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象：减少一块钱

至今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瘦瘦的身材，苍白的皮肤，六十岁出头。一位蓬乱着头发的女士，不知因为年龄的原因还是疾病的原因，腰以上的躯体向前微微倾斜，以至于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皮必须像是翻卷才能与我对视。

她要茄子，白饭。想加豆腐在里面。我说茄子的菜谱不带豆腐，若加，可以。一块钱。

她说我只要一点点白饭，不要多。

好吧！放了豆腐给她，也没收钱。

以后就经常来了。是在马路对面职业学校上班的。

你是老师？

不是，不是。

她强调自己只是校工，而校工和老师的待遇是不一样的。钱少。

肯定的。不过这种职业学校的教师也算不得什么高收入，以前常有熟客来讲。甚至他们的管理层也来吃饭。当然从不谈论薪水。

随后的一阵子，这位女士隔三岔五地来，每次都要同样的东西，挺满意。

她是很会节省的人，只喝免费白水，从不要饮料。熟了慢慢和我聊聊天，透露给我什么时候学校放假，什么时候去加州她的前婆婆那里拜访。

嗯，interesting！

白人女性，却有个前婆婆，是越南人。

很有故事哦！

一般女人对婆婆避之唯恐不及。不再是婆媳，还保持来往。稀罕。

我们仍然是朋友。

是不是因为她会做东方饭啊？

是的，她（指前婆婆）做饭很好吃。

 

看出来这女校工蛮会吃的。精细又挑剔。

很快她提出新的要求，能否再加点鸡丝在茄子豆腐里？

可以可以。

总归数量就那么多，加了鸡丝少给茄子，也没增加多少工作。聊天成了熟人，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这样维持了一阵。等我们度假回来，女校工告诉一个消息。她要换工作了。

虽然不远，还在同一个区，但毕竟不如马路对面那么方便。

我说，你还来吗？再来收你$6.95。

这个价钱是她一直要求的，我没答应。

改菜单，变花样，都不收费。再要少收一块钱，这女人太抠门。

她说新换的学校是附近的中学，薪水高一些，每年还有几个%的增幅。

我祝贺她，但她并不以为然。弓着腰进来，弓着腰出去。

 

昨天来了。特意给她留着茄子呢！隔着窗口我嘱咐先生，少收她一块钱啊！

先生回头告诉我，她要$1,5 off 。她只有这些钱。

Ok，一块钱和一块半也没什么区别，对我们来说无所谓。

但是，吃饭时和我聊天，她的话吓了我一跳。

她说，I’m not rich.

我说，I’m not rich ,too。

她低着头嘟哝着说，你们还去了欧洲。

哦，天哪！以后不能和客人说实话了！

先生等她走了评论说，这人怎么这么没格呢！讨饭似的，不怕丢脸面。以前只见过东方人干这种事儿，很少美国人斤斤计较到这种程度。

我说她八成是犹太人吧？又有个越南婆婆，说不定得了两边的真传呢！

自那，还没再来过。

我也不希望再见到她了。我是开门做生意，辛苦赚钱，又不是慈善。

慈善也不跟这种人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