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时装业工作（一）

    

     答应梅兰要写一写我的职业，却又犹豫着没有动笔。

     每个人都有一些离他们的心很近的事情，却常常是不想提起的。因为很珍贵，想把它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也可能是因为，一旦提起，就情不自禁，手舞足蹈，露出了最孩子气的一面。这个样子，是要被人笑的。因为自己最喜欢的事被人笑，岂不是挺让人尴尬的事吗。

     可是，其实也是一直要写一写这些年来的感受的。就写吧，把那些高兴和难过，挣扎和成功，都写了出来，做个纪念，至少，是为了自己。也许，你看了，也会微笑和叹息，想起了一些自己经历过的起起伏伏。这样，也就很不坏了。

     我小的时候，常被妈妈带到过她的工作单位去。她是在一个歌舞团工作。因此，她有时侯把我放在舞蹈演员的练功房，我就坐在地毯上看她们练功。有的时候，她也会把我留在服装室。我现在还记得，那里的一种特殊的气味，蒸汽混合着浆糊，熨斗还发出"咝咝"的声音。＂孔雀舞＂的长裙，是蓝绿色的，上面粘了一片一片羽毛。轻柔的雪纺，从熨衣服的台子上垂下来，那台子的角落摆了一些装了不同珠子的盒子。

     一天结束的时候，我会得到一些不同颜色的珠子。回家以后把它们穿起来，很俗艳的样子，但是小女孩子都喜欢的。有一次珠子的线断了，我还大哭了一次。

     喜欢那个地方。喜欢那些美丽的衣服。去看演出，妈妈特别告诉我，一个姓夏的设计师＊设计了这些美丽的衣服。

      记得有个独舞，是＂雪＂。那个演员穿的是全白的舞衣。衣襟和袖子上缀了一排排的绒球。舞台上降下漫天大雪，她和白舞衣，白绒球旋转的样子，美仑美奂。

  

     十五岁的时候，我决定要做个服装设计师。

     暑假的时候，自己报了名去学画画和设计基础。老师是工艺美院的年轻女孩，和时装杂志社的主编。一位老师的裙子非常非常短，看得我呆了。她抬起手在黑板上用粉笔就画时装画，真是让人佩服得紧。另一位老师也是个美女，爱穿长裙。头发盖住半边脸，皮肤苍白。主编喜欢演讲，他说道；＂时装，就是玩儿分割！＂十分肯定的样子。现在想来，挺可笑的。这三个人，现在也还算是活跃在时装教育界的人物。那个小小的补习班，请的老师，很对得起我们交的学费。

     那时候，能找到的，学习设计的书，并不是太多。还记得我买了一本，是日本人写的，里面有很多六，七十年代的时装画。她还讲了很多服装史。WORTH， JEAN PADOU，DIOR，BALENCIAGA，很多很多陌生的名字，代表着离我很遥远的辉煌。我使劲地把那些名字记下来。。。

     父亲对我的期待，并不是服装设计师。他最想让我去做的，是联合国的同声传译。我还记得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有一点想象中的陶醉。可是，我却没能满足他的愿望。不仅如此，高中的时候，我还有点叛逆。尽管如此，他和妈妈还是支持了我的愿望，不仅听从了我的决定，在高考前让我休学两个月去准备专业考试，还违心地和我的学校签了＂如果专业考试通不过，就自愿不参加高考（以免影响升学率）＂的文件。

     记得那一天，和那个长得象阶级斗争老太太的教导主任签完不平等条约出来的时候，爸爸有点愤怒了。

     ＂他们凭什么不让你参加高考？这是你的权利！＂我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爸，没事。我一定会考上的。＂我在那一刻，不再把这所所谓的重点中学放在眼里。我知道我想要学什么。我一定要去学。

     也永远感激，父母对我的支持。尽管，我没有和那个中学里的大多数同学一样，去考北大清华。

     那年九月，我如愿考上了服装设计专业。

     大学四年，画画，学打版，扎染，画时装画，学服装史，加上若干舞会，谈若干恋爱，在宿舍里胡说八道，毕业时候，反倒不喜欢做设计了。

     那时候，时装界除了很少很少的好牌子，就是抄。要有很大勇气才能吃得起那份苦，投身北京的时装公司。我怕了。去做了时装媒体。。。

     
      三年以后来美国的时候，不到二十六岁。

     考上研究生，重新开始走设计的路。重温做服装设计师的梦想。

     这一次知道了，我是真的喜欢这个，要好好在美国，实现自己的梦想。


    ( ＊ 中央歌舞团的夏亚一女士。她设计过一些非常美丽的舞蹈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