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忆,感念,感恩 (图)
还是刚来德国的时候,因没什么事做,怕惰了心志也怕乱了习性,遂决定每天坚持早起到屋后的小花园里练练功。所谓这个功,也不过是学戏的一些花架子,压压腿,下下腰,劈劈叉,偶尔也走走台步,再来个原地跑什么的。
某天,所有的程序完了之后,兴趣犹浓。顺手拾起一节树枝,且舞且歌起来:劝大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压着嗓正是“不敢高声唱,恐扰四邻安”的意思。一回身,顿时怔住了:一个火红装束的老太太,站在墙外,静静盯着我,仿佛是棵五月的石榴。我把声音及时憋回去了,可手中的“剑”已直指向她。她登时笑了,灿若春花:“Chinese Gongfu?”我讪讪地“Hi,当然不是,活动活动而已”一边回答一边寻思:这老太太居然不声不响看了个全场。她走近院墙,我只好走近她。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让我立时想起曾经惯见的佝偻携杖,龙钟老迈,这区别起码得有十几个春夏秋冬。
第一次的邂逅,只有聊聊数语便告结局,我始终不太习惯交浅言深,自然也就很难继续。
后来,她经常造访我的小院,但依然是隔墙问候。我们的谈资渐渐丰盈。在她了解了我基本状况的第二天,我收到了她的第一份礼物。居然是两本小册子,英文,德文,中文,三语的。是她收藏的旅行纪念品。我心下有些惭愧,说德语难学,说急着回屋啃书,其实大都是搪塞之言,在我想独处拒绝打扰的时候。而她竟如此割爱,我百辞不成,只好惠存。
随着进一步的熟络,慢热的我也开始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在我住所的后街上,有她和她丈夫一座极其漂亮的三层小楼。一双儿女都在离本镇约500公里外的一个大城市。是对非常悠哉的退休夫妇。她丈夫我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远远打过几次招呼,因为他总是远远等着她,我曾经和她玩笑,说她丈夫像她的司机和保镖,她一脸幸福中却又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不过这并没在我心里停留,毕竟老太太超常的语速很难让我的思绪驻步,我必须得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头,才能跟上她的节奏。而她嘴巴里都是邻居和朋友的琐碎,我经常被她说得云山雾罩的。虽然偶尔我会偷笑:她真的跟宋丹丹小品里的小脚侦缉队有一拼,但有一点我从未怀疑她实在是个很善良很热诚的人,所有的琐事都有她帮助的痕迹,尽管她没有刻意标榜。
再后来我们也会约来喝个咖啡,逛个市场什么的。我越来越喜欢她,她对生活对身边的人有着最强烈的激情,并且这种激情带有巨大的传染力。
回忆的路很长,实际我们的相识相处统共不过一两个月。
她跟我告别的时候,我很为她能和儿女团聚高兴。我还建议她和丈夫能就此出去游历一番,于山山水水中得到身心的休憩。她的否定牵着长长的失落,不可能了。。。。。。一时间,我预感会有个石破天惊的解释出现。
“我有癌症,医生说估计只有半年的时间,所以我不能外出”“为什么?”“也许你不知道,如果我万一死在国外,把我弄回来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我不想。。。。”握紧她的手,结舌。。。鲠喉。。。语言的苍白无力此时顿悟。世上最难的莫过于要去面对一个被“宣判死刑”的人。
“其实我更喜欢留在这里,做我喜欢做的,不过孩子们不放心,希望我过去”“当然,应该的。。。”“吓着你了?我想我会喜欢那边的,那里的人也会喜欢我的”她一如既往的浓笑。“一定,一定会的。。。。。。”
非是因为医术方面的毫无见地,使我沉默。而是我久久沉浸在被她的打动中。一个总是惦着助人却连死都怕麻烦到人的人,怎能不让我油然起敬?最后的日子,这是怎样一个概念?我们谁能设身处地去假想自己能持的态度?
缘,可能只是人的借口,也可能真是老天赐予的。有些人你可以共她一生一世;有些人你只能和她擦肩而过。擦肩而过的人未必给不了你一生一世的怀念,就像烟花,纵一闪即逝,然那份美却让人不能遗忘。
别后没有再见,甚至没有再谈,更没有再顾。我真的不敢去计算那个日子,更不敢去触摸那天会消失的那个人,好伤心!
然,在这个感恩的时刻,我想,我应该感谢上苍,让我与她结缘;感谢她,让我更加珍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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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