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64）—— 榜样

“爸爸本来就有高血压，有什么发作不发作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我安慰他道：“这么多年喝酒、应酬加上不锻炼，年龄大了以后很容易出现各种问题的。妈妈怎么说啊？是不同意Chloe这个人？”

Dylan闷闷地说：“我只是说想先订婚，他们就说不行。”

我想了想，说：“你带着Keanu去走走吧，后面的牧场里有很多小羊你们可以去看看。我来打个电话问一下，好不好？”

他同意了，起身来牵了Keanu沿着步道走了出去。

我直接用微信呼叫了我妈，她一听我提起这件事，立刻就说：“我是觉得他太小了，刚满25而已着什么急呢？男孩子没有必要这么早结婚，应该再多接触接触不同类型的人，不然，他怎么知道什么样的更合适自己？”

实话实说，Dylan这个年纪确实不算大，大学毕业没有多久什么都是刚开始，而且他和Chloe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长。我默默地想，Dylan一直在我和Jason的照顾下生活，什么都不爱操心就像个孩子，可是出事后我的精神状况给他带去了很多的压力，迫使他一下子就成熟了起来。至少从我的角度看，他的心理年龄已经远超过了他的生理年龄。

有我住在这里，他们俩周末时常过来，给我带很多新鲜蔬菜，我爱吃的外卖，天气暖和后他们还会在我门外的大树下支个帐篷露营。Chloe就像很多电视里见到的日本女孩一样，每次来都是很有元气的青春模样，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化一个淡淡的全妆，笑起来眼睛眯眯着很可爱。她的父母在旧金山市区里开了一家小寿司店，所以Chloe做起饭菜来也是格外拿手。Dylan告诉我，他经常去他们家买套餐，然后就这么认识她了，小姑娘后来主动给他送外卖，最后就走到了一起。

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很有夫妻感，不黏糊也不疏离很是温馨的一种亲密关系。尤其是Chloe，在Moon dance我就感觉出来她对Dylan的情感很深，处处体谅顺从，我相信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的出现一定给Dylan带来莫大的安慰，用爱给了他一个港湾。

我经常对她说“谢谢你，这么照顾他”倒不是想跟她见外，而是很由衷的感谢。

“他说的是订婚，不是结婚。”我对我妈说：“Dylan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他做事很有分寸的，而且他们俩确实相处得很好。你们都没有见过人，怎么就不同意？”

“他说小姑娘是日本人，”我妈说：“我跟你爸爸都不喜欢。而且，她家听说是开小店的，一直在店里帮忙做招待，都不知道有没有上过大学。现在你好我好你爱我爱的不觉得，以后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定生活习惯又不一样，观念思想也不一样，这样日子很难过下去的。”

“所以，人家配不上你儿子，是吧？”我问她。

“你的态度我能听出来，这是在看不起我。可是，你别忘了，妈妈不是没有文化的人，我当年在学校里的成绩不比你差。”我妈冷冷地说：“我想的是现实问题，两三年之后，他们俩之间能谈什么？他就是没长大，看不清楚问题。不要跟我谈了，你自己的事情都没有个方向，还有心情管人家订婚不订婚？”

“你们这样做，弟弟心里很难过的。”我问我妈：“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我就是在想他的感受啊，只不过你们想现在，我想的是将来。”我妈说：“都是为了他好，你懂不懂？不要等到了以后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

我沉默不语，我妈不再有兴趣跟我说Dylan的事情，转了一个话题道：“你爸爸的高血压你是知道的，年纪大了又发现冠状动脉粥样化，前两年也就堵了4、50%，最近有一个地方说是到了70%了，医生说可能需要支架或者搭桥。不是什么大手术，如今国内做得很成熟。”

“什么时候手术，”我说：“我们一起回来。”

“我不是要你们回来，”我妈说：“我打听了一下，手术在国内虽然是成熟，但是之后的复发率好像比较高，在这点上跟美国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我们准备再换一家医院检查一遍，如果真需要搭桥的话，还是去美国做吧。该花的钱还是得花，之后让你爸爸在旧金山休养几个月，你们两个的事情，等解决你爸爸的病之后再说。”

“好。”我说：“我先咨询一下这里的医院，看看哪一个比较好。”

“闺女，我知道你一天天地说来说去都是‘好’‘可以’，实际上一直在给我拖时间。”我妈说：“你以为你拖的是我的时间吗？我的时间不值钱，你的才值钱。过了今年就真的30岁了，你到底要拖多少年才能满意呢？等我来了一定要把你的终生大事解决好，不然我不回去。”

“妈妈，”我看到Dylan远远地过来，轻轻地说：“你跟爸爸来了以后，我们全家四口，一起去几次家庭心理治疗吧？这里有很好的医生，我觉得对我帮助很大。”

“我没有毛病，去看什么心理医生？”我妈立刻拒绝道：“你们俩有毛病，得好好看看。所有的这么清楚明白的道理，跟你们好像都是讲不通的，怎么这么大的人不知好歹呢？谁是想你们好，谁是想你们以后能幸福，谁啊？除了我们做父母的，还有谁呢？”

挂了电话，Dylan牵着Keanu回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无奈地摇摇头，跟他把情况说了说。他在我旁边坐下，抱着膝盖说：“我好像突然就理解了爸爸为什么要走掉。”

“别这么说。”我阻止道：“你也别朝这个方向想。跑掉，不是解决办法。”

“但是我没有地方了。”Dylan长叹一口气，问我：“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好像自己被挤的没有地方了？全都是她的地方，我们全是她的东西，要放在哪儿，要怎么放都不能作主。连自己喜欢的人，也没有地方容纳她。”

“我刚才建议大家一起做therapy，”我说：“我觉得Dr. Brogan是很不错的。”

“她不会去的。”Dylan立刻说：“她要愿意去，才是活见鬼了。”

“Dylan！”我皱眉，拧了他一把，说：“什么态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姐姐，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别来找我好吗？”

“你现在心情不好，说气话我很能理解，”我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说：“医生说了，这是隐形攻击，不是正确的方法。何况，你跑到天边去，仍然还是我们家的孩子，他们还是你的父母。”

Dylan没有说话。

我轻轻地捏着他的肌肉，他没有Carter那样非常坚硬的块状肌肉，他胳膊的触感更接近Jason，很有弹性并且蕴藏能量。他小时候胳膊很细，来了美国以后受到Jason和Tim的影响，常常跟着他们去climbing gym里面学习攀岩，后来还经常belay他们，一点点的，他的运动逐渐规律起来，体型也慢慢变得健壮。

我把胳膊伸给他，说：“你捏捏我的肌肉，觉得怎么样？”

Dylan轻轻一笑，伸手过来用手指拧了拧我的二头肌，说：“你在牧场也练出来了。”他顿了顿，说：“自从你去了牧场，整个人都变了。。。你为什么回来？你就不应该回来。”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我是你好榜样，学习好，听话懂事。”我慢慢地说：“其实，我刚刚跟妈妈打完电话后才明白，我从来就不是好榜样。作为姐姐，我没有站在你这边帮助你，反而一直在帮忙管教你压抑你。”

Dylan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为了跟爸妈赌气而结婚。”我对他说：“不管是站在谁的立场，我都希望你是为了爱才跟她在一起，而不是其他的原因。”

“那当然。”Dylan很肯定地说。

我拍拍他的手，说：“等咱们爸爸的手术做完了，我们必须要解决一些积压太久的问题。”

Dylan看着我，问：“你准备干嘛？”

“我不想让你觉得别无选择一定要逃跑。”我摸摸他的头发，说：“你亲老爹拍拍屁股跑了，多年后你也跑，这不就是恶性循环吗？我答应你，我要给你做一个真正的榜样。”

打破循环，不再重复过去的伤痛。Dr. Brogan说，以后我的孩子可以成为受益人。其实，都不需要这么久远，我弟弟就可以成为受益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