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十三年
这几天海边的校园已经跟夏天差不多了, 跟学生比, 我穿太厚重, 也更容易觉得疲倦。最提神的事情是画画, 如果没有干扰地跟学生一起画画, 是最理想的状态, 可是有时候同一的模特实在画得厌倦了, 就不想自己也摆起来画, 多给学生一点直接的画面指导本来也是好的, 于是就在学生的后面踱来踱去, 她们在画模特, 教室就很安静, 还是因为教室的喇叭不巧坏了, 没得听音乐了。
突然, 我发现一个学生在偷看我, 心想: 古怪! 。。。她却飞快地窜到我跟前, 在我几乎落下的脚板下捡起一只图钉, 笑着说: 我救了你喔! 其实我穿的皮鞋并不致于薄到图钉都能吃得透, 不过还是谢谢她的周全。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让我给她画一张速写, 即使还在上课, 她一分钟都不能等, 让我有点怀疑那图钉就是一个套, 不过这转瞬的想法马上就被自己否定了, 她诚挚的表情, 紧致细嫩而绯红的皮肤, 好像都不可能有任何瑕疵隐藏其中。
下课的时候, 学生们一一跟我打招呼再会, 好像这是对中国老师的特殊回应, 因为在其他老师那里, 美国学生的本色就是不理不睬。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互动的结果, 单方面的善意有可能是虚伪的; 我就是比较没有架子的老师。
有人问我为什么修养这么好, 好像从来不生气, 也从来不急眼, 难道在西方遇到美国人对我的不公或歧视的言语多了, 不得不训练得道? 哎! 哪里啊, 其实我这13年来听到的最挑衅的言语都是中文的, 除非我真的老了, 健忘了英文里类似的言语, 也或者我根本听不明白那些。但是现在即使听到中文里本来最刺耳的词汇, 我也没有脾气了, 或者应该珍惜, 因为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了。
算一算, 在美国住了真快13年了, 鸠摩逻什居住在中土也是13年, 他的海量译著泽及万世, 比任何中华文人都不逊色。而我这13年, 却只能消遣人生, 自娱自乐, 怀疑西方世界其实从来不缺我一个;在西人这里体会一点处世之道, 也本来就应该是中华文明的传统, 竟没有境内地方可能付诸实践而已。
那天我用很激烈的话语抨击西方当代艺术, 虽然讲课的时候有学生小心地提出问题来让我作解, 其实是对我的说法具有异议, 但并没有表现出抵触的情绪来, 尽管我的言论几乎推翻了他们的众多文化偶像; 过几天, 那天在讲座上就坐的学生正好在我画画的课堂上, 说我很多好话, 说同学们都觉得启发很大, 经常在一起讨论, 说讲座非常有意义云云。
比较明显的挑衅, 如果不是言语, 可能也有的, 当抽离开学术的环境, 在任何一个十字路口, 。。。傍晚带着金发美女的TA去曼哈顿海滩拍照片, 莫名其妙地在四向停车的位置, 对面车里的男人打起喇叭来, 。。。同样好几次发生在其他路段, 我才注意到好像有些人不喜欢我带着金发美女逛街了。就问她: 你注意到没有? 这些白男人不喜欢我有金发美女的朋友。"没有啊!他们是在祝贺你!" 这是她的解释, 跟我的感觉是相反的。
最近看到一个视频, 是关于人格分析的, 说如果你不愉快, 很有可能你的身边有反社会人格者, 他们的基本特证就是否定,消极并遮蔽正面的信息, 嫉妒并言语攻击是他们的特长, 这种人占人口比例的20%, 却造成了人类的诸多不幸。而其中最关键的一句话, 是艺术家最容易吸引这些负面人格的人在自己的周围。
反复去想这个理论, 我有些害怕自己正在滑落到这个反社会人格的人群里去, 否则怎么会有念头自己是不是被女生套了, 或者别人是不是会抵触我的讲座, 还有马路上的喇叭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西方的13年, 因为体验和思考, 人是会发生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