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萬禁軍教頭

兒時讀水滸，尤其崇拜八十萬禁軍教頭包子頭林沖，那一身武藝，那一套儀表，端得是正人君子，威風八面。可是，越來越嘆息的是林沖的不幸遭遇，好像他就是一個特例，懷才不遇，悲情英雄。
等到中年以後，發現對於林教頭的理解有了很大的不同，原來禁軍教頭並不是高級的職位，並沒有任何實權，一個高俅可以專撿王教頭、林教頭掐，欺負他們到要死都沒有任何顧忌。
原來這種技術型的人才，在自己眼中可能獨步天下，了不起得意洋洋，在地痞無賴看來，其實什麼都不是！
也就因為這些自覺人才又以為學以致用的技術人才把一個八十萬禁軍教頭的位置看得如此高尚，高俅高衙內之流才肆無忌憚地去作弄他們，不作弄八十萬禁軍教頭還能作弄誰去？因為技術型人才的拳頭永遠不敢砸到他們臉上去！
這有點像當初我美院畢業的時候，目標也就是再考研究生要留校，做一個美院教師，別著紅校徽，以為完成了父輩的理想，面子上足夠了。後來如願以償，卻馬上發現自己的卑微不堪，在學術官僚化的中國教育機構，教師算根什麼蔥呢？
但是對於視名聲如命的知識份子家庭，這恰恰是全家人努力奮鬥的叫做出息的標誌，哪裡有人敢喘著大氣把它拋棄？其實我只知道有被開除出美院的，像我這般主動要求離開的人極少，大概我是出奇的傻。
想那林教頭即使娘子兩次被調戲，都不敢直接找高衙內撒野，當太尉來請去資訊技術問題（看寶刀）的時候，還不屁顛屁顛去了？結果被誣告持刀闖白虎節堂，也確實是自找的了。所以八十萬禁軍教頭，其實只相當於別著紅校徽的美院助教，素描可以畫得不錯，但是不可以在領導面前臉紅脖子粗的。
我的美院同道們大概都知道這個事實，他們的奮鬥方向當然不會僅僅是教頭，他們要從教頭到都教頭，從虞侯到都虞侯，從指揮使到都指揮使，去完成華麗轉身，許多人也做到了。但是我估計他們怎麼努力，還是不會強過踢球的高俅，因為高太尉玩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槍棒技巧。
龍子龍孫們上來就是領導專業的，我知道爬得最高的畫畫的人，充其量也不過一個處級小官，只夠給部長們幫幫腔或者做做小打手罷了。即使藝術圈裡面，聲音響亮的也都是指手畫腳、呼口號說理論的，那是陸虞侯級別的，林教頭還是沒戲。
其實林沖的八十萬禁軍教頭的料，是到了水泊梁山以後，他才做到了馬軍五虎將之一，是從無敗績的常勝將軍。這個專業能力的展現，遠勝過窩窩囊囊在太尉手下教什麼槍棒了。雖然是被逼上梁山，他的聲明遠超同樣被高俅排擠出京師的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雖然王進永遠沒有被列為賊寇，替宋朝守著遙遠的邊關，其實也等於幫高俅做了看家護院的角色了而已。
原來兒時之所以崇拜林沖，並不應該是因為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名號，而是因為他重情義、武功絕倫而終有勇武之地；在奸佞橫行的朝廷，林沖如果不反，他一輩子沒有機會殺一個賊，蓋世武功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