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between Lakes (30)—— Day 0 to Day 3
Day 0
1998被Trailer拉回来,gate to gate直接跟Mustang pen对接,让它自己跑了进去。
我结束了最后一场Snowshoe Tour就立刻过去看她,发现她的脖子侧面出现一行白色的号码。Angel告诉我,这个是BLM的冷冻纹身法印上去的永久序列号。每一匹野马都会拥有自己独特的序列号,万一它们再次逃跑,若干年后再被圈住,那就可以马上查到它们的信息。
1998看起来很紧张,在围栏里四处走动观望。Angle给她的食槽里添了草料,我给她拎来一小桶水。1998站得远远的,不肯靠近也不肯看我们。
Carter从机库里晃悠着出来,手里摆弄着一个东西。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是一架小型防水摄像机,便问他:“你是准备录像吗?”
“对,”他拿着梯子爬高一些,寻找合适的地方绑上,然后在自己的手机上检查画面的角度,说:“一方面是留下记录,另一方面,有时候遇到瓶颈,我们也是会带着影像去找其他有经验的trainer帮着看看,到底是哪一个地方没有做好,提提意见。”
我等他弄好了下来,才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嗨!好久不见,旅途还顺利吧?”
“嗨!”Carter微笑着抱了我一下,摇头说:“感觉路很长。。。很长。”
“你跟Angel都辛苦了,我来找你们就是想说,Trailer交给我来清洁。”我看了看Angel,说:“你们都可以早一点休息。”
Angle不太好意思地说:“里面很脏的,还是我来吧。”
“没事的,又不是没洗过。”我见他神情疲倦,便坚持让他回去了。
Carter趴在围栏上看着1998,突然问我:“Terri,你想不想自己训练她?我在旁边看着你,教你,怎么样?”
“你觉得我行吗?”我觉得惊喜的同时也很忐忑不安,问:“不会给她训坏了吧?”
“我也不知道,”Carter坦白地说:“目前看来,这一匹马性情比较温和,至少,一路上没有尝试撞过Trailer,还算安静的。所以,我认为你可以试试看。但是,一旦出现我认为是‘麻烦’的信号,我会叫你停止。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这半年多来我几乎天天泡在马厩里跟马在一起,就是因为特别喜欢享受跟它们相处的时光,我说:“我求之不得。”
Day 1
Carter和我在围栏外面席地而坐了整整一个上午,1998也许看了我们最多两次。
我倒是一直在盯着她看,1998来自一个Salt wells creek,Wyoming的HMA,材料上写着她的毛色是Sorrel,大约5岁,女孩子。她的马鬃和马尾的颜色微微比身体的略浅一些,因为从来没有清洁梳洗过,所以显得有些乱。她的鼻子上方到双眼之间有一条白色的不规则片状图案,睫毛很长眼睛很亮。
在BLM马场的时候,1998显得对我很感兴趣,可真的回来了以后她又好像完全不认识我。她找了一个靠近水槽的角落站着,彻底避开跟我们的视线相交。
Carter显得非常悠闲,搬了两捆干草过来半靠半躺着,让我把胳膊伸进围栏里面晃动晃动,跟1998随便说说话,尽量吸引她多看我一眼。
我穿着厚实的羽绒外套,就这么自言自语着跟她耗了一上午。
中午吃过饭,Carter建议我回去午睡一阵子然后再过去。我睡到了下午两点多,起来就赶过去看1998,她还是在那个角落站着,无动于衷的表情。
“你进去吧,”Carter打开mustang pen的门,让我进去,随后说:“慢慢的,对,差不多距离她8ft左右。。。停!伸一条胳膊出去,假想着你要她过来闻一闻你的手。”
我慢慢地靠近1998,伸出一条胳膊,她立即就朝后跳开一步。
“OK,你也退一步!”Carter对我说:“你进入她的bubble了,she is getting defensive.”
我按照他的指挥踏开一点儿,继续伸着我的胳膊。1998扭开脑袋坚决不看我在的方向,Carter也不让我动,我们相互僵持了好一会儿,我的胳膊实在是快举不动了的时候,1998终于朝我看了一眼。
“Good!退后,一路退到门口。”Carter把我叫回来,让我喝了一口水,说:“再去。换一条胳膊。”
于是,我再去,重复相同的动作,长久地站立伸着手。等1998扭头看我一眼的时候,再退开到门口。Carter说:“We have to do a lot of approach and retreat.”
“干嘛要等她看我才能退开?”我问。
“你站在她的bubble边缘上,她很紧张,等她愿意看你的时候,你立刻release她,让她放松下来,”Carter说:“这样训练一段时间,她就会明白,看着你是能得到放松的好事,不是坏事。”
“这样反复到什么时候为止呢?”我问他。
“到她能过来闻一闻你的手。”Carter平静地说:“不过,你最多只能走近她90%的路,剩下的10%一定要给她来完成,这必须是她主动的选择。明白吗?哪怕她允许你靠近她,你也不能直接过去摸,得让她靠过来。”
“Hmmm,这真有趣。”我眯起眼睛来,咬着牙看他:“这一套90/10的方法,你好像在我身上试过好几回了,是不是?”
“有吗?”Carter走过来,低头慢慢靠近我的脸,嘴唇快要贴到我脸颊的时候停止了,带着笑意说:“我怎么没有印象?”
我推开他,踏入围栏里面,关好门,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Day 2
今天非常之枯燥和辛苦,一遍遍地重复第一天的动作,最后我实在是举不动胳膊,尤其是右臂,Carter给了我一根短马鞭,说:“把它作为你arm的extension.”
我不断地approach and retreat,1998看起来比第一天自在了不少,但是仍然不允许我进入她的bubble区域。一旦发现我靠太近了,她的耳朵立刻朝后支楞起来,身体肌肉绷紧僵硬,头朝外扭开。
十多次后,我万分挫败地看着Carter。他看起来淡定自然,对我说:“Terri,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想放弃,可以随时停下,让给我来。”
我咬咬牙说:“No.”
“Patience is a virtue!”他对我说:“让一匹想法很多的野马打开心防,没有耐心是不行的。”
Day 3
情况并不比第二天好多少,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丧失信心。
前一天我悄悄地跟Angel打听了一下,他说,一般来说Maggie和Carter在第一天结束之前就能触摸野马的脸颊和脖子,解开那根挂着吊牌的绳圈换上我们自己的Halter(马笼头)。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可我还不能靠近到马鞭能触摸她的距离,肯定是我的问题。
上午的训练进行了大约2小时不到,Carter就把我叫了出去,问我:“Terri,你是想要放弃吗?没有关系的,我说过,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停下。”
我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You are not sure about yourself.”他指着围栏里的1998,表情非常严肃地说:“So she is not sure about you.”
我低着头不吭气。
“你觉得建立信任,建立最亲密的关系,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吗?”Carter接着问我。
“当然不是。”我说:“我只是。。。我不知道哪儿做错了。”
“你不是做错了,是想多了。”Carter皱眉看着我,说:“你得学习一下,如何不要多虑。你信任我吗?Terri,你给我说实话,你信任我吗?”
“当然,”我斩钉截铁地说:“100%。”
“那你能不能抛开自己脑袋里的想法,I mean,所有的想法,”Carter问我道:“我在旁边紧紧盯着你呢,如果你哪儿做错了,我立刻就会指出来。所以,如果我没有说话,就表示了你做得都对都很好。你能不能不要在心里揣摩自己是不是站的不对,手臂伸得不对,眼睛看得不对等等这些杂事?你得相信我的判断,你想让她放松只有从自己放松开始,你想让她信任你,你首先得自信。你站在那儿,看起来不确定不自信甚至身体都不稳定,1998是不可能愿意向你这样的能量靠近。Terri,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对吧?”
我点头:“明白。”
Carter逼着我休息了一下作为调整,吃过饭,我再次踏入了围栏,他继续趴在外面看。
我慢慢地走近1998,伸出马鞭指向她的脖子,这一次我选择不看她的方向,但是心里很平静手也举得平稳,纹丝不动。不一会儿,1998扭头来看了看我,我retreat到门口,给她最大的release of pressure。
休息片刻,再回去重复这个过程,几次以后,1998主动凑过来闻了一下马鞭,很放松好奇的态度。我用很不在意的态度朝她挪了半步,把马鞭的顶端放在她的马鬃下面摩擦了两下,然后撤回。1998抖了抖脖子,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我握紧了鞭子再次伸过去,在她脖子上下滑动包括下巴下面,也都蹭蹭揉揉的,力度变换或轻或重。1998的耳朵一开始是朝前,不一会儿,靠近我的那只朝我转了过来。
“That’s good,she is interested.”Carter愉快地说:“现在你回来,换一根lunging lead。”
Lunging lead其实就是长马鞭的顶端加了很长一段细绳子,专门用来训练马套圈的。我换好了回去,按照Carter的指示,朝着1998后背轻轻地一甩,让那截绳子软软地搭在她背上,然后收回来再甩出去,再次搭到她背上。
刚开始她有些意外,背部的肌肉随着绳子的触碰而抖动,几次之后就有些习惯了,渐渐失去了兴趣无动于衷起来。
“换几个地方,脖子和屁股也甩两下。同时,慢慢地靠近她,越来越靠近她。”Carter指导我说:“Desensitize是很重要的一步,你已经half way there. Good job Terri!”
就这样,到傍晚的时候,我丢开所有的工具最后一次伸出手,1998靠了过来闻了我的手套。我深吸了一口气,摘了手套,把手指尖放到她的脖子上,然后是整个手掌。我都能感觉到手心的汗意,1998丝毫没有过度紧张,她只是略微侧了一下头,随后就主动贴上了我的手。我轻轻地抓着她马鬃的根部,慢慢过渡到整个脖子上,摸着她的纹身,最后是脸颊和双眼之间。
“对,多碰碰她的脸颊,她的脖子,耳朵,还有下巴。”Carter非常高兴地说:“今天就到这儿,明天早上你可以给她摘吊牌换上halter了。”
“今天不可以吗?”我颇为遗憾地问:“她现在很放松。”
“正因为如此,你才要及时release她,结束在这个非常positive的节点上。”Carter对我说:“她还是会tense的,所以,耐心一点儿young lady,别急嘛!”
我退出了围栏,关好门上了锁。
1998站在里面跟我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甩甩脑袋打了一个小响鼻。
“你做得很好,”Carter过来,伸出一条胳膊圈住我的肩膀,问我:“How do you feel?”
“我说不好。”我下意识地抓住我胸前的羽绒衣,说:“我觉得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酝酿,但是不知道是什么。”
“Confidence. ”Carter说:“你好好休息,明天上了halter,我们带她去训练场里跑圈。”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我认为胸口酝酿着的这团不是Carter说的自信,而是共情。我觉得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我开始理解了1998的情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感到迷失,她惊恐担忧,她感到孤独无助,不知道前面的道路有什么在等着她。
I feel her,就像我能feel到四年前的我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