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象棋遇到過的人和事

這幾天找了個中國象棋人工智能下開了象棋，沒想到下出很多記憶。人工智能會自己學習，天天增高，但是進步不快，不過也已經贏過我兩盤棋了。老了怕癡呆，下棋很好玩。勇氣加智慧，暴力加溫柔。要掌握好尺度，不可心機梗塞。

跟人工只能下棋的好處是，它不着急，你走它就走；你不走，它不催你。和我下棋的這個人工智能，有點像厲害國的瓜慫元首，走棋不走最好的，專走最狠的，總想別人眼盲，打人家一個冷不防。但是人工智能不說自己“下大棋”。棋就是棋，一步接一步，積小勝為大勝。

我下象棋始于一九七四年。那年四月，我高中畢業。同學裏有人“中瘋”了，教學大樓門前貼出一張紅紙黑字大字報《堅決要求提前上山下鄉》。怎麽“煉一顆紅心”還和人生的早晚，還和心的大小（人大心大，反之亦然)有關系？那是一個瘋狂的時代，“十八嵗的哥哥”成天想的是“志存胸中躍紅日，樂在天涯戰惡風”。“滾一身泥巴，練一顆紅心”。

沒有人仔細想動詞“滾”。當時陝西最大的知青英雄不是璽金瓶，而是寶鷄知青戈衛、是陝北插隊的北京知青孫立哲（史鐵生的好朋友）。

我看過我哥在南鄭插隊的廣闊天地，所以根本就不想插隊（當年這叫胸無大志，小秘密根本就不敢對人說）。我哥我姐都是下鄉知青，按黨的政策，我可以留在城裏給父母盡孝。黨喜歡忽悠年輕人，不管老人。老人比較識風險，知進退。

又沒學上了，也沒有大學攷。悲催呀悲催。“欲窮千里目”，無處上高樓。

文革剛開始就“沒學上”過三年。玩得爽。即使耄沒有給我喂過奶，收拾過我的粑粑，我居然唱“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也不特別生氣。後來黨的“九大”放了光芒，葵花朵朵向太陽。上了中學，“復課鬧革命（共黨非常喜歡這種兩個不相干的東西摺叠，產生出語言，然後的吧的）”；“以學爲主，兼學別樣”（別樣？）。中學五年，其閒趕上一段“回潮”。後來潮落，我們接著沒學上。一切都和耄的身體精神有關。他喜歡”暮色蒼茫看勁松“。”革命者永遠是年輕“，每天大松樹。獨裁國家就是情緒化的，正如當下中國，一切都是可能。

年輕時的精神頭真大。我給自己定過個自學計劃，先把我爸書架上的那些書讀完，什麽《中國文學史》（劉大傑著），《讀杜詩說》，《文心雕龍校釋》。。。讀了三個月，説實話，比讀小説費勁多了。自學不容易。

那個時代的夏天，晚上七點到十二點，屋子就是蒸籠。我們家屬院裏是一處象棋攤，一処撲克攤。象棋攤的攤主叫牛森卯（山西人，人稱：老牛）；撲克攤的攤主叫王殿臣（河南人）。我愛看象棋，當年“泡妞”這個詞還沒有。

老牛愛象棋比老鼠愛大米還愛。他是我們學院財務處的會計，職業習慣指引下象棋，最愛的是吃大子，最難受的是車被抽，當然丟任何子，心裏都難受。實戰出水平（他在我厲害以前，大概是我們家屬院的老二）。我們學院經濟系有個魯老師下得比他好。老師斯文，不太喜歡和穿個大褲衩子的野路子老牛下。我一半大小子無所謂，非常願意讓老牛指導兩盤。

我年輕時是個好勝心極强的人，也自視高。琪下了沒幾天，輸了也無所謂，但是我受不了老牛的嘴，邊下邊説。"照將了，臭手怎末還在摸馬？“。下棋臭的人就是眼睛不夠使，碰上兵荒馬亂就六神無主。

魯老師經常看我和老牛血戰。有一天叫我到他的家裏去，泡上兩杯香茶，魯老師就和我下了起來。比大夏夜在外邊大路燈底下下棋舒服太多。下完，魯老師幫我復盤。我第一次聽到”順炮“；“列炮”；“屏風馬”這些佈局名詞。走時還借個我一本象棋書，就是《橘中秘》。

回家打開兵書，我一下子就迷住了。學過解析幾何，讀象棋譜當然沒問題。凑巧我大概是下棋天才，看過的棋譜，擺過的棋路全能記住。三天后就殺得老牛找不着北。所以，千萬不要說理論不重要。”實踐誰不會呀？（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