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61）—— 尴尬一刻
我去花店买了一点儿花的空当里，Keanu又把餐桌的腿给咬破了一小块。
在我看来这还算是一个进步，因为以他的能力绝对能很快撕成碎片可他只是咬了一口，说明他刚下嘴就想起来我说过的话，立刻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这一口已经造成了无法修复的伤痕，所以我又得赔上一套餐桌椅。
Eden的父母非常有钱，我们上班的那套维多利亚豪宅只不过是他们家房产中的一个。这位小公子不缺钱，买这个用来冲浪和休闲用的高级版trailer屋子，里面的东西自然也都是挑很贵的。动不动就是小作坊的订做，或者从其他国家远道而来的。对他来说或许是个小玩意儿，但是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
偏偏我们家Keanu视金钱如粪土，我拧了他的耳朵无奈道：“你知不知道这里都是贵重物品？你再咬几个，我这几个月的班就都白上了，还得倒贴。”
我打算把桌脚这件事暂时瞒着，刚咬了沙发没一个月，他的桌子又毁了，我担心Eden懊恼起来要把我和Keanu赶走。我悄悄地告诉了Kraig，他只说了一句差点没把我气死的话：“Get rid of the dog. ”
Dr. Brogan问我：“今天看着怎么有些stressful？”
“Keanu咬了桌子腿，”我沮丧地说：“不仅得看我老板的脸色，还得赔钱了。”
Brogan弯腰来摸摸Keanu的脑袋，说：“脾气固执的孩子总是适应得慢一些。”说罢，他坐回座位上，看着我问：“Carter接你电话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说：“不过，我现在也不打了。”
“为什么？”
“不想总是去骚扰Charlie他们，让他们尴尬，我觉得不太好。”
“是，我同意。”Brogan问我：“我想知道，如果他接了电话，你打算说什么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一个坐姿，才说：“至少，我想知道98在哪儿。”
“知道了以后呢？”
“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让我们假设她过得还不错，然后呢？”
我低头抠着沙发的缝隙，低声道：“还没有想这么远。”
Brogan夹着笔轻轻地敲了敲本子，一条接一条地给我数：“你想去看一看Pea soup，你想去看一看98，你想听一听Carter的声音。。。这些你告诉我特别想做的事情，好像都是没有然后的，你发现了没有？”
“Pea soup怎么有然后？”我不服气地说：“我就是想沿着Jason走的路去走一趟，算完成一个心愿。”
Brogan看了看我，说：“这些事情的然后，其实你都知道，那就是回到你原本的生活轨道上来继续朝下走，但是你下意识地避免亲口说出来，所以你就说不知道，或者没有想这么远。Terri，你能不能对我说一遍，看完了98以后你准备做什么？”
我抿紧了嘴唇，垂下眼睛看着Keanu。
“That’s ok，”Brogan换了一个轻松的语调，说：“上次我们聊到你来美国上大学，你可以接着说说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值得聊的事情。”
“没有，”我摇摇头道：“就是很简单地上学而已。”
“学习遇到什么困难吗？成绩还可以吗？你算是个好学生吗？”
“还可以。”
“还可以？”Brogan轻轻地笑了一下，看着笔记说：“Morris写着，你从小到大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在大学里也是。Terri，你为自己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吗？”
“还好吧，”我说：“并不是每门课都第一。”
“Okay，humor me，please. ”Brogan推推眼镜，一字字特别清晰地说：“麻烦你再告诉我一次，你上学的这些年，成绩好吗？”
“还可以。”
“怎么个还可以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道：“基本上都是第一名。”
“Sorry，I can barely hear you over here. ”Brogan用一只手圈住耳朵朝着我，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忍不住锤了一下沙发，大声道：“基本上都是第一名，好了吗？听得见了吗？”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擦了一下眼睛，喊道：“第一名！第一名！第一名！”
“我很少见到孩子为了自己经常得第一名哭的。”Brogan递给我一盒纸巾，研究着我的表情，问：“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眼泪？”
“No，”我拒绝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哭。”
“是不是因为这些第一名，是你放弃了很多很多想要的东西换来的？”Brogan问我：“比如，上街去逛逛，给自己买一顶帽子？”
我坐如针毡地在沙发上不停地移动位置，大声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中国的情况跟美国不一样，学习不好的人都不会有前途的，也不会成功的。”
“对不起，我很难相信这一点。”Brogan轻轻地摇头，说：“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我都不认为成功的人全是同一个模具里面造出来的，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各自有各自的独特旅途。有人名校毕业，有人中途退学，有人过了半生才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不是吗？”
“Terri，相比你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我认为强迫你自己相信自己别无选择更为可怕。”Brogan接着说：“它会带来无尽的痛苦，而且会慢慢积累得越来越沉重，想想多年后你回头看，会是什么心情。Of all the sad words，the saddest are：It might have been。。。”
我的脑子跟着他的话想了一秒钟，哇地就哭出来了，哭得胃部都跟着痉挛起来。我赶紧跑去洗手间，趴在马桶上无法自控地吐了一阵。
洗手漱口后出来，Brogan和Keanu都守在门口，他问我：“You okay？”
我点点头：“没事，可能中午吃的不舒服。”
Brogan虚扶着我去沙发上坐下，我倒进了扶手里歪着，想了一会儿又扁着嘴巴哭起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有选择的，道路不会只有一条。”Brogan接着道：“拿98作为例子，你可以在附近找一个farm ranch，full service的Horse boarding facility，把98买回来成为你自己的马养着，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这天，我回家后就开始搜寻附近的牧场和马厩，然后一一地记录下来，准备休息的时候就带着Keanu去实地咨询和考察。于此同时，夏季来临了，我手里的一个项目基本结束，时间更充裕，我们还可以在外面露营。
周四的时候Eden和Kraig告诉我，周五晚上公司里聚会庆祝项目完成，先在餐厅吃饭然后回去Eden的豪宅里唱歌喝酒。我一贯都是不喜欢凑热闹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理由很充分：我怕Keanu自己在家乱咬东西，挣的钱不够我赔款的。其实，我是计划了周六大清早就出发，一路看牧场然后去太浩湖附近露营。
于是，周五我买了两瓶好酒交给Kraig他们，下班之后先打开了喝一杯算是我跟大家一起庆祝，然后我就回去了。先跟Keanu在海边疯跑一阵，他找到一个跟自己体型差不多的狗，玩得很嗨两条狗怎么都喊不回来，折腾到挺晚才到家。
吃了饭后，我开始准备明后天露营的食物，把需要的东西都先拿出来，最后核对完才收拾进背包里。也许是好久好久没有出门露营了，也许是要去看马厩，我的心情很有些激动不已。
洗澡的时候我听到Keanu吼了两声，估摸着是我网购给他的饼干终于送到了。住在这个偏远地区，每一次的delivery都要等好久。果然，出来看到Keanu坐在门口等开门，我便没着急套上衣服，只穿着吊带衫和小短裤想先把快递收进来。一打开门，吓了我一大跳，Eden正坐在外面的露台上，手里拿着一瓶葡萄酒看着我。
我倒抽一口凉气：“你在这儿干嘛！”
Eden原本脸上带着笑容，看见我之后眼神直愣愣地盯上我肩膀上和大腿上的巨大疤痕，好一会儿才说：“难怪你从来不穿短袖或者短裙，What the hell happened to you？”
“Nothing，”他反正已经看到了我也就犯不着再躲闪，大方地说：“Hunting accident. ”
Eden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快，反问我：“Hunting，or being hunted？”
“It’s personal！”我转身蹿进去，找到我的外套和长裤赶快穿上。
Eden已经跟进来了，把酒放在餐桌上仅有的一小块空地，然后去橱柜里找酒杯，问我：“你这是要出门啊？”
我鬼鬼祟祟地去踢我的大背包，慢慢地踢到桌底下遮住那块被咬过的地方，说：“Lake Tahoe camping. ”
“Nice. ”Eden找到了杯子和开瓶器，动手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放下酒杯。
“你来干嘛？”我问他：“派对结束了？”
“怎么可能呢？他们刚开始唱歌。”Eden慢吞吞地打开葡萄酒，说：“我只是不想你觉得被遗弃了，所以特意过来跟你喝一杯。这个项目，主要部分都是你做的，不是吗？”
“这些我不在乎的，”我告诉他：“不过，倒是很感谢你的这份心意，这么晚了跑一趟。”
“来吧，喝一杯。”Eden把酒杯递给我，示意我在对面坐下，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Tell me what happened？I want to know. ”
“真的就是一个意外，没什么好说的。”我喝了一口酒，若无其事地说：“就是看着吓人，所以我不喜欢露出来，避免引发你这样的问题。”
很明显，Eden并不相信我的这套说法，斜睨着我慢慢地啜了一口酒，说：“你接着忙，不要因为我来影响你的事情。”
“那我去洗衣房里洗个衣服，”我说：“你帮我看一下Keanu？”
“可以。”
我飞快地跑去把衣服装进洗衣机里让它开始程序，然后跑了回来。Eden一边喝酒一边看我的check list，说：“我冲浪玩得多，露营不熟悉，去一次要这么多东西吗？几天啊？”
“就两天，”我说：“无论时间长短，大部分必需用品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吃的可以少带。”
“噢，挺多东西的，我帮你吧？我收拾东西特别拿手。”Eden看到了地上的空背包，快手地抓了起来拉开了顶部的拉链。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不用不用，已经飞出来了一群避孕套，起码有七八个，散了一桌子。当时临走的时候我就是脑子一抽，不想给Carter留下，塞到了包顶部的空兜里，回来后就没动过。
Eden惊呆了，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始笑，笑到整个人都抖动起来，问我：“露营两天，你打算用这么多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