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技術讓我清清楚楚的煩死

三個月前我自投羅網看急診，當時血壓高壓在家爆錶，心絞痛一絞一絞受不了。我有保險，但是看急診被搶救自己也得花3000 。我老婆勸我看急診，不要管錢不前，錢不能和命比價。那錢能不能和疼比較呢。我在急診門前磨嘰再三，這3000刀要吃多少五花肉？一想到五花，心口疼好像就少一點。想完接著疼（精神變物質只能一瞬間）。就是如醫生告訴的：大象在胸前走過。

醫院的血壓計好，進去一量，低壓120，高壓250 。緊急搶救，硝酸甘油降壓藥嗎啡和著點滴。我疼，哭爹喊媽也沒有用。老婆心疼萬分地淚眼看我，我說：給你一把槍，你能不能一槍打死我？老婆搖頭。在那個時刻，有個搖頭的老婆可真好。

我不怕死我怕疼，這說的是真的。但是因爲我愛開玩笑，事到臨頭沒有人相信我說的真話。但是黃豆大的汗珠子順頭下流，這總是真疼吧？老婆幫忙喊醫生。美國的醫生都是鐵血，他們只看數字和圖：心跳，血壓，心電圖，還有個什麽十七八？

止疼有過程，我心縂是太急。後來大夫給更新了個支架，我立馬疼去活來。同時做動脈靜脈兩個支架有危險，我只好等大腿上的傷口好全了再做。靜脈支架后，我幾乎大出血。我心不疼了，豬肝色的人脚也有了人色，硝酸甘油也不吃了。“支架（中國這狗屁譯名）”真好。

我真是有病，還有一個支架需要做，只要不難受要命，等就是了。結果我沒事找事着急，叫人家大夫儘快給我做。説來話長，我三個月前的急救，就是因爲我的心臟醫生沒着急。年初的時候，我就給大夫說：我天天得吃很多硝酸甘油，是不是該放支架了？當時我還不知道支架還可以更新換代。大夫把我的核檢測結果給我看，告訴我：你有兩個地方堵得嚴重，尤其是幾年前放過支架的靜脈。他隨口對我說：死不了。對我來説，大夫親口對我說：死不了，這已經是很安慰的話了。六年前我死過四囘。

“死不了”可喜可賀，可我心疼呀。疼得得看急診。這次大夫問我要不要做支架（問我幹嘛？我怎麽知道？）？我說要。我憑什麽說要？大夫這次不敢怠慢，但是換了做法，不從大腿根的動脈進去了，改從左胳膊上的動脈弄個什麽東西進去。擱玩意還可以從胳膊擱進去，這新技術真是日新月異眼花繚亂。老難受了。

過去擱支架全身麻醉兩三個小時，死豬進去，活著出來，開水燙，冰凍，我全不知道。現在好，整個擱支架的過程，你頭腦清清楚楚（倒也不疼），你一動不能動，眼睜睜地隔著片塑料布看著大夫對著屏幕搗鼓你的血管。我一扭頭看屏幕，旁邊的護士就喝喊：不許動。我是個活人，一個小時動都不動。

今天的擱支架以失敗完事。白難受一場。我問我老婆，現在做PROCEDURE爲什麽不麻醉？我老婆說：麻醉很貴。病人難受不貴？我不知道？只怪我自己吃飽撐，又沒有每天心絞痛，幹嘛要人家給你放支架？擱上癮了？

現在的新技術真煩死人。我受罪的時候腦袋要那麽清楚幹什麽。麻醉多好？被人大卸八塊也不知道。好像我這心的情況，麻醉也有相當的風險，弄不好就余英時（余先生在睡夢裏故去，享年九十一）了。我還不到七十，“路漫漫兮”，我不修遠。反正不難受要死，我再也不主動找大夫給我放支架了。凑合活。

8、10、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