前仰后合的大笑,又被几步外举着相机的雨囡抢了画面;而就在雨囡凑过去给三人秀自己的“爷仨照”时,身后不远处的跟踪记者,对全家伸出了长焦距镜头,—— 一阵咔咔嚓嚓的快门声后,一组平实而温馨的生活照定格在一家四口的笑容中。其中一张后来以“优胜奖得主 小赛手司徒查理的全家福”为名,登在了L市各大华文报纸上。


  “全家福”渐渐地淡褪在远焦的画面中。“老电影”的镜头转向了顶着两弯羊角辫的一张小脸,特写着小女孩那葡萄粒一般的黑眼睛。那是刚刚上了三年级的米雪儿,坐在家中的小办公室里,一边翻着学校刚发下来的挺厚的科学书,一边向身旁正在电脑前工作的爸爸问这问那。

 “爹地,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也像书上的这些蝌蚪一样,是慢慢游大的吗?”

  司徒慧从电脑前退下身来,扭头看了看女儿手中的课本,拍拍她的头,说差不多吧。没想到米雪儿瞪着两粒黑眼珠较真儿,问差不多是差多少。司徒慧想了想就说,蛙卵是在妈妈的肚子外变成蝌蚪游大的,你是在妈妈的肚子里变成蝌蚪游大的。米雪儿一歪头,随即就歪出来一个超棘手的新问题,说那我又是怎么游进妈妈肚子里的?

    司徒慧听罢就干咳了两声,打了个马虎眼,说当然是爸爸妈妈联手叫你游进去的。米雪儿紧追不放,眼中的葡萄粒瞪成了黑弹丸:“怎么联合教的?像是在YMCA你俩教我游泳时那样教的?是蛙泳还是仰泳?”

    司徒慧没辙了,就用食指在女儿的前额上弹了个脑瓜崩,随即指了指另张桌子上一边低头付账一边偷笑的雨囡说:“丫头,太长时间以前的事了,具体动作爸爸给忘了。你妈的记忆力超好,待她有空时你好好问问她,再让她跟你比画比画当时是怎么‘教’的。我吧,在此先作个总结性的发言好了:你和哥哥两个呢,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哥哥是石晶,你是水晶,都是我和妈妈的无价之宝……

   
   不知道过了多久,米雪儿翻了个身,呢喃而不安地叫了声妈;查理也跟着被传染,半梦半醒地转过来头,问妈姆好不好。雨囡起身下来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伸出两臂,床上一只,床下一只,分别拍抚着两个孩子。月光里的她现在只有一个愿望:保住这桩婚姻,让这一对宝贝的儿女,不要从爱情的结晶变成婚姻破裂的陪葬品。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见两个孩子仍在肉虫一般地蜷在被窝里睡着,雨囡就出了房间掩上门,来到办公室里的电脑前坐下,想查看一下因为回国落课的孩子们近期的平均成绩。

    
   刚刚上网,便见左侧邮箱的队列里有个绿灯闪亮起来,就近一看,竟是司徒慧的视频链接。雨囡一想到昨天查理打电话时越俎代庖接电话的可裘,便对其忽略不计。

    可那绿灯却以忽略不计忽略了雨囡的忽略不计。待她从学区的网站上转了一圈回来时,那盏绿灯仍旧亮得很给力,似乎笃定了雨囡禁不住一场“持久战”。雨囡果然就开始犹豫,心说卖房子的事总要争得司徒慧的同意才行,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于是就点开了视频,却发现电脑前并没有司徒慧。

    雨囡顺着镜头的背景一看,画面上的房间并不是司徒慧和雨囡住过的那间主卧。手提电脑似乎被放在二楼梯口处的小Den里,而远处黑乎乎的廊底处,司徒慧看上去正在用钥匙反锁着门。

   司徒慧过来后,见雨囡已在屏幕上,有些惊喜,更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是因为多日未见的陌生,还是怕她看见了他刚才的举动。

   “阿慧,我上周给你发了个邮件,详谈了有关这边房子上的净贷和阿倩借款还房的事情,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雨囡直截了当。

 “这次出差的地方有点偏僻,上不去网。前天夜里的一场台风,把城里的很多电缆都给刮坏了,所以到现在,这房子里的网络都不好用,害得我只好躲在这个角落里,用黑市买来的蹭网器蹭网……”司徒慧“网”来网去,就是不往正题上说。

 雨囡打断了他,说你现在看也不晚。不然这样吧,我先下去,等会儿你看完了邮件再呼我。

 司徒慧却说等一等,然后用手抓了抓下巴不大高兴地说:“算了,实话对你说吧,那个邮件我昨晚回来后就看到了。一是因为累,二是因为一看到远溟山的名字掺和在里面,我就来气,所以就没给你回。”

 雨囡见司徒慧有诚意就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就吐了口气,说阿慧,我当初到陆克那里贷款,想法很单纯,只想临时借出钱来帮阿倩一把,可没想到千变万化的局面让事情变得这么纠结。回国之前,我曾跟远溟山说,我这次带孩子回去,是做全家长期定居东洲的准备。我不但答应他见到你之后,会尽快把净贷的签字寄回美国,还告诉他即使我短期内回不来,春节左右你也会回美处理房子。但我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就回来,而阿倩又要以房还钱,更不知道远溟山得了大病,并在回国前替我还上了这笔钱……

 “你说什么?什么大病?”司徒慧拣着关键的字眼。

  雨囡低下了头,说是肝癌,晚期,苏告诉我的。她说他从陆克的公司正式辞职后,就回国了,估计是用最后的时间回陕西陪老母去了……我后来越想越不对,他回国后一没工作,二没医保,一旦手里等钱看病怎么办?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卖房子尽快把钱还给他…… 

  司徒慧这回不讲话了。当他还没有让心中的一丝“幸灾”升级到“乐祸”时,就被一股悲沉的暗潮淹没了。他想,当年毛主席得知蒋介石去世时的心情,也不过如此吧。

  他呆在那里失神的当儿,身后的廊底忽然就传来了咯噔咯噔的拽门声。司徒慧一震,还没来得及完成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听见有人一边砸门一边喊:“阿慧,门怎么打不开?你在那里?——啊?!原来趁我先睡你就从外面反锁了门,躲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跟人说话?!告诉你,我这个二奶还没正式转正呢,你现在就勾搭小三儿可早了点!”

 
   司徒慧恼怒地紧了紧眉,脸窘得跟肚子里憋着蛋的母鸡那样红。当他确信视频另一端的雨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时,他突然感到她看到的不是眼前的状况,而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已经失去的面子,——那张雨囡从没有伤过的面子,那副雨囡从没有践踏过的尊严。现在他不再是她的司徒慧了,但面子还是那面子,尊严也还是那尊严,他不能让隋可裘这么糟践自己。他阴沉着脸转回头去,冲着廊底就是一句国骂,说妈的你个碎嘴子,给我闭嘴!如果你再跟我泼妇似地胡说八道,我今天一天都不让你出来,不信你试试!

   隋可裘听了哪能让步,她越发提升音阶扩大音域:“司徒慧!原来你真是故意不让我出去的呀?!你这个歹毒之人,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就跟邻居喊救命,打110报警,到法庭去告你家暴,不信你也试试!”她边叫边行动着,从拉拽到捶砸,再由捶砸到踢踹,仿佛要把整栋房都打碎。

   雨囡愕然地看着这一切,舌头在翕动的唇里硬成了结。她想劝劝司徒慧,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找不准对话的角度和位置。她要劝的是她的丈夫还是侄女的丈夫?她对他是两口子之间的相劝还是要对他们两口子进行相劝?——那边,尖叫声混合着嚎哭,凿打声混合着叫骂声,“重金属”一般地灌进耳朵。尽管雨囡连唤了两声“阿慧”,转身对着房门责骂的司徒慧,却实实诚诚地聋着。

   就在可裘再次以报警相威胁时,司徒慧“腾”地站了起来,奔过去,用裤链上的钥匙拧开锁,一脚踢开门,照着冲出来的可裘就是一耳光。

 “你打我,我还没有生完孩子你就这样对我?!我要告你家暴,告你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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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悉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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