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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笛儿:纸玫瑰

林笛儿:纸玫瑰

博客

  白雁觉得自已称得上是“淑女版”的女孩。论身高,一米六六稍冒点,在南方应该算是高挑的;论体重,刚好一百斤还是旺秤,有那么一点儿骨感美人的架势。轻盈的身材,配上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和白白净净的皮肤,还有抿着嘴儿一笑现出的特有韵味的两个小酒窝,活脱脱一副现代版淑女形象。
  不过,这淑女一扔进滨江第一人民医院里,那就成了天使眼中的大多数了。
  不知乍的,人民医院招护士时,好象选的不是人才,而是选美似的,一个比一个靓。
  但今天,白雁这个大多数却是最最漂亮的。
  谁敢和新娘子抢风头呀?
  白雁站在镜子前摸摸脸,摆摆腰,夸张地耸耸肩,不经意地捋捋盘好的头发,撩撩头上披着的婚纱,忍不住嫣然一笑。
  读护校的时候,白雁曾经和同学柳晶在操场上一圈圈地逛,不知怎么说起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柳晶说不管嫁什么样的,宁嫁老,不嫁小。比自已小的男生,可以失身,但却不能厮守。太英俊的,不可靠,也不要嫁太有钱的,那样不知得和多少女人平分!
  白雁笑着说那能不能嫁个有权的?
  柳晶瞪了她一眼,有权的都娶门当户对的,就是你打破头挤进去,最多也就是一使唤丫头。
  当时只是说笑,白雁认为那是和自已永远扯不上边的事。
  殷实的家业和优裕的工作是一幅厚锦,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花。对于医院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护士,一个父不详的姑娘家,她看重的不是锦上的花,而是花下的锦,能嫁个国家机关公务员就该偷笑了,其他的都太遥远,不切实际。
  白雁是个务实的人。
  没想到,她没要打破头,却真的嫁了一个“青年权贵”。
  滨江是个地级市,她的准新郎是这个市的市长助理,上个月刚满三十岁,从省城下来镀金的,现在分管城建,风华正茂,前程无量。
  “好了啦,别再摧残我们这颗受伤的心了,知道你嫁得好,麻雀蜕变成凤凰,未来的省长夫人。”一帮小护士把个化妆间挤得满满的,对着白雁夸张地直翻白眼。
  白雁怕弄化了妆,不敢有太多表情,扯了扯嘴角,坐下。
  白雁家在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县城,康剑的家在省城。两个人都在滨江工作,于是就把婚宴放在滨江举办,女方那边的亲戚等婚后再过去补办,男方这边的至亲好友特意赶了过来。按照滨江旧的风俗,婚礼前一天,新朗和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所以白雁从前天开始,就跟她妈妈住进了婚宴所在的酒店。
  一会儿,新郎要过来接新娘,两个人一同牵手走进婚宴现场。音乐、鲜花之类的,婚仪公司都做好准备了。
  一帮小护士正笑闹着,有耳尖的护士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一探头,见是新郎和一帮人正往这边走来,突然跳起,“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康剑来了?”柳晶兴奋地问道。
  关门的护士点点头。
  柳晶和几个护士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纷纷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砰,砰。”有人敲门。
  白雁看着这一切,只笑不语。她原先和柳晶几个都呆在妇产科,后来她被调到了手术室,但几个人一直处得很好。
  妇产科的护士和医生最是生猛辛辣,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敢说。柳晶早就说过了,康剑那一帮年轻权贵,整天坐在台上指手划脚,正儿巴经的,今天要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不过个五关六将,休想把新娘接走。
  “白雁?”康剑皱着眉头在外面喊道。
  里面传来咯咯的笑声,“此房是我住,此门是我关,要想进此门,听从我安排。”柳晶高声说道。
  康剑扭头询问地看向后面跟着的几位。
  做伴郎的政府办秘书简单一挑眉,他做过几次伴郎,有点经验了,娶亲总有一些小小磨难。“康助,这个简单,我来。”他从包里掏出几个红包从下面的门缝里塞进去。
  “哈哈,不错,还算识趣。不过这只是小意思,接下来猜几个谜语,猜不中,就面壁思过去。”柳晶说道,“没登记就同居,打一体育项目。”
  外面一帮男人面面相觑。幸好市委接待办主任是个老江湖,对着简单挤眉弄眼,俯耳说了一句。
  简单挽起袖子,“早操。”
  “男人没有,女人有,打一物理名词。”
  这个简单知道,“波动。”汗,这帮女人真够生猛的。
  “阳萎,打一成语。”
  一帮男人黑了脸,接待办主任嗡声回道,“举不胜举。”
  里面哄笑声一片,接着又出了几道,都被接待办主任和简单迎刃而解。
  柳晶和几个护士觉得这难不倒他们,换了另一个法子,“新郎唱首情歌,能打动我们新娘芳心,我们可以把门打开一小条缝。”
  康剑抿着嘴,已经按捺不住想发火了,哪里还肯唱歌。简单一见,忙打圆场,自告奋勇地说道:“我来唱。”
  他使坏,唱了首《把根留住》。
  刚一唱完,里面突然传出一首高亢激昂的《一剪梅》,一剪没?直把外面几个男人听得冷汗涔涔。
  “不行,不行,这次一定要新郎出来,讲个带色的笑话,不然就不开门。”柳晶几个闹腾得也差不多了,使出最后一枪。
  简单爱莫能助地看看康剑。
  康剑冷着个脸,就是不开口。
  “康助,说一个吧,这帮小护士可不是来假的,一餐厅的客人在等着咱们呢。上次我们到林区检查,那个守林员说的那个《扫盲》,不伤大雅的,就说那个。”简单悄声说道。
  康剑从鼻子里哼了两声,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有一个老师到农村去扫盲,教给农妇一个词‘被子’,第二天他想考考农妇学得怎么样,就写了这个词让农妇认,农妇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只好提醒道,就是你每晚睡觉时压在你身上那个。农妇问是哪天的?老师随口说了昨天的,农妇说昨天是村长,老师一愣,那前天呢?农妇很老实地回答,前天是村里的刘会计。”
  门里门外都笑得接上气来。
  里面的是因为这个笑话好玩,外面的是看到康剑这幅冷面冰容的表情讲着一个带色的笑话,忍俊不禁。
  康剑射过去一记冻死人的目光,俊脸都扭曲到变形。
  不过,那道房门到是开了。
  柳晶几个小护士嬉笑着跑了出来,康剑这才走了进去。
  白雁抬起头,朝他露齿一笑,脸上有几道泪水的痕迹,是刚才笑得太狠了。
  康剑,不是康建、康健,是康剑,白雁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站在一群“布尔什维克”中间,无疑他是出众的,超群的。人如其名,目光清冽如剑,身材挺拨如剑。陪同着他来的几个男人,虽然年岁和他相当,太多的应酬和习惯的阿谀奉承,不知不觉腆起了肚子,佝着腰,举止间市侩气十足。与之一比,更显康剑的俊眉朗目、气宇不凡。
  这个男人在千金小姐、知性美女们眼中,都是极品。这样的极品,怎么会给她一个小护士给网住了呢?
  白雁想不通,只能用一句俗语来解释,“缘份呀!”
  “都准备好了吗?”康剑平静地直视着她。
  他直视时,眸光一般人不敢迎视,象是一道强光陡地照进人的内心,让人无所遁形。
  “我好象需要……补下妆。”白雁脸红红地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心口急喘。
  康剑的手机恰巧响起,他看了下,眼角的肌肉一抽 搐,“那好,我去接个电话,一会再进来。”说完,他转身出去。
  在门口,他回过头看了看白雁,神情微微紧绷。
  门外的那一帮男男女女不知嘻嘻哈哈跑哪去闹了,房间里只留下白雁一人,她给化妆师打了个电话。
  化妆师也是婚仪公司的,在前面餐厅里凑热闹,接到她的电话,让她稍等会,化妆箱放在外面车子里呢!
  白雁嘘了口气,缓缓坐下,对着镜子里绯红的面容出神。
  “我可以进来吗?”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长发及腰的娇柔女子,清脆的嗓音犹如大伏天里冻过的西瓜汁。
  白雁看着眼生,以为是康剑那边的亲戚,忙礼貌地站起,“当然,你请坐。”
  女子默默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温婉地一笑,“你就是白雁吗?”
  “是的,你是?”
  女子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我是来还这个的。”她把一枚白金的男戒放在桌上,“早晨康剑离开时有点匆忙,忘了戴上。”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暂时让自已与这个世界隔绝一小会,白雁不自觉地曲起了手指。
  但很快,她就睁开了眼睛,笑靥如花。
  那一会的闭眼,只是让人以为是卷卷长长的象扇子般的假睫毛眨了一下,时间稍长。
  她拿起桌上的男戒,细细端详着,“嗯,是康剑的,我代康剑谢谢你了。若不是你送得即时,一会当着宾客的面,他一伸手,还挺尴尬的。”她怕是联想到那场面,笑得更欢了。
  女子本来挂着一幅等待火山爆发的迎战神情,现在听了她这话,一愣,一时慌了阵脚,嘴张了张,脱口问道:“你……不好奇康剑为什么早晨会在我那里?”
  白雁配合地露出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昨天晚上,他在我那里呆了整整一夜,我们彻夜做爱,一共来了四次。”女子心一横,豁出去了,嘴角扯出一丝狠毒的笑纹。
  白雁愕然地瞪大眼,缓缓伸出手,捂住嘴,“四……次?康剑有那么厉害?”
  女子张口结舌,有点傻眼。
  这个女人思维正常吗?
  白雁脸羞得通红,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那以后我应该很有性福了,哇……”
  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
  “你是不是傻了?”女子气急攻心,指着白雁的鼻子,毫无长发美女的飘逸形像,“你懂不懂做爱是什么意思?做爱是和你爱的人做的事,康剑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我们都一起二年了。”
  女子说着说着,哭了。
  白雁从指缝间看向她,无辜地噘起小嘴,“小姐,你表错对象了,我不是康剑呀!”
  “我看你叫白痴好了,”女子狠狠地拭着泪,“若不是你,今天和康剑结婚的那个人是我。”
  白雁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放下手,“这是康剑的选择,好象和我没有关系。就是没有我,也会是别人。二年,七百多天呢,再忙总能抽个时间求婚吧!”
  女子脸刷地白了,她死死地看着白雁,牙咬得紧紧的,一字一句说道:“只有你……不可能有别人的。不过,白雁,这并不代表从此以后康剑就属于你,你拥有的不过只是一张婚书罢了。我和他情投意合,爱得刻骨铭心,我会等他,一直等到你们离婚。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久的。”
  “你估计是多久,我们一起来倒计时?”一张婚书罢了?就是那张婚书是根导火苗,让女子面色狰狞如同女鬼,真让人同情。
  女子哼了一声,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丢下一记不甘心的白眼,噙着泪拉开门走了。
  白雁自嘲地弯起眼角。医院结过婚的猛女们总结了一条婚姻之道:男人,你不能指望他样样好,又会当官,又会赚钱,又会做家务,又会寸步不离地疼老婆,又英俊,床上功夫又了得……就算世上真有这种男人,那他也看不上你,有个一两项就够你幸福一辈子了。
  康剑会几项,她不清楚,但看得出他会当官,就这一项就够让别人忌妒了。妒忌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自已一定要沉得住气,千万不要当真。
  白雁,你一没家世,二没才华,三没美貌,和康剑从认识到决定结婚,不过六个月,不是爱情这样的魔力,谁会轻易许下一生呢?白雁在心里对自已说道。
  所谓婚礼,都已是结婚的后续。在一个月前,他们就注册登记了,法律上早已是夫妻,今晚只不过是向亲戚朋友证实一下彼此的新身份,某某人的夫,某某人的妻。
  这样的夜晚,就是天掉下来,也没人敢象电视剧里常演绎的那样,结婚进行曲响起,一对新人站在神父面前,突然新娘or新郎突然扭过头,对对方说:对不起,我爱的人不是你。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去。
  几百道视线看着你,不是爱与不爱的事,而是面子和里子的事。
  康剑丢不起这个脸,她也不想犯傻。
  鲜花铺就的地毯,洁白的婚纱,皎美的妆容,女人如花,那么,今晚就是花朵盛开最娇艳的一刻。以后,哪怕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宾客,同一个主题,可是再也没有这份心绪了。
  为了自已,她也不能毁了这个夜晚。
  冲动是魔鬼。婚姻,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智慧。
  至于那个女人,暂时不要去考虑。
  可是,白雁坐回椅子中时,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下,手上的男戒滚落在地上。
  不得不承认,心情多少有点坏了,虽然脸上根本没有流露半点。
  脚步声是化妆师的。一进门,忙不迭地道歉,说电梯卡了几分钟。白雁笑着说没事,乖乖地坐好,让化妆师补妆。
  上好妆,康剑回来了,额前散着几绺头发,粘着,象是出了许多汗。一向镇定自若的表情,微微慌乱。
  “过来。”白雁向他招手,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用湿纸巾细心地替他拭去额头的汗,然后扑了点粉。一会要摄像,没有上过妆的面容会很难看。
  康剑僵硬地看着她,那两道假睫毛太碍事了,他怎么也看不到她的眼里。
  化妆师抿着嘴站在一边轻笑,递递粉拍,提提建议。新娘子真是小心眼,对新郎守护得真紧,这些小事一般都是化妆师做的。
  白雁替康剑又理了理领带,指尖擦到他的胸膛,感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好了!哦,还有这个。”她抬起他左手,微笑地把男戒缓缓戴上无名指,“好象指环有点大,刚才掉了你也没发现,幸好我看到了。”
  康剑挑了挑眉梢,掩饰住自己掠过的惊愕。
  说这话时,白雁仍然没有抬眼。
  “大就大,就今晚戴一下,以后上班了就要除下来了。”康剑说道。
  按照规定,政府官员上班是不允许戴任何首饰的。
  白雁娇嗔地捧着他的左手,“今晚可不比别的夜晚,你可要小心哦,再掉了就不一定是我捡到了。虽说是枚普通男戒,可意义对于我们不同,是不是?”
  她终于抬起头,小酒窝可爱地嵌在白皙的脸颊上,眸子象湖水般清澈。
  康剑一下跌进那抹湖光里,但他很快就别开了脸,“不会再掉了。”
  “那就好。”白雁短短地笑了一声。
  做伴郎的简单和做伴娘的柳晶不知从哪块冒出来了,斗着嘴走进房间,你瞪我一下,我瞪你一下。
  “康助,康书记说宾客都到,让你和新娘现在进场。”简单瞪着瞪着,想起正事来。
  康剑点点头,站起身,向白雁伸出手。
  白雁深呼吸,没有接他的手,而是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康剑身子一僵,显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
  新郎、新娘在前,伴郎、伴娘在后,四个人向酒店最大的餐厅走去。
  餐厅的门是掩着的,婚礼主持人高亢的语声从门缝里透了出来,“现在,让我们静静地、以无比挚诚的心,欢迎一对新人进场。”
  礼仪小姐慢慢打开大门,餐厅内的灯光熄去,通向主婚台的走道两旁点满了蜡烛,结婚进行曲飘荡在大厅内,走道的红毯上撒满了花瓣。
  “走呀!”康剑低低地催道。
  白雁没有抬脚,她突然扭过身,抱了抱康剑。“谢谢。”嗓音颤抖。
  谢什么,她没有说。
  康剑脸上的肌肉不自在地痉挛了下,他生硬地把她的手塞回臂弯里,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大厅。
  白雁闭上眼,笑意恬美。
  白雁的妈妈白慕梅心情好的时候,会对白雁淡淡地说:“女人一定要谈恋爱。人这一辈子也是分春夏秋冬的,恋爱是日暖风和的四月天,是人生最好的一段日子。虚度了好年华,你会后悔的。”
  白雁听后,笑笑,一脸不敢苟同。
  “你没有一点像我。”白慕梅盯着她的脸,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白雁想说我可能象爸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爸爸”这个词对于她来讲,就是一个词,没有别的意义。而这个词是白慕梅的大忌,她小的时候问起,白慕梅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我虐待你了吗?你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看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人家怀胎十月生出的女儿,是得了个贴身小棉袄,我却生了个白眼狼。”
  从那以后,她再没提过这个词。
  白慕梅是一个把恋爱当作终身事业来经营的人,这可能和她总在舞台上扮演的那些个全幅身心追寻情爱的深闺小姐有关。演得太多,入戏太深,她分不清戏里戏外。
  白雁虽然是在剧团大院长大的,看过的戏剧上百场,但她一直是坐在台下的观众。她没注意到戏里情呀爱的,她只发现一件事。不管是《西厢记》还是《珍珠塔》、《碧玉簪》《牡丹亭》……里面的女主角都是大户小姐,娇生惯养,无病呻吟,于是春愁困困,走出闺房,无意邂逅一才子,便拉开了风花雪月的序幕。而跟在她们后面的丫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美貌,只落得跑跑腿、把把风,捎个话的份,从来和爱情沾不上边。
  爱情是件奢侈的事,是建立在雄厚的物质基础上的。
  不为生计所累的人,谈的才叫爱情。
  丫环最后的结局,要么是嫁给府里的花匠、书僮,要么给才子做个填房,那不叫爱情,而叫凑合。
  人生总得有个交待。
  白雁觉得自已不是小姐,也不是丫环,她就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白雁。
  爱情,遥不可及,那就不要牵强附会。凑合,也没必要那般委屈自已。
  宁可等待一辈子,也不要迁就一时。这是白雁的恋爱准则。
  白雁初中毕业后,读的是五年制的护士专校,前二年上基础课,后二年上专业课,还有一年实习。中考时,白雁考得非常好,滨江市一中的老师特地到她家去,说只要她到一中读书,学杂费和书本费、住宿费全免,学校还可以每月给一点生活费。
  白雁拒绝了,白慕梅没发表任何意见。对于白雁的事,从她上小学起,白慕梅就全由她自已做主。
  其实,白慕梅也巴不得她读专科。初中是义务制教育,不需要花几个钱。高中就不同了,这个补习,那个资料的,一学期下来,得缴多少钱呀!再上个四年本科,这一下子就得七年。白慕梅想着就觉得心烦,而护专只有五年,学费不高,平时学校还给补贴,实习时可以拿点工资,毕业后工作又好找,怎么看都很划算。女人书读得太多,没男人敢要的。
  护专就是一女儿国,就连老师也大部分是女的,难得有几个异性老师,不是白发苍苍,象刻着年轮的老树,就是瘦如枯竹,写满岁月的沧桑,让你想YY一下,都感到无力。
  柳晶说这是学校考虑周到,要是来一大帅哥,这么多色女跃起抢之,会出人命的。
  怀春的年纪,没有怀春的环境,是件郁闷的事。不过,隔着一道院墙,就是滨江市医学院,坐两站路,是滨江市工学院,这两座学院向来阳盛阴衰,稍微清秀一点的女生就被捧成“系花”、“院花”。
  护专里才是一园子名符其实的花朵呢!蜂蜂蝶蝶怎么可能错过?
  专三前过得还算纯洁,专四时,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有了位护花使者,有的还不止一位。
  “反正又不是谈婚论嫁,只是处朋友,多几个选择才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的那一个。”班上第一美女林枫眨着一双美眸说道。
  柳晶最不屑她那嚣张的样,不就多了几只嗡嗡的蜜蜂围着转吗,有什么好拽的,气愤不平地想讽刺她几句,白雁拉住。
  柳晶和白雁属于少部分孤芳自赏的花。
  柳晶有一位定婚的对象,那对象恰巧令她心仪,在省城师院读书,她一有时间都泡在网吧,和未来的老公网上约会。
  白雁也收过几封情书,但她拆都没拆,直接就扔了。
  “为什么?”柳晶很是替她可惜,“说不定是位花样美男呢!”
  白雁送给她一大白眼,“没有结果的事,干吗浪费时间。”
  “你怎么知道就没结果?”
  “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样?”柳晶晃着脑袋,很是好奇。
  白雁埋头于书中,不答话。
  专五实习时,白雁、柳晶、林枫还有几个同学分在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表现不错,毕业后,很顺利地留下工作。
  医院是一个复杂的江湖,医术高的通常眼高于天,象天神一般;医术一般的,也会把架子端得高高的;医术烂的,只能在边远小镇医务所混混。
  医术高的,通常娶的不是美女,便是才女,要不就是名女,这样才配得上自已的身份。
  医术一般的,爱沾窝边草,还要是一棵品相不错的草。
  护士嫁医生,向来是医院的主流。
  护士在医院里地位不高,每年毕业分配时,没主的那些个医生一个个都把眼睛瞪得溜圆,看中谁,就忙不迭地出手。
  白雁这一届,美女特别多,瞧着这个不错,另一个也很好,挑着,挑着,挑花了眼,这下好,等出手时,窝边草自已长腿跑了。
  聪明而又长相不错的小护士,一般不会选择医生。
  每个行业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医院也一样。
  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不管在门诊还是在病房,都是需要值夜班的,每个月至少有几天不在家睡觉。值班室一溜的房间,有男有女,灯一熄,谁会知道发生什么事。
  有急诊,急诊室的护士都是站在走廊上喊一声,就匆匆下楼,生怕不小心,撞上某个活声生香的画面,那多难堪。
  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白雁有次在急诊室上班,半夜送来一个车祸病人,血肉模糊的,她去叫外科医生,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突然隔壁儿科值班室的门开了,外科医生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在拉裤子拉链,白雁羞得掉头就跑。
  白雁长得温婉清丽,见人就三份笑。到了医院,就招来了不少爱慕者。有护龄很长的护士向白雁转达某个医生的想法,也有医生借工作之便,邀请她吃饭、看电影、K歌什么的。如果参加的人数超过三个人,白雁一般会答应,只有二个人,白雁就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掉。
  一来二去,医院里就传开了手术室的白护士是朵难折的花。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男人们的挑战心。
  白雁的知名度渐渐超过了林枫。
  林枫在医院的保健室工作,来保健室就诊的要么是权贵,要么是商贾,有了地位,有了钱,就怕没健康,隔一阵就来检查下身体。林枫工作没半年,就被一个开酒店的小开给瞄着了,一年后,奉子成婚。结婚那天,她的前工程学院的男友跑到医院来闹,大男人,哭得象个孩子。
  再漂亮的女人有了主,那就是一朵开败的花,没人再多惦记的。
  “其实内科的魏医生人真不错,很洁身之好,爸妈都是老师,书香门第,家境不错的。”有人想方设法地找到柳晶来说情。
  白雁刚从手术室出来,早过了午饭时间,饿得前心贴后肺,捧着个饭盒,狼吞虎咽。
  柳晶看得直咧嘴,这就是那传说中清逸出尘的白护士吗?
  “我和他不适合。”好不容易把满嘴的饭菜咽下,白雁开了口。
  “那你和谁适合?”同学五年,同事三年,差不多朝朝暮暮八年,柳晶还是不太了解白雁。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如花的年纪,她竟然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想着那哗哗流过的日子,真是心疼。
  白雁打了个饱嗝,“电视上说,公务员的婚姻最稳定最有保障。”
  柳晶算是了然了,“你想找个公务员?公务员也有很多类,你看中的是哪一类?”
  白雁浅浅一笑,放下饭盒,“等遇到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这等于没说,柳晶翻翻眼。
  后来真有人给白雁介绍了几位公务员,白雁和人家见过一两次面,然后就没下文了。
  柳晶一打听,那几个公务员都是家在农村,家境很一般的。
  和白雁一同进医院的小护士,有的结婚,有的恋爱正在进行中,唯有白雁还小姑独处。
  柳晶看着急,白雁却一脸恬然。
  这年的六月,世界卫生组织,把全球突然暴发的“甲型1N1”流感大流行警告级别提升为六级,滨江也发现了两例流感病患。
  九月,中国生产出首批预防疫苗,纷纷送到各省市。因为疫苗有限,第一批接种的人员是中学生和一线公务人员,还有政府工作人员。
  接种人员事先都填好各项健康档案,按人数发放疫苗。疾控中心的护士人手有限,卫生局从各医院抽调了一批护士过来帮忙。
  白雁也被抽调过来了,负责给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接种。
  去的时候有些早,市委办公室主任腾出了一个大会议室临时充作接种室。疾控中心的负责人把护士分成了四组,一组一叠名单,按照名单接种。接种时,看下时间,然后再过半小时,看看有没什么反应。没反应,接种的人签下字,就算接种完成。
  白雁是第四组,在最里面。
  接种了几个,她发现每一个都神情紧张,恐慌地问她这疫苗到底过关没有,接种后有没副作用。
  白雁笑着说没事,卫生部长都接种了,一定是过关的。
  那些平时正义凛然的官员不太相信,恰巧这时,另一组的护士突然叫道:“白雁,你快来,快来,他……”正在接种的一个男子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按种室内立时就乱了。
  白雁跑过去,看到男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忙测了下心跳,又翻了翻男子的眼皮,说道:“这不是疫苗反应,他是晕血了。”她在门诊工作过,有些人见血就晕。
  惊叫的护士拍拍心口,擦擦冷汗,“我……被他一吓,还以为是疫苗反应,对呀,有人晕血,还有人晕针,这很正常。”
  白雁让人群散开,请人倒了杯水,给男子喂了几口,不一会,男子睁开眼来。
  一场虚惊过去,接种继续。
  白雁感到背后发烫,扭过头,对视上一边坐着等待接种的一位清清冷冷的男子的眸光,她拧了拧眉,低下头专注工作。
  男子的名单在她这一组,叫康剑。
  接好种,观察了半小时,康剑过来签字,字体潇洒俊逸,象是练过的。
  这一组的最后一位,是简单。白雁看到这名字,噗地笑了,心想这人的爸妈真幽默。
  简单也幽默,等待观察的这半小时说个不停,把几个小护士逗得直乐。
  康剑可能在等简单,一直坐在一边,不过没说话,目光有意无意的总瞟向白雁。
  “白护士,今天我们也算认识了。在医院有个熟人好呀,以后有什么事,看个病的很方便。你的手机号是?”简单签好字,笑着问白雁。
  白雁收好签字单,把针筒放进消毒盆,“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打120可能更快捷。”
  简单碰了一鼻子灰,却一点也不在意,仍嘻嘻哈哈地笑着,“这么保密,真是小气。我比你大方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白雁,“下面的是我的手机号,上面是康助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或者你有空了,吃饭时找人买单,逛街找人拎包,有心事找人聊,都可以打这两个号码。”
  “康助?”白雁眨了下眼。
  “嗯,就是康剑市长助理。”
  哦,原来是个蛮大的官,还真看不出,她以为他最多是个什么小科长呢!白雁瞟了一眼康剑,康剑淡淡地对她点了下头。
  出了市政府,站在路边等车,白雁看到附近有个垃圾筒,她随手把握在手中的名片往里一扔。
  简单说的这些,她知道是玩笑。
  她好象没什么可能找他们的,再说她说她想当院长,他们会帮忙吗?
  没有交集的人,名片留着占地方。
  车来了,白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摘下护士帽,任风肆意吹拂着。
  没想到,简单还真找上白雁帮忙了。
  这天,妇产科产房有个孕妇本来是自然分娩,谁知分娩过程中,胎儿卡在骨盆处,上不来,下不去的,大人和小孩都非常危险,当时正是午休时间,值班的医生刚好不在,电话打到手术室,白雁和外科医生急忙捧着药盘下来。谁知怪了,他们刚踏进产房门口,胎儿出来了,不一会,产房内就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外面等候的家属激动得都红了眼。
  白雁和医生对视一眼,转身往楼梯走去。刚抬脚上楼,白雁听到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是简单,还有一个模样很青涩的小伙子,眼睛、鼻子红红的,手里拎着个吊瓶。
  “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小吴秘书,连加了几个班,感冒了,这不刚找医生看过,开了药。”简单说道。
  白雁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药开了就吃,吊瓶取了就去输液室吊水,跑这干吗呢?
  简单呵呵一笑,低下音量,“输液室里几个实习护士,瞧着不放心,还是你技术熟练,白护士,你不会不帮这个忙吧!”
  白雁还能说什么,正好后面没手术了,她便把他们带到手术室的护士室,让吴秘书坐在里面输液,周到地给两人拿了点水果、倒了茶。
  简单对手术室很是好奇,要白雁带着拉开门,让他参观了下。
  只是感冒,吴秘书又年轻,药液滴得很快,一个小时,一瓶水就见底了,简单连声道谢,说一定要找机会感谢下白护士。
  白雁说这是举手之劳,没什么的,没往心里去。
  机会来得很快。
  简单这人并不简单,不知从哪打听到了白雁的手机号,隔了一天,正好是周五,他给白雁打来电话,说小吴在福满楼订了个座,要白护士务必要赏光。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白雁拒绝的机会。
  白雁晚上不要值班,后面也连休两天,虽然她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但想想人家只是表达谢意,不去显得有点矫情。
  晚上,换下护士服,换了件V字领的粉蓝毛衣,下面配了条米色修身裤,外面罩了件米色风衣,头发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也没化妆,就那样过去了。
  服务小姐领着她来到简单指定的包厢,推开门,她小小地吃惊了下,除了简单和小吴,还有一个人------康剑。
  “白护士,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衣服。”简单起身迎接,欣赏地看着白雁。
  白雁脸一红,“我以前有那么儿童不宜吗?”
  “打嘴,打嘴,”简单轻轻打了下自已的脸腮,“我意思是说第一次看到你穿护士服以外的衣服。这衣服的作用真不能小窥,白护士这样一穿,立刻就多了几份知性气质。”
  “简秘书,”康剑突然出了声,“你该通知走菜了。”他站起身,向白雁伸出手,白雁一愣,笑了,也伸出手,只是指尖碰触了下就收回来了。“康领导,我还是第一次和人握手,搞得象外交接见似的。”
  康剑的指尖微凉。
  他打量了她一眼,礼貌地请她坐下,他顺势坐在她的身边。特意表达谢意的小吴则坐在最边角,只会憨憨地笑,忙着倒茶、倒酒,简单负责调节气氛。
  白雁感觉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
  上甜点时,小吴的手机突然响起,他听了几句,神情突然很焦急,挂了电话,很抱歉地说常务市长要看这个季度全市招商引资情况的汇报材料,他得回办公室去。
  小吴是骑摩托车过来的,喝了点酒,简单不放心,开车送他过去。
  两个人一走,包厢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有了股空旷的意味儿。
  “下雨了。”康剑说道。
  白雁侧耳倾听,窗户外有沙沙声作响,她有些不自在。康剑不是简单,纵使他很周到地替她布菜,看她茶杯空了会给她斟满,还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幸好甜点之后就是汤和主食,不然真会消化不良。
  偏偏天公不作美,吃完饭,白雁想告辞,雨越发大了起来。
  车给简单开走了,福满楼外面又看不到一辆出租车。两个人只得回到包厢继续坐着,服务小姐已经把包厢收拾过了,桌床也换了新的,重新沏了一壶新茶。
  “康助,你家在哪个小区?”白雁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我现在临时住在政府招待所,我不是滨江人,爸妈都在省城。”康剑回道,“我去年秋天来滨江工作的,之前在省政府宣传部。”
  白雁哦了一声,“那你好辛苦,离家远呀!”
  “还好,反正没有结婚,一个人在哪都无所谓。”
  白雁不知该接什么好了,露齿一笑,静心细听,雨声更加密细了。
  “白护士呢?”康剑看着白雁,灯光下,她的脸如白玉一般,浅浅的小酒窝特别的可人。
  “我?我家在云县,听说过吗?”
  康剑点点头,“听过,那儿是著名的越剧之乡。”
  白雁脸上的笑意突然象被一缕风给吹没了,秀丽的眉头打了个结,“康领导,这雨好象一时半会停不了,不知老板有没有伞,我住得离这儿不远,我想先走了。”
  “我送你。”康剑跟着她站起来。
  “不要了。”白雁真有点受宠若惊,康剑这样的人物,院长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她一个小护士可不敢劳凡他老人家。
  “没事,我也正想散会步。”
  白雁嘴巴半张,没反应过来,康剑已经走出了包厢,等她走到大门,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伞。不过,那把伞,稍微秀气了点,遮遮太阳促促有余,挡雨有点要求太高。
  她真的很佩服康剑有把那把伞撑起来的勇气。
  “走吧!”康剑挑了下眉。
  白雁没办法,硬着头皮走到伞下。
  伞本来就小,两个人又要保持合适的距离,自然而然,最多只能保证头淋不到雨,其他部位就顾不上了。
  和一个不太熟悉的“青年权贵”雨中漫步,绝对是毫无浪漫可言的。
  白雁犹如受酷刑一般,一边走一边盯着马路,看看有没出租车经过。真就怪了,都走了两站路了,就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白雁死心地收回目光,偷瞄了下康剑,发现他把一把伞倾斜向她,他差不多整个身子全在雨中,笔挺的西裤上沾满了泥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看上去全无平时的冷峻,象个大学生似的。
  心,就那么狠狠地被撞了一下。
  “这是我的手机号,不对外的。”在白雁租住的公寓前,康剑塞给她一张纸,“有时间多联系。”
  白雁纳闷地接过,看着他转过身去,忙叫道:“康领导,回去泡个热水澡,最好喝点感冒冲剂,预防冻了。”
  康剑在雨中挥了挥手。
  白雁捏着那纸条,在楼梯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康剑的身影,才上楼。
  日子如沙漏里的沙,一点点的又筛去了不少。转眼,天气渐凉,一股寒流来袭,滨江的气温陡降十度。
  白雁依然忙忙碌碌的。
  有一天,她从住院大楼去门诊拿一份病人的资料,经过刚建好的急诊大楼前,看到停了好几辆车,院长领着一群身着正装的人正准备进去,后面跟着一个拱着摄像机的男人,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康剑在其中。
  康剑也看到她了,目光相对,白雁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康剑停下了脚步,白雁眨眨眼,走了过去。
  “康领导,今天下来视查的呀!”白雁笑着问。
  康剑面无表情。
  拱着摄像机的男人突然把镜头转向了他们,白雁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工作还好吗?”康剑一幅公事化的口吻。
  “好……啊!”白雁紧张得有点结巴,掌心往外渗着冷汗。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康剑挪了下身子,挡住了镜头。
  “我没什么事情要找你。”白雁实事求是地说道。
  康剑抿紧薄唇,一言不发地掉过头。
  过了几天,滨江新闻里出现了这个镜头,医院还特地组织收看的。院长不知道居然有这一段,把白雁叫到办公室,问康市助问了她什么。
  白雁没有内容可汇报,院长恨铁不成纲地瞪了她一眼,让她出去了。
  不过,白雁的名气这下就更大了。
  柳晶把她悄悄拉到一边,问她康剑是不是她一直以来守身如玉的目标。
  白雁哭笑不得,“柳晶,你明明都二十有四了,怎么还活在童话中。别管现在是什么社会,人还是分三六九等的,康剑那样的人和我是同一档次吗?门当户对的观念是有点落伍,可是你不觉得这很真实吗?我是想嫁个公务员,是想做做个集万众宠爱于一身的正室,可不是委身给某领导做一丫环。别听到风就乱打雨,污了我清白,我守身不成玉,成了块朽木,你陪我一辈子。”
  柳晶吐吐舌头,觉得自已是疑神疑鬼了。
  这话说了没二个小时,白雁就接到了康剑的电话。
  “晚上有没有空,政府放映室来了几部大片,过来看吧!”
  明明是问句,到了最后却成了强烈的肯定。
  白雁沉吟了下,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今天共进了三次手术室,有点累,谢谢康领导!”
  “累了就放松下,我八点过去接你。”
  康剑挂了电话。
  白雁第一次失去了平静,在公寓里团团转着。手机在八点准时响起,她站在窗边往下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下面。
  她披了件大衣跑下楼,脚上穿着拖鞋。
  康剑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
  “康领导,真的不好意思,我明天还要去接早班,一会儿要早睡。”她不自然地拂着头发,呵着冻得冰冷的手。
  康剑抿紧唇,看不出什么神情,他突然打开车门,“那就进来坐一会吧!”
  白雁怔了怔,没办法坐了进去。
  车门一关上,车呼地一下就驶向了街道。白雁只看到霓虹灯飞速地在窗边闪过,她不安地看着康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车停下来时,白雁依稀看出是城郊的一片小树林,心突地就怦怦直跳。
  “白雁,做我的女朋友吧!”康剑脸趴在方向盘前,一字一句,说得非常缓慢,白雁想装听不见都不行。何况四周太寂静了,黑夜里,轻声细语都清晰入耳。
  “康领导,你真幽默。”难得,白雁还笑得一脸温婉。
  “我是很认真的。”康剑扭过头来,眸光深沉如海洋。
  “哦,那我很认真地回答,谢谢康领导的厚爱,对不起,我不能接受。”白雁不自觉坐正了身子。
  “为什么?”康剑微微皱了下眉头。
  白雁小心地组织了下措辞,“你和我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我觉得和你做朋友,会有压力,也会很委屈,上班已经够累的了,我不想下班后还得紧绷着神经。”
  康剑大脑有点停转,严重怀疑耳朵失去了某项功能。
  “你会委屈?”好半天,他才挤出了一句问话。
  白雁认真地点头,“因为你是康剑市长助理,我是白雁护士。”她不是自贬,只是尊重现实,“我们不是一国的,对外国人只限观赏,偶尔遐想下,做个梦可以,要想长长久久,还是国人比较好,你认为呢,康领导?”
  “你……今年多大?”康剑忍不住冒味地问。
  白雁清眸亮晶晶的,“二十四呀!”
  “我还以为你四十二。”
  “事实上我的心理年龄八十四。”白雁捂着嘴笑了。
  康剑再次失语。
  康领导平生第一次表白就这样夭折了。
  事后,他想想,又好奇又好笑。
  政府官员,动不动就陷在文山会海里。负责城建的常务市长准备调去省城做国土厅副厅长,现在城建这方面的一档子事全摞在康剑身上,他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只要有那么一刻休息的时间,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白雁一脸严肃说做他女朋友很委屈的样子,想着,不禁笑出了声,抬头一看,简单和小吴眼睛瞪得溜圆,象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他忙清咳一声,掩饰地端起茶杯。
  不得不承认,白雁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和她真不是一国的。
  白雁一看就是江南小镇上长大的的小家碧玉般的清丽女子。
  康剑出生在省城,外公是北京军区的一位老将军,父亲康云林现任省政法书纪,母亲李心霞在省工会任财务处处长,他的什么舅舅、阿姨也都是这个官那个官的。
  康剑是在北京读的书,从小就是优等生,人大硕士班毕业后,就在省城宣传部工作。他的人生从他读中学时就设定好了,康云林说康剑这孩子成熟、沉稳、有分寸,适合走仕途,于是,极力把他往之方面培养,给他创造机会。
  不到二年,康剑就升职到宣传部某处处长,二十八岁的正处级干部,很让人羡慕。这些有康云林的作用因素在里面,也有康剑自身的优秀和努力。
  就在这一年,成熟、沉稳的康剑发生了一点意外。
  一切缘于一个人------伊桐桐。
  大学时代,康剑身边不少爱慕者,不知怎么,就没一个能打动他的心,也许是缘份未到,也许是他要求太高。
  省城有几截明朝时期留下的古城墙,那几截古城墙位于市中心,苍痕密布,残破不堪,有碍市容,影响城市整体规划。省领导不止一次为拆不拆这几截城墙发起过几次民意调查,结果都让人哭笑不得,一半对一半。
  康剑参预过一次民意调查,结果出来后,他在省城晚报上写了一篇文章,把拆与留的得与失一一列出,在结尾他写道,历史长河滚滚东流,一百年后,我们是留一座代表我们这个时代标记的城市给后人,还是留前人的几截残墙断壁给后人?
  这篇文章在省城掀起了滔天巨浪,历史学家、建筑学家各自写了许多评论。最终,古城墙还是拆了,在那基础上,建起了宣有时代气息的金融广场。
  康剑简直成了一潮人。晚报为此事对他做了一次专访,采访的记者就是伊桐桐。
  伊桐桐并不是新闻专业科班出家,她毕业于美院,原先在报社作美工,忙的时候,偶尔客串采访,居然也写出几篇不错的文章,后来记者就成了她的正职。
  采访约在康剑的办公室,两个人一见面,都彼此吃了一惊。
  伊桐桐没想到康剑会如此年轻而又英俊、气宇不凡。
  康剑只觉着面前立着像是一只精致典雅的薄胎花瓶,天然出雕饰,清水出芙蓉。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一见如故的错觉,仿佛等了对方已很多年。
  采访非常顺利。
  伊桐桐写好采访稿,跑到宣传部送给康剑过目,康剑礼貌地请她吃饭,很自如地相互留了手机号。接着,文章刊登出来,康剑给她打电话道谢,伊桐桐说朋友送了她两张爱尔兰歌舞团的演出票,找不到朋友相陪,康处长晚上有空吗?
  康剑那晚要加班写个材料,但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看完演出,两个人去吃夜宵。总觉得彼此间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在许多地方非常相似,有着出奇的默契。
  凌晨,康剑把伊桐桐送回公寓,分别时,伊桐桐不知怎么没站好,一个趔趄栽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手扶住她纤细柔美的腰肢,心中一荡,吻住了她湿润红嫩的唇。伊桐桐嘤咛一声,紧紧地贴住了他。
  很自然的,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迅速进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热恋时期。
  都是熟透了的男女了,不到一个月,两个人便开始同居。
  伊桐桐整天象泡在蜜水河里,满脸都是幸福、俏丽的笑意。康剑在省政府有一套单身公寓,可是顾及到影响,两个人一般都住在伊桐桐的公寓。
  恋爱进行了大半年,伊桐桐含蓄地提醒康剑她也二十六了,是不是该见见双方父母。
  还没等康剑给她答案,伊桐桐原来在美院交往的男友从广州奋斗了二年后回到省城,算是衣锦还乡,怎么也没想到恋人已变了心。他先是正义凛然指责伊桐桐的朝三暮四,然后低声下气地哀求她回头是岸。
  伊桐桐看着男友,长发及肩,阴柔俊美,自有一股风流的艺术气质,可怎么看也无法和冷峻、成熟的康剑相比,断然告诉他昔日之情已随风而逝。
  男友气急之下,拿了桶汽油,把康剑约到了街边,说他如果不和伊桐桐断绝往来,他就自焚在康剑面前。
  时值寒冬腊月,康剑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冷汗从额头沽沽流下,脸白如一张纸。
  伊桐桐赶来了,和男友撕打成一团。男人歇斯底里,一把把她甩开,拧开汽油筒,就往身上倒。无奈之下,伊桐桐只得报警。
  男友被制服后,送进心理诊所接受治疗。
  一场在别人眼中看似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的爱情以悲剧收场:康剑向伊桐桐提出分手。
  与康剑相恋的自始至终,伊桐桐没有提过男友一个字,自知不对,哽咽地点头说:“好!”
  整件事虽然被康云林想方设法捂下来了,但还是对康剑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想想康剑需要一些磨练,于是便让康剑下派到滨江市做了团委书纪,也算多些经历!
  康剑只消沉了一阵,很快又工作得有声有色,不久就提拨为市长助理。
  五月时,他陪分管文教的市长去滨江市一中,为五十年校庆剪彩,在与教职工合影时,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常在午夜梦回时分出现的娇美身影。
  蓝天、白天、阳光明艳,康剑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康助?”
  康剑睁开眼,讶异地看着眼前一张放大的脸,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江天酒店到了。”简单拉开了车门。
  康剑哦了一声,忙拉平衣衫,跨出车门。
  滨江市要申请成为全国性的“旅游城市、园林城市、卫生城市”,今晚在江天酒店的演讲厅,康剑有一个重要的演讲。
  演讲厅中,媒体和各个部门的重要人物已济济一堂。
  康剑讲话,从来不用讲稿,又所涉及的所有主题都胸有成竹,观点鲜明,逻辑性强,极少虚话,更不带任何语气助词,三言两语就抓住了实质,明快透彻。记忆力更是让人吃惊,多么烦琐的数据,他信口引用,从不出错。最重要的是生动。首先普通话很标准,嗓音又悦耳,再来节奏把握得非常到位,语速语气又张又弛,而且肢体语言要丰富。他每次讲话都力求简洁,干脆俐落,说多少分钟就多少分钟。有许多女干部私下都说,看康剑讲话,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都非常的享受。
  康剑风度翩翩地走上演讲台,微笑即止,在一片充满了期许的目光的闪烁中,用他一贯的优雅语调说道:“谢谢各位的光临,本次演讲四十分钟,希望各位听过之后,为我市的城市建设贡献微薄之力。”
  然后,他就开始了。
  康剑记得林语堂先生说过:演讲应该像少女的裙子,越短越好,语言远不是万能的。
  四十分钟不长,几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过,康剑在台上鞠了个躬,演讲结束。
  演讲厅里爆发出一阵更为长久的急雨似的掌声。
  康剑淡然地扫视着全场,目光突地落在演讲厅的大门边,那里挤满了有许多听到掌声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白雁和林枫站在中间。
  林枫突然轻轻一叹:“这样的男人,不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震住?”
  白雁撇了下嘴,“震不震得住,是我们操心的事吗?”
  “震不住也无所谓,”林枫耸了下肩,“能嫁给这个男人,就已经是件非常风光的事。”
  白雁斜睨着她,挪谕地笑道:“你老公让你很抬不起头吗?”
  林枫脸一红,咬牙切齿,“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我老公当然很好了。”
  “可我听着怎么那么酸呢?”
  “白雁……”
  林枫抬手打向白雁,白雁俏皮地一闪,挤出人群就跑。
  林枫一路追杀过去。
  “白雁!”身后又有人喊道。
  林枫停下脚步,听着象刚才演讲那位的声音,回过头一看。
  康剑目不斜视地越过她,笔直地走向前面笑得直喘的白雁。
  白雁止住笑,略弯腰,象酒店服务小姐一样,两手交错放在前面,恭恭敬敬地看着康剑:“康领导,晚上好。”
  康剑拧了下眉,没去在意走道上一双双投射过来的目光,走到白雁面前停下,“好巧啊,和朋友在这聚会?”
  “回领导的话,不是聚会,是参加同事的婚礼。出来透口气时,被掌声吸引,非常荣幸地聆听了康领导的精彩演讲。”白雁又笑了,小酒窝皮皮的。
  “既然是婚礼,那一定不少桌!”康剑的口气很平和,俊眸亮得异常。
  “三十几桌,没细细数。康领导你忙,我先进……”
  “那么多酒桌,一定不介意多几个客人吧!”康剑抢声堵住了白雁的话。
  白雁很不厚道地想:这位康领导难道要蹭吃蹭喝?
  “我和简秘书、吴秘书直接从办公室就过来了,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康剑补充了一句。
  “酒店下面的餐厅应该还营业。”白雁眨了眨眼,友情提醒道。
  “现在下去,再点菜,再等着烧出来,不知得多长时间。你是不是怕我们不出礼金,简秘书?”康剑转过身。
  “别,别……”白雁就差伸手去捂他的嘴了,“康领导,你能光临我同事的婚礼,那简直是他们夫妻俩的三生之幸。可是……”她歪着头,拉长了语调,“人家一生就一次婚礼,好不容易做了次主角,你这么大个人物进去,岂不喧宾夺主。”
  康剑哦了一声,明白了,摊开双手,“看来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算了,我们出去吃。你有衣物在里面吗?”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餐厅。
  白雁愣了,这个“我们”包括她?她可是被人邀请过来的,出了好大一份礼金呢。目前,她连男友都没有,想捞回成本遥遥无期,唯有今晚多吃多喝点,才能安慰受伤的腰包。
  “康领导,中途退席,我同事会生气的。呵呵,康领导你走好,祝你今晚有个好胃口。”她不着痕迹地往边上一让。
  “你是伴娘?”康剑一动不动,目光炯炯。
  “不是,不是。”
  “那么走吧,几百个客人,少一个没人发现的,快点,我真的好饿。”康剑突然看向站在一边云里雾里穿梭个不停的大美女林枫,“你是白雁的同事吧,麻烦你进去帮她把东西拿一下,如果有人问起,请帮她打个招呼。”非常之客气而又令人无法拒绝。
  林枫象被催眠似的点点头,问也没问白雁,直接走进餐厅,拿了白雁的大衣和包包很快就出来了。
  白雁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可是没有一点笑意。
  康剑接过她的大衣和包包,对林枫道了声谢,潇洒地向电梯走去。
  简单和吴秘书已经在电梯口等了一会了。
  “他是你亲戚?”林枫真是好奇极了,她听得出康剑和白雁说话的语气非常熟稔。
  白雁瞪着康剑的背影,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如果有这样的亲戚,还不早在医院里横着走了。”
  林枫眨眨俏丽的长睫,“那你们是?”
  “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
  电梯门打开,林枫目送着白雁走进电梯,黑黑的长发在肩头轻巧地摆动着。
  司机把车开到了酒店门口,康剑低声和简单说了什么,简单眼风向白雁一扫,笑了笑,打开车门,吴秘书坐了前面,他坐了后面,车开走了。
  “前面就是步行街,有家北京烤鸭店非常正宗,我们到那去喂肚子。”康剑说道,与白雁肩并肩地拾级下来。到了街上,他绕过白雁,走在她的外侧。
  “你也知道这种小饭店?”白雁讶异地问道。
  “你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
  “你食的是人间大烟火,这可是普通老百姓食的烟火!”
  康剑心情好象很不错,笑笑,“人只有分工不同,并没有贵贱之分。我如果晚上不要加班,也会经常和秘书们一起出来喝喝酒的。”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
  说话间,已经到了烤鸭店。
  店里有圆桌,也有对面坐的小餐桌,康剑走向里端一张小方桌,白雁拉了下他的袖子,“康领导,我们要个包间。”
  “两个人没必要,坐外面吃好了。”康剑优雅地落坐,拿起菜单。
  白雁咽了咽口水,目光在店里瞟来瞟去,果然,康剑这张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面孔已经引来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窃语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白雁闭了闭眼,算了,他不怕流言绯语影响他的远大前程,她还怕什么?
  两人点了两个热炒,一个汤,半只鸭子,没要酒,直接就上主食。鸭子确实烤得不错,就是葱老了一点。
  康剑好象是饿坏了,席间没什么讲话,很专心地吃饭。中途,手机响起两次,他打开来一看,直接按掉,后来,手机再响,他关机了。
  白雁在酒席上稍微吃了点,又是晚餐,怕吃多了会胖,只夹了几筷炒菜,然后捧着杯热茶,暖暖手,半天抿一口。
  哪怕是随和地坐在小饭店中,和普通民众打成一片,可是康剑眉宇间的冷峻和贵气还是让人无法忽视,龙就是龙,虫就是虫,白雁感慨道。
  买单出来,站在门口,清冽的寒风吹得白雁一阵战栗。
  “康领导,你是有人来接还是打车回去?”饭吃好了,理所当然该告辞,话说她对于上一次“雨中漫步”仍有余悸。
  康剑挑挑眉毛,“吃得太饱,陪我走走,行吗?”
  她说不行有用吗?
  今天晚上,白雁算是领教了康领导果断的工作作风,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沿着步行街慢慢地走,转了很多弯,在好几家店铺前停留,评论着橱窗里的商品,又穿过了人民广场,经过一家农贸菜场前,白雁停下了脚步。
  “康领导,你知道现在的蔬菜和鱼肉的价格吗?”
  康剑一愣,习惯地蹙起眉头。
  风有点大,白雁竖起大衣的领子,笑得很坦然,“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而且还会讨价还价。康领导,你五岁时在干吗呢?”
  五岁?学国画还是学小提琴,还是从国外回来的表哥教他练习英语会话?康剑站在农贸菜场前晕黄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白雁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迷蒙的光。
  “你看我们从小就没有一点共同爱好,康领导,你的时间如温暖的阳光一般,应该洒向广阔的滨江大地,千万别浪费在我身上,我会有罪恶感的。谢谢你请我吃饭,有什么吩咐让简秘书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打车。”她说着,就跑向路中,伸手拦车。
  她真是聪明,看穿他的意图,再一次温婉而又坚决地拒绝了他。
  如果他这么好打发,他们就不会现在一同站在这里了。
  康剑抓住她伸在风中的手,“白雁,等下。我们以前不是一国的,可是给机会让我们相处,我们就会有共同语言、共同爱好,慢慢融成一国了。”
  “没有任何可能。”白雁要抽回手,可是他抓得很紧。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有可能?”康剑看着她,目光如炬。
  白雁失笑摇头,“康领导,请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感情的开始不是做算术题,一定会有一个固定的答案。你的眼神,你的语气,你一点一滴的小动作都是理由,可以吗?白雁,我是很认真的。做我的女朋友,我们相处看看。”
  “我下得了厨房,可是绝对上不了厅堂,康领导,你擦亮你的慧眼,看清楚,你这样的栋梁之材可别毁在我手中。”白雁苦口婆心地劝道,心头升起浓烈的无力感,这个人还真是一根筋。
  康剑很严肃地回道:“如果真的毁了,我无怨无悔。我个人认为一根成材的栋梁,和谁上不上得了厅堂没多大关系。”
  白雁没有接话,只是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你可真是勇敢。”许久,她才吐出了一口气,咬了咬唇,“康领导,你对我这份青睐,我受宠若惊,当然也有一些小小的虚荣。我什么都不说了,这样好吗,你可以找私家侦探,或者到公安部门找个贴心的人,去云县越剧团,悄悄地打听下我家的情况,然后你就会明白我们怎么不一国了。”
  “好。”
  “那么放手吧!”白雁嘴唇有些发白,身子冻得直颤。
  康剑固执地握着她的手,拦下一辆出租,把她送回公寓,才道别。
  白雁几乎肯定今晚分别后,两个人会立马成两条无限延长的平行线,再无交汇的一天。
  上班、下班,日子又平静地翻过去许多页。
  康剑没有再打电话,也没再发生邂逅那样的事情,白雁差不多快忘了这个插曲,只是偶然看电视时,无意翻到滨江台,屏幕上刚好看到康剑在开会或参观,才会想起这个人我也认识。
  十一月初,各部委办局组织全体职工到医院参加一年一度的体检,这是单位福利,也是医院创收的好机会,各个检查科室都增加了人手,加班加点接待体检人员。
  柳晶在妇产科,每天累得叫苦不迭,直嚷白雁好命。
  白雁很没同情心地告诉她,自己接着还连休三天假。
  柳晶欲哭无泪。
  连休三天的情况,通常是白雁上了两个夜班,跟着到了周五,和周六、周日加起来。
  白雁回到公寓,泡了个热水澡,洗好衣服,收拾了下屋子,简单吃了点,然后蒙头大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开始以为是闹钟,睁开眼之后才发现是手机。
  “喂……”白雁闭着眼,又接近半睡眠状态。
  “白雁,你怎么不在医院?”
  康剑的声音,白雁嘟哝着说:“我休假,有事吗?”
  “我在B超室。”
  白雁突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什么,她轻轻抽了口气,尽量让语气镇静,“康领导,是检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你不要担心,发现得早,可以手术根除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康剑打断了她,“我还没做B超呢!我刚刚去手术室找你,没看到人。一会,我们一起去吃早饭,是你来医院还是我去接你?体检结束,我上午没其他事了。”
  白雁觉着大脑有点失控,她慢慢坐起来,靠着床背,看窗外,天好象是亮了,但是没太阳。
  “康领导,出了医院大门,向左有永和豆浆,向右有大娘水饺,哪家的早饭都不错,也不贵。”
  “康助,到你了……”电话里有人在喊。
  康剑合上了电话,白雁又躺回床上,蒙上被,刚迷糊上,“砰,砰……”有人急促地敲门。
  白雁真想抓狂了,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蓬着头,拉着个脸,不耐烦地怨道:“来了,来了……”
  门一开,瞬即又“啪”地一声关上,她捂着心口,睡意全消。
  康剑玉树临风般的站在门外。
  “白雁?”
  “呵呵,”她讪笑着,慌不迭地冲进卧室穿了件外衣,以手作梳,把头发扎成一束,冷毛巾抹了把脸,这才拉开门,“康领导请!”
  康剑斜睨了她一眼,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
  她接过,纸袋还有点烫,低头一看,是米团和豆浆、虾饺,两人份的。
  “你……”她抬起头,神情纳闷。
  “这一阵市里面为创建文明城市迎接上面的检查,我忙得昏天黑地,也没顾得上给你打电话。”康剑揉揉额头,算是对沉寂的日子做了个交待,“云县那边我让人去过了,其实去与不去都没什么关系的,白雁还是我认识的白雁。”
  白雁瞪大眼,“你……不在意那些?”
  康剑犹豫了下,笨拙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什么好去在意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做我女朋友的人是你,又不是别人。你别说什么影响我的前程,我已经够讨厌被别人戴上‘官二代’的帽子了,我的前程要靠自己去努力,别人挡也挡不住,帮也帮不了。”
  白雁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站都站不住,不得不扶着康剑的手臂,在桌边坐下。
  小小的公寓,第一次有异性光临,一股陌生的气流弱弱地飘荡着。
  康剑站在她的身边,手搁在她的肩上,“你还有什么心结,都说出来!”
  “康领导,我……就觉得这好象是个白日梦……你正经八百,官居高位,城府极深,你怎么可能玩一见钟情这样幼稚的游戏,这又不是在演言情剧,谁信呀,狗血剧情……唔……”
  康剑温热的双唇猛地堵住了她的没完没了,她惊愕地瞪圆了双眼,对上他冷然的眸光。
  一吻过后,主动权就已经不握在白雁手中了,康领导的进攻势如破竹,勇往直前。
  康剑不管多忙,一周至少抽出两次,到医院接白雁下班,顺便一块吃个晚餐。时间如果宽裕,他会提前半小时,直接到手术室等白雁。白雁公寓附近的那几个小餐馆经常留下他们的身影,小老板们逢人就说,市里那位帅帅的市长助理的女友脸上有两酒窝,看着很讨喜。
  不能一起吃饭或者出差在外,康剑总会在午休时打个电话过来。他不会打白雁的手机,而是打到手术室,让别人传话给白雁。
  白雁觉得康剑的追求,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她现在是百口莫辩,要说和康剑没有什么,只会被别人说矫情。她索性什么也不说,保持沉默。
  周六,柳晶和白雁碰到一起休息。柳晶的准老公从省城师专毕业后分到滨江市一中,两人一块租了房子,屋子里要添的东西很多,柳晶说白雁眼光好,拉着她上街做参谋。
  两人逛到一家内衣品牌店,柳晶给准老公买了两条性感的内裤,扭头问白雁要不要给康领导也买两条,买得多,两人好压价。
  “什么呀,我和他现在只是一般朋友。”白雁脸一红,推了柳晶一把。
  “还一般朋友,你就骗鬼去吧!康领导就差在你脸上贴上私人物品的标签了,他可是天天讲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的正经孩子,任何花花新闻都会毁了他的前途。只有确定你是他家的,才会这般招摇。所以你就别装了,来挑一条。哇,康领导要是穿上,不知会是什么样,你用手机偷偷拍下来,让我饱饱眼福,好不好?”柳晶做出一幅口水纵流的神态。
  白雁不能忍受地白了她一眼,连脖子都红了。“你少恶心巴拉,当心你老公把你给休了。”心里面却不得不承认,柳晶的话非常正确。
  虽然她答应康领导先试着处处,但看这个趋势,除了百年好合,别无第二条路了。
  百年好合呀……很遥远滴!
  “没事没事,我是心色身正。”柳晶笑嘻嘻地让店里的小妹把内裤包起来,掏钱包时,神神秘秘地从里面拿了小锡箔纸包塞给白雁,白雁好奇地举起来,等看清了,愣了一秒钟,脸越发涨得象熟透的番茄,咬牙切齿地瞪着柳晶。
  “我可是为你好,”柳晶一脸关心备至,“康领导老大不小的,要是突然心血来潮,你不就用得上了。他可是正面人物,若是你中弹,挺着个肚子结婚,那会成笑柄的。”
  “柳晶……”白雁真是无语了,“你是我妈吗,操心得是不是太多了?”
  柳晶大笑,硬是把那个烫手的小纸包放到她包包里,拉着她出了店门。“开玩笑啦!不过,雁,你我都是在妇产科呆过的,看着女人生孩子、人流,那真是一个恐怖呀,所以一定要把自已保护好。”
  白雁对着天空,深呼吸,神啊,她这都交的什么滥友呀!
  “雁,你也别太害怕,该疯狂时别抑着。我现在算明白了,你哪是守身如玉,你是在守株待金龟呀!”
  “柳姐姐,金龟壳那么硬,就是撞上树,也不会怎么样的吧!”白雁没好气地说道。
  柳晶很认真地回答:“问题那金龟心甘情愿,他可以装晕,不就是你的了。”
  鸡同鸭讲,无法沟通。白雁挫败地把头扭过去,一看街边新开了家美发店,店名很有趣--------三千丝。
  “我发尾有点开叉,进去修一下,你要不要来?”走得脚也有些酸,白雁正好想休息下。
  柳晶看看手机时间,准老公约了一会过来帮着提东西,时间还没到,“行,我也进去修个刘海”
  两人走进美发店,店面不大,但很干净,有两个女子坐在椅中,其中一个头发染得象个孔雀毛似的,化着彩妆,看见有人进来,两人忙起身迎接。
  “小姐是剪发还是烫发?”孔雀毛的女子热情地笑问,在看到白雁时,笑意突然半路折回。
  “明星……”白雁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来滨江的?”
  明星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没理睬,“小丽,你过来帮她弄。”她朝白雁挪了下嘴,扭身招呼柳晶去了。
  “小姐,你想怎么弄?”小丽拉开椅子,让白雁坐下。
  白雁盯着明星的背影,淡淡一笑,“把发尾修下就行了。”
  柳晶纳闷地看看白雁,又看看明星,“你们认识?”
  明星闷声吐出一个字:“不!”
  白雁清亮的眸中,黯了几许。
  明星态度不好,手艺却不错,很俐落地就帮柳晶修了刘海,顺便还把眉毛修剪了下。
  “小丽,你闻闻,店里是不是有股狐骚味?”明星剪着,突地问道。
  小丽停下手中的发剪,嗅了嗅鼻子,“没有呀,我什么都没闻到。”
  明星哼了声,“你怕是感冒了,明明很浓的骚味,一会要把店好好地清扫下。小丽,你还记不记得我哥?”
  “记得,你孪生哥哥商明天呀,不是在成都军区做飞行员吗?”
  “嗯,他现在提干了,是飞行大队的队长。明年五月,他回来结婚。他都四年没回来了,我真想我哥。”明星抚了下五彩的头发,眼风扫了下白雁。
  小丽兴奋地眨眨眼,“那你未来的大嫂是哪里人?”
  “部队文工团的编剧。”
  “哇,也是女军人,真让人羡慕。”小丽放下发剪,替白雁掸去身上的碎发,拿了面镜子从后面照了照。
  “多少钱?”白雁站起来。
  “只要动发剪,最低十五元。”明星冷冷地说道。
  白雁给了小丽三十元,道了谢,便和一脸讶然的柳晶走了出来。
  一出店门,柳晶按捺不住追问:“雁,刚刚那孔雀毛是不是和你有仇?看你那眼神象刀!”
  白雁笑笑,“你看象吗?哦,我接个电话。”手机在包包里叮叮咚咚唱个不停。
  康剑办公室的座机。
  “我在街上呀!去哪?江心岛?”白雁蹙起了眉头,目光转向柳晶,“我不去了吧,我正陪朋友逛街呢!”
  柳晶突地抢过手机,“康领导,我大人大量,为党弃友,白雁借你,不过要有借有还。”
  “我替党国谢谢柳护士。”康剑的嗓音微波不兴。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
  柳晶把手机还给白雁,康剑问清了她现在的具体地址,然后挂了电话。
  柳晶退后一步,打量着白雁。粉紫的高领毛衣,加长的米色棉风衣,中筒小皮靴,还行,文静不失活泼,时尚又不另类,带到哪都可以打个八十分,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
  “雁,你是不是贫血?”柳晶从包包里掏出化妆袋,替白雁上了点腮红,重新涂了点唇彩。
  “我健康着呢!”白雁抿抿嘴唇,有点心神不宁。
  “康领导真体贴呀,那个江心岛是滨江新开发的旅游景点,听说上面有家休闲中心是会员制的,不是谁都可以去。江水悠悠,月色撩人,美酒佳肴,天寒地冻,这样的夜晚不要太浪漫哦!”
  柳晶好向往地合起双手,一脸陶醉。
  白雁噗哧笑出声来,其他听着都好,可天寒地冻有点让人心戚戚的。“你少猪八戒思想,康领导没你那么幼稚。”
  柳晶正要反驳,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两人身边停下,简单笑咪咪地从前座下来,拉开后座的门,康剑对着柳晶点了点头,往里挪了下。
  “去吧,去吧,玩开心点。”柳晶把白雁推上车,挥挥手。
  简单今天是司机,车平稳地往郊外驶去。
  白雁一坐下,就闻到康剑身上浓浓的烟味,抬头一看,他眼睛里满布血丝,但精神还好。
  “康领导,去江心岛干吗?”
  “放松。”康剑微躺在椅座上,闭上眼假眠,“白雁,叫我康剑,不准叫康领导。”
  白雁坐正,看着窗外飞掠的风景,“你本来就是领导!”
  康剑拉过她的手,轻轻掐了下,眼睁开一条缝。“我领导你什么了?”
  “领导我沿着你铺好的石子路向前进。”
  “怎么是石子路了?”
  “因为碍脚。”
  康剑现在习惯白雁的讲话方式了,倾倾嘴角,不再接话,把她的手紧紧握着,又闭上了眼。
  简单在前面咧开嘴呵呵乐。
  车只驶到江边码头就停下了,一辆汽艇泊在水面上。
  简单开着车回市区,白雁和康剑上了汽艇。
  江心岛是长江与黄海入海口之间的一个小岛,汽艇开了一会,便就到了。
  一辆游览车已经等候在岸边。
  游览车七转八拐,开进一座象园林式的度假村,正是柳晶口中的“休闲中心”,白雁心中“咯”了一下。
  一下车,白雁发现度假村里人特别的多,看面孔都是滨江新闻里常出现的面孔,康剑牵着她的手,一一为她作介绍。
  原来这个休闲中心就是滨江市政府的一个娱乐中心,一个月有那么一两天,各位领导都会带着家属到这里吃点海鲜、打打牌、泡泡澡。
  介绍完,康剑和市委书记、几位市长进去打牌,把白雁丢在一群满身富贵的夫人中间。
  这个时候,白雁觉得康领导就是一把拉满的弓,她是弓上的箭,想不一起下水都不可能了。
  白雁虽说是第一次来,可没几个人表现出很讶然。官太太们早就从自已男人的身上学会了隐藏真实的情绪。
  夫人们来太多次,对岛上的娱乐项目不感兴趣,忙不迭地结对成双打麻将去了。白雁和几个三十来岁的夫人由工作人员陪同出去转了一圈。
  时值十一月底,温度很低,江上风又大,几个人转了一会,就冻得不行,急忙掉头。
  休闲中心里有设施非常不错的浴室,于是,几个人就去蒸了个桑拿。出来时,冻僵的身子回暖了。牌桌上斗得正欢,麻将桌上战得正猛,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其他几个夫人就在一边观战,白雁看了会,瞧见里面有一个小型会议室,有音乐声传了出来,她信步走了进去。
  原来是电视开着。
  白雁在门边沙发找个位子坐下,突地嗅到一股烟味,她四下扭头看看,最里端还坐了个男人。男人三十多一点的模样,身着暗花的毛衣,灰色的牛仔长裤,腿特别修长,身子后仰靠着沙发背,扬脸朝上看天花板,旁若无人,做边吞云吐雾边思考环球大事状。
  他也察觉了室内有其他人,收回目光,看向外面。
  借着外面的灯光,白雁看清男人有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勾起嘴角时,眉宇间显出一股邪气。
  目光一碰触到白雁,男人就笑了,长腿一抬,站起身往白雁走来。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就是传说中康剑的小女友了。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清丽出尘。”
  白雁扯了个笑意,算是回答,心里面在猜测这个人是谁,说话和衣着,和外面那群端着官架子的什么长什么主任好象不是同一类的。
  “哇,还是康剑那小子英明,哪象我们,生怕娶不到老婆,有人肯嫁,就忙不迭地娶了。现在有妻有子,被锁得牢牢的。早恋真不是个好印象,早恋意味着丧失,损失惨重,害死人。而康剑历经沧海,赏过巫山,现在还能和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花前月下玩情调,心里羡慕呀,看着不由地让我怀恋起我宝贵的大学时光。”
  白雁礼貌地弯了下嘴角,就别过脸去。
  在这种地方,沉默是最安全的自我保护。
  “怎么,我说错话了,惹小姑娘生气了?”男人轻佻地挑了下眉,端起茶几上一杯冷却的茶,目光直直地盯着白雁,没提防水杯歪了,茶水泼到了挑着暗花的毛衣上。
  “失态,失态……”男人自嘲地勾起一抹轻笑,抬手去掸毛衣上的水珠,哪知茶水已浸进毛衣内,越掸越湿,“你有纸巾吗?”
  男人放弃地放下手,问道,神态象个大男孩。
  “有的。”白雁拉开包,室内有点暗,她低头翻着,找出一包纸巾,往外拿时,又带出了一个纸包,男人顺手就拿着了纸包。
  白雁一抬头,突地以闪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抢过纸包扔进包内,动作快得让人都没看清。
  可男人看清了,玩味地咂了下嘴,趣味盎然地看着白雁,“康剑真是失责,这种东西怎么还要小姑娘准备,一会要好好地罚他的酒。”
  白雁死的心都有了,低着头,一声不吭,浑身的血液倒流,心里面把柳晶骂了又骂。
  “我怎么失责了?”康剑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没什么。”白雁凌厉地瞪着男人,背后的寒毛根根立起。
  男人朗声大笑,拍拍康剑的肩,“你只顾自己玩乐,把貌美如花的小女友丢下不管,不怕被人抢了?”
  康剑甩开他的手,牵住白雁的手,“陆涤飞,这里谁敢抢我的人?”口气自信又带着一点挑衅。
  陆涤飞微带邪气的双眸攸地一眯,令人感觉有些妖异,“康公子言之有理,在滨江这地盘,想抢你的心头肉,那是没撤。不过,这明抢抢不到,不可以智抢吗?不管是暗恋明恋,调情殉情,只要让小丫头对我有了感觉,动了心,其他事慢慢来。”
  白雁心里一跳,这位姓陆名涤飞的男人玩笑象是开得太过了吧!
  康剑到是不露声色,云淡风轻地抬了抬眼梢,“慢着来,快着来,结果都是一样。因为你早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机会是人创造的。”陆涤飞毫不示弱。
  “那至少要有一个供你创造机会的平台,陆兄,你能从大嫂那儿要得来吗?”康剑冷凝地看着他。
  陆涤飞又是一阵大笑,“知我者,康剑也。不错,不错,这辈子我是没机会喽,只能看着你的幸福羡慕哦!”
  康剑回以浅笑,一派豁达。
  “小康,小陆。”餐厅外新出现了几个人,一个头发象地中海似的中年男人朝这边看了一眼。
  白雁认得,那人是滨江一号人物丛仲山书记,显然是刚赶过来的。
  康剑松开白雁,和陆涤飞并肩走过去,白雁跟在后面。
  丛仲山没有看他俩,犀利的目光落在白雁身上。
  “丛书记,”陆涤飞看在眼中,笑道,“你是滨江的父母官,可得体贴你的属下。康助家的小姑娘在医院手术室上班,动不动就是大夜班,幸福了病人,可苦了康助。这少年夫妻,哪能独守空房?为了康助能全心全意的工作,为了不让有心人寻机插足,我建议书记给小姑娘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
  这话一落,旁边站着的几个人都笑了。
  康剑皱了下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多谢陆书记的体恤。医院里上大夜班的护士多得是,我们不能搞特殊化,再说也没必要。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个心往外伸的男人,不谈看着,就是用链子锁也锁不住的。我家白雁信得过我。”他回过头看白雁。
  白雁愣了愣,忙做出感动的表情,小脸上梨窝闪闪。
  旁边的人笑声更大了。
  “小陆,说你比小康差,你还不信,看看,他的觉悟就比你高多了。”丛仲山调侃地拍拍陆涤飞的肩,神情却是无比慈祥。
  “是,是,书记说的是,涤飞以后还要多向康助学习。”陆涤飞说得诚意,看向康剑的眼神却带了讥讽。
  政府办主任从餐厅里进来,请几位入席。
  一行人这才停住话头,走了进去。
  白雁和家属们坐了一桌,政府官员坐了一桌,还有一桌工作人员。陆涤飞好象是具体承办人,整个晚餐都是他在跑前跑后。他口才不错,有幽默感。讲话中穿插玩笑制造气氛,玩笑略带色,逗得所有人笑个不停。
  餐厅里还有一套不错的音响,他为大家唱了首歌。
  白雁以为他会唱一首很正统的红色歌曲,没想到他唱的是娃娃的《漂洋过海来看你》,小女生甜腻腻的情歌,他竟然唱出一股沧桑、豁达的男子情怀。唱完后,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白雁。
  白雁正在看康剑,康剑在向丛仲山的夫人敬酒。
  酒足饭饱,白雁拎着包,等着康剑带她回市区,却发现来的一帮人,成双成对的由工作人员领着往楼上走去。
  楼上是客房,她这才知道今晚要留下过夜,心里面不禁一纠。
  “康剑,”最后从餐厅走出来的陆涤飞叫住正走向白雁的康剑,手里面拎着两瓶酒,对着正拾级向上的几位书记、主任一挪嘴,“你就等不及加入他们的行列吗?”
  康剑微闭下眼,“你有何见教?”
  “咱们继续。”陆涤飞耸了耸肩,“小姑娘,你家康叔叔借我一晚行吗?”
  白雁脸一红,低下了眼帘。
  康剑象胳膊揣了下陆涤飞,“白雁,那你先去睡,我陪陪陆公子。”
  白雁哦了一声,跟着等候的工作人员上了楼。客房都在三楼,房间装设得很淡雅,非常宽敝,带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她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大床上放着两套睡衣,怔了怔,把睡衣挪到一边,锁好门,冲了个热水澡,没换睡衣,穿着自已的内衣上床睡了。
  平民吃惯了清淡小菜,难得吃一餐海鲜,睡到半夜,居然肚子疼得象搅拌似的,隔半小时跑一趟洗手间。跑了几趟,白雁浑身发软,头重脚轻,一身的虚汗,实在撑不住,只得打电话给服务员,要了两粒氯弗沙星。吃下去后,才好一点,这才迷迷糊糊再睡去,睡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三点。
  好象刚刚合上眼,耳边听得门“咔答”一声开了,康剑一身酒气地推开门,直接走到了床边。
  白雁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康剑没开灯,摸索着脱了外衣、长裤,掀开被子,“啪”地一下倒在了床上,震得白雁从床的另一边滚到地毯上。
  不一会,房间内就响起康剑重重的鼾声。
  白雁苦笑地从椅中摸过衣服,一件件地穿上。
  窗外,东方已经泛出一丝浅白了。
  借着那一缕晨曦,她打量着沉睡中的康剑,面色通红,头发散乱,衬衫的纽扣松了三颗,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肌。
  他是英俊的,也是结实的。
  如果把注射甲型流感疫苗那一天算是初相识,到今天,两个人算认识快三个月了。他们之间除了那天在她的公寓里,有过一次唇贴唇,也就是牵了几次手,象这样子的相处,还是第一次。
  不过不暧昧,感觉是在看护一个病人一样。白雁对着康剑顽皮地一吐舌,恶作剧地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
  康剑突然翻身向里,白雁一惊,忙缩回手,脸上一片绯红。
  天色越来越亮了,白雁身子虚软得很,却没有睡意。她坐了会,穿上棉风衣,裹了条围巾,走出房间。
  外面没有风,江水只微微泛着一丝轻浪,朝霞在水面上洒上了一层金光。这一刻,白雁才看到江心岛的美来。
  她沿着小径慢慢地踱着,一抬头,发现陆涤飞从霞光里跑了过来。他换了身运动装,矫健的步履,显得特别有活力。
  白雁不知怎么,觉着陆涤飞是个危险人物,想转上另一条小径,已经来不及了。
  “早啊,小姑娘!”陆涤飞朝她挥着手。
  白雁无奈地停下脚步,“早!”
  “不会吧,康剑那小子还留了力气做儿童不宜之事?果真阴险!”陆涤飞凝视着白雁苍白的面容,啧啧说道。
  白雁好一会才明白他话中意思,不禁有些微怒,冷冷地朝他点了下头,走上另一条小径。
  “白雁,”陆涤飞的声音突然一低。
  白雁回过头。
  他的神情是少有的正经,“你和康剑登记结婚了吗?”
  白雁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如果没有,就找个理由分手。你和他不合适。我是看你投缘,才说这话的。康剑并不象你所看到的那样,你太小,他的世界很复杂。”
  白雁礼貌地颔首,“谢谢陆书记。”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我是和你说真的,”陆涤飞拉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突然而至的僵硬,忙松开,“这个世界太冰冷,没有灰姑娘那样的爱情童话。特别在官场,特别象康剑那样的出身,婚姻只有门当户对才能长久。你如果执意坚持,只怕想哭都没地方抹泪……”
  “那又和陆书纪有什么关系呢?”白雁笑了。
  陆涤飞看着她脸上两只俏丽的酒窝,有一刻的闪神,“我……怜香惜玉不行吗?”
  “我妈早就说过我是一颗顽固不化的石头。”
  “看来我是表错情了。”陆涤飞又恢复那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头发甩呀甩的,大声长叹。“本来想挑拨你离开康剑,这下我才有机会,没想到小姑娘冰雪聪明,识破了我的诡计,失败呀,失败呀!”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从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塞给了白雁,“如果康剑欺负了你,或者受了什么委屈,我可以扮下知心哥哥。”
  “不是知心大叔?”白雁挪谕地问道。
  陆涤飞细长的眼眸一眯,“不,我只想做你的哥哥。”“哥哥”这个词,他是用韩文说的。
  这个陆涤飞,算是把白雁对共产党官员的印象全部颠覆了,这种人算是另类呢,还是败类呢?她真不好下定义。
  康剑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那些书纪、主任和夫人们已经陆续离开了。简单用了午饭,两个人和陆涤飞一起坐汽艇离开江心岛。
  简单和另一个秘书样的男子已经在码头上等了。
  陆涤飞不知拉着康剑要说什么,白雁先上了车,简单也坐了进来。
  白雁记得陆涤飞给的名片上的头衔是“滨江市开发区党委书记”,她搞不清这是个多大的官,“简秘书,这个陆书记到底是何许人也?”
  简单扭过头,神神秘秘地一笑,“陆书记可是咱们省的风云人物,号称第一公子。”
  “他是省委书记的儿子?”白雁抽了口气,又是一人物。
  简单摇了摇头,“省委书纪和省长,都生的是千金小姐,他是常务省长的儿子,和康书纪平级。他现在任滨江市开发区的书记,分管开发区、江区这一带,也和康助平级。他只比康助大了两岁,娶的是上海市某位名门之女。不是分管城建的市长调到国土厅去了吗,现在这个位置,要在他和康助之间选一人。其实不仅仅是这个位置,他和康助在许多地方都被人比较着,是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两个人明里暗里都在争着,但咱们康助的风评比陆书纪好多了。”
  简单突然用手捂着嘴,暧昧地一笑,“这位陆书记,声色犬马,无一不好,红颜知已遍天下。”
  白雁明白了。
  康剑拉开车门跨上车,陆涤飞还特地跑过来向白雁道别,毫不顾忌康剑的挤眉弄眼。
  白雁抿嘴轻笑,合上车窗。
  “康助,你是直接回政府招待所吗?”简单问道。
  “先送白雁回去。”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车停在白雁的公寓下,白雁下车,扭身想与康剑道别,康剑跟着她下了车,抬步就往楼上走。
  简单非常识趣,也没问什么时候来接,自顾把车开走了。
  以前两个人所谓的约会吃饭最长不会超过二小时,这趟江心岛两日一夜游,算起来都二十多个小时了,破纪录太多,白雁吃不消。这白日朗朗,康领导不去为党国效力,在这儿耳鬓厮磨的,真对不起纳税人辛苦缴上去的几个钱。
  一开了门,白雁正想热情招呼康领导要喝点啥,一转身,只见康领导英俊的脸庞一沉,一脚踢上房门,伸出双臂,把她往怀里一带,俯身就啄住了她的唇瓣,而且在她惊愕时分,顺利地攻城掠地,吮吸住她惶恐不安的舌头。
  “康……”领导两个字就这样被他火热的喘息给吞没了,她无措地举起双手,然后又挫败地放下,感觉到自已的身子在颤抖,大脑呈现空白,一股陌生的火焰从脚底升起,疯狂地向四肢蔓延,她站立不住,不得不全幅身心地依偎进他的怀里,无助地闭上眼,听到心跳如鼓。
  也不知过了多久,康剑才松开了她滚烫的双唇,把她的身子往后挪了挪。
  她迷离地看着他,他并不比她好多少,脸红气喘,胸前起伏得厉害。
  “白雁,你……爱上我了吗?”他颤声问道。
  她咽了咽口水,“如果我说不,是不是很不识抬举?”
  康剑眼眸一细,突又圈住她的腰肢,让两个人的身子近到不能再近。“昨天,上岛时,我对他们说,我带未婚妻过去。”
  “康领导,你这是在逼婚,我还没答应你呢!”白雁不知道自已此时有语气有多娇嗔。
  “你不答应吗?”康剑突然一抬手,象拎小鸡似的,把她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就压了过去。
  白雁真吃了一惊,“康……领导,你……想干吗?”
  “生米煮成熟饭。”康剑很认真地回道。
  不会吧!白雁直眨眼,挣扎着,“你……不要胡来,毛主席说,凡事要循序渐进。”
  “我现在很严肃,”康剑一板一眼地吻着她的眼睛、脖子,在她耳朵左右吻得特别的久,白雁不禁觉得有些痒痒,噗地笑了,整个人一软,忙求饶道,“好了啦,我们坐起来好好说话。”
  康剑却不听她的,修长的手指熟稔地从风衣下面伸了进来,一点点上移,停在她的乳 房之上,两个人都象触电一样震颤了下。
  房间内一下安静了下来,炽热的气息飘荡在空中。
  “白……雁……你爱上我了吗?”康剑眼神迷离。
  白雁张了张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觉着身子热得象要蒸发了一般。
  “我们把关系定下来,好吗?”康剑的吻轻抚着她柔嫩的双唇。
  “我……”
  手机忽然鸣叫了起来,白雁如蒙大赦,“我接电话。”她麻利地从康剑身下跳起来,冲过去抓住手机。
  “妈?”她拍了下头,忘了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白慕梅都会从云县过来看她的事,“你在哪里?”
  白慕梅不爱到她的公寓,来了总住酒店,然后母女俩约了在外一块吃饭。
  “爵士岛咖啡厅?好的,我马上就到。”白雁合上手机,转过头,康剑深邃地凝视着她。
  “对不起,我妈妈来了,我要去……”
  “我和你一块去。”
  “呃?”
  “我该见见你家人了,是不是?”康剑上前替她抹平刚刚弄乱的衣衫。
  “康领导,做事三思而后行。你真的……爱我吗?”她抿了抿嘴,有点想笑。和康剑谈情说爱,总觉着在背毛主席语录,怪怪的。
  “当然,我很确定。”康剑点点头,“我怕你怀疑我的真心,所以才如此急不迭地把你带进我的生活圈。”
  “嗯,那好吧!”白雁沉吟了下,娇柔地闭上眼,搂住了他,“我带你去见见我妈妈。”
  两个人打了车过去。
  白慕梅已经到了,坐在二楼最里边靠窗的位置上,头发拢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穿一件墨绿色的宽松毛衣,料峭寒意,她脸容皎洁,托腮望着窗外,活生生是一幅油画,咖啡厅里的钢琴曲像是专为了配合她才播放的。
  康剑问了白雁两遍:“她是你妈妈?”
  白雁的同学和朋友,没几个人见过白慕梅。
  以前,白慕梅跟着剧团到处演出,很少呆在家里。白雁的家长会都是自已去开的,老师们都是当地人,见惯不怪,眼风扫过坐着一群大人中的小人儿,一下就过去了。后来,剧团不太景气,没什么人肯去看戏。白慕梅和别人合开了家礼仪公司,更是忙得见不到人影。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返朴归真,处处讲起传统来。自然而然,白慕梅又回到了戏台上。
  站在戏台上的白慕梅,满头珠翠,颤颤悠悠地,在灯光下面闪着夺目的光彩,绣花裙子外面垂着几十条绣花裙带,走动起来,钗环叮当,风摆杨柳。她跟书生在后花园里谈恋爱,亦娇亦嗔,卖弄风情。小时候,白雁听不懂唱词,但白慕梅嗲声嗲气的唱腔却听得真切,她非常难为情,唯恐别人知道自已是白慕梅的女儿,偏偏全世界的人好像都知道她就是白慕梅的女儿,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有幸见过白慕梅的同学,表情和问话都非常一致:眼睛瞪到脱眶,嘴巴半张,无法置信地问:“这是你妈妈?”
  白慕梅不象个妈妈,而象是白雁的姐姐,还是一个被上帝宠爱到极点的姐姐。
  在护专时,柳晶她们的妈妈都到学校来过,唯独白慕梅没有出现过。有时,柳晶和其他同学好奇地问起白雁,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美人。”白雁想了想,说。
  白慕梅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风华绝代。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她多么不施脂粉,可她都永远是人们目光的中心。
  “嗯,我妈妈。”康领导这样问,证明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白雁淡淡地一笑。
  三个人就在咖啡厅先喝了几杯咖啡,晚饭点的商业套餐。出乎白雁的意料,饭吃得很热烈。白慕梅说话并不多,但她总能引出康剑的话来。同时让白雁没想到的是,康剑一反平时的严肃沉稳,笑声朗朗,妙语不断,不乏幽默。
  白雁也曾带过几次同学回家,恰巧碰到白慕梅在,她通常是正眼都不看别人,不耐烦地把白雁使唤来使唤去。
  “没出息的东西,也就只配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一起玩。”白慕梅娇美的嗓音压着,象条蛇似的发出咝咝的声音。
  白雁眼皮抬都没抬,脸色平静,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白慕梅对康剑却是极耐烦,极买账的,康剑不管说什么,她都会笑。这笑,像花苞似的,先抿着,然后含着,直到最后含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得春光烂漫。她又不是无知少女那种傻笑,而是深谙其味,心领神会的那种笑容,有她坐在对面,不幽默也幽默了,不深刻也深刻了,都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康剑好象不太会欣赏对面的这份香醇,说话时,有意无意总拉着白雁的手,眼角的余光一直锁着白雁,看在别人眼中,就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阿姨,我想和白雁下月中先定婚,可以吗?”康剑终于点明了今晚的主题。
  白慕梅脸上的笑意浅了些,撩起眼角看白雁,“姑娘大了,这事我做不了她的主,别问我,你们自已决定好了。”语气温婉、惆怅,带着股幽怨。
  白雁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有些发白。
  康剑站起身,“白雁,你陪阿姨再聊会,我先走。”他礼貌地颔首。
  白慕梅淡淡地回应,眸光悠悠长长,象粘在康剑的后背上。白雁把康剑送到外面后,才回到白慕梅身边。
  白慕梅脸上的笑意全部收起来了,一口一口地喝着养颜的玫瑰花茶,不发一言。
  白雁拿了自己的杯子,在手中把玩着。这时候的白雁和平时俏皮、可爱的样子,完完全全象两个人。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白慕梅抬起眼,开口问道。
  “三个月前。”
  “你到挺放得住话,为什么前二次见面时,你没有吱声?”
  “那时我们还不太熟,没有说的必要。”白雁把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觉得花茶的味不好受,又挪远了。
  “康剑不是结婚的对象。”白慕梅冷冷地拧了拧秀眉,“他看上去礼貌周到,骨子里却非常冰冷无情,而且……你也配不上他。”
  白雁笑了,“那谁配得上我?”
  白慕梅优雅地双腿交叠,“我不知道,反正你和他不适合。”
  “妈妈,你是不是在妒忌我?”白雁轻描淡写地问道。
  “白雁,注意你讲话的方式,我是你妈妈。”白慕梅加重了语气,“我是为你好,才这样对你说的。你和他不可能幸福的,你不要做梦了。”
  白雁把脸侧向另一边,看着窗外闪烁的五彩霓虹,“不做梦,怎么能往下走?你也知道你是我妈妈,那你知不知道,遇到一个你心里面喜欢又能接纳我全部、敢娶我的男人有多难?我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市长助理而接受他的,而是他了解我的全部,却仍然要和我在一起,他有担当,可依赖,我……不会遇到第二个他这样的,我真的想嫁人了,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白慕梅愕然地看着她。
  白雁继续说道:“你很享受你现在的一切,你是我妈妈,我不作任何评论。但我也想过我想要的日子,请你不要再说什么了。”
  “白雁,你以为结了婚就有了保障?你错了,结婚只是一种形式,很脆弱的,经不住外力的拉扯,一下就会断裂。你反而还会因为这种形式而将自己锁住,错过许多选择。”
  “象你那样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游走,就活得很开心吗?那是你,不是我,我和你是不同的两类人,我要比你活得有尊严。”
  白慕梅给了白雁一耳光。
  清脆的声响引得其他客人纷纷看向这边。
  白雁愣怔了一会儿,转了个方向凑过去,“还有这边脸呢。”
  “给你一点儿教训也是应该的。”白慕梅老实不客气地扬手又打了一巴掌,“你以为你比我强多少?给了你颜色,你也开不起染坊来。你回去拿着镜子照照自已,掂掂自己的份量,康剑有可能爱上你吗?你有什么,高学历?美貌?一个侍候别人的小护士妄想攀上高枝,让别人笑喷了。不要和我讲什么伟大的爱情,这世上没这种东西,你也不会遇到。即使康剑娶了你,那也不是爱。”
  “那是什么?”
  白慕梅冷冷一笑,“一时的新鲜罢了!男人会头脑发晕,但只会一时,不会一世。结婚、离婚,好玩吗?我可以给你相个面,你如果执意结婚,这份婚姻不会超过六个月。”
  “如果超过了呢?”白雁捂着脸,一字一句地问。
  “你是我妈。”
  “好。”白雁脸上荡起一层神秘的笑纹,“那我们就看看吧!不过,妈,我能结婚,就已经比你幸福了,至少,还有人愿意娶我,你呢?”
  白慕梅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着,“白雁,你记住你今天所讲的,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掉一滴泪。”
  白雁娇嗔地弯起嘴角,轻声柔语:“妈妈,你有看过我哭吗?我是一个顽强的病菌,百毒不侵,抗药性特强。”
  “白雁,你话说得太多了。”白慕梅微闭下眼,拎起包,优雅地往楼下走去。
  咖啡厅里灯光昏暗,桌上的水漂烛一闪一闪的。白雁缩在沙发里,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突地泪盈于睫。
  “砰”,一声轻响,五彩的礼花在白雁的头顶上响起,层层叠叠的纸屑与花瓣象花雨一般落下,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康剑怀里躲去,餐厅里灯光刷地亮起,掌声,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康剑含笑对着众人颔首,挽着白雁越过花门,走上礼台。
  康云林代表一对新人的家人发表答谢感言。
  结婚前,康剑带白雁去省城见他的家人。对于位居高位的准公公、准婆婆,白雁多少有点战战兢兢的,虽然脸上没有显露出来。康剑并没有带她去他的家,而是把她带进了省政府康云林的办公室。康云林正在接待新西兰一个参观团,中午要陪着吃饭,听说白雁来了,就让秘书代替他去了。
  康云林有点发福,头发谢了不少,讲话中气十足,宽大的脸庞上依稀能寻到旧时一些英俊的痕迹。康剑和他不太象,但举手投足间有康云林的影子。
  午饭放在省政府的小宾馆,菜是康云林点的。他温和地给白雁夹菜,不住地询问一些白雁工作上的事,还是白慕梅的近况,亲切得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白雁先前一些担忧烟消云散。
  吃过午饭,康云林让康剑带白雁回家住几天,康剑说市里事多,妈妈又不在家,就在宾馆住一晚,明天就走。
  晚上,康云林陪二人去看了场话剧。散场出来,露过“老凤祥”珠宝店,康云林进去给白雁买了条钻石手链,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算作初次见面的见面礼,所有的一切都非常传统。
  可惜没有见到康剑的母亲李心霞,听说身体不好,到北京养病去了。
  白雁问康剑是什么病,康剑正在接电话,没听清她的话,也就没有回答。
  白雁心想那病一定不轻,因为她缺席了唯一儿子的婚礼。
  又是震雷般的掌声,打断了白雁的思绪。康云林的讲话已经结束,接下来主持人邀请白慕梅一同上台来。
  白雁习惯地深呼吸,挽着康剑的手臂哆嗦了一下。
  喧哗的人声突然象海潮一般退去,餐厅里寂静如子夜。白慕梅穿了一件露臂的黑丝绒旗袍,身上披着一条黑色中夹金线的披巾,头发绾在脑后面,插了一根古色古香的金簪,闲庭碎步,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走到白雁面前时,她停下脚,慈祥地摸了摸白雁的脸,然后极其不舍地抱了抱白雁,狭长的凤眸中甚至闪烁着泪光。
  “康剑,好好照顾雁雁。”接着,她扭头对着康剑叮咛道。
  说完,她一个俏丽的转身,如小鸟依人般的站在了康云林身边。
  所有的目光哗一下全转向了那个方向。
  康云林锐利的眼眸有着一汪碧波在泛着细浪,久违的驿动无法遮掩的荡漾其间。
  白雁觉着角色特地转换了,今晚的主角是康云林和白慕梅,她和康剑只不过是他们的伴郎和伴娘。
  不知康剑如何,反正自已太习惯这种现象了。有白慕梅在场的地方,她只能是全场的亮点,别人都是衬托她的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花一草一木而已。
  白雁眼睛转了下,瞟向康剑。康剑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还是忧。
  “雁,你妈妈简直就是《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不,是《长恨歌》里的郑秀文,风花绝代一佳人呀!她往那一站,我们还能活吗?”柳晶陪白雁去更衣室里换装,感慨得一塌糊涂。
  “你羡慕吗?”白雁转过身去,让柳晶拉上长裙背后的拉链。
  柳晶愣了下,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是喜欢我妈妈,你妈妈没有妈妈的样子。”她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白雁倾倾嘴角,仰起头,化妆师替她补了下妆。
  柳晶拎着的包包里传来手机短信的声音,她打开包,把手机递给白雁。
  白雁打开手机,陌生的号码,“小雁,今天的你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
  白雁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柳晶,给我拍张照,我有个朋友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柳晶嘟哝着,“你硕果仅存的几个朋友不都来了吗?”
  白雁不答,做出一脸幸福,让柳晶拍了照,然后给刚才的号码回复了过去。不一会,短信又响起,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只有一行点点。
  换好衣衫,两个人往餐厅走去,走廊上挂着个电视,里面正在播天气预报,白雁停下脚步,“成都今天二十四度,比滨江暖和呀!”她喃喃自语。
  “想去成都度蜜月?”柳晶问。
  白雁摇摇头,“没有蜜月,康剑后天要开旧城拆建大会,抽不出时间。”
  柳晶一咧嘴,“抽不出时间干吗要结婚?把一腔精血奉献给党国好了。”
  白雁脸通红,回头掐了下柳晶,“小姐,形象,形象……”
  柳晶吐舌,笑得鬼鬼的,凑到白雁耳边,吹气如兰,“雁,我和几个小姐妹给你送了份礼物,一会你进了洞房再拆呀!”
  白雁娇羞地笑,知道一定是什么恶作剧。
  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才结束,送走所有的宾客,白雁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白慕梅喝得微醺,幸好就住在这家酒店,不必要人相送。
  白雁和康剑坐着婚车回新房。
  康剑原先住在市政府招待所,三个月前,和白雁一确定关系,他就购买了一所公寓。公寓在城市边缘,小区很小,很静,十几栋六层高的楼远远地坐落在绿色的草坪上,他们的家在一栋顶楼的复式里,客厅正对着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河对岸是一畦畦农田,远远可见一排排农宅,很有点田园的味道。小区外,有班车直达医院,白雁上班也方便。
  新房的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和杂物间、客房什么的,二楼除了卧房之外,还有一个书房。康剑把杂物间和客房打通,改成一个大大的套房。
  开始的时候,白雁还不太确信,她会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这比她的愿望高出了实在是不知道多少倍。但她是个把什么都藏得很深的人,心里面乐开了花,脸上绝对不会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两个人疲累地走进房间,白雁上楼卸装,康剑进厨房煮开水。
  “白雁,”康剑喊住她,“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是,领导!”白雁俏俏地笑着转过身,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眉宇间满是小女人的娇媚。
  “不是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喊我领导。”康剑蹙起眉头。
  “以前喊你康领导,现在喊的是领导,这意义可不同的。康领导是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人,而领导是最亲最亲的人。在你面前,我就象是个笨拙的孩子,你在哪方面都能胜任我的领导,我心甘情愿地被你领导着。”她贴近康剑,手圈住他的腰,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颈间,“你……不想领导我吗?”
  康剑漆黑的眸子一深,手指情不自禁抚向她带笑的脸颊,但半路突地又收回来了。
  “白雁,坐好,我和你认真说个事。”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嗯,”白雁象小猫似的往他怀里又偎了偎,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轻轻闭上眼,“人家累了,就这样说吧!”
  康剑看了她好一会,“白雁,以后不要随便把你那帮朋友和同事领到家里来,更不要答应帮别人做什么事,最好和柳晶她们保持距离。家里来了客人,你听到什么不准在外面乱说。谁象你打听什么,要想一下再回答。不是谁敲门,都要开,从猫眼里看好了,问清什么事再开。和单位里的异性同事讲话,不要太过随意……你干吗?”
  闭着眼的白雁突然坐起身,眼瞪得圆圆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眨了眨眼,“你真是我家领导吗?”那神态象在梦游一般。
  “白雁!”康剑心头升起一种无力感。
  白雁双手一拍,笑靥如花,小脸上的两个酒窝可爱地闪着,“你真是我领导呀,刚刚我还以为你是监狱长,口气好凶哦,吓我一跳!”
  康剑语塞,俊脸青白。
  白雁温柔地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吻,娇憨地噘起嘴,小手在他的胸前一下一下地划着圈圈,“领导,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只可以说想我、爱我、疼我、怜我,还有……追我……”
  她跳起来,象个孩子似的蹦上楼梯,调皮地回过头,“别板着个脸,这样子就不帅了,我去卸装、洗澡,穿很漂亮的睡衣给你看,然后给你放洗澡水。领导,你喝完茶就上来呀。”
  康剑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喉结耸动,俊脸胀得通红。
  白雁显然很满意她所看的,哼着歌,一蹦一跳地上了楼。
  进了卧室,看到地板上放着一堆礼物,最上面放的是柳晶几个送的,包装非常华丽。白雁拆开来一看,不禁抿着嘴笑到肚痛。
  盒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各式避孕套,连恐怖的橙色、紫色、黑色都有,如果康领导戴上……白雁闭上眼YY了一下,自己羞得脚指头都红了。
  洗好澡,擦着头发,侧耳倾听楼梯上没有声音,她朝下面探头看了看,客厅里没有,厨房里也没有,白雁诧异地走下楼,听到阳台上有说话声,这才发现康剑在外面接电话,与客厅相通的玻璃门拉得实实的,他象是很烦躁,手忽上忽下地挥舞着。
  他转过身,对上白雁的视线,一呆,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怎么了,有事吗?”白雁体贴地问。
  康剑犹豫了下,点点头,“嗯,是工作上的事,我需要……出去处理下,白雁……今晚……”
  白雁认真地回道:“春宵一刻是值千金,但这不是硬件任务,完不成,不要扣工资的。而工作上的事是正事,事关我家领导的前程,我分得清轻重。去忙吧,我会锁好门,不管是大灰狼还是喜羊羊来,我都不开。”
  一说完,自已先撑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康剑也跟着笑,伸手抚了抚她湿湿的头发,挤了挤眼,“那你早点睡,我争取很快回来。”
  “路上开车慢点。哦,你等等……”白雁扭头冲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蜂蜜,挑了匙放在茶杯里,然后注满水,边走边吹着,“你晚上喝了许多酒,这个又醒酒又润喉。”
  小脸上,两个小酒窝又闪呀闪的,康剑看着她,象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茶杯接过来,在她的注视下,喝得一滴不余。
  “那我走了……”口气象有点迟迟疑疑,巴不得白雁挽留似的。
  “嗯!”白雁踮起脚,在他怀里蹭了蹭,刚洗好澡的绵软身子散发出少女与淋浴露合体的柔香,康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他几乎是艰难地拉开了大门。
  下楼时,满脑子都是白雁一闪一闪的小酒窝。
  而屋中的白雁不知怎么想起了张艺谋的一部老片子《大红灯笼高高挂》,老爷刚娶了四太太,正入洞房呢,外面丫环来禀报,“老爷,三太太犯病了!”
  “什么病?”
  “老毛病,心口痛。”
  四太太乖巧地问:“这病要紧吗?”
  老爷嘟嘟哝哝地怨道:“真是的,没一天能让人安宁。”怨着,还一边穿着衣服,和小丫环走了。
  四太太看着一室摇曳的红烛,神情恍恍惚惚。
  白雁看着镜中眼神朦胧的自己,拍了拍,怎么会想起这个呢?啊,一定是喝多了才胡思乱想。
  她对着镜中的人扮了个鬼脸,打着呵欠,向硕大的婚床躺去。
  窗外,浅月隐在云层里,星光黯淡,夜一点点地深了。
  一直到天明,康剑都没有回来。
  白雁揉着惺忪的双眼,老牛慢步似的下楼,瞅瞅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有这么大一套公寓也不是件多开心的事。不由地想起以前租的小公寓,几十个平方,站在门外,就可以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纳入眼底。笑一下,屋子里就溢满了欢乐。掉一滴泪,满屋子都是悲伤。现在,她咳一声,要过好一会,才听到回声,猛不丁还吓自已一跳。
  可惜那套公寓,康领导已经催着退租了。
  白雁这个岁数,不属于晚婚,但医院给了晚婚的假期。结婚前,买这买那,她已经休了一周,连今天算起,她还可以休一周。
  康领导忙,结婚还是硬挤出来的时间,接下来又是这个会那个会,说不定还要出差。
  白雁想着,要不回医院上班得了,自已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鼻观口,口对心,身伴影,也无聊。
  懒懒地去厨房给自已倒了杯水,打开冰箱,想煮点什么,听着客厅里座机催魂似的响个不停。
  她丢下水杯,忙跑过去接。
  “雁雁,起床了吗?”电线那端,康云林温和地问道。
  白雁一闭眼,坏了,她忘了酒店里还住着两位老人家呢,说好了今天要过去陪他们一起用早餐的。
  “爸……爸,”这一声,把白雁喊出一身汗来,情不自禁站起身,把头扭向一边,深呼吸,深呼吸,觉得镇定了点,才续继说道,“我马上就到。”
  “不要着急,路上慢点,我和你妈妈先喝点茶。”
  “好的,好的。”白雁忙不迭地点头,搁了电话,就往楼上冲。为了结婚,添了几条价值不菲的裙子。五月的天,稍暖微凉,一件连衣裙就可以了。她只化了个淡妆,把头发梳直了,就出去了。
  出了小区,拦了出租。一上车,就拨康剑的手机。
  “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白雁对着手机,有点犯傻,难不成康领导连夜出国了?
  车很快就到了酒店,白雁走进大厅,瞟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八点十分,擦了擦额头细薄的汗粒,还好,这早饭还不算太晚。
  早餐厅里,稀稀落落已没几个客人了。白雁一抬眼,便看到了康云林和白慕梅。
  应该说,白慕梅今天的打扮很合她的年龄,壮重而又大方,可是这就和小姑娘穿暗色系衣服一样,越发衬出自身的优势来,经过她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就露出一脸的惊艳。康云林没有穿正装,起着暗花的衬衫,宽松的米色休闲裤,眉宇间神采飞扬。两个人往那一坐,白雁脑子里就回荡着一首熟悉的旋律“最美就是夕阳红……”。
  “雁雁,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白慕梅延续了昨晚的得体的慈母形象,语气关切地问道,“康剑呢?”
  白雁拂了下头,在桌边坐下,“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酒……”话音还没落,便看到面对着餐厅大门的康云林眼睛讶异地瞪着。
  “康剑!”
  白雁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雁雁故意逗我们的,瞧,康剑这不来了……康剑?”白慕梅娇娇地抽了口凉气。
  康剑头发散乱着,仍穿着昨天的新郎服,神情无比疲惫,俊脸上有明显的黑眼圈,眼里布满了血丝,再凑近一看,簇新的西服上象是被烟头烫出了几个细洞。
  康剑拉开椅子,坐下,扒拉了两下头发,对上白雁的视线,然后不着痕迹地挪开,“对不起,来晚了。”嗓子是沙哑的。
  康云林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这是打哪来啊?”口气有领导的威严,也有作为父亲的不悦。
  “外面。”
  “你昨晚没和雁雁在一起?”怒气在康云林的喉间急急地要往外吼出。
  “爸爸,康剑他工作上有点事。”白雁插话道。
  “雁雁,你不要说话。康剑,能有什么事比你结婚还要重?我好象没听说滨江昨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康剑轻叩着桌面,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你们要吃点什么?”他挥手,让服务小姐过来。
  “康剑,回答我。”康云林的火气再也控制不住了。
  “白雁不在意,你又在意什么?”康剑拧着眉,迎视着他。“我不就离开一个晚上,又不是一年两年。”
  “康剑……”康云林额头上青筋直冒。
  一瞬间,父子俩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爸爸,你是喝粥,还是要牛奶?”白雁及时地开了口,笑得没心没肺,“妈妈是要一杯牛奶,一片吐司还有一个苹果,康剑你呢?”
  “来杯豆浆。”康剑收回目光。
  “爸爸,你喝点南瓜粥吧!”白雁作主点好了早餐。
  康云林“啪”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不吃了,我回省城了。”
  一直沉默着的白慕梅优雅地站起,“那……我也回云县了。”
  白雁瞧瞧康剑没有和解的意思,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陪着康云林和白慕梅往门走去。
  “别送了,雁雁,进去吃早饭。康剑被他妈妈宠坏了,脾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如果受了委屈,给我打电话。”康云林的司机把车开到了酒店前,康云林转过身来,又看了看白慕梅,叹口气,上了车。
  他另外安排了一辆车送白慕梅。白慕梅到没急着上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远远近近地罩着白雁,白雁当没看见。
  两辆车开远了,白雁重新回到餐厅,康剑冰着个脸,一动不动地坐着。
  “领导,你看上去好憔悴哦!”白雁挨着他坐下,眼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一会回去睡会吧,你这样子在外面晃,很吓人的。”
  康剑侧过脸,“白雁,你……会不会生气?”
  “领导,你有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吗?”
  康剑抿着唇,没有回答。
  白雁乐了,“你是不是说我整天笑嘻嘻的呀,呵呵,我就这样啦。不过,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事啊,我四肢健全,工作不错,有一个美丽无比的妈妈,还嫁了你这样优秀的老公,我要是再不知足,老天会惩罚我的。”
  康剑下意识地低下了眼帘,端起豆浆,“吃早饭吧!”
  白雁体贴地夹了一个煎鸡蛋放到他的盘子里,“你昨晚辛苦,补充点营养。”
  康剑一口豆浆含在嘴里,一呛,喷了一桌。
  白雁无辜地眨眨眼,有点不解。
  康剑确实是累了,一回到家,倒头便睡,睡到下午时分,下楼,发现白雁不在屋内,餐桌上留了张纸条:“领导,我去医院了。”
  白雁结婚,只请了几个同事和朋友,为了不给康领导戴上“铺张浪费”的帽子,医院里的大部分同事都没请,但喜糖还是要送的。
  白雁拎着一大袋喜糖和水果,先去了妇产科,想让柳晶帮着发一下。一进科室的门,便被几个小姐妹先围上了。
  “哇,快让我看看,这一结婚就不同了,似朵鲜花似的绽放了。”妇产科主任推着白雁坐上产检床,上上下下地打量。
  柳晶挤眉弄眼地凑上来,“快说快说,昨晚是谁先扑倒的谁。康领导对我们的礼物感想如何?”
  “人家康领导是一正经八百的乖孩子,谨遵礼法,肯定是白雁强暴了英俊斯文的康领导。”另一个护士接口道。
  “噗……”白雁刚好喝口水,直接就喷了。
  “场面很限制级吗?”几个女人一起瞪大了眼。
  白雁想了想,说:“具体多少级,真不好说。改天我把录像带带过来给你们评定下。”
  “神啦……”一帮女人眼都亮了,“真猛呀,雁!你真有存档吗?”
  白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当然,一生只一次的洞房花烛,自然要留档以备日后回味。你们都没有吗?”
  一帮女人黯然神伤,“我家那位当时太……猴急了,哪比得上你家领导深谋远虑。”
  “去……”白雁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人们齐齐咧口了嘴,笑纹还没绽开,只听到楼上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紧跟着有人怒吼道:“你是第一天当医生吗?什么叫我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你……还不直接拿把刀把人给剁了……”
  “唉,又来了……”柳晶哆嗦了下,打了个冷战。
  “这谁呀?”白雁听着声音很陌生。
  “西北利亚寒流。”妇产科主任翻了下白眼,挥手让人散开做事。
  白雁扯了下柳晶,柳晶把她拉到一边悄声说,“泌尿科新来一专家。你也知道咱院最薄弱的科室就泌尿科了,女人吗,难言之隐可以一洗了之,男人这难言之隐可怎么洗也了不了的。现在男人也不知乍回事,越是钱多,下面就越是事多。医院打上海挖来个专家,来加强泌尿科力量。专家明明是从南方来的,偏偏姓冷,人也冷,脾气坏到了极点。走到哪,气温都陡降二十度。不仅是泌尿科的医生和护士,就是别科室的,他看着不爽,也会吼上一通。你们手术室前几天有个小护士当场都给他训哭了,现在见着他腿都打颤。偏偏他是院长眼中的能人、红人,咱们也就躲远点,免得冻着。哦……他好象下来了,我带你看看去。”
  柳晶拉着白雁,两人站在走廊上“关于人流与宫外孕知识普及”的宣传栏前,看了足足十分钟,听到楼梯“咚咚”响起,白雁眼角的余波看到一个肤色白净、眼眸冷冽的男人走了下来。男人长相还算不错,但那气势专横慑人,从身后经过时,真的觉着象一股阴风刮过。
  柳晶推了下白雁,白雁吐吐舌,两人咯咯笑着。
  男人突地回过头,白雁吓得身子陡地一直,忙专注地看着面前放大的女人腹 部结构图。
  “没夸张吧?”柳晶低声问。
  白雁正要说话,包包中手机响,掏出一看------陌生号码。
  顺手接了,偷眼瞧男人已转身走了,她对着柳晶吃吃的笑。
  “小丫头,结个婚就乐成这样啊?”
  白雁一怔,这么磁性、慵懒的嗓音,正是那位省城第一公子:陆涤飞。
  “你好。”怕柳晶疑神疑鬼的,白雁没有尊称陆涤飞,不过,心里面有点纳闷,她这号码难道是贴在电线杆上帮人家治难言之隐的吗,怎么谁都知道?
  “小丫头,没去参加你的婚礼,有没怨我?”陆涤飞的口气仍然带有一些不正经。
  “我哪敢,你……是领导,忙着呢!”白雁把身子背了过去。
  “听听,还是有些怨了。是我不好,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滨江。不过,我有准备礼物给你哦。”
  “谢谢了,改天让康剑请你吃饭。”
  “这和康剑没关系,礼物我可是送给你的。我人还在上海,过个两天回滨江,我到时和你联系。”
  白雁想推辞,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娇声娇气的女声,陆涤飞挂了电话。
  “谁呀,神神秘秘的?”柳晶探身问道。
  “康剑的同事。”白雁模棱两可地带过,心里面却有些嘀咕:这个陆涤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和他还没亲切到这个份上吧!
  暮色还是四临了。
  白雁坐在班车上,目不转睛看着外面斑斓的街景。其实这趟车不开往她居住的小区,她看着有车停下就上去了。反正没事,坐错了车,再返道总能到家。
  如果人生的路走错了,拐个弯,也能抵达目的地吗?
  从她懂事起,她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唯恐稍有不慎就走错了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可是计划哪赶得上变化呢?
  白雁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一通来电。她失笑,下了车,拦了辆出租,对司机说了小区的位置。开车的是位中年女子,瞅了她几眼,笑道:“姑娘,那地方可不近。环境不错,可生活不方便,想买个菜都得坐几站路呢!”
  白雁一愣,关于这吃饭问题,还真没好好考虑。以前,她都在医院吃食堂,康领导也是,现在有了家,就不能随便打发。这么一想,记起来冰箱里啥都没有。路过“苏果超市”时,她请司机大姐停了会,冲进去捡了几样菜,又买了点速冻食品。
  车停在楼下,白雁抬头,看到书房窗户里散发出的暖色灯光,莫名地心里一暖。为什么文人墨客一再描写黑夜里一盏温暖灯光。在那盏灯后,是一个等自已的人、一个温暖的家、一种强烈的归属感……白雁弯起嘴角,脚步轻快地抬脚上楼。
  康剑在上网。皱着眉头看人民网首页上的几条新闻,中央现在严令禁止修建楼堂馆所,可今年滨江就有好几个部门打报告要建新办公大楼,有的连地都征好了,丛书记对这事一直没表达,他一个市长助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报告压着,说等会办再决定。
  书房的门开着,下面一点动静都听得分清。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他走房,看到白雁拎着大袋小袋地进来了。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他走下楼。
  “等很久了吗?饿不饿?”这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在新家做饭,白雁不禁责怪自己在外面晃得太久了,她急忙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寻思着一会切点青菜、炒个肉丝,再拌点榨菜,和在一起下个面条。
  “还好,我吃过面条了。”
  白雁拿东西的手一怔,放慢了速度,“那一会要吃夜宵吗,领导?”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又露出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一会我要写个材料。”康剑拉过她,在她嫩嫩的面颊上贴了贴,“你看看电视、或者看会书,早点睡,别等我。”
  “领导,我们今天可是新婚第一天哦。”白雁仰起头,娇声道。
  康剑刮了下她的鼻子,“没办法,明天早晨有个会议,我要发言,我必须对有些数据和资料先了解下。乖!”
  “好吧,我们先国家再小家,我不和你的党国争风吃醋。”白雁从他怀里抽身,把食物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俏皮地送给他一个飞吻,象只开心的小蝴蝶飞上楼。不一会,换了身比较保守的睡衣下了楼。
  睡衣虽说保守,但在胸部,却是一圈镂空的蕾丝组成。透过几近透明的蕾丝,康剑看到她里面穿着果绿的文胸,一弯身,便可以看到胸部优美的曲线,康剑不由地就觉着呼吸加重了。
  “领导,你要再吃点吗?”白雁给自已下了几个水饺,水气蒸腾中,一回头,撞到康剑直勾勾的眼神。
  “不,我……上去了。”康剑不自然地挥了下手,近似僵硬地转身上楼。
  回到书房,不知怎么,心就静不下来了。听着白雁拖鞋在地板上啪哒啪哒走来走去,电视看着,她不知看到什么好笑的,笑得咯咯的。接着,她在厨房里洗碗筷,后来,浴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康剑的心一下子逼到了嗓子眼,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象头困兽似的走来走去。
  “领导,”门突然开了,白雁端着个果盆走了进来,“休息下,吃点水果。”
  康剑简直大气都不敢出了,他看着她曼妙地走进来,小酒窝甜甜地闪着,清眸如星辰般晶亮,湿湿的长发在身后一甩一甩。
  脑中一片空白,他一伸手把白雁揽进怀里,手指颤抖着。
  指下的身子突地僵直了,头一歪,他本来想落在她唇上的吻滑到了她的肩上。
  “领导,不要贪图美色,要以国事为重。”她笑,顽皮地拍拍他的肩,故作老成的口吻,乖乖地让他抱,可是他却感到了出自她身体里本能的疏离。
  “你是我老婆。”他凑到她耳边,催眠般喃喃呓语,手在她的衣服外面揉了一下她的胸脯,旋转式的。这次,没有文胸。
  “回答正确,加十分。”她娇笑个不停,嗲嗲地把他推开,瞟到书房里新铺好的一张折叠床,星眸闪过一丝怅然。“好了啦,领导,你好好工作,我闪人。”
  她挣脱开他的手掌,“如果饿了,下面有凉面。晚安,好梦!”她左右开攻,在他脸腮两侧各落下一吻,便走进对面的卧室。
  怕是担忧影响他工作,她不仅关上了书房的门,卧室的门也关得严严的。
  康剑慢慢地在电脑前坐上,整个人失了神。
  好不容易集中精力看好资料,又修改了下简单写的发言稿,打了几通电话,把明天的会议确定了下,时间已到十一点。
  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拉开书房的门,屋内静悄悄的。他怔了怔,走向卧室,侧耳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想看看她有没有睡,他扭动门锁,一愣,门居然从里面锁上了。
  康剑倚着墙壁,脑中象煮开的水,全沸了。
  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锁上了卧室的门?
  客厅抽屉里,有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他只要下去,就可以打开了。可是他却没有走下楼去的力气。
  一个人在走廊上默默站了一会,转身回到书房,躺在折叠床上,翻来覆去,整夜未眠。
  早晨顶着两个熊猫眼起来,白雁已经快乐地在厨房里做饭了。和他相反,她睡得好象特别好,小脸水嫩水嫩的,比什么时候都看起来清新、可人。
  “昨晚做到很晚吗?”先端上新榨的果汁,再然后是蒸好的汤包,熬得稠稠的麦片粥,几碟爽口的小菜,温柔体贴地双手递上筷子。
  “你为什么要锁门?”忍不住,康剑火大地问道。
  “我有吗?”白雁好无辜的眨眨眼,突地一拍额头,“对不起,领导,我……习惯了,以前一个人住,进屋就先反锁门,防止色狼啦。你昨晚睡哪了?”
  “我还能睡哪?”他闷闷地喝粥。
  “腰酸吗?肩疼吗?”她好愧疚地走到他身后,两手搭在他肩上,温柔又不失力道地按摩,“有没怨我?有没想我?”
  那声音就在他的头顶,温热的呼吸一缕一缕地扑到他的头上,顺着脸腮流下来,直达他的心脏。
  “我想把你从床上揪起来,狠狠的揍一通。”
  “嗯嗯,是该打,怎么又浪费了一个良宵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等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领导,我不好,我一会好好地反省,认真写一份检讨,晚上送给你批阅,以后罚我孤枕独眠一个月,夜夜垂泪到天明。你不要姑息养奸,一定要秉公执法。”
  康剑闭了闭眼,无语,埋头喝粥,只当什么都没说。他老婆做一个护士好象太委屈了吧,明明是一个外交天才呀!
  站在身后的白雁,抿嘴呵呵直乐。
  ******* ******* ******* ******** ********陆涤飞是在白雁休假结束前一天给她打电话的。
  康剑说到下面一个县检查工作,晚上可能不回来,她正在收拾屋子,手机响了。
  “小丫头,还记得我们的约会吗?”
  白雁脸一红,“陆书纪真会说笑。”她寒喧道,早把那事扔到脑后去了,“你回滨江了?”
  “嗯,今天天气不错,出来吧,我带你到处走走,喝酒,逛街,吹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陆涤飞笑得很轻佻。
  她微笑,这个陆公子真是骗女人的行家。
  “天气太热,我不想动。”
  “那就找个地方坐坐,听听音乐,喝喝茶。来吧!”陆涤飞随口说出了一个地址,“你不好奇我送你的礼物是什么吗?”
  她一点都不好奇,她只好奇他突然这么亲切到底是么意思,所以,她去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音乐吧,在一条巷子的拐角处。老板想来是个风雅人,装饰得特别有英伦风情,乱花的沙发,雕琢精致的胡桃木桌子,高高的烛台,壁炉,古老的音乐,室内灯光很暗,即使这大白天,不凑近些,还真看不到对面人的面孔。
  这种地方,适合隐匿心情,适合倾吐心事,适合表白情感,唯独不适合陆涤飞这种浪荡公子。
  可他此刻偏偏一脸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叠起,优雅地端着一杯咖啡,很享受这个午后时光。
  白雁不禁叹气,她家康领导为党国忙得差点过家门而不入,新婚蜜月,她难得见他几面,而这人,也是食俸禄的,却能这般游手好闲,真是好不公平。
  “嗨,丫头!”陆涤飞抬手招呼,挥手要服务生给白雁送上一杯果汁,让白雁坐在他左侧。
  白雁坐下后,才发现这音乐吧正对着滨江市新建的一家民营酒店华兴大饭店,听说里面豪华之极,虽冠以四星,实际堪比五星,最令人雀跃的是这里对客人的隐私特别保密,等于是饭店业的“瑞士银行”。
  “路上顺利吗?”陆涤飞绅士般替她搅拌了下果汁,让里面的冰块翻上来。
  “滨江就这么大,又不比上海,当然顺利了。礼物呢?”白雁知道这人的劣性,不想多纠缠,直奔主题。
  陆涤飞笑,“真是个孩子,见面就要礼物。”他弯腰从里侧拿出个包装精美的纸袋递给白雁。
  白雁拆开一看,笑了,是两只憨态可拘的泰迪熊。“我到多大了,还玩娃娃。”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我会偷偷掀女孩子裙子时,你还流着口水啃糖葫芦呢!丫头,这布偶可是限量版的,我托了人才买到,你可要珍惜。”
  白雁一惊,限量版的泰迪熊,那可是价值不菲。“我觉着还是你家宝宝玩这个比较合适。”无功不受禄,她懂的。
  “你看,耍孩子气了,哪有送出去礼物再收回来的道理。不管这礼物合适不合适,至少是我的一番心意,怎么,怕欠我人情?”陆涤飞一扬眉,又是笑。笑得很坏。
  白雁的脸无端红了起来。
  “我早说过,我一瞧着你,就投缘。你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向我开口。心里面有什么样的疑惑,也可以问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白雁微微一笑,端起果汁,凑到嘴边,浅浅抿着。“陆书记对我这般关爱,我有点受宠若惊。我真的怕欠你人情,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呀,我好象什么也不能为陆书纪做。哦,明年一月份人大开会,投票选举城建市长,我要是成员,就投你一票,可惜我不是。”
  陆涤飞细长的眼眸一眯,俊美的面容闪过一丝狼狈,他闭上眼,轻笑摇头,“丫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对,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只要付出,就想索取。你不要小估自己,你有超强的能力来帮助我。”
  “你怎么就肯定我愿意帮助你呢?你的对手可是我家领导。”白雁抬眼,眸光清冽。
  “因为现在只有我能帮助你。我其实对那个破市长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输给康剑。而且……你会非常愉悦地接受我的建议。”陆涤飞神秘地倾起嘴角,冷冷一笑,眼风不经意地瞟向门外。
  白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愣。
  一辆黑色的轿车徐徐地在酒店门前停下,车门一开,说下去检查工作的康剑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跟着一位长发女子也下了车,两人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去。那位女子正是婚礼时对她发表一番爱的宣言的自称康剑女友之人。
  “有什么想问的吗?”陆涤飞温柔地凝视着白雁,“不过,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其他的留着我们下次约会时再答。”
  陆涤飞等了好一会,白雁才转过头,脸上平静无波,眸子坦坦然然,“问什么?那人我认识,我老公呀!”
  陆涤飞眨眨眼,哈哈大笑。
  陆公子笑的时候,左嘴角上扬,右嘴角下撇,脸颊上的肌肉拧成一小块,一小块,透着股邪气,像卖弄风情似的,很坏。
  “丫头,真有你的。你知道吗?在官场上混的人最怕两样,一是双规,二是绯闻,这都是致命的。你有本事怎么玩都可以,就是别给别人抓到把柄。”
  “陆书纪,你本事大吗?”白雁好崇拜地问。
  “我本事向来不小,小丫头一定没少听说过吧!”陆涤飞很自负地一扬眉。
  白雁捧场地扯了下嘴角,端起果汁,悠闲地喝着,“陆书记,你真是生错了时代,要是早出生个百把年,或者穿越一下,你大可出落成柳三郎、元稹那样的风流人物。可惜了。”
  “这样一说,我还真觉着遗憾,”陆涤飞接着白雁的话茬,咂咂嘴,“那你觉着康剑可惜不可惜呢?”
  “我和他是一家人,不好评述,陆书记认为呢?”白雁轻飘飘地把球又踢了回去。
  “其实康剑和我一样,有许多身不由已的事。我坏在面子上,康剑却坏在骨子里。小丫头,你不好奇和康剑一同下车的女人是谁?”
  “我该好奇吗?”白雁手托着下巴,天真地眨眨眼,“再怎么说,我们在新婚燕尔中,人是擅变的动物,但目前还有新鲜感。你想要让我家领导衬托你的纯洁,时间挑得不佳呀!再说,要做坏事,至少要在月黑风高时,那样才刺激。象现在朗朗晴日,有什么情调,人和动物还是有那么点区别。如果别人觉着暧昧,我们好象更暧昧一些吧!你看,灯光暗暗的,音乐柔柔的,我们挨得这么近,四目相对,你双目含情,你家夫人这时路过,突然会看到这一幕,会怎么认为?事实呢,我们只是在闲聊。陆书纪,凡事往好处想想,你心里阳光点,行么?”
  陆涤飞被她说得噎着,有好一会气都出不来。这时候,他才觉着他似乎小看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有志不在年高,这话果真是有根据的。
  他本想刺她一下,没想到给她将了一军。
  康剑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助理,屈尊娶个小护士,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而是郑重选择?
  陆涤飞在心头打了个问号。
  “陆书记,我知道你是真关心我,不过,没必要浪费你珍贵的时间。我家领导对于感情有些木纳,不如陆书纪擅长风花雪月,我对他要求不高啦!哦,谢谢你的礼物,我好喜欢。悄悄告诉你,我长这么大,还没玩过娃娃呢!”白雁笑得俏俏的,一口气喝尽果汁,站起身来。
  “小丫头,你不喜欢我的建议?”陆涤飞又问了一句。
  白雁拧了拧眉,正视着他,“我不喜欢成为别人的筹码。陆书记,你想胜我家领导,尽可以向他放马过去,但别扯上我做啦啦队。”
  “小丫头,你真是太年轻了。你以为我想让你作筹码,你错了,我是在给一个你自我保护的机会。这次你没问题,但我可以先给你一个回答。二十多年前,康云林曾经下派到云县做县长,在那呆过两年。”陆涤飞放慢说话的节奏,这样可以让白雁听得一字不拉。
  白雁抱着泰迪熊的双手一震,没什么表情,轻轻哦了一声。
  “如果你想问什么,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放心,小丫头,我不会要你做间谍的,你在心里也把我想得阳光点。”陆涤飞伸手想抚白雁的头发,白雁不着痕迹地让开了。
  陆涤飞玩味地耸了下肩,“我送你回去!”
  “我还要去超市买菜,自己打车好了。”白雁很宝贝似的抱着纸袋,注意力象是全集中一对熊熊上。谢了又谢,这才笑着出了音乐吧。
  下午的阳光还是很辣,温度一天比一天高,走几步,就出了一身的汗。
  白雁没有打车,而是叫了辆三轮车。三轮车把遮阳的帘子卷起来,挑着树荫骑,风缓缓地吹拂在脸上,这样,感到非常舒适。
  在靠近医院的一家小吃店前,白雁让三轮车停了下来。
  小吃店里,老板和两个帮忙的大嫂正在准备晚上的生意,店里没有客人。白雁和柳晶吃腻了医院食堂里的饭菜,有时会到这里来换换口味。
  “白护士,你有好久没来了!”一位大嫂迎出来。
  白雁熟稔地走进里端的一个小包间,“给我一杯红豆冰,我等个人。”
  大嫂点点头,盛了一碗红豆冰,附赠一碟子西瓜,体贴地开了空调,带上包间的门。
  白雁吁了口气,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了,她咬着唇,脸上浮现出一种隐忍到极点的痛楚。
  她很少哭,哭是无能的表现,又不能解决任何事,何必做出一幅可怜样?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没心没肺的,很爱笑。
  笑比哭好,不是吗?
  但还是有撑不住的时候。
  她打开包,颤微微地拉开包里小袋细细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方手帕。手帕折成了一个细长条,她一点点地展开手帕,一枝用鲜红的纸折成的玫瑰慢慢映入眼帘。
  她把玫瑰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绷开。
  “小雁,你不是小破鞋,不是小狐狸精,不是野种,你是好女孩,比谁都好,都纯,都美……”耳边,突地响起一个青涩少年很认真很严肃的声音。
  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决了堤一般,狂泄而下。
  他说,小雁,父母无法选择,但只要踏踏实实地把自已的路走好,你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还可以比他们更好。
  他说,小雁,你这么自爱,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象金子一样散发出属于你的夺目光泽。
  他说,小雁,不哭,外面的世界很大,总有人会懂你,会看到你的好,珍惜你,呵护你,宝贝你。
  ……和白慕梅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比同龄的人都来得敏感、早熟,过早地就会察言观色,洞悉别人的心思。
  不需要陆涤飞多提醒,她早嗅出康剑的异常。婚礼前从天而降的长发女子,他新婚夜的电话和出走,书房里新铺的那张小床,今天又见与那女子并肩相偕。
  婚后的康剑与婚前的康剑,一下子象变了个人。
  似乎,他在冷落她,疏离她,可是表面上又极力维持着这份婚姻。
  不懂啊,康领导心里面有别的人,干吗要娶她呢?他那种天之子娇子不比她有许多无奈,柳晶说,康领导看中谁,谁还不坐着飞船扑上去。他又不是爱男人,需要找个人来打掩护。
  怪不得他说不在意她的家境,其实是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害她还暗暗窃喜很久呢,以为等到了能嫁的那个人。
  她能嫁的那个人,有宽大的胸怀、豁达的性格、包容、成熟、忠诚,懂得她的好,能接受她人生如戏的母亲,象山一样,为她挡住流言绯语,给她一个不一定要很富裕可是却很温馨而有安全感的家。
  为了他,她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耐住寂寞,过得孤单,一任美好年华流逝。
  “我听你的话,自重、自爱,一步步地走过来,很努力了,可为什么结果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为什么?为什么?”她对着纸玫瑰,泣不成声。
  纸玫瑰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默默无语。
  “白护士,你等的人来了吗?”这时,大嫂推开包间的门。
  “哦,她可能不来了。你给我来盘虾仁炒饭,还有一个汤!”白雁慌忙背过身,大嫂听到她的声音带点鼻音,怔了怔,带上了门。
  白雁拭去眼中的泪,小心地又把纸玫瑰包好,仍塞进包包的小袋里。
  这些年,每当觉着心里面很委屈,撑不下去时,她才会允许自已看一看这枝纸做的玫瑰,这枝永不会凋谢的玫瑰,这枝在她的心里没有任何事物可以相抵的玫瑰。纸质不太好,时间一久,颜色褪去了许多,她不敢太多用手去摸,一直很细心地保存着。
  她不可以软弱,不可以逃避,她要过得很好,因为有一个人,不管身在哪里,离她有多远,他总在看着她。
  如果她过得不好,那个人会比她还要难过。
  合上包,白雁心情平静了一点,擦尽了泪。大嫂把饭端进来时,她脸上已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他说,小雁,不管发生多大的事,要努力地吃好、睡好,这样才有力气去面对。
  白雁大口大口地咽着饭,机械地喝着汤。
  一些事,过去已经发生,现在正在发生,将来也许会发生,她的能力有限,不能阻止,无法猜测,那么,先不要去下结论,慢慢看康领导唱的哪一出戏,看清了,她来写结尾。
  现在,就当是小的时候,她和他玩的“过家家“,不过,男主人换成了康领导。
  吃完饭出来结账,大嫂看着脸上显着两个酒窝的白雁,想刚刚一定是自已弄错了什么。
  康剑十点多回来的,不算太晚。白雁已经睡了,餐桌上没有象往常一样,摆一碟洗净的水果、一碗凉透的绿豆或者百合汤,连凉开水也没有。
  康剑闷闷地开了瓶矿泉水,草草冲了凉,上楼,进书房前,他鬼使神差地推了下卧室的门,没猜错,又习惯性地反锁上了。
  回书房躺下,不知怎么,他觉着屋里的气氛今天有点不一样了。中午时和白雁通电话时,她好象还很好!
  第二天起床,打开门,白雁站在阳台上晾晒衣服。看着衣架上色彩明丽的女式文胸、内裤,超短的睡裙,康剑意识到他的生命里真的融入了一个女子。
  “领导,早!”晾好衣服,白雁俐落地端上早餐,同时也换好了上班衣服,还把包包里要带的钥匙、钱包查看了一番。
  康剑皱了下眉,早餐好象比往常简单多了,就一碗稀饭,一片面包。
  “白雁,这是我的工资卡,你要用钱,就从这里面取,密码是我身份证后面的六位数。”康剑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知道了,你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我要用会去拿的。可是领导,你所有的俸禄全在这吗?”白雁笑道,“你要是藏私房银子,背着我做坏事,我会哭的。”
  说哭,小脸就苦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噘着嘴,凑到他面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康剑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都想哪去了,我有必要做那种事吗?”
  “难说呀,”白雁长睫扑闪了几下,“要是哪天你想买个什么礼物给我个惊喜,钱全在这,你要向商场先赊账呀?”
  “那你是鼓励我藏私房银子?”
  “我期待惊喜,不是惊吓哦!”白雁喝尽碗里的稀饭,也没擦嘴,恶作剧地在康剑手臂上咬了一口,“你要吓我,我咬死你。”
  康剑看着手臂上一排浅浅的牙印,身体本能地就有了反应,他很庆幸他现在是坐着,不然他都不知如何解释了。
  白雁娇笑着跳起来,到玄关处换鞋,“领导,你有专车接送,我没有,先走了,所以碗留给你洗喽。”
  “我送你。”康剑脱口而出。
  “我才不要,我喜欢坐公车。公车上可以邂逅帅哥,还能装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和帅哥……眉来眼去……BYE!”纤手轻挥,一个飞吻,闪人。
  “白雁……”康剑腾地跳起,追到门外,只听到轻脆的笑声从下面传来。
  他“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明知道她在说笑,可是他无由地,还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这种不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走进办公室里还没有平复,真不知他那个老婆到底有没为人妇的意识,不行,他得好好教育一下。
  康剑拿起电话,就拨了手术室的号。
  “是康助呀,到底是新婚中,如胶似漆的,一刻不见就如同三秋了,”别的护士接的电话,先打趣了会,“等下,我来喊白雁。白雁……”
  “来了,来了,谁这么讨厌,我正要进手术室呢!”话筒里传来白雁嘟哝的声音。康剑气得冷哼一声,她……她竟然嫌他?
  “领导?你查岗呀!”听出是他,白雁笑了。
  康剑清了清嗓子,“今天的班车没有误点吧?”
  “没有呀,我还早到了十分钟呢!”
  “那……在车上有没遇到同事和熟人?”
  白雁愣了下,突然捂着嘴直乐,“领导,你何必这样含蓄,直接问我有没遇到帅哥好了。”
  “哼!”
  “我今天运气好,前后左右都坐的是帅哥。可是前面的帅哥没有我家领导个子高,后面的眉毛没有我家领导浓,左面的鼻子没有我家领导挺,右面的,哇……那位帅哥比我家领导帅太多了。”
  康剑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往上直窜。
  “唉,可是帅归帅,他又不把工资卡给我花,想想,我家领导其实还不算太坏,我就将就些,不对帅哥放电了。”
  康剑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训斥的话刚到嘴边,只听到另一端的白雁突然轻抽一口凉气,“冷医……生……”
  电话急急地挂了。
  “康助,丛书记让你去一趟。”康剑正在琢磨冷医生是何许人,把他老婆吓成那样,简单拿着一叠文件从外面走了进来。
  康剑搁下电话,匆匆就往丛仲山办公室走去。丛仲山的办公室与康剑的只隔了一层楼,但就这几级楼梯,有些人一辈子也爬不上去。
  丛仲山很亲切,让秘书给康剑倒茶,温和地和他一同坐到沙发上,问了几句康云林的身体,又扯了扯最近的环境怎么怎么恶劣,接着,丛仲山说起了康剑分管的旧城改造一事。
  “小康,这个项目很大,面又广,你可要多辛苦了。大项目呢,容易出成绩,但也容易出事故。有些开发商神出鬼没,无孔不入,你提防着点,现在正是你事业关健时,不要因小失大。”
  康剑看着丛仲山。丛仲山的眼光怪怪的,像是捉摸,又像是欣赏,像是关心,又像是指责。
  康剑在仕途上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对丛仲山这些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还是有一点了解的。丛仲山明是提醒,其实一定是有人在他吹过耳边风,告过自己的状,他敲下警钟,卖给自已一个大人情,也就是给了康云林面子。
  康剑心里一下子警觉起来,但脸上仍不露声色。“谢谢丛书记,我会注意影响的。”
  “嗯,我就是欣赏你的沉稳和能力。小康,我老了,以后这滨江就要靠你们几个年轻人了,好好努力,我看好你。”丛仲山意味深长地笑笑,站起身,走向办公桌,这就意味着送客了。
  康剑笑笑,他才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激动,他可以猜测,这话丛仲山不会只在他面前说。领导的艺术就在于,对谁都不会太好,对谁也不会太坏,橄榄枝抓在手中挥动,可就是不扔出来,把一个个耍得团团转,他才会开心。
  果然,刚出了丛仲山办公室,就看到陆涤飞从隔壁的秘书室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点点头,并肩向楼梯走去。
  陆涤山的办公室在开发区,显然是奉召过来的。
  “头找你谈过了?”陆涤山先开口说话。
  康剑淡淡倾了下嘴角,“也找你谈过了?”不答反问。
  陆涤飞耸了下肩,“我最恨那种高谈阔论的政治学习,我推了又推,头都没答应。说你要把精力放在旧城改建上,年轻人里没其他人选,只有我了。又不是出国,去省城有什么意思。”
  康剑心里面咯了下,他之前有听说过有一个名额去省委党校学习,没想到给了陆涤飞。在官场有个定律,在提拨某人之前,一般都会出去学习镀金下。
  难道城建市长人选定下来了?
  “你正好可以回去看看你爸妈,这是好事。”
  “他们只怕不想看到我。康剑,这个周未去江心岛游泳去,带上你的小娘子,我也带个伴,就四个人,好好地放松放松。一想到要在那闷死人的党校关二周,我都要疯了。怎么样?”
  康剑迟疑了一下,“行,到时别让秘书开车,我们单独行动。”
  “那就说定了。这次不吃海鲜,免得你家小娘子半夜起来又打电话找药。”陆涤飞拍了拍康剑,潇洒地下楼去了。
  康剑一个人愣在了门外。上次在江心岛,白雁生病了?
  这个时刻,白雁正在手术室里,俏脸上红一下,白一下。
  没想到,休假第一天上班,就遭遇西伯利亚寒流。
  “白护士,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你把手术室当成了什么,夜总会?酒吧?打情骂俏,撒娇卖乖。你看看,病人都躺在手术台上了,麻醉已经注射,可你在干吗?别看这只是一台小手术,可是一样事关着病人后半辈子的幸福。你重视了吗?”
  冷峰寒眸一眯,根本不给白雁讲话的机会,连珠炮似的向她开炮。白皙冷削的面容,和《暮光之城》里那一群吸血鬼的医生老爸有得一拼。
  “有些医疗事故完全可以避免的,为什么还会发生呢?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对病人不够尊重没有一点责任感的混人。如果你不喜欢这份工作,辞职好了,不要挡在这儿,自然有人可以胜任。要谈情说爱,出去谈,别妨碍别人的工作。”
  白雁真被他吼蒙了,这人怎么乱扣帽子,她哪一点不敬业了,就是接了她家领导一个电话而已。
  “冷医生,我想你可能所误会了。手术前的准备工作我早就做好了,现在不过是在等待麻醉产生效果,在这期间,我接个家人的电话不是错误吧!”
  “什么叫错误?酿成恶果,无可挽回,就是错误,对不对?手术室的电话就给你拉家常的吗?”冷峰冷冰冰地蹙起眉,一双寒目足以让天地冰冻三尺。
  白雁眨眨眼,“手术室的电话是为了联系手术情况用的,可是……”
  冷峰一挥手,“没有可是。护士长呢,给我换人。”
  白雁俏脸一正,“冷医生,你说我现在情绪不稳,不宜进手术室,那你吼了这一通后,你的情绪就很稳吗?”
  “你和我比?”冷峰嘲讽地一笑。
  “有什么不能比?你是医生,我是护士,这是两个不同的专业,你会做的我做不了,我会的,你也不一定能做得了。”
  “是吗?”冷峰瞪着白雁,慢悠悠地说道,“市长夫人,你想和我比,还嫩着呢!今天,我进手术室,就得换人。你进手术室,我就走人。”
  白雁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相让。
  结果当然是冷峰占了上风。
  护士长从里面走出来,打了个圆场,让白雁去休息室休息,护士长亲自进手术室陪冷大医生做手术。
  白雁算是领教冷大医生有多横了,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里,越想越气。
  手术结束时,冷峰昂着个头,旁若无人地经过手术室。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白雁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不一会,这事就在医院传了开来。柳晶第一时间上来慰问白雁,“别气了,别气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下。”
  白雁翻了个白眼,“狗咬一下,打个防疫针会好,可我现在这气难平。”
  “难平也得平,不然还能怎样?咱们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反正那个男人是个怪胎,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真是可怕的男人,趾高气扬,蛮横无理,院长就任他胡作非为?”白雁咬牙切齿。
  “有什么办法,他是专家,为医院带来可观的效益。这个月,泌尿科的手术每天都几台。”
  “专家就了不起?”
  “好了啦,今晚到我家去吃饺子,消消气。”柳晶陪着白雁咒了几句冷峰,心疼地抚着白雁的心口。
  “你会包饺子?”白雁象看着外星人似的看着柳晶。
  柳晶呵呵一笑,“我老公会呀!不是搬了新家吗,他们学校的同事说要去参观,你也去,防止他们合起伙来欺我,你到时保护我。”
  白雁噗地一笑,“这世上敢欺负你的人还没出生呢!不过,我也想去你的新家看看。”
  “看完我的新家,下次去你的豪宅坐坐。”
  白雁拂了下头发,“好啊!”
  下了班,柳晶就过来等白雁。白雁给康剑打了个电话,说去同事家吃饭,康剑说他人在外面,其他没多说。
  路上,柳晶又买了些水果和熟食。
  “今晚有多少人吃饭?”白雁问。
  “就几个光棍和几个剩女,不会超过十个人,不然我们那窝也挤不下。”
  柳晶的新居介于滨江一中与医院的中间,不算远。一幢有点陈旧的公寓房,柳晶家在三楼,二室一厅。
  两个人一进家门,柳晶的老公李泽昊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好象也不是个行家,厨房里折腾得象个战场,哪儿都是东西,他光着膀子扎了条围裙,伏在面案上,整个人象个面人似的,正奋力作战,效果不算明显。
  “老公。”柳晶一脸小女人的甜蜜,排除万难地扑上去,来了个响亮的啄吻。
  李泽厚抬起头,拭了把汗,看见白雁,憨厚地一笑,“白雁来啦!你去客厅坐坐,我……我马上就好。”
  白雁抿嘴一笑,挪谕地看着他,“你确定吗?”那面还是团,什么时候成皮,堆着的菜和肉什么时候成馅,皮与馅什么时候成饺子,还真是个未知数。不过,白雁很佩服柳晶两口子的勇气。
  “我相信我老公一定可以。吃饺子是个标题,主要内容是参观我们的新家,气氛好就行。”柳晶见缝插针地猛夸老公。
  “就是,就是。”李泽昊连连点头。
  “算了,我来吧!”白雁见义勇为地挽起袖子,“你把围裙给我,柳晶收拾厨房,李老师切菜,我来擀面皮。”不帮个忙,只怕迟早得饿死。
  “好,好!”李泽昊象看到救兵,忙不迭地解下围裙。
  柳晶讨好地给白雁扎围裙,白雁白了她一眼,“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所谓的保护是什么意思了?”
  柳晶耍赖地抱着白雁,“我就知道雁疼我,雁最最好了!”
  “少拍马屁,做事。”白雁喝道。
  柳晶与李泽昊乖乖地听从。人多力量大,不一会,皮子成叠,馅在盆中,三人端到客厅里,边包饺子边看电视。
  有人敲门。
  李泽昊跳了起来,过去开门。柳晶和白雁也站起身迎客。
  一群男女呼啦一下子拥进屋内,二室一厅中立刻感到拥挤不堪了。李泽昊把男同事领到阳台上里吃水果、嗑瓜子、抽烟,有几个女同事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包饺子。
  大门敞开着,柳晶过去掩门,李泽昊拦道,“别忙,伊桐桐还没上来呢!”
  “来啦,来啦!”一声俏丽的嗓音,一个长发美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蓬毕生辉,柳晶看着美女,暗暗叹道。
  冤家路窄,白雁看着美女,好笑地闭了闭眼。
  “这是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伊桐桐,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李泽昊笑着介绍。
  伊桐桐仪态万方地微笑,抬起头,正好看到白雁,一怔,微笑变成了一缕轻讽,“你们好!”语气与神态,都如同是高高在上的一位公主,对着仰视她的民众,表现得很亲和。
  人多了,客厅得让出来给同事们打牌,饺子战场又移向厨房。
  “老公,什么叫校花?”柳晶关上厨房的门,突然扭过身,对着李泽昊横眉冷目,“你看看你刚刚介绍时,笑得那个样,好象沾了蜂蜜似的。”
  李泽昊举起手,“老婆明鉴,你老公对你忠心耿耿,忠诚不二。我那不是媚笑,而是礼貌地微笑。”
  “你保证你就没对那校花YY过?”
  “没有,没有!我有老婆有房子,很幸福,很知足,很珍惜,我从不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事。不过,老婆,你别杞人忧天,人家伊老师是有主的花。”
  含笑听戏包饺子的白雁抬起了头。
  “伊老师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友,很爱她,不是送衣服,就是买花,买首饰,前几天还给她买了套房子,就在那华兴大饭店旁边,很昂贵的欧式公寓。”
  “你妒忌了?”柳晶恶狠狠地在问。
  “我没有……”
  白雁耳中嗡嗡作响,她突然觉得很烦,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们有完没完,到底要不要包饺子?”
  柳晶与李泽昊面面相觑,胆怯地看着她,弱弱地说:“对不起,我们错了。”
  命运多折的饺子,终于在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中,粉墨登场了。
  白雁的手艺真不是盖的,皮薄,馅多,味鲜。一个个饺子象小胖猪似地躺在蓝花底的盘子中,光看那色相就够让人口水三千丈。一帮吃腻食堂的光棍和剩女,风卷残云般,把几大盘饺子一扫而光,柳晶买回来的几碟子熟食也所余无几。
  忙了一晚上的柳晶与白雁,从厨房出来喘口气,看着这幅壮观的场面,震撼、失语。
  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大侠们?
  吃完,男人们留下继续打牌、神侃,女人们围着个电视,边看边议论着湖南台正在播放的那个《丑女无敌》。
  “各位慢慢玩,我先走,我家老公有门规,十点前不到家,就要追杀过来。”白雁笑着向众人打招呼。
  “白护士不仅是贤妻,还是个乖宝宝呢!”众人打趣。
  “过奖,过奖!”白雁跨出大门,柳晶追在后面要送,她扭过头,指着厨房里堆着的碗碗碟碟,“小姐,咱们就各顾各吧!”
  柳晶大笑,“路上小心哦!”
  白雁挥挥手,刚下了楼梯,没走几步路,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俏皮地挑了挑眉梢。
  在与白慕梅共同生活的二十多年里,她什么怪事没见过,什么能人没看过,她早就练出了一身处变不惊的绝技。
  伊桐桐这只算小儿科。
  “白雁。”伊桐桐有些气喘地追了上来。这一晚上,她一直都在偷瞄白雁,可惜白雁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厨房里忙着。
  白雁佯装意外地回过头,“哦,伊老师,你也回去了?”
  “嗯。不想玩,没什么意思。”伊桐桐探究地打量着白雁,正看是平静,侧看是宁静,她心底里不禁泛起了嘀咕:这个女人要么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一傻子。
  白雁又转过身,两个人并排往小区外面的马路边的站台走去。
  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九点多一点,但无论是班车还是出租车,已经不太多了。
  “白雁,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伊桐桐清清喉咙,开门见山,当然,这也是一种不把对方放在眼中的自信。“你还好吗?”
  “你希望我是好还是不好?”白雁一直觉得自已是个足球天才,传球的技术相当地高,她淡然回眸。
  伊桐桐到也沉得住气,笑得很典雅,很有涵养,“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想象。”她无限同情地唏嘘,“现在,你该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路灯下,白雁一脸的纯蠢。
  “康剑爱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充其量只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很快就会失去价值。被冷落的感觉好受吗?”
  “伊老师,你妒忌人也不带这样尖刻吧!其实我嫁给康剑,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不过别人一般都含蓄地把情绪掩藏起来,象你这样外露的还真没有。我很享受现在的婚姻生活,呵呵,好虚荣地讲,做个官太太的感觉真好!”白雁避重就轻。
  伊桐桐的情绪轻易地就被白雁慢悠悠的话语撩拨得激昂起来,“这只是暂时的,何况你也只落个表面上的荣光,康剑的心并不在你身上,你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白雁恬美地笑了,“伊老师,如果我算可怜,那虎视眈眈我这个康剑老婆身份的人不是更可怜了?你要说别人的婚姻是暂时的,我可以试着去理解。但我与康剑的婚姻,却一定会天长地久。康剑是什么人?现在的滨江市市长助理,马上要竞选城建市长,以后会到省里的部委办局任职,前程无限远大,可是在只要他闹个什么绯闻或者后院起个火,那么他的前程就此黯淡,说不定还会中途夭折。你若真是康剑的什么好朋友,那就该知道康剑是聪明的、果断的、理智的、沉稳的,他不会幼稚地去玩过家家,偶尔玩玩有可能。假设他爱的人是你,可是他的妻子却永远是我。在男人的心里,事业从来都是大于情感,”
  说完,白雁包容大度地扬起下巴,两个小酒窝一闪一闪。
  伊桐桐自信满满的气焰就象淋了一场冻雨,瞬刻,了无痕迹,丽容一会青一会白。不能不说,白雁的话象一把尖刀戳进了她的软肋,她已溃不成军。
  很久很久前,康剑说过,除了婚姻,其他什么都能给她。
  可是,她其他的都不想要,她只要婚姻。
  他们相爱,分手,再相遇,爱火重燃,结果还是没有改变。
  “别管康剑为什么娶我,娶了就是娶了,这是事实。也许你和他真的曾经有过什么往事,可惜有情人总是不能成眷属,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白雁摊开双手,无能为力地一笑,心里面也是一酸,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吗?
  相爱,是一列疾行的火车,可是却有两个终点,一个是婚姻,一个是分手。在婚姻那个站台上下车的旅客很少很少,而分手的那个站台上却挤满了一张张伤心的面孔。
  “你想知道康剑他有多爱我吗?”伊桐桐疼得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反击。
  白雁接招,“想呀!”
  “不谈以前,就说现在。你们结婚不过一周,他有二个晚上是陪着我的,还有一个下午,我们就在房间里喝着咖啡,听着音乐,聊我们喜爱的话题。这种现象,你怎么解释?”
  唉,白雁叹了口气,“伊老师难怪你要学美术,数学一定不好!一周有七天呢,你这样子一说,还是陪我多些!”
  伊桐桐看着白雁,又一次为她的惊人之语瞠目结舌。
  “即使这样,我……还是要爱康剑,不管有没有结局。”伊桐桐斩钉截铁地说道。
  白雁点点头,看到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她举起了手,“嗯!爱没有错,爱吧,我同意!哦,车来了,我先走,康剑在家一定等急了!”
  伊桐桐干瞪眼,看着白雁扬长而去,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走?明明康剑根本一点都不爱她,可是却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真的好恨!
  她捂着脸,慢慢蹲下来,哭了个唏哩哗啦。
  上了车的白雁疲倦地看着窗后,夜风微凉,吹乱了一头长发,吹皱了一田的心思。伊桐桐哭了,她不自觉地抬手拭脸,自已的脸是干干的。
  嘴角边浮出一丝自嘲,能哭得出来,其实不算太痛。真正的痛是没有眼泪的,只听到心碎裂的断响,悲绝象潮水从脚漫到头顶,想呼救却叫不出声。
  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等一份从一而终的婚姻,没想到老天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其实,对康剑也不算有多深爱,只是觉得很失望,很失望……站在自家公寓的楼下,白雁有一刻想跳上车,随便去哪都好。
  去哪呢?
  她还是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拾级向上。
  白雁,从来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奇怪,大门怎么半开着?白雁愣住了。
  “白雁,不认得家了吗?”康剑把门拉大,穿着一身沙滩式的中裤和T恤,看上去很显年轻。
  这身衣服是她买给他的,白雁抬起眼,看着一脸兴师问罪的康剑,突然想笑。
  伊桐桐嘴巴里深爱着她的男人,却在为自已等门,这样的爱真是好讽刺,或者说康领导爱很广,外面彩旗飘摇,家里红旗不倒。
  优秀的人,在哪个领域,都是杰出的。
  真想关心地问一声:领导,你累吗?
  “领导,你在等我吗?”白雁脱去脚上的高跟鞋,把自已扔进了沙发里,娇娇地说,“我好累哦!”
  康剑象尊天神站在她面前,眉头蹙起,“怎么玩到现在才回来,都十点了!”
  “唉,没办法,被一位美女拉着说了几句话。领导,我要喝那个。”白雁眼尖,一下看到桌上居然有榨好的果汁。
  今晚,天降红雨哦,康领导洗手做羹汤,真令人感动。
  康剑皱着眉头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有什么好聊的,也不看时间。你……慢点,没人和你抢。”他伸出指头,刮去她嘴角喝漏出的一滴果汁。
  “我……渴呀!”白雁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果汁,“领导,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康剑脸上的肌肉一痉挛,别扭地瞪了她一眼,“那个冷医生是谁?”
  白雁一挥手,“一股西伯利亚寒流,心理变态的偏执狂,不要提他,说了我来气。领导,要是我和别人打起来,你会不会帮我?”
  康剑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你会打架?”
  “会呀,我小时候可是把男生都打得哭起来的。”
  “你这么厉害,还需要我帮?”
  白雁咧了下嘴,“那……如果我和你妈妈一同掉到河里,你会先救谁?告诉你,我可是不会游泳的。”这可是古往今来,老婆对老公们的一条必考题。
  没想到,康剑突地站了起来,面色阴沉,讥讽地看着她,一语不发,浑身如裹上了一层防护罩。
  这题不难,先救谁都可以,好歹给个答案呀!白雁不解地眨眨眼。
  “不会游泳,这个周末去江心岛,我教你。”康剑扔下一句话,转身上楼。
  书房门“砰”一声关上,震得楼下的白雁打了个冷战。
  教她游泳,这意思就是一旦落水,她得好好保重,自力更生,他要顾他妈妈?白雁捉挟地一笑,早说呀,这乃是人之常情,谁的心里面,不是母亲最重。
  哦,她不是。
  如果白慕梅落水,如果她会游泳,她只会努力往岸上游去,不会担心白慕梅一点点,因为会有一船的男人抢着跳下去救白慕梅。
  她在白慕梅心中的位置,也绝不会比一件昂贵而又时尚的大衣重多少。
  小的时候,白慕梅带她到乡下外婆家过年。外婆家还是那种烧柴火的老灶,白慕梅坐在火灶前,外婆在灶上蒸馒头,她在外面谷场上玩。
  “要不是月份大,引产会影响生命,我就不会生下她了。偏偏还是个丫头,送人都没人要。象个包袱似的,不知道哪天能甩掉。”
  火灶里的火光映着白慕梅娇丽的容颜,有白有红,如三月的桃花一般。
  外婆说什么,她没听见。她对着远处苍茫的田野,一个人咯咯地笑着。
  一滴水珠不安份地滑下脸腮,白雁弹去,站起身,别乱想了,洗洗睡吧,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
  周末这天,天气很好,国家和人民也很好,报纸和网络上也没有出现灾难和战争这两个字眼,天下太平,白雁的心情也不错。一大早起床收拾行李,这次不比上次去江心岛,那次是冬天,可以凑合一夜,现在可是入了夏,康剑说要在那边住两晚,该带的一样都不能少。
  换洗的衣裙、梳洗用品、睡衣、拖鞋,白雁一样样查点着,然后开始装包。包底已经预先装进了一件两截式的泳衣:上半身鲜黄豹纹吊带,下身天蓝三角裤外护同色短裙。
  这件泳衣是昨天下班时,和柳晶去体育用品商店买的。当柳晶看到她走向泳装柜台时,眼瞪得象铜铃,“雁,我不敢笑太大声,你确定你要买这个东东吗?”
  白雁懒得理她,挑了几件泳衣,拿到镜子前,前前后后的比画着。
  “雁,以前我们去游泳池、冰场,你一直都是坚持做壁花的。你这么大把年纪,才开始学游泳,勇气值得敬佩,告诉我,动力来自哪里?”
  “我家领导。”白雁笑眯眯地让店员把看中的泳衣装袋。
  “他想看着你穿着泳衣在浴缸里潜泳?”
  白雁斜睨着她,笑而不答。
  “还是你已经产生危机感,想着法子锁住你家领导,有敌情?”柳晶对男欢女爱的事一向敏感,一说出口,自已就觉得有几份可能,“老天,除了我家李老师,男人还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付款的白雁慢条斯理地回过头,“那女人就全是好东西了?”
  “至少我和你是呀!”
  白雁轻笑,“男人偷情,不是跟女人偷吗?男人在外养二奶,二奶难道是男人?小三呀,情人啦,哪个不是女人?男欢女爱,都是你情我愿。如果女人够好,闪一闪让一让,义正词严铁骨铮铮,男人想坏也坏不了?所以不要遇到事,就全把责任推给男人,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雁,你别给我讲这些。你家领导到底有没情况?”
  “你看呢?”白雁拉着柳晶出了体育用品商店。
  柳晶苦思冥想半天,觉着不象。两人走得有点渴,在路边买了两杯冰茶,刚凑到嘴边,柳晶突然用胳膊肘撞了白雁一下,“喂,看那边!”
  “哪边?”白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上次那个三千丝里修头发的孔雀毛。”柳晶对着站在一家卖化妆品的商店前的男女挪了下嘴。女人头发五颜六色,瘦如烂民;男人秃着个顶,腆着个大肚子,象怀了六月的身孕。两人的外型已经够抢眼了,还旁若无人地搂在一起,合吃一支冰淇淋,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白雁呼吸象窒在嗓子口,脸胀得通红。“明星!”她走了过去。
  商明星瞟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又把全部注意力放到男人身上。男人到是对白雁来了兴趣,“小商,你朋友?”一对象绿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地围着白雁转个不停/“不是。”商明星看都没看白雁。
  “明星,你过来。”白雁着急地上前拉她的手。
  “别碰我。”商明星火了,象沾上什么病毒似的甩开白雁,“你要干吗?告诉你,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到我哥的事。”
  “我不是。明星,你这样子,明天看到会难过的。”
  “呸,”商明星松开了男人,手往腰间一插,对着白雁就骂开了,“你也配说这话,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已。你以为你夹着尾巴,就是个人了吗?你就是跳到长江里,泡到发白,狐狸就是狐狸,杂种就是杂种……”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柳晶听不下去,从后面冲了过来,“你看看这个男人,做你爸爸都差不多,别给我抬出爱情那样的幌子,一看,你就不是个好鸟,白雁这是……你拉我干吗?”
  “走吧,柳晶。”白雁无力地看了看商明星,“不要再说了。对不起,明星。”
  “我还没说完呢?”柳晶气不过,用眼神狠狠地瞪着商明星。
  商明星脸臭成大便似的,鼻子里直冒烟,男人也不安慰她,一双小眼追着白雁。
  “是我不好,明星比我还大三岁呢,她知道自已在做什么。我当着她的朋友这样子说她,她有多难堪。”
  “可是她羞辱你呀!”
  “那算什么,我当没听到就行了。”白雁吐了口长气,苦涩地倾了倾嘴角,“这下子,明星更恨我了。”
  “雁,你家是不是和她家有世仇?她骂你的话好毒。”
  白雁笑笑,没事人似的,把冰茶喝完,和柳晶道了别。
  其实商明星这些话与商明星妈妈骂的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商明星的妈妈简直就是一个语言天才,她骂起人来,声情俱茂,有张有弛,有外来的语言,也有自创的,时间跨度,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子孙孙,真正的无人匹敌。
  可是这样的妈妈却生了一个斯文礼貌的儿子,云县的人都怀疑商明天会不会是她抱错的。
  上次明星说明天五月回来结婚,现在都六月了,不知回来了没有?
  如果回来,他一定会过来看她,她要怎样向他打招呼?
  “嗨,明天,好久不见,你好吗?”
  “明天,你看我现在很幸福,嫁得也很好。你该放心了吧!”
  “明天……”
  “白雁!”卧室的门“砰”一声开了,康剑走了进来,她脸上恍惚的笑意还没散去,“呃?”
  “你收拾好了吗?”康剑肩上背着一只黑色的挎包。
  白雁拉上行李包拉链,戴上米色的宽檐凉帽,低头看了看身上象牙白色的亚麻布连衣裙,“领导,好不好看?”
  康剑喉结耸了几耸,拎起她的包,“出发吧,还得去给你买点别的东西。”
  “领导,你好小气,夸奖我一下都不肯。”白雁俏皮地吐了下舌头,扯住他的衣角,一同下楼。
  “嗯。”走在前面的康剑低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
  白雁从旁边凑过去,“这一声嗯,是认同我好看,还是认同你小气?”自从那天晚上,为了那一道关于先救谁的必考题,康剑莫名其妙生了一通气,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很微妙,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板着个脸,不管她怎么逗他,他连个笑容都没有。可是有好几次,她发现,两个人一同呆在客厅或者餐厅时,她一看向别处,他就悄悄地看她,眼神纠结、矛盾、茫然,象个迷路的孩子,弄得她很困惑。
  康剑才不上当,一脸严肃地提醒道:“把门锁好。”
  “领导,你这口气怎么象命令秘书似的,我可是你亲亲老婆。老婆娶回来是疼的,可不是训的。”白雁抢在他前面冲出门,理直气壮,“谁后出来的,谁锁门,垃圾谁倒。”
  她把顺便带下去的垃圾袋往他手中一塞,优哉游哉地晃着两手下楼。
  他肩上背着包,左手上拎着包,右手上是垃圾袋,还得腾手从包里翻出钥匙锁门,这……这公理何在?他应该气得大吼三声,把她叫上来,好好训斥一通,可是他的嘴角却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十点钟,两人从小区出发,康剑自已开的车。车停在江边一家酒店里,店老板认识康剑,两人打了招呼,老板让服务员找了块遮雨布,把车遮得严严实实。
  自跨江大桥开通后,滨江市在江边建了个水上乐园,时已入夏,又逢周六,江岸上到处是人,乱哄哄的。有几个时尚的女孩穿着泳装笑着经过,自豪地向世上展示着魔鬼般的身材。
  康剑带着白雁,又去买了泳帽、泳镜和泳圈。选泳帽的时候,白雁本来要挑一顶深灰色的,康剑说不好,帮她挑了顶玫瑰红。
  “太艳了。”白雁说。
  “就是要艳的,这样子我才能一眼看到你。”康剑坚持,付了钱,两人出来往码头走去。
  江风很大,把两人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说话都要提高音量。
  “领导,其实你也很关心我呀!”白雁拿着泳帽,笑得鬼鬼的,“只是你是个闷骚的人,不擅于语言表达。”
  康剑俊容一僵,这话是褒还是贬?
  “我想过了,以后只要不和你妈妈一同在河边走,如果遇到什么状况,领导你会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康剑嘴巴都歪了。
  “领导,我可以提个意见吗?”
  康剑无力地扭过头。
  白雁两手搁在他肩上,柔声轻喃:“如果你爱我、想我、疼我,请用中文表达。我是聪明呀,能猜出领导的心思。可是亲耳听到领导磁性的嗓音,沙哑着,对我说,效果不同的。我不介意你天天说呀!好不好啦?”
  康剑仰起头,蓝天、白云、艳日,这样的天气,出门好象不是太佳的选择。因为他此刻,心头涌起一股冲动,想象从前一般,用狠狠的热吻堵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陆涤飞到了。”许久,他才镇定地说道。
  “不理你了。”白雁抢过他手中的包,故意装出受伤的样。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过头,在康剑镇定自若的表面下察觉到一丝颤栗,心突地咯了一下,她撒娇地靠上去,吻了下他的脸颊,“好啦,你别紧张,我不提要求了。”
  康剑扣着她的手一返,改成十指紧扣。
  “干吗呢,眉目传情?”陆涤飞站在汽艇上,看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总不下来,皱起了眉头。他的身边站着一位高挑的女子,肩削、臂长,腰细,胯宽,腿直,象模特儿一样。
  康剑俊容一红,牵着白雁下来。
  “嗨,康剑。”女子笑着招呼,唇角微微上翘,不住地打量着白雁。
  “嗯,小西!”康剑淡淡点了下头。
  “这位想必是你家小丫头了?”女子回眸,和陆涤飞交换了下眼神。
  白雁觉得女子的气质大气、高贵,心想这陆涤飞艳福真不浅,娶了个这么美的老婆。
  汽艇开动时,她忍不住把这话在康剑耳边悄悄感叹了下。
  “这不是他老婆。”康剑笑了。
  “……”白雁张大嘴,光天化日下,陆书记敢公然带着女友出来晃悠?忒胆大了吧!
  “小西和我们是一个院长大的,爸爸也在省委工作。陆涤飞前几天离婚了。”康剑看穿她的心思,笑意更浓了。“喂,看到蛀牙了。”
  白雁猛吸一口江风,忙闭上嘴。
  “我又没蛀牙。领导,其实你当初选择一定也挺多的,你最后情定于我,是不是因为我普通,这样子贴近民众,显得很有亲和力?”
  康剑脸上的笑,象被江风吹走了。他把脸侧过去,看着汽艇缓缓停向江心岛码头。
  “下船吧!”他把手伸向白雁。
  白雁抓住,六月的火阳下,康领导的手指清凉如水。
  和闹哄哄的水上乐园相比,江心岛的休闲中心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陆大公子又特地关照过,说这两天内部装修,不接待处级以下官员。除了五六个工作人员,这岛现在就等于是他们几个的私人岛屿。用陆涤飞的话说,你就是光着身子在外面遛达,也不碍风化。
  他们没有住进上次的套房。在休闲中心的后园,有一幢白色的三层楼的小别墅,这是滨江市委接待贵宾用的,平常都锁着。今天大门敞开,欢迎四位贵宾的光临。
  别墅的旁边,是休闲中心的健身房,健身房的外面就是游泳池,清澈的池水一层一层地拍打着池岸,在阳光的直射下泛着金光。
  “这池子施工的图纸是比照国家游泳馆的,游起来特别的带劲。”陆涤飞神采飞扬地为白雁介绍,语气里有一股东道主的热情。
  白雁咽了咽口水,庆幸自已刚刚没有说出她原以为是到长江里面游泳呢!
  再转身俯视着下面奔腾不息的江水,一浪一浪的撞击着岛上的岩石,每一次冲击之后,岩石周边都有小瀑布层层落下,如雪白的裙边。水落下的声音也是有规律的,由强至弱,由重至轻。然后,下一个浪头冲过来,再下一个。
  长江,光看就觉着气势澎湃,如果身在其中,只怕犹如一片落叶般,不知飘向何处了。唉,自已还真是一只井底之蛙。
  康剑与白雁住了东楼,陆涤飞与小西住了西楼,白雁穿过客厅,走进里面的卧室,迎面就是一张双人大床,她回过头看了下西楼,好象布置和这里差不多,不禁笑了,陆涤飞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流氓。
  天气热,四人在屋子里呆到黄昏时分才下去游泳。白雁在洗手间里换的泳衣,出来时,康剑已经换好了,她感觉他的目光象一把柔柔的毛刷子,轻轻地从她身上掠过。轻便是轻,掠便是掠,毛刷子却也真的是长,它跟随着她的每一寸皮肤,似乎想把每个毛孔都扎深,扎透。
  “你……再看,我就……”白雁害羞地冲上去,双手捂住他的眼睛。
  康剑缓缓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偏偏就那腰身部位是裸着的。温热的手指贴着她圆润轻盈的曲线,康剑本能的心一荡,身子向前一倾,两人之间密密实实,“就不怎样?”他对着她小巧的耳朵吹着热气。
  记得在《乱世佳人》里,白瑞德和赫斯佳坐船在海里航行,船被海浪打翻,两人随着海浪飘到了一个孤岛上,在醒来的那一刻,四目相对,他们的眼中没有过节,没有恩怨,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掩藏得太久太久的对彼此的深爱。
  这也是一座孤岛,他不是康剑,她不是白雁。他是一个丈夫,她是他的妻子。脑中所有的杂念全部洗净,他的心里只有一念头: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不松手……他再也不想抑制自己,身心松弛,任滚烫的热量从脚底升起,汇聚在身体的某一点,这点直抵她的绵软,渴求着她来融化他的坚硬。
  “就不理你了。”白雁笑出声来,一把推开他,扛着泳圈,如一只躲避风头的蝶,飞快地跑向楼下。在浅水区,她小心地卧下身子,再也不肯站起来了。
  池水暖暖的,轻轻地击打在她身上,如一只巨掌在温和地为她按摩,小脸酡红如霞,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康剑才从楼上下来。白雁没有勇气抬起头,拍打着水嬉闹。
  “过来,我教你游泳。”康剑跳下池,象尾鱼似的游到她身边。
  “我就呆这儿。”她孩子气般紧抓着身边的扶梯,不肯就犯。
  康剑轻笑,耐心十足,“不要怕,我会紧紧托着你的。”
  问题现在就是怕他托呀,他不知道他的有股什么魔力,一搁在她身上,她就会颤抖,一下子象失去了一切行为能力,呼吸紧促,双腿发软。
  “我……先适应一下水温,你别管我。”她躲闪着他的目光,可是他带给她的无形压力依然存在,她好象快坚持不住了。
  听到陆涤飞与小西的脚步声,她象看到亲人似的笑逐颜开。
  小西穿了件比基尼,健康的肌肤在落日下闪着悦目的光泽。陆涤飞的身材也不错,双肩魁梧,皮肤黝黑,泳镜一罩,很酷的样子。他一看到白雁趴在浅水区,旁边还漂着游泳圈,很不厚道地放声嘲笑。
  “小丫头,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好了,好了,一边呆着呀,康剑,来,我们给小丫头做个示范。”
  他向康剑招招手,康剑过去。小西充当了发令员,两个人“嗖”地一下,如两尾鱼跃入了池水中,一会儿自由泳,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直看得白雁瞠目结舌。
  “他们两个中学时都是省游泳队的,正儿巴经练过,不然哪有现在的体型。”小西游到白雁身边,笑道,“我教你游泳吧!”
  白雁道谢,“你们以前就玩得很好吗?”
  “没有,虽然是一个院子里的,可涤飞活跃,康剑古板,我是个女生,玩不到一起。”小西出身优裕,人又漂亮,没受过什么挫折,一点城府都没有,想到哪说到哪,“听涤飞说康剑娶了你,我真吓一跳。依李阿姨那性子,我们都以为康剑得娶一个公主呢。”
  “我婆婆她很挑剔吗?咳,咳……”白雁捏着鼻子,刚闷进水里,就呛了一口。
  “你……没见过?”
  “她身体不好,在北京呢!她得的是什么病?”
  小西又给白雁做了一次示范,“那病二十多年了,你……以后见到她就知道了。哇,康剑又赢啦!”
  小西抹了把脸,眼瞪得大大的。康剑与陆涤飞一前一后跃上岸,两个人拿着毛巾擦拭着身子。
  “陆涤飞输过很多次吗?”白雁问道。
  “他就没赢过康剑,除了换女友,他爸爸经常这样训他的。”小西隔空对着陆涤飞扮了个鬼脸。
  白雁很诧异小西的态度,即然她知道陆涤飞是什么样的人,那她是本着什么样的心态和他交往呢?
  陆涤飞耸耸肩,扔给康剑一瓶矿泉水,两个人对躺在靠背椅上,放松地敞开双腿,“唉,以前只输你半个身子,今天输了你一个身子,体力真是退步不少。”
  康剑的目光远远近近地看着白雁在水里努力拍打着,可就是前进不了,不禁莞尔,“我就是侥幸而已。”
  “你都侥幸了十多年。”陆涤飞咧了下嘴,“在游泳上,我甘拜下风。”
  康剑扬了下眉,“下任城建市长,丛书记心里面好象已经有人选了。”
  “谁?”
  康剑意味深长地一笑,“还能有谁?”
  陆涤飞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梳了梳,“你别空穴来风了。你现在就管着这摊子,到时只是走下程序。我只不过是拉出来给你做陪衬的,说真的,我都有点想调回省城了。你在这里有个小丫头,我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没有。你这次和小西是来真的吗?”
  “我愿娶,小西还不一定肯嫁呢!她可不愿做个三岁丫头的后妈。”
  “蕊蕊还在上海?”
  “没有,给她外公带去澳洲了。”陆涤飞无奈地仰起头,“摆明了就是不让我们父女见面,当然,我先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她妈妈也正在办移民手续,估计下个月就过去了。”
  康剑轻轻点了点头,看到白雁又呛了几口水,趴在池岸边咳得都喘不过气来,“这个笨瓜,一点技巧不讲,只知蛮干,有什么用。”他放下水瓶,拿着条大毛巾走过去。
  陆涤飞玩味地歪着嘴角,眼眯成了一条线。
  白雁被康剑从水里揪了出来,包在一条大毛巾里,“被你打败了,再这样下去,你晚饭就全灌水得了。”
  白雁噘着个嘴,筋疲力尽地瘫坐着椅中,“我没说过我要学,是你硬拉我来的。”
  “这样子还是我错了?”康剑好气又好笑。
  “本来就是。”白雁倦倦地摆摆手,“我宁可溺水而亡,绝不再沾水半滴。”
  “真是好大的出息。”康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可是你喜欢呀!”白雁迎视着他,暮色里,眸子亮如星辰。
  康剑凝视她的目光晃荡了几下,定住了。
  “涤飞,下来陪我游泳。”小西在池子里叫道。
  “我累了,不想动。康剑,你下去陪她游个几圈吧!”陆涤飞说。
  “好!”康剑给白雁拿了瓶水,又跳进了池里。
  陆涤飞挪了个椅子,离白雁近了点。“小丫头,我好象低估了你对他的影响力。”眼风扫向池中的康剑。
  白雁小口小口地喝水,满脸带笑,“哪里,哪里!我好象还没恭喜陆书记重获自由之身呢!”
  “这件事不值得恭喜的。”陆涤飞看着白雁,象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白雁拿下水瓶,心里面发毛,“陆书记,你对我有何感想?”
  晚上,四人没去餐厅吃饭,工作人员在别墅的露台上摆了几张靠背椅和一张餐桌,吃烧烤,喝啤酒。
  天气真好,星空灿烂,江风习习,特别凉爽惬意。
  烧烤的内容居然还有烤红薯,烤玉米,这可帮小西给乐坏了,吃了一个又一个,白雁一点儿都也没碰,小西问她为什么不吃,她窝在椅子中,神游太空似的,说太累了。
  啤酒一杯杯倒上,康剑与陆涤飞对饮,小西酒量也不错。康剑给白雁烤了一盘肉,蘸了酱,她接过,意思似的吃了一支,就扭过头去。
  康剑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暗夜。
  随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康剑低头一看,匆匆下去了。这一去,就足足有了半个多小时。陆涤飞对着白雁玩味地一笑,与小西天南海北地聊、打情骂俏。
  白雁头搁在椅背上,象在想心思,又象是睡着了。
  “小西,你拿张网下去捞捞,看看康剑是不是掉江里去了?”一刻钟后,陆涤飞说道。
  小西笑笑,扫了白雁一眼,哒哒地拖着鞋下楼去了。
  “来杯啤酒吧!”陆涤飞给白雁到了杯啤酒。
  “不会。”白雁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
  “可以学,什么不是学的?”
  “不想学。什么都值得学吗?”
  “当然,我绝对是一个好老师。”陆涤飞邪气地勾起一抹笑,“这次江心岛之行,完全是为你安排的。这是我们第二次约会,你可以问一个问题。下次想问,得半个月后了,我要去省城学习。”傍晚在游泳池边,本来想聊的,可惜康剑不放心白雁,游了个来回,就上了岸,两人的谈话不得不打住。
  “你为什么离婚?”白雁冷不丁地问道。
  陆涤飞耸耸眉,“你确定要放弃自已机会吗?”
  白雁点点头。
  “我们是利益婚姻,现在目的双方都达到,再没有价值可榨取,于是放手,各寻一方天空。”陆涤飞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是说从政的人不可以后院起火,你这样不是自砸前程吗?”
  陆涤飞哈哈大笑,“共产党不允许三妻四妾,可还是是尊重婚姻自由的。只要不是因为花边新闻而离婚,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哦,陆书记还真能钻道德空子,聪明。”白雁坐直了身子。“离婚原来是这么简单呀!”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是逼不得已的选择。结婚,是想和一个人相依相偎,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组成一个家,生一个孩子,有血浓于水的亲情,任何器物都不能分割。你怎么舍得离婚呢?”
  “呃?”这是什么谬论?陆涤飞摇摇头,他听错了不成?“缘份到头,就分了呗!我为人很坦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象某些人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假装做出深情款款的样。”
  “不,你不会比那种人好到哪里去?你这样子,不是个懦夫,就是个混蛋。”白雁似笑非笑,语气却认了真。
  陆涤飞目瞪口呆,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小丫头,你能讲得具体些吗?”
  “说你是懦夫,你根本没有勇气做一个合格的丈夫,或者是称职的父亲,你怕家庭束缚住你,从而失去你游戏人间的机会,你更怕担起责任,所以你不敢娶一个你喜欢的人,这样你想走就走,不会有一些牵挂。说你是混蛋,你明明有妻有子,可是你照样在外面声色犬马,自以为风流潇洒。如果真的是利益婚姻,为什么要生孩子?你们是成人,拍拍屁股走人,孩子呢?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的,他有什么错,要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为什么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也许你会说孩子不会少人疼,物质上会很优裕,这些能和父母的爱相比吗?陆书记,你知道什么是家吗?你疲惫时依靠的一副肩,深夜归来时的一盏灯光,你挫折时一句鼓励的话,你想哭时递过来的一条纸巾,你得意时站在远处的背影……”白雁突然喉间一哽,眼眶红了,她掩饰地端起杯子,忘了是啤酒,不禁露出一脸的痛苦。
  陆涤飞没有笑,怔怔地盯着白雁,象第一次认识似的,“是因为你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感悟吗?其实我想到我的女儿,我的心也是心痛欲裂。”
  “你的心是一颗优质心,恢复的功能很强。”白雁把一口啤酒生生咽下,讥诮地一笑。
  “小丫头,别用你的人生观来看待别人,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是不是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康剑,其实你的心里早已如明镜一般?”
  白雁整个身子又缩进了椅中,“婚姻如同一条船,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因为船在航行时触礁,或者因为他操作失误,船迷失了方向,我就要弃船走人?做什么事都可以潇洒,唯独对待家人不能。人都会犯错,都有过去,都有迷茫的时刻,我会帮助他,也会去等待,去努力,不忍轻易放弃。谁能预见下一份姻缘就是良缘?”
  “如果他不值得呢?”
  “我会让他因为我而变得值得。”
  “如果他真的是一根朽木,或者是别有企图的婚姻?”
  白雁轻柔地一笑,“我的眼睛不是用来呼吸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然后语气转为无奈,“我会给我想在意的人十次机会,机会用完了……我就承认那是我的命。”
  好半天,陆涤飞都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吗?小丫头,象你这么大的年纪,不应该说出这么历经岁月沧桑的话。你让我有点心疼了。可惜,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你……到时一定要好好的。”他摇摇头,端起一杯酒咕咕喝下,突地嗓音一低,“有些人还是不要期待太高。小丫头,你是你,康剑是康剑,我与康剑之间的暗战决不会因为你而有半点手软,我本想把你招摹成我的卧底,哈哈,现在失败了。康剑最近和一个姓华的老板走得很近,如果他去你家,你注意一点。说不定那些以后会有什么用呢!”
  “比如说给你听听?”
  “我现在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来,小丫头,为我们的失败干一杯。”陆涤飞举起酒杯,白雁轻抿了一口,仰躺在椅中吹风。
  听着江水滔滔,不时有一两声江鸟拍翅掠过,可能好久没这样深处大自然了,她不知觉闭上了眼。
  康剑上来时,她真的睡着了。
  陆涤飞留下来与小西对月畅饮,他抱着白雁下去,轻轻地放平在床上,裙摆不小心压皱成一团,他小心地拉平。灯光下,他突然看到白雁的大腿与臀部之间有两个隐隐的疤痕,象两朵花似的。
  他一皱眉,把床前的台灯拧亮了点,想看得仔细些,白雁醒了。
  “你……看见了?”小脸红得象要滴出血来。
  “怎么一回事,当时伤得很重吗?”他轻轻地抚摸着那两团疤痕,没去想这动作有多亲昵。
  白雁拖过薄被遮住身子,“领导,你会不会生炉子?”
  他摇摇头。
  “夏天,在屋子里做饭太热,我就把炉子拎到院子里。又要做饭,又要做菜,只能一个锅一个锅地来。我刚煮好了饭,把饭锅挪到一边,搁上菜锅,倒上油,发现要换炭了,我小心翼翼地端开油锅,把旧炭夹出来放在一边,新炭放进炉中。嘴里边一直提醒着自已要小心点油锅,没提防脚下的炭渣一滑,油锅扔了出去,我一屁股跌坐在刚才夹出来的火炭上,当时就闻到了肉烤焦的味,于是,就留了这两团印记。呵呵,多好呀,以后我要是跑没了,领导你要找人,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领导,你……乍了?”
  康剑一张俊脸白得发青,唇紧紧抿着,搁在她身上的指尖微微哆嗦着。
  “痛不痛?”他心戚戚地问。
  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肯定痛了,不过都过去了。”
  “象这样的事,多不多?”
  “记不太清了,哦,有一次去水房提水,不知怎么水瓶爆了,一瓶热水从上灌到下,幸好穿了夹裤,皮肤起了几个泡,泡消了就全好了。小的时候,谁没有这些惊险的事,我外婆都说,小孩子要磨,不然长不大的。你看我现在长得多好!”她咯咯地笑着,象在说别人的事。
  他脱了鞋,掀开她的被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托起她的肩,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中,用力地抱着。
  “领导……”白雁怯怯地叫了一声。
  “别说话,睡吧!”他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
  这样的拥抱,无关爱,无关情欲,只有满心满腹的怜惜。
  白雁乖乖地把头朝向里,偷偷吐了下舌,这好象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哦!嘿嘿!
  心跳如鼓。
  跳着,跳着,眼睛慢慢地合拢上,她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白雁象做了什么梦,睁开眼就喊“领导,领导……”康剑俯下身,“我在这呢!”
  她惶惶然看了他一眼,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复又睡去,没有看见康剑脸上纠结万分的神情。
  第二天的早晨,阳光沿着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白雁长长的睫毛上,睫毛眨了又眨,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康剑冒着青色的胡渣的下巴,心中有股如阳光般温暖的情泛了出来,她忍不住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领导,早!”
  康剑微笑地揉揉她的头发,动动僵硬的手臂,“起床,我们去散步。”
  一切没有一点的不适应,仿佛这样的早晨最是平常不过。
  两个人挤在洗手间里刷牙、洗脸,白雁对着镜子做鬼脸,康剑刮她的鼻子。她给他找T恤、长裤,自己换了件无袖的长裙,缠着他夸了一通才肯出门。
  外面,空气是暖暖的,甜甜的。
  “那儿有芦苇!”走到江边,白雁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似的跳了起来,挣开康剑的手,跑了过去,欢喜地折着青色而又宽大的芦叶。
  “你要干吗?”
  “保密。你也来帮我,我要很多很多。”白雁手中很快折了一把,她很内行地揪了把长长的草茎,把芦叶扎起来。
  “这个有什么用途吗?”康剑真是好奇极了。
  “嘿嘿,有大用途的。”
  江心岛的芦苇又密又高,不一会,两个人就折了十多把,白雁宝贝似的抱着。到了别墅,又惹来陆涤飞和小西的询问,她只笑不答。
  “小丫头,你这趟之行,好象收获不小。”
  白雁甜蜜蜜地回眸看着从外面跟着进来的康剑,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日,四人离开江心岛,回到滨江。
  白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多把芦叶摊开在阳台上,康剑还是猜不出她的意图,不过,家中飘荡着芦叶的清香气,他觉着好象还身处在江心岛。
  晚上,康剑被丛仲山一个电话叫去,说是陪国家卫生城市评定组来抽查的人。白雁一个人懒得做饭,拿了两根黄瓜,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啃。
  门铃响了。
  她跑过去从猫眼里看到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愣。
  “你要找哪位?”她把门打开一条缝,虽然小区的治安非常好,但对于陌生人还是要有一点的警防之心。开了门,这才看到男人脚下放着两箱水果。男人大概是扛着上来的,脸上汗如雨下。
  “我……找康剑市长助理。”男人气喘喘地说道。
  “他不在家。你是?”
  “我姓华,叫华兴,是康助的朋友。”男人从夹着的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笑着,递给白雁。
  华兴?这名字好耳熟,白雁低头看了下名片,吃了一惊。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华兴大饭店的老总。
  “可是他不在家,你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或者去他办公室也行。”白雁礼貌地把他让进客厅,给他倒了杯冰茶。
  华兴呵呵地笑着,打量着房子的布置,“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来认个门。你们结婚时,我刚好出差。”他返身出去,把两箱水果搬了进来。
  白雁推辞说不要,华兴笑了,“康夫人,你别和我见外,我和康助是多年的朋友。再说这不值几个钱的水果够不到收贿的,只是我的心意。”
  白雁窘然,不知怎么,对这位华老板有点排斥,不喜欢他浑身上下的市侩气。
  华兴到也识趣,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辞。临走时,一再让白雁去华兴大饭店玩,带朋友去唱歌,去吃饭都行。“我建华兴大饭店时,还开发了几幢单身公寓,带装璜的,你有朋友想买,我给你打折。”华老板又加了一句。
  白雁礼貌地道了谢。
  门关上,她便给康剑打电话,汇报华老板来方一事。康剑哦了一声,身边好象有许多人,他只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挂电话。
  白雁愣愣的,这是不是好象就证实华兴说的话是真的?
  天气闷热,水果不宜存放。她打开纸箱,一箱子美国进口红提,一箱子台湾产的爱文芒果,颗颗饱满无瑕,犹如艺术品一般。
  老天,这些水果真不值几个钱的话,人民币升值的空间还很大呀!白雁斜了斜嘴。
  康剑很早就知道当官是一种高危行业,也是一种智慧艺术。
  职位越是高,越危险。在一切法纪面前,你必须自然约束,必须完完全全排除掉一切侥幸心理,连擦边球也不要指望。否则,任何程度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灭顶之灾。那些在权力面前恭谦诌媚的人,那些千方百计来讨好来贿赂、像苍蝇一样赶不散的人,不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在理论上,他们都有可能是要你命的隐形杀手。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要是真的自命清高,事事与人划清界线,把清正廉洁挂在嘴边,那又不利于开展工作。如同古代的九五之尊,在满朝文武中,他需要忠臣为国效力,他也需要小人帮着他牢牢控制住中央政权。光用忠臣,或者光用小人,都是不利于国家发展的。世间万物,有圆有方才显得美丽。
  这就出现了个难题,又要在河边走,又要不湿脚,怎么办?
  此时,就是看一个人的领导能力和长袖善舞的水平了。
  康剑刚到滨江时,并没有分管城建,而是跟在常务市长后面熟悉情况。常务市长和丛仲山一样,是官场上的老江湖。对于看得见功效的事,会揽在手中,而对于一些又得罪人又棘手的事,就交给康剑。
  在省城几个地级市中,滨江算是财政收入排行在前的大市,这一年都八月了,财政收入却总上不去。丛仲山要政绩,在省委书记面前拍胸脯,说今年滨江市一定会有二十家税收超五千万的民营企业。
  为了这个目标,他又是开动员大会,又是分组到各企业催收,收效甚微。康剑跑了几家企业,调查了下,心里有了底。
  他对丛仲山说,之所以企业的税收上不来,是因为各企业都在观望中,怕谁先漏了底,对别的企业有压力,这就需要有一个领头羊的出现。
  丛仲山说,那怎么办?
  康剑淡淡地一笑。
  第二天晚上,市政府在政府宾馆摆了几桌酒席,出席的有政府四套班子,还有滨江市资产超亿的各大企业的老总。
  老总们是盛装出场,男性大都理过或染过头发,衣着笔挺,领带鲜亮;女性大都化过妆,穿得尽量讲究。领导们当然就更是仪表堂堂。就在这一群人之中,出现了一个穿衬衫、牛仔裤的年轻身影,无疑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开始,老总们都以为是哪个部门新来的秘书,后来丛仲山一介绍,大吃一惊,此生系出名门,年纪轻轻,已位于市长助理一职,日后那还了得。
  丛仲山说,今晚不谈工作,只是个联谊,感谢各位老总对滨江市做出的贡献。
  康剑是最后一拨向各位老总们敬酒的,“康剑刚到滨江,请各位老总多多支持。”说完,很豪气地先干为敬。
  老总们对康剑的亲和作风,立刻就刮目相看。
  酒过三巡,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端着杯酒来到康剑面前,“康助,咱华兴集团响应你的号召,支持你的工作,明天早晨八点,我让会计带支票到税务局,先缴一个亿。”说完,他就当着康剑的面,给会计打了电话。
  矮胖男人就是华兴。华兴集团旗下有华兴大饭店,还有华兴房地产开发公司,另外还有两家广告公司。
  第二天,华兴集团五千万的税收就进了税务局的账号。然后,其他企业也陆陆续续地税款到账。
  康剑就这样认识了华兴。
  康剑内心里是极看不上华兴的: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考上,在社会上混了两年,被家里找关系硬送去当了汽车兵,复员回来,跟一伙商贩跑长途。仗着家里的背景,运违禁的货敢玩儿命冲卡子。因此出了名,也因此认识了现在的老婆。老婆不是美女,却给他带来财运。他先从房地产起家,就是靠太太当银行行长的舅舅贷 的款。他做生意跟他开车走私一样胆大妄为,几年下来,就做到上亿的身家。只可惜他那点儿野性有限,不到四十岁就差不多成了一堆纵欲的灰烬,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到一点轮廓,像是一团和稀了的面,随时都会淌开来。他在办公室里挂了一幅电脑合成的照片,头是自已的,身子是施瓦辛格的,肌肉块山岳似的连绵起伏,肌肤表面汹涌的血管暴跳怒张。
  虽然看不上华兴,康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华兴属于很讲义气,又很懂分寸,知进退的那种人。
  康剑有一次发烧得厉害,不得不上医院输液,刚躺下不久,床前就开始了络绎不绝的探视,医护人员挡也挡不住,康剑忍不住就发了火。可是,华兴就不在此列。可当康剑输完液回到招待所,华兴大饭店的厨师已把熬好的鸡汤、香浓的五谷粥、小菜摆在了桌上。
  逢年过节,康剑住的房间都快被来访者踏平了门槛,结果当然是被康剑扫地出门,这种时候,华兴也是不露面的,他总说,不能拖康助的后腿,支持康助的工作比送什么都好。
  而在平时,他却是康剑房间的座上客,吃个饭,喝喝茶,送点小礼品,稍微贵重些的,康剑就会退回。
  康剑有时会给予他一定的照顾。
  康剑一分管城建,这个城市每一个重要地段和场所发布户外广告的媒体,都必须得到他的批准。他把市中心最好的广告媒体批给了华兴,还为华兴介绍了有实力的客户。
  照顾多了,华兴想回报,康剑不接受。渐渐的,华兴就觉着欠了康剑许多,他本以为康剑年轻,可以轻易地为他所用,现在他却被康剑钓得上不上、下不下。
  有时他不免悄悄琢磨,这个康助对自己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他似乎有了答案。男人么,莫非就那档子事,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华兴一路微笑着走进康剑的办公室,简单正在向康剑汇报工作,看到华兴进来,忙倒茶让坐。
  华兴对于康剑身边的人,也都象对待亲人般的关心、热情。
  “华总,你先坐着,我去赶个材料。”简单打个招呼,就出去了。
  康剑没有向平时一样,拿华兴开个玩笑,然后再问他有什么事。这种政府办公室,一般人不会过来闲逛的,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今天,康剑的眉心拧成了个川字,眼神冷冷的。
  华兴坐下,“林市长找我过来,说下个月,全省有个环保会议在滨江开,华兴大饭店也是接待的饭店之一,让我做好准备。事情谈好,我过来和康助打个招呼。”
  “哦。”康剑瞥了眼桌上摊着的文件,“那和别的市长都打过招呼了吗?”
  华兴呵呵地笑,当然听得出康剑口气中的不悦,忙自我检讨:“康助,我前天是冒昧上门贺喜的,不该错过你的大喜的日子,没想到你不在。”
  “就这样?”康剑挑眉斜睨着他。这个华兴才不是上门贺喜,他是故意去看白雁的。这人是人精,先混个眼熟,以后就会寻到白雁的医院,慢慢接近白雁,从而掐住他的命门。
  真是大错特错,康剑心里面冷冷一笑。
  “其他还能怎样?康助命真好,你爱人很漂亮,很年轻,为人又好,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华兴是真有一点羡慕,康夫人看上去和她女儿差不多大,可是都灵韵呀!
  康剑的脸更青了,公事公办地说道:“以后有事给简秘书打电话说明,或者到我办公室来,不要公私乱扯。我爱人讨厌我在家谈工作。”
  华兴挠挠头,也不生气,“那是,那是,新婚燕尔么,卿卿我我,怎么能用工作煞风景呢?”
  “你还有事吗?”康剑站起来,这是一个逐客的动作。
  “上次,你有个亲戚去看的单身公寓,现在已经装修好,正式对外出租。这是钥匙,请康助转交给你的亲戚,如果她喜欢,让她到售楼部办下手续。我有件事拜托康助,我给老婆买了辆车,她嫌颜色不好。康助认识的人多,看有没有人喜欢?我想转手卖掉。”华兴从手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康剑的桌上。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康剑微闭下眼,“我会放在心上的。”话中有话。
  “康助,听说旧城改造要开始对外招标,咱们华兴集团能报名吗?”
  “当然,你们有这样的建筑资格,完全可以竞标。”
  该说的,该点的,全部到位。
  华兴笑吟吟地对着康剑一拱手。
  “好的,那康助你忙,我不打扰了,告辞。”华兴本来就矮,再哈着个腰,人又胖,就象五大郎似的向外滚着…康剑到是把他一直送到门外,然后回转了身。
  坐到椅中,把文件挪开,拿起钥匙,眉头紧蹙着。好一会,他先起身,去掩了门,走到窗外,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了几个数字。
  “桐桐,在学校吗?”
  “我不在学校,还能在哪?又不比你,上天入地,神出鬼没。”伊桐桐的语气很平,平静中又隐含着一丝幽怨。周末打了十多通电话,他才接了一次,人居然还在江心岛。
  康剑耸了耸眉,“明天下午有没有课?”
  “有一堂。有事吗?”
  “嗯,我想和你见个面。”
  “你可以吗?你不回去陪你的娇妻?”伊桐桐酸溜溜地问道。
  “你几点能抽得出时间?五点。行吗?”
  “康助决定了,谁敢说不行。”
  “还到那个咖啡厅。”
  “嗯!”这一声,伊桐桐语音拉得很长,听着,温柔如水,悠远绵软。
  傍晚,康剑回家。
  简单现在是他的秘书兼司机,车一直开到楼下。他站在楼梯口,仰望着自家楼层的窗户,餐厅的灯亮着,白雁已经先到家了。
  他没有立即上楼,而是折身沿着小区里的石子铺就的小径,慢慢绕着圈。
  没有一丝风,黄昏是静静的,林荫路是静静的,路两边粗壮的大树沉默着,种满莲花的一方小池不起涟漪,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波翻浪涌,奔腾不息。
  和伊桐桐通过电话之后,康剑就无法平静了。
  与伊桐桐分手之后,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可在他到了滨江工作不到半年,他又看到了她。她辞去了报社记者的工作,到滨江一中做了美术老师。
  美术是她的专业,很快,她就在工作上做得有声有色。
  滨江不比省城,没那么多人熟悉他们。他请她吃饭,小馆子,在郊区。伊桐桐吃着吃着,哭了起来,她说她真的很爱他,怎么努力,她都没有办法忘记他,被相思煎熬着,不得已追到了滨江。她知道她对他有愧,让他受到了牵累。她不奢望他原谅她,肯求他能给她一次机会,两人重新开始。
  他听着,也没特别感动,开玩笑说道:“如果我不是康云林的儿子,不是滨江市的市长助理,你会追过来吗?”
  伊桐桐脸色当时大变,泪象珠子似的往下掉,什么也没说,一个劲地猛灌酒,直到彻底把自己放倒。
  他送她回去的。她和一个同事合租的公寓,那天晚上,同事不在。伊桐桐没有开灯,在黑暗里抓住他,说他是个冷血动物,她不是故意隐瞒前男友的,而是爱情突然来到眼前,不隐瞒怎么能相爱?她也是受害者,可是他却在那种时候和她分手,她痛得人都象裂成了两半,他却是一走了之,好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想我吗?
  伊桐桐说着说着,突然把滚烫的身子往他怀里钻,唇急促地地吻住他,手快捷地就摸向了他的裤扣。
  他当时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见不得她哭,也许是心里对她有一丝留恋,也许是两具身体太熟悉了,也许……是酒喝多了,当她的手点着了他全身的火焰,他抱住了她,倒向了后面的床。
  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继续,是因为爱才有了欲,还是因为欲而在一起?
  窗外漫进来的邻家灯火和路灯的微光给他们的裸体镀上一层乳黄的光泽,他们实在是太渴了,狂热地啜饮着对方。康剑觉得自已堵塞了半年的毛孔,现在被一股春风吹过,狂放地张开了。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伊桐桐伏在他的胸前,疲累地睡着了,康剑却睁眼到凌晨。
  怕被别人看见,他天没亮就下了楼。
  坐在出租车里,康剑揉着酸痛的脖颈,心情有点凝重。
  从那以后,他们经常会在周末的夜晚见面,有时是一起吃饭,有时一起喝喝咖啡,有时在酒店一起过夜。因为他们各自住的地方都不适合纵情欢爱。但不管干什么,康剑都会挑隐蔽而又安静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人。
  伊桐桐曾经疑惑地问过他,他到底爱不爱她,她是不是配不上他?
  “桐桐,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他回答道,“我们这样子不好吗?”
  “这样子好什么?我们明明都是单身男女,我却象你的地下情妇似的。我想结婚,想有我们的孩子。”伊桐桐苦笑。
  “我不相信婚姻,不相信男女之间在爱情里会保持永远的忠诚。我不想欺骗你,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冷漠。
  伊桐桐还是妥协了,“婚姻只是个形式,如果你能只爱我一个人,我们就这样吧!”
  两个人继续在一起,继续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见面、吃饭、喝茶、做爱!
  偶尔,伊桐桐会因为朋友或者亲戚的事找他帮忙,在能力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他都会答应。他也会给伊桐桐送花、衣服、饰品,和宠女友的其他男人一个样。
  “康剑,你好象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有时,伊桐桐会缠着他问。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幼稚!”
  他在初遇伊桐桐时,爱情曾象一道明亮的焰火,在天空闪烁着绚丽的光泽,但很快就成了一滩灰烬。不全是因为伊桐桐的前男友,而是他觉着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例外的,能对某件事某个人做到永恒不变,包括他自己。
  伊桐桐现在于他,是习惯,象工作上有默契、不让人操心的伙伴。
  他最终还是欺骗了这个伙伴,他遇到了白雁。
  他向伊桐桐提出分手,伊桐桐先是气得跳起,骂他是负心汉,是伪君子,撕裂了他的衣衫,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摔碎,然后哭了,哭着求他回头。
  他吃了秤砣,铁了心。
  “那么,我……们仍象以前那样好不好?”最后,伊桐桐摇头。
  他面无表情,“不要羞辱自己,这样子对你不公平。”
  “我不在意。只要不失去你,尊严又算什么?康剑,好不好?”
  他沉默不答。
  伊桐桐开始对他电话轰炸,他不得不经常关机。她发短信,他坚持不回。对她,他真的做得很绝情。
  结婚前一夜,伊桐桐给他发了条短信,“康剑,从明天起,你就是别人的丈夫。今晚,我们再见一面,然后我会慢慢地把你忘掉。如果你不来,我就从十四楼跳下去。”
  他赶到了她定的酒店房间,推开门,她象一条光洁的美人鱼,赤身裸体地扑了过来,妩媚、诱人,眼神晶亮,“康剑,今夜,你是我的,我的,我的……”
  他心一软,伸出手,把她揽入了怀中。
  离开时,两人口头约定,以后就做普通朋友。
  “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薄薄的晨光中,伊桐桐包在被子里,被角下滑,露出雪白的双肩。
  “当然。”他替她掖好被角,穿好衣服,急匆匆地走了。
  事实证明,口头约定一点压制力都没有。
  婚后,伊桐桐给他打电话时,有大半时间在哭,一小半时间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而且打电话的时间,不分昼夜,不分场合,接晚了,她就会发来短信,语气间悲观绝望,看破红尘。
  他不放心,追过去。但只要见到他,她就笑逐颜开,没事人似的,优雅而又从容。和他谈艺术,谈旅游,谈时下流行的话题,甚至还会问问他的工作,只字不提爱,但会问起白雁,那时,她的口气是酸溜溜的。
  两个人见面的次数,现在反到比从前多了许多。
  康剑吐了口气,拧眉抬起头,不知何时,暮色已经四临,本来就混浊不清的天空越来越昏暗,他往家走去。
  一开门,就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
  他闻香寻到厨房。白雁头上扎着个象海盗船长似的头巾,腰间扎着条碎花围裙,正在灶台上和面,面有点稀,一边的案板上,有红萝卜丝,细白的虾米,碧绿的香菜,只见她俐落地在面里打了两个鸡蛋,放进虾米,灶上,铁锅里油炸得啪啪作响。
  白雁把和好的面倒进锅里,铲子轻轻一抹,堆在锅里的面神奇地贴到锅边上,成了一张圆圆的饼,薄薄的,黄黄的,往外冒着气孔,她撒上胡萝卜丝,然后把饼翻了个个,再撒上一层香菜,诱人的香气就是这样出来的。
  康剑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你这是做的什么?”
  白雁没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一惊,回过身,“你是贞子吗?好吓人。”
  康剑抬手拍了下她的头,“现在还早,贞子没起床呢!这到底是什么?”白雁关了火,铲子当刀,把饼切成几块,放进盘中,有黄有红有绿有白,诱眼又诱胃。
  “这个呀,是在云县蛋饼的基础上进行创造的白雁的独门绝艺。去,洗手。”白雁推了康剑一把。
  这可能是康剑吃得最开胃的一顿晚饭了,大麦与米混合熬成的粥,吹得温凉,又清火又爽口,切得薄薄的酱瓜片,凉拌枸杞头,咸蛋黄拌豆腐,再加上白雁的独门绝艺。
  康剑对吃不算很讲究,康云林和李心霞都不会做饭,家里请的保姆是东北人,只能说可以把饭做熟,其他就不能要求了。
  上学时吃食堂,工作后应酬,这样那样的酒席,山珍海味,潮菜川菜,中餐西餐,什么都吃过,康剑就没对哪一道特别怀恋过。
  可现在,他看着盘子里最后一片饼,忍不住开始期待下一次白雁再次施展独门绝艺了。
  “领导,好吃吗?”白雁甜蜜蜜地笑着,把装饼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一推。
  他很实事求是地点点头。
  白雁看着他,更加笑得象偷到腥的猫。
  “你干吗笑成那样?”他被她看得发毛。
  “领导,你知道吗?你吃得不是饼,而是我的爱心!我可是想着领导在外面吃得油腻,怕他年纪不大,就血压高血脂高的。我绞尽脑汁做出这桌可口又养生的晚餐,只为领导你哦。你说,娶到我这样的老婆,是不是三生有幸?”她晃着头巾,手托下巴,长睫毛扑闪扑闪的。
  康剑正要夹饼的筷子戛然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地回道:“这块爱心,我要留下珍藏。”
  “那藏在哪呢?”
  “揣在怀里?会融化的!放在冰箱里?会变质的!那……”
  “吃进你的嘴里,是最安全的。”白雁替他作了回答。
  为了感激白雁的“爱心”大放送,康剑主动要求洗碗。
  “领导,那个豆腐放到明天会酸,倒了,酱瓜要用保鲜纸包好放进冰箱。锅滴干了水才放到灶上,不然会锈,碗要一个个擦干了再放进柜子里,抹布用完要洗净摊开……”白雁交待完毕,这才上楼洗澡。
  康剑埋头水池,叹息,这到底是谁领导谁呀?
  “领导,”刚上楼的人,又风风火火地冲下来,“我钱包里没有钱了,天这么热,我不想去银行取。你有吗?”她把瘪瘪的钱包递到他面前,嘴噘着。
  “钱包在我裤子后面的袋里,自已取。”康剑两手都是洗洁净的泡沫,没办法腾出来。
  白雁娇柔地弯起嘴角,掏出钱包,抽了几张,“领导,你工资卡在我这儿,这里面的钱哪来的?”
  “抢的。”康剑瞪了她一眼。
  “在哪抢的,有这么好的事?明天带我去。”
  “干吗要等明天?一会洗完碗,我们就去。”
  白雁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那我们俩就成了中国版的《新抢钱夫妇》了。”
  “真贫,还不洗澡去。”康剑笑,不知道自已的口气有多么的宠溺。
  “是,领导!”白雁咯咯笑着又上了楼。
  洗完澡下来,康剑也在楼下浴室洗好澡了。白雁端着洗好的红提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康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领导,你今天不忙国事了?”白雁眨眨眼。
  “今天,天下无事。”康剑捏了颗红提放进嘴里。
  “那陪我看电视。”白雁挪过去,挽着他的胳膊,头搁在他的肩上。
  “白雁,你把客房收拾收拾,下周一,我……妈妈要来住一阵。”
  白雁一愣,忙坐直了。
  下周一?那不是……正好团聚呀,“那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也一起过来?”
  康剑声音一冷,“他忙。”
  “哦。领导,我有一点小紧张哎!”
  “紧张什么?”
  “丑媳妇要见婆婆啊!领导,你妈妈什么样?”
  “没有你妈妈漂亮。”康剑斜睨着白雁,眸中隐含着一丝愤怒、阴寒。
  “象我妈妈那样,世上能有几人。”白雁笑意浅浅。
  “你很得意?”
  白雁扭过头,伸手去撩他的发角,“领导,你在四川读大学的吗?”
  “……”
  “听说那里的变脸术很是厉害。”
  康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白雁……”他咬牙切齿。
  白雁“嘿嘿”笑两声。
  “领导,我与我妈妈,剪得断的是脐带,剪不断的是血缘。”她状似随意说道,眼里有无奈,有忧伤,但她把脸别了过去,康剑看不到。
  康剑脸上僵硬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
  电视里在播《晚间新闻》,主播们神情严肃地说某省国民产值增幅多少,某地区粮食产量有望达到多少万吨,白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领导,我们讲话吧!”她推推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康剑。
  “说什么?”
  “你明晚回家吃饭吗?”
  “我……明晚和一个朋友有约。”康剑的眼神从屏幕上缓缓移向白雁。
  “嗯。”白雁又打了个呵欠。
  “你……不好奇是什么样的朋友吗?”康剑眉头不自觉地又皱起了。
  “你能有什么样的朋友?陆涤飞?不然就是那个长这个主任,头发象地中海,肚子象山峰。”
  “我就不能有异性朋友吗?”
  “有,你那个圈子里,和你同一层次的,不是你阿姨,就是你大妈级的,一个个赛男人,巾帼不让须眉。”
  康剑自信心大挫,“你就认为我身边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
  “有又怎样?”白雁困得眼皮都要粘上了,枕在他的臂弯上,“网上都说嫁人要嫁公务员,公务员受压制多,环境相对良好,有学历,有理智,这样的婚姻给人一种安全感。你是公务员的领导,素质那就更更更高了,我相信领导,无条件的。而且我对自己也有信心呀,这世上,谁能代替我呢?我就是看中领导的人品,才嫁的,不然我才不要这样委屈。领导,其实,你才应多担心我,医院那是什么地方?俊男靓女,斯文儒雅,风度翩翩,有环境有时间发展绯闻的,可我心中有领导,那儿就是坛污水,我也会开出莲花来,呵呵,这是夸张,但是事实。”
  康剑蓦地哆嗦了下,颈后根根寒毛倒立,好象在一个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射过来,透过他的衣衫,他的肌肤,直戳进他赤裸裸的灵魂。
  “领导,很热吗?”白雁摸到他一手的汗渍。
  “有……有一点。”
  “领导,那你把空调打低点,我先睡了。”她揉着眼坐起身,吻吻康剑的脸腮,恍恍惚惚地往楼上走去。
  “小心。”康剑小心地捞住差点撞到栏杆的她。“一级级的上,别急。”
  他揽住她的腰。
  “我家领导真好。”白雁闭上眼,把身体的力量依向他。
  康剑嘴角抽 搐个不停。
  “领导,晚安。”在卧室门口,白雁挥了下手,关上门。
  康剑盯着那密密严严的大门,咬了下嘴唇,突然想抽烟,他咚咚地又下了楼。
  夜深人静,外面起了风,吹在身上有一丝凉意。他点着烟,猛吸了几口,想着躺在卧室里的老婆。明明精灵古怪的,为什么她从来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质疑呢?
  他曾经准备了好几个答案来回答她,为什么分居?为什么他对她时而热时而冷?
  他有时都觉得自己做得别扭,可是她却比他适应得好多了,差不多是乐在其中。
  她调侃,她撒娇,她挪谕,似春日花雨,又似绵里藏针,谈笑间,能令干戈成玉帛。他如同雾里看花,花没见着,到在雾里迷失了方向。
  这样的白雁,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她深爱他,痴恋他,崇拜他,无务件地为他折服,就象她是天上飞着的风筝,但线却握在他的手中,永远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而现在,似乎角色的分工偷换了。
  问题出在哪呢?明明每一步都没有走错呀!
  越想越不明白。
  康剑又是一夜辗转难眠,书房里空调打得很低。早晨起来,头昏脑胀,鼻子堵塞,眼皮跳个不停,心慌乱地怦怦直跳。
  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吧?康剑唯心地拍着眼睛,心情郁闷。
  后来,康剑细细地回想着这一天,这眼皮跳真不是唯心的。
  这天,就是一个多事之曰。
  天气很好,滨江四周的几个地区都在下雨,天上的阳光很明艳,却不炽热,照在康剑没睡好的俊容上,那张脸显得格外苍白。
  市区一片沉寂,像一座瘟疫过后的死城。往往这个时候,以低保收入家庭为主居住的旧城己喧哗不堪了。此刻,人都集中在市人民广场,黑压压的充满了那个本来就不算很大的场子。场子中间,几棵屹立了数百年的老村横卧在地上,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抱着树,额角有几缕血渍凝固着,身子已经僵硬。
  这是凌晨发生的事,为了加快城改造的拆迁速度,早点让中标单位进场,拆迁办趁别人还在熟睡当中,悄悄地推倒了几棵百年大树。这几棵村的主人,曾经给市领导写过一封长信,恳请能留下这几棵对,他甚至还到市政府前长跪不起。信转到康剑手上,康剑在省里处理过旧城墙的事,没太往心里去。村推倒时发出巨响,老人从床上猛然坐起,冲出门,抱住树,一下栽倒,大面积脑溢血,没带医生赶到,就死了。
  市里面在家的领导全来了,武警防止民众闹事,把领导们团团护住。
  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一边,几架摄像机刷刷地对准这边。
  丛仲山发表讲话,安抚民众,说改造旧城的意义深大,结果,话没讲完,下面就响起一阵哄闹声,直嚷着要他下去。
  康剑被推到了最前列。
  “康市助,你对这件事怎么着?”市电视台的一个记者问道。
  康剑没有看她, 目光定定地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 “我心里面很乱,这是我来滨江工程后经历的最惨痛的一天。我只想说,我会承担起全部责任。”
  “为什么是你承担,而且是全部?”
  “我是具体负责城建的,关于改造规划,我只考虑到会让市容带来巨变,给滨江经济带来效益,忽略了旧城市民们对旧城一草一木的感情,他们在这里长大、上学、结婚、生子、老去,每一天都是温暖的回忆,人都是有感情的,是我太疏忽了。”
  黑压压的人群里,几个眼泪鼻溺糊了一脸的老头在人群里被康剑的话说得哭出声来。
  康剑走到老村边,蹲下身子,抚摸着老人枯瘦的手, “请各位滨江的父老乡亲,相信我对大家会有一个负责任的交代。现在,就让老人家和这棵树一起,入土为安吧!”声音并不洪亮,却传得很远。
  场面开始松动。如果你搬出一大通道理,也许民众不会信服你。但康剑这样子以情动人,他们就忍住了冲天的怨气,放弃了对抗。一件差不多掀翻天的巨潮无声无息地化成了溪流。
  人之初,性本善。看着人群慢慢散开,康剑脑子里突然跳出来这样一句话。
  “小康……真男人!”丛仲山走过来,没有象往常一样拍拍康剑的肩,而是和他握了握手。握的力气很大,握的时间也很久。
  回到市政府,丛仲山立刻就召开会议,商量处理的办法。
  最后定下来,拆迁继续,加大拆迁赔款的力度,对特殊事情、特殊人物,特殊对待,扩大拆迁户的关系网,做不了拆迁户的工作,就从他们在机会工作的亲戚方面攻入,层层叠叠,抽丝扒茧。大树事情,拆迁办主任给了个警告处分,其他人员扣两个月工资。
  这个会一直开到下午三点,康剑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伊桐桐发来条短信, “我已经到了,你在哪?”
  康剑点了根烟, “简单,把你的车钥匙给我。”
  “康助,你午饭没什么吃,今天事情又多,我开车送你吧!”
  “不要。”康剑狠吸了几口烟。他是个定好计划就要执行的人。
  车出了市政府大院,市区已经恢复了往昔的热闹。街上有点堵,康剑抄了条近路,然后又绕到一大片建筑工地。车子蹦迪似的一路乱跳,出了一条小巷,便是华兴大饭店位于的那条有点欧式闲雅风情的街道。
  华兴大饭店的大堂里,人来人往。一些参加环保会议的人员提前来报到,想到周边城市玩玩,总台前登记的人要比平时了些。
  康剑面无表情地上了电梯,直奔顶楼。
  华兴大饭店的奢华之一:从十六楼向上,每一个楼层都有一个装饰典雅的咖啡厅。
  最顶层的一间,只给华兴钦定的几个人开放,而且每一次只限一个人,那个人要带谁,华兴就不管了。
  怎么说呢,有时候,谈事情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有时候,和异性朋友相处,这需要一个有情调的地方。如果就那么去开个房间,两个人对着一张大床,末免太赤裸裸。
  咖啡厅多好呀,音乐轻柔,光线温和,咖啡芬香,两人对面而坐,可相视而笑,可低语细谈。
  “下午好!”服务应礼貌地向康剑颔首,拉开咖啡厅的门,然后又关上了。
  这里面的服务生都是华兴千挑万选出来的,除了做职责范围内的事,来的客人是谁,他们从不会去注意的。
  伊桐桐坐在桌边,两手托着咖啡杯,直直地看着大门。
  室内飘荡着一个女孩的吉他弹唱,嗓音轻雅、忧郁,吐词却不太清晰。
  “康剑。”伊桐桐笑得很动人。康剑看着她,不知为什么想起了白雁脸上的两个小酒窝。
  “我有点事耽搁了。”康剑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递来的咖啡。
  是她爱喝的卡布基诺,有点甜腻,其实,他爱很喝很有个性的蓝山。
  “我在电视上着到你了,剑,你真的很有领导的天赋,几句话就胜过了干军万马。”伊桐桐爱慕地握住他的手。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
  笑容立刻从伊桐桐脸上褪去了。
  两个人默默她,喝了会咖啡,音乐又换了一位男性歌生沙哑的吟唱,听着很伤感。
  “桐桐,我有件事……”
  “如果是我不爱听的,就不要说了。”伊桐桐抢白道,明艳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康剑挑了挑眉梢,严峻地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两串钥匙, “桐桐,这串是上次你去看的那套公寓,我已经找人装璜好了,你只要带点衣服进去就可以居住。这事是车钥匙,你喜欢的红色,停在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内。公寓离学校远,有了车,你上下班就方便了。”
  “这是送我的礼物?”伊桐桐并没有兴奋地跳起来,脸色苍白如雪,问话时,音量控制不住的尖税。
  “桐桐,我能为你做的很有限,把自巳照顾好。”康剑缓慢地说着,唯恐她听不请楚。
  “康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伊桐桐的声音和身子同时颤抖着, “我没有要求你什么,我知道你是滨江的名人,马上还要竞选城建市长,现在是关键期,我不会给你找麻烦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见见面都不行吗?”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仅仅我要竞选城建市长,我现在是个已婚男人,和以前是不同的。”
  伊桐桐瞪大眼,轻抽一口冷气, “你……爱上她了?”
  “不是。”康剑断然否定。
  “你说过她是你父亲故人的女儿,你父亲很喜欢她,你不想让父亲失望,你才娶了她。这是份没有感情的婚姻,因为你不相信婚姻,所以你才妥协的。她和一件家俱、一盆花没什么区别……”伊桐桐泪如雨下。
  所以这样,她才说服自已放手,看着他娶别的女人,只要他的心在她身上。
  于是,她才肆无忌惮地给他打电话,让他一次次扔下那个女人,跑过来陪着她。
  所以她才能在那个女人面前嘲笑、讥讽。
  婚姻只是一纸文书、一场走秀,她不稀罕。
  她几乎可以肯定,康剑不可能忍受那个女人多久的,迟早康夫人的位置还会落到她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康剑现在要说这样的话?
  康剑震慑地抬起头,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一直在等你……”伊桐桐再也不想掩瞒了,捂着脸,放声痛哭。
  “那我们就更不能见面了。你我都清楚,男女之间,是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友谊。我实在太忙,没办法分身象以前那样陪你。以后,自己多保重。滨江太小,以你的才能,应该去更大的城市发展。”
  “你想赶我走?”伊桐桐不知哪来的力气,突地站直了身,寒风凛冽, “你想在滨江扎根,好,我陪你。我会找到一个比你强百倍的男人,给他生孩子,我们恩恩爱爱地生活。然后,看着你飞黄腾这,看着你和那个女人如胶似漆。”
  她听出来了,康剑这次比上一次还要绝情,还要认真,她怕是从他面前跳下去,他也不会眼睛贬一下。
  她了解这个男人,即使在最初,两个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他看着她的眸光,都是浅浅的。
  她以为他内敛,他含蓄,其实不是,而是他冷情、意薄。
  眼泪和温柔不再是武器,她还能用什么去留住他的心?
  他的心在哪?
  那个一脸纯蠢的女人对他的影响力有那么大?是吗?
  伊桐桐抬手擦泪,丽容上浮出一丝不相称的狰狞。
  “没必要和我耗力气。”
  “这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伊桐桐嘴角绽开一丝冰冷的笑,她拿起桌上的钥匙,在掌中掂了又掂, “谢了!”
  为什么不收呢?
  清高,不是装给康剑这样的男人看的。得不到爱情,那就在物质上寻求慰藉。聪明的女人,很懂得善待自己。
  “把咖啡喝完,我们散了。”伊桐桐端起杯子,与他的碰杯,环顾着四周,心里面一阵心酸, “做不了康助的朋友,也就没机会再喝到这么芬芳的咖啡了。这儿都好呀,站在窗边,能远眺长江,把全市俯瞰在脚下。华老板是个朋友人,也许他会为我开放这个咖啡厅,可是陪我喝咖啡的人在哪呢?”
  康剑沉默,不然又能说什么。
  咖啡喝完,和以前一样,伊桐桐先下去,过一刻钟,康剑再走。饭店里的客人那么多,没人会把他和她联想在一块的。
  康剑怔怔地坐在椅中,又掏出一根烟。心里面又乱又慌,抽几口烟,才能让心情平静一点。
  差不多一刻钟,外面等着的服务生把厅门打开。
  康剑深呼吸一下,看看手机,没有来电,估计办公室里没有什么事。差不多晚饭时刻,他不禁想给白雁打个电话,告诉她,他回去吃晚饭。
  电梯里手机信号不太好,拨了几次都没拨通。
  他拧着眉,出了电梯,拿起手机,刚要按重拨键,头随意一抬,浑然的血液突然降到了冰点。
  就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大厅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白雁笑吟吟地看着伊桐桐,她身边的华老板又是挤眉,又是剁脚,他站在这儿,都可以看到华老板脑门上一层油光。
  那不是油,而是汗!
  康剑两条腿当时就软了。.
  这十米,康剑不知是怎么拖动没有知觉的双腿走过去的。脸上一派平静,背后的汗巳经湿透了衬衫;。
  华兴大饭店里的湿度一年四季都保持着十八度,舒适得象初来一般。
  “康助!”登记参会的人中,有人认出了康剑,跑过来握手。
  “你好! ”康剑机械地挤出一丝笑,实在没办法分心应付, “我先有点事,一会再聊。”
  那人嘴张了张,干巴巴地笑着点头, “回见!”
  “领导!”白雁看向了这边,没有对他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康剑心直坠入谷底,那个谷还是个冰谷,冷得彻心彻骨。
  华兴急得抓耳挠腮,想对康剑说什么,又不会腹语。
  伊桐桐漠然处之。现在,她已经没必要在意康剑的处境了,但是她也不会故意挑衅。
  把康剑逼得太惨,他们之间真的就不会有奇迹发生了。多可笑,这个时候,她对他还存在着奢望。
  康剑的心里面直打鼓,他不知道白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发现了多少?但现在这些答案都不重要,众目睽暌之下,要镇定,镇定,把最大化小,小事化没。千千万万不能重演省城的一幕。
  怪不得先人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幸好这是他和伊桐桐最后一次见面了。
  脑子飞快地旋转,他急促地打着腹稿。
  “白雁,我一会给你解释。桐桐,你先走。”到底是领导,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压低了音量,手紧紧钳位白雁的手臂。
  伊桐桐看了他一下。
  “你们……”白雁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一会看伊桐桐,一会看康剑。
  (这场景怎么那样狗血?
  康领导:桐桐同志,你先撤,我来掩护你。
  伊桐桐:不,康剑同志,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不管。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康领导:桐桐同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一时,以后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听我的,没有错。
  伊桐桐眼眶一红,哽咽地点点头:康剑同志,你可要为我多多保重。
  康领导悲壮地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
  康领导呀,康领导,你乍也就这么俗呢?)六双眼睛齐齐地看着她,康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你们……也认识?”白雁咽了咽唾沫,终于把一句话给说完整了。
  “呃?”康剑、伊桐桐、华兴不约而同把眼瞪得更大了。
  这是什么状况?康剑看伊桐桐,伊桐桐也纳闷?选个女人得了健忘症?
  “领导,伊老师是柳晶老公的同事,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你是怎么认识伊老师的?”
  “我…… 。”康剑脑子罢工,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我先走了。”伊桐桐现在有点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白雁心计太深,她故意不提自己找过她的两次,这样给了康剑台阶下,康剑怎么在心底里不窃喜呢?轻轻巧巧,不需要一招一式,就把她踢出了局,人家还是好夫妻。如果她跳出来闹,康剑脸上无光,对她一定会心生反感,自己装个楚楚可怜,就能争个上风。
  这女人是高手。
  伊桐桐无心恋战,也不想看人家夫妻秀恩爱,心碎欲裂,快快个地方疗伤去吧!
  “别走啊,既然碰到,一起吃个饭。这是华老板的地盘,让华老板做东,好不好?”白雁询问地看着华兴。
  华兴在一边,犹如坐过山车,这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求之不得,请都请不来呢!”他偷偷地看康剑,忙不迭地用肢体语言澄请:领导,这事真不是我干的,纯属巧合,纯属巧合。
  他正在大厅里巡视,突然看到康夫人逛到了这边,好奇地打量着里面,正好给他看到,他不敢装着没看到,出去打招呼。
  她问进去参观下方不方便?
  他不敢说不方便,心提到了嗓子眼,领着她进来,刚转了一圈,正想把她哄到哪个餐厅坐坐,电梯门开了,伊桐桐走了进来。
  她眼睛一亮。
  他眼前一黑。
  不过,真是替康领导捏一耙冷汗呀!好玄,幸好这是大厅,不是客房。
  康剑丢给他一记冻死人的眼风, “白雁,人家有事,下次吧!”
  白雁好遗憾地耸了耸肩: “那好,伊老师,再见!”
  伊桐桐痛楚地回眸,落荒而逃。
  康剑这才缓了过来。
  “康夫人,你是喜欢中餐还是西餐?”华兴笑也自如了,热情地把两位住餐厅引。
  白雁却止住了脚步, “领导,我想吃大排挡,你陪我去!”她晃着他的手臂。
  “行!”现在她就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勇住直前。
  刚才那情景,他真的不敢多推测,多猜想,只能说饶幸。
  他不是怕丢了乌纱帽,而是他担心她……她会放弃他?
  “我知道有家炒海瓜子的小店,很不错,里面还有烤五花肉,我带你们去。”华兴忙请缨。
  白雁斜睨着他: “华老板,我和我家领导视力都很好,不需要太明亮的灯泡。”讨厌的皮条客。
  华兴摸摸头,嘿嘿地笑, “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两人牵手出了饭店。康剑没提自己的车,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象是不敢确定她真的在他身边。
  “你喊她桐桐?”耳边传来白雁一声低问,康剑傻了。
  “你和她很熟吗?”
  “是……是有一点熟。”康剑的脸紧绷得变了形。
  “伊老师人又美,又会画画,女人见了都心动,不要谈男人了。领导,人家抛砖引玉、,你怎么抛玉引砖呢?为什么不出手把她拿下?”
  “白雁, ”康剑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我是有老婆的人。”
  “哦哦…… 。”白雁笑咪咪地转过身,推开他的手,两手背到身后, “领导,我看上去象傻子吗?”
  康剑如同石化了一般。
  “领导,我现在算明白了,为什么人家说《新闻联播》里除了天气预报是真的,其他全是蒙人的,那还是官方媒体呢?所以说什么公务员的素质高,什么公务员的婚姻很安全,全是屁话。一个人要想坏,你给他戴上孙悟空的紧箍咒,只要你不念经,他照样杀人、放火,嫖女人,对不对?”
  孙悟空好象不嫖吧!
  “领导,今天,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可是拜托别把我当傻子……”
  “白雁……”康剑抢答似的打断了她,他怕她说出什么无法收拾的话,“你听我解释。”
  “我在生气中,生得很凶,很厉害,你先打草稿吧!”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白雁,你去哪?”
  “找个帅哥疗伤去。”她潇潇洒洒地挥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在他追过来时,翩翩去也。
  康剑就这样被她扔在了街上,六神无主,惶恐不安,慌乱无措,心里面又象酸,又象痛,又象苦,还有一丝丝的甜。
  她为他生气了。
  他打她电话,她不接,他发短信,她不回。
  他竭力保持风度,可经过的人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看到没,那男人象傻了,要不然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有点恼火,可火苗怎么也点燃不了,因为他今天是有理也没办法说了。
  谁想到呢,上百次的幽会,居然在分手时,给白雁撞上了。但有一次,白雁就会当上百次。
  以后她还会赖在他怀里撒娇吗?
  以后她还会嗲嗲地追着他喊“领导”吗?
  以后她是否还会为他施展“独门绝艺”呢?
  没有好心人来告诉他答案,他棒着一颗患得惠失的心,迷茫茬夏夜的街头。
  白雁让司机把她送到了医院,其他,她想不到能去哪了。
  月黑风高,一个单身女人,失意迷茫地在外面,会引来太多同情者的,搞不好明天《滨江早报》上就会出现一条什么恶俗的头版头条,她才不要那么出名。
  柳晶两口子郎情妹意, 不能打扰。
  林枫怀着身孕,那个小开老公把她棒成宝似的,不能去吓。
  她只要到手术室,暂居一会。
  就是这样,心里面疼得如刀割似的,她就哭不出来,反而笑得更欢,更俏皮,这己经形成了一个习惯,然后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呆着,让疼痛加剧,再死而复生。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
  不知哪来的灵光, 也许缘天康领导的提醒,鬼使神差就逛到了华兴大饭店面前,看着华老板眼神里心虚慌乱的样,她警觉一定有鬼。
  于是,才厚着脸皮,提出要进去参观。
  狗血故事,就是这样继续下去的。
  无巧不成书。
  康领导很坦承,他的身边怎么会没有象伊桐桐这样的红颜知己呢?他那个极品都能娶她这样的大多数,为什么不把伊美女纳为已有呢?
  照伊美女的话来分析,两人是旧识。
  难道真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这野花采着,能永保激情?
  康领导好变态滴说。
  要死不死,她在伊美女的手中看到了两串钥匙,康领导对伊美女真不薄,给她就一个薄簿的工资卡,人心果真好偏。
  她应该当场揪下伊美女的头发,然后再给康领导一记耳光,接着,扬长而长。
  以后呢?离婚?
  白雁一级一级攀着台阶,一阵剧痛袭来,她瘫在了台阶上,蜷缩成一团。
  这婚姻刚刚开始,一直是她在守,外面有伊美女,里面有康领导,这里应外合,再坚固的城也有轰然倒塌的时候。
  好累!
  如果结局是离婚,当初何必要结婚?
  白慕梅说她配不上康领导,让她不要嫁。
  陆涤飞说康剑太复杂,她不能嫁。
  人人都象预言家,一点点地成了真,这是宿命?
  不会还有其他的隐情?
  白雁拍打着头,头象要裂了一般。
  有人下楼,她窘迫地想站起,腿偏偏这时麻了,她难堪地看着一双长腿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个帅哥,却不能疗伤。
  她祈祷上帝,在被西伯里亚寒流冻僵之前,让她的腿恢复知觉吧!
  “你在这干吗?”冷锋眉头打成个结,冷冷地看着她。
  自从交战之后,两个人虽然有过多次合作,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两人之间连一个对视的眼神都没有。
  “我……看星星。”白雁恼恨地掐着腿。
  “哦,那再往上二层,那里离天空比较近。”
  她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腿有了知觉。她起身,越过他,到真的往顶楼走去。
  也许现在吹吹风是个不错的主意。
  顶楼就在手术室的上层,夏天时,通往楼顶的小门都是开着的。顶楼上的风向来很大,没了阳光的加温,风显得很凉。
  什么味?白雁嗅了嗅鼻子,她是不是饿坏了,产生错觉,夜风送来了一股泡面的香气。
  疯啦,接着,她还听到了吞咽面条的声音。
  她回过头,冷锋就坐在小门边,手里捧着个泡面桶。
  她眨眨眼,呆呆地。
  不会吧!这… …也太充满人间烟火味了,和高雅的吸血鬼形像不符合。
  “你……没吃晚饭?”冷锋抬起头,不悦地挑了下眉。
  白雁脸一红,忙扭过头, “我……不饿。”面一说完,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这不是等于坦白自己没吃晚饭吗?
  “我办公室里还有几桶,你要是想吃,自己下去拿。”
  “不了。你晚饭就这样简单?”她没话找话。
  “我想复杂,医院餐厅关门了,我一会还得做个加急手术。”
  白雁愣了一下,她只看到他趾高气昂的一面,没想过他其实也很辛苦。
  他没有家人吗?
  这个问题,她没问,毕竟两个人不算熟。
  她继续吹风,他继续吃面。
  “阿嚏!”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别逞能了,回家去吧!”冷锋吃完了泡面,站起身来。 “医院给职工看病,可没什么优惠的。”
  她微微一笑,乖乖地下了楼,冷锋跟在她后面。
  到了楼下,他去手术室,她回家,礼貌而又别扭地道别。
  家?她是飘荡的游魂,还是要回家的。
  客厅里留了一盏小壁灯,书房的门开着。她动作明明很轻,康剑从书房里窜了出来。
  “白雁……”
  她摆摆手, “别靠近我,我好象要感冒了。我先去冲个澡。”
  康剑僵在楼梯上。
  她拿了睡衣,冲了一个热水澡,感觉头不那么胀了,剐进卧房,康剑夹着个枕头站在门外。
  “你干吗?”她给他吓住了。
  “白雁,我们谈谈好吗?”
  “谈谈干吗要带枕头?”
  康剑不自在地脸一红, “白雁,我想从今夜起……我们该……”
  “康领导,你想用男色来贿赂我,让我不再盘查你的错?”
  “……”
  “告诉你,此路行不通。虽然我不是领导,可我一样清正廉洁,我……不受贿。”某人很有气节地声明。
  门“啪”一声关上, “行贿”的康领导站在门外,狼狈地连脚掌心都红了。.
  康领导在身心煎熬的重负下,感冒了。
  感冒本来是隐藏在泥土下的一根杂草,淋了点雨,经了丝风,突地破土而出,滋滋地迎风疯长。
  眼睛一睁,康剑便感到浑身上下,处处酸痛,再一摸额头,烫得能捂熟鸡蛋。他勉强撑坐起,上下牙打着冷颤,忙把开了一夜的空调关了。
  神智还算清醒。
  清醒的神智让他慢慢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目前面临的困境,以及接下来该进行的对策。
  天无绝人之路,这病来得正是时候。
  他几乎是欢喜雀跃、兴奋莫名地拉开了门, “白雁,温度计呢?我好象有点热度。”他尽力保持语调的平静、步履的自如。
  卧室的门开着,不见那只蝴蝶翩翩飞出来,小嘴微张,温柔而又体贴: “领导,难过吗?”
  “白雁?”他站在门外一看,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人呢?
  他下楼,在拐弯处,就探下身子,向厨房里张望,也没人,再侧耳倾听,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唯独阳台上晾晒的衣裙滴下的几滴水渍,告诉他,他老婆应该是刚走不久。
  康剑一下被打倒了,象霜染过的茄子,枝枝叶叶耷拉着。他托着额头,瘫坐在沙发上。
  阳台上只晾晒着她的衣裙,厨房里冷锅冷灶,餐桌上每天早晨的一杯酸奶不见了,满满的果篮和冰箱在一夜间被清空,他想找点什么凑合下早餐都没有。
  一切迹象表明,某人在生气中。
  一生气,天地都不同了。
  康剑现在才感到,这个家其实一直是白雁在打理着。他除了回来睡个觉,偶尔吃个饭,一切都不过问,和一个借住的客人差不多。
  她也有工作的,却另外花精力做家务,她比他要辛苦得多,可她从来没提过一句。
  没有白雁的家,只是幢普通的房子。
  有了白雁,房子才叫做“家”!
  康剑一直觉得少了谁,地球都一样地转。现在,他否定这个结论。
  从什么时候起,白雁己经融进了他的血脉,他的筋骨。少了白雁,康剑的地球也许不会停转,但一定没以前转得那么自如了。
  她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康剑郁闷,这又超出了他的意料。
  以前,他还问过她会不会生气?她一直都象没心没肺似的,整天笑吟吟,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谁想到呢,她要么不生气,一生还是个大的。
  女人生起气来,就没道理可言,只能哄。可他没哄过女孩子,但不哄,坚冰就不会融化。
  他要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气消,让一切重新步上轨道?
  他得好好想想。
  简单打来电话,车己经停在楼下。
  康剑头重脚轻、又饿又冷地出了门,一脸憔悴的样把简单吓了一跳, “康助,你感冒了?”
  他病苦地躺坐在椅中, 跟简单一同过来的小吴秘书说道: “夏天感冒比冬天感冒麻烦多了,白护士没给你吃药吗?”
  “对呀,你家有个现成的医生。”简单跟着说。
  “她一早上班去了,不知道我生病。”康剑闷闷地答了一句。
  简单最机灵了,掏出手机就拨了白雁的电话,瘫成一团泥的康剑两只耳朵立刻就竖得象小白免。
  “嘿嘿,白护士, 早!我是简单,你忙吗?哦,我没什么事,是康助,他生病了,脸红红的,讲话鼻音很重,眼睛里都是血丝,好象是感冒……嗯嗯,那好!”
  简单合上了手机。
  “康助,白护士现在进手术室,没办法过来,她让你去医院看看。”
  才不是没办法,手术室那么多护士,找谁替一次不可以吗?她是根本不愿意过来。
  她不再关心他了。
  现在,康剑真如身在绝壁,孤苦伶仃,寒风满袖,欲嘶无声,欲哭没泪,心情沮丧到极点。
  “不去医院,去城建局。”今天九点在市城建局有个会,听旧城拆迁指挥部汇报砍倒大树后的处理情况,为了那个死去的老人,城建局特地成立了个治丧小组,纯粹安抚民众,另一边,拆迁的工作仍然要加大力度。大树事件虽然现在差不多平息,康剑却再不敢掉以轻心,尽量处处考虑周到。
  “可你的感冒?”简单有点迟疑。
  “死不了。”康剑象和谁较上了劲。
  简单瞧瞧他的神色,把劝慰的话吞进了肚中。
  “简秘书,我来开车。”小吴秘书从另一侧下来, “你昨晚没睡几小时,我看着怕。”
  “又加班了?”康剑问道。
  简单呵呵一笑, “加班陪未来老婆。”
  康剑稍微坐起了点, “简单,你……是怎么追到你女朋友的?”
  “这个呀!吃饭抢着买单,逛街跟着拎包,看电影,逛公园,郊游、健身,煲电话粥,发暧昧短信,然后在一个月圆之夜,直接将她贴上我的标签,从此,她就死心踏地随了我。”
  开车的小吴噗哧一声笑翻了, “还月圆之夜,你是一狼人吗?”
  简单也笑, “男人本来就是狼和人的综合体,在自己老婆面前要做狼,在别的女人面前就装个人吧,如果弄反了,那就永远翻不了身。”
  “咳……咳……”康剑喉间一阵作痒,咳得心都差点吐出来,“别耍贫嘴,专心开车。”
  简单和小吴忙噤声。
  会议按时召开,开到一半,康剑感到脑子里象有一台旋转不停的蒸炉,呼出来的气都象火似的。偏偏会议室里,空调打得又低,还有几个在抽烟,他再也支撑不下去,让简单代替他开会,做好记录。
  他和众人打了招呼,先走了。
  小吴不等他发话,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此时,手术室里, 冷锋正在替一个六十岁的男人做经尿道前列腺电切手术。这种手术,这个月,泌尿科己经做了很多例,患者大部分是年纪很大的男人,手术时间视患者的情况而定。
  冷锋还在忙碌,不过手术巳近尾声,病人麻醉还没有醒,整个下体完全裸露在镁光灯下。
  白雁端着药盘站在冷锋的一边,她查点好药盘里的手术器具、棉球、纱布,抬起头,看到冷锋额头上都是汗。她放下药盘,拿了条毛巾,冷锋脸转了个方向,她替他檫净汗,他又转了过去。
  白雁目光落在了患者身上。
  在医者的眼里,病人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可今天,她不知觉多看了患者私密部位几眼。
  这些地方,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很少谈及。不是因为脏、羞耻,白雁觉着应该是神圣的。这些私密地位,是留给最亲近的爱人的。当爱到一定的深度,语言无法表达,唯有把彼此的身子融进另一个人的体内,合而为一,才能释放出全部的情感。
  夜,静悄悄,灯光熄灭,窗外有月光,躺在爱人的怀中,抚摸着彼此的身子辨析与自己有哪些不同,在私密部位,可能会停留很久,也会问一些好笑的问题,会寻找让对方心荡神移的顶点,会讲一些脸红心跳色色的话。
  妩媚、狂野、娇嗔、迷情,哪一面都可以,只要对方是你爱的人。
  白雁不是固执地认为人人都应该从一而终,要视不同的情况来看待不同的人,但在她的心里,却死脑筋地觉得与一个人白头偕老的感情是最美的。
  女人独有的天真、温柔的情感,留给珍爱一生的人。
  心里面有了爱,性才会美。如果纯粹为了生理,随便和人上床,她觉着很脏很龌龊。
  昨天,康领导刚与伊美女卿卿我我完,回到家,竟然抱着枕头站在她的房间前。
  当时,她的心里象撕裂了一般,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觉得屈辱,觉得好笑。
  他用抱过其他女人的手来抱她,他用亲过别人的唇来亲她,他当她当成了什么?
  得到他一些雨露滋润,她就会乐得飞上了天?
  她以为她会喜极而泣地扑进他的怀里?
  她有饥渴到饥不择食?
  她是珍惜婚姻,前提是这份婚姻值得珍惜。
  康领导如今还值得她去珍惜吗?
  “白护士,棉球沾点水!”冷锋蹙着眉,严厉地瞪着她。她又是瞪眼,又是挑眉,在干吗?
  “呃?”白雁回过神,看到冷锋的手托着病人的生殖器官,正在做最后的清理。
  她身子突地一摇晃,胃一阵痉挛,手中的药盘没端稳, “咣当”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扭过身,就住外面的水池跑去,趴在池边, “呕……”,吐出了几口清水。
  “你…… 是不是怀孕了?”闻声跑进来的护士长,悄悄问道。
  正在呕吐的白雁一愣,回过头,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目光突对上冷锋愤怒的双眸。
  要命,又惹恼了冷大专家。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净了净口,拭去眼角的泪,复走了进去。
  “别,别,我去收拾。你现在怀孕初期,要多注意休息。出去喝点水吧!”护士长当了真,热心地把白雁往外推。
  白雁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手术结束,病人推出手术室,冷锋第一个走出来。
  “冷医生,”一直站在外面的白雁喊住了他,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认罪, “刚刚在手术室,对不起,我真的是忍不住。”
  冷锋拿下口罩,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你说起来还是个医者,怎么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你有几顿没吃了?”
  白雁愕然地抬起头。他怎么会知道?
  “胃是要调养的,你做到了吗?”
  白雁汗颜,支支吾吾, “我也有做,只是……这两天没什么胃口。”
  “你是个孩子吗?还挑三拣四?没胃口就不吃,有胃口就吃到撑?”冷锋横了她一眼, “象你这种人,真不配呆在医院里。”
  说完,冷哼一声,阴风飘远。
  白雁怔在原地。
  “又训你了?”护士长从里面出来,只看到冷锋的一个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冷医生真是不通人情,你又不是情愿的。我怀孩子时,孕吐也是很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谁怀孕了?”手术室另一个护士经过,好奇地凑过耳朵。
  “白雁呀!”
  “哇,是蜜月怀孕吧!恭喜恭喜哦!”小护士象拜年似的直作揖。
  白雁啼笑皆非,还没等她解释,小护士象阵风似的刮走了。
  这阵风一会儿刮到这,一会儿刮到那,不到一刻,全医院都吹遍了。
  “雁,你怀孕了?”柳晶第一时间赶列,象看外星人似的看着白雁, “康领导真是好厉害,一发就中。”
  白雁气得牙痒痒,把头扭向一边。也许应该下去找妇产科主任检查下,开个证明,写上那道膜完好无损,才能还她清白。
  但不知这下子会不会把整个医院给震翻?
  人家会不会怀疑康领导身体有某种难言之隐?
  白雁坏心眼地咯咯直笑。
  “你看你欢喜得都象白痴了,一个人在傻笑。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给你买。酸的?辣的?”柳晶立时化身成慈母,小心翼翼地蹲在白雁面前,连音量都是很轻很柔。
  白雁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一记九阴白骨爪, 直扣柳晶的脖颈, “你要是再不恢复正常,我一脚把你踢出门去。
  柳晶纹丝不动, “雁,孕妇不能随便发睥气的,要平静、微笑,心如止水,不然会影响到肚子里的BaBy。”
  “呕……”白雁受不了,捂住口,她真的又想吐了。
  “天,反应这么厉害?”柳晶轻抚着她的腰,无限怜惜, “你家康领导怎么舍得还让你来上班?”
  “白雁怎么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康领导脸红得象个火球似的站在走廊上,身后跟着小吴秘书。
  “康领导,你在发高热?快,退后三步,不要把病菌传给孕妇。”柳晶慌乱地横在两人中间。
  “谁是孕妇?”康剑脑子烧得已经不能好好思考了。
  柳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老婆怀孕了?”
  “你怀孕了?”康剑烧得通红的眼睛突地成了两只红灯笼,他摸着额头,他烧到在说胡话了?不是,是柳晶在说胡话。
  白雁歪了歪嘴角,突地笑靥如花, “嗯!”很娇羞,很甜蜜,很幸福地点点头。
  一桶冰水“噗”一下泼上了火球,康剑滋滋地抽着冷气,嘴唇苍白如雪,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你不清楚吗?”白雁娇嗔地扁着嘴。
  “我……”
  “雁才开始孕吐,最多一个月,康领导,你开心疯掉了吧!没事,没事,不要压抑着,初为人父,象白痴,能理解,能理解。”柳晶茬妇产科,可是见多识广。
  他开心?不是,他愤怒,他抓狂,他想喊叫,他想……流泪……眼前突然金星满天。
  “康助!”小吴冲过来,托住他的身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无法置信地看着白雁。
  “为什么不可能?健康男女躺在一张床上,怀孕很正常呀!我很健康,难道你不健康?”
  他张了张嘴, “我……?”
  “他这是太兴奋,语无伦次了。”柳晶说道。
  “别插嘴!”康剑火大地瞪着柳晶。 “白雁,告诉我?”他真的不行了,随时都会软弱地晕倒,但在晕之前,他一定要弄明白。
  “我怀不怀孕, 你心里面没数吗?”白雁收起笑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玩笑适可而止,不然就不太好收场了。
  康剑本来就通红的脸,这下红得象血要喷出来似的,很丢脸,可是很开心。
  柳晶眨巴眨巴眼, “我没数呀!那到底是怀了,还是没怀?”
  白雁无力,摇了摇头, “我其实就是……”
  “白雁,”康剑突然打断了她,身子往前一倾,拉过白雁的手,贴着自己的额头, “我头烫得很难受。”
  “难受去门诊呀,这里是手术室。”柳晶纳闷,这位康领导看上去梃精明的,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
  康剑目不斜视, “白雁,吴秘书还有其他事,你帮我去挂个号。”
  门外的吴秘书一怔,康助有布置他其他什么事吗?.
  当官的好处不止是可以耀武扬威、吃喝公费,另外,办啥事都一路绿灯。
  康领导来到医院,他是病人,也是领导,这消息很快就惊动了院长,一路小跑地过来。哪里还需要白雁挂号啥的,内科主任亲自来到门诊,为康领导检查,院长陪在一旁。
  扁桃体有点发炎,体温三十八度七,血液里有炎症,主任开了个处方,建议连着打三天吊瓶,吃点感冒冲剂。科室护士忙不迭地拿着处方去药房取药,什么划价、交费全部免了。
  康剑没有力气说什么,只能频频点头道谢,滚烫的手一直抓着他的白雁,生怕她为了工作,六亲不认。
  “康助,这样吧, 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很繁杂,病床你也不一定睡得惯,就让白护士和你一同回去,反正她是行家,在家输液,你可以得到很好的休息。”院长又扭过头对白雁说道, “白护士,这三天你就在家好好陪康助。”
  “院长,这是事假还是出差?”白雁恭敬地把细节问清楚。
  要不是当着康剑,院长都想好好地训斥白雁一通了,这丫头怎么是个愣头青呢,这……这不是明摆着送上门的拍马屁机会。他哈哈大笑,然后故意公事公办地说道: “这是工作,自然是出差喽!”
  “行,是工作那我就去。”白雁微微一笑。
  “不是工作你就不回家了?”院长打趣道。
  “当然不能,我现在工作中,如果随便逃班,怎么对得起院长你给的几钱银子呢?”
  看吧,他一点都没看错他老婆,康剑的头昏得更厉害了。
  小吴秘书早被康剑支走了。白雁拎着药,护士服也没换,扶着康剑在医院外面拦了车。
  到了家,白雁扶着他上了楼,走到书房门口,朝里面看看,除了一柜子书、一台电脑,一张狭窄的折叠床,找不到一个可以挂吊瓶的地方,她闭了闭眼,把他架进卧室。
  在大床边,有一个简易的木质衣架,挂挂常穿的衣服,现在就暂且做了吊液架。
  “你先吃药。”白雁抬眼看了下康剑,他怔怔坐在床边,目光如炬。她平静地给他倒了杯水,把药递给他。
  “白雁,你把衣服换了吧!”她一身白衣地在他眼前晃着,他觉得还象在医院。
  “不换。”白雁俐落地用网兜挂起吊瓶,从洗手间里拿了个水盆滴着水,敲针头、说话,两不误, “我现在工作中,当然得穿工作服。
  康剑缓缓地躺下来,伸出手臂,她拍打着,找着血管好下针, “这在家里呀!”他枕的是她的枕头,盖的是她的薄被,呼吸间是她的气息,康剑惊惶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点。
  “康领导,有件事需要说请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奉院长之命出差到你家为你输液的白雁护士,而不是你老婆白雁。”
  不都是一个人吗?康剑不解地侧过头, “啊……”针头快捷地刺进血管,他没防备,不禁失声轻呼。
  白雁倾倾嘴角,好心地说明, “身为护士,为五斗米折腰,只能服从院长的安排,可作为你的老婆,由于你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你们目前在冷战中。冷战时期,两国撤回各自的驻外大使,所有的官方交往全部停止,贸易活动关闭,两国领导人暂不见面,一切处于警备状态,随时准备发动战争。”
  康剑愣了一秒钟,政府官员的心理素质到底不一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战争不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和平会谈来解决冷战。”
  “我国不接受。” 白雁接得很快,态度坚决。 “不过,康领导,白雁护士本着医者仁心辩业道德,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就放心地睡吧!”药水里加了安静剂,药效应该很快就会发作。
  康剑果然一会感到眼皮沉重,在闭上眼之前,他还是勇敢地说出了心里话: “老婆,我有点饿,我想吃你的‘独门绝艺’……”
  白雁很认真地回答: “康领导,护士只负责输液,其他的,不在我职责范围之内。”
  康剑凄惶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睡去。
  白雁站在床前,这才好好地端详着康剑。什么气宇轩昂,什么卓尔不凡,什么年青有为,什么前程无量,看看,这胡渣满面,眼窝深陷,嘴唇翘皮,头发莲乱,睡着了还会打一点小呼,怎么看不就是个普通男人吗?一边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一边还要老婆忠贞不二,说谎、夜归,男人什么恶德他都有。所以,老天的惩罚不就来了。
  她气得牙痒痒的,对着康剑的俊容就是一拳头。但当拳头快要落下时,五指又展开了,很不甘心地收了回来。
  装什么可怜呀,康领导,该令人同情的是她好不好?顶着康夫人的名份,没得到人,也没得到物,啥好处都没有,人前还得和他扮甜蜜,人后还得与伊美女斗智斗勇。
  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雅量了。
  婚姻不是恋爱,不能说分手就分手。她那时怎么就那样傻了呢,被他几下子就追到手,在那之前,明明也守身如玉、二十四年,到了他这儿,为什么没多看几眼?
  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军太强大。康领导隐藏得深呀!
  她一个小护士,有什么值得他这么隐藏,甚至以婚姻作注?目的何在?
  她一直这样问自己,一直被困惑着,可是她又驼鸟似的不想知道答案。她总是在想康领导是对自已有好感的但还没真正发掘她的好,所以才做了些蠢事。当有一天,他看懂了她,他们也会象许多幸福的家庭一样生活着。
  于是,她才一次又一次掩饰住失望,独自咽下去,再斗志昂扬地期待下一个希望。
  斗志不是挥之不尽的。
  白雁轻轻叹了口气, 替康剑调慢了滴液的速度,走了出去。
  康剑是被热醒的,浑身象淹在汗里,一抬手,额头、脖颈上全是密密的汗珠。出汗是好事,可以通出体内的寒气。他稍微咽了下口水,喉咙也不疼了。身体轻松了许多,不过肚子饿得一直咕咕作响。
  另外,小腹又胀得厉害,他内急地蹙起眉。
  外面己经一团漆黑了,卧室内只留了一盏台灯,怕他再受寒,白雁没开空调,把窗户大开,室内还是显得非常闷热。
  白雁不在房间内。
  康剑坐起,想自己下来去洗手间,发现不太可行。针头别在右手,他要是用右手拿吊瓶,就有可能回血,要是用左手拿吊瓶,裤子就没办法解。
  “白雁!”一出声,声音是沙哑的,根本传不远。
  他先下了床,看能不能移到门边上,他扶着床头柜站起,看到白雁搁在床头柜上的包包是开着的,里面一丝鲜艳的红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伸出左手,轻轻一扯,一个手帕被扯了出来,那丝鲜艳的红就在手帕里,他一层层展开,眼睛震愕地瞪大了,是一朵纸折的玫瑰。这朵玫瑰,显然是白雁的珍爱,不仅用手帕包着,在纸张的外面还包了一层保鲜膜。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不管有什么意义,康剑有一个肯定的直觉,送这朵花的人一定是个男人,对白雁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男人。
  他为什么从来没听过?
  康剑神情凝重地皱着眉心里面闷闷的。这时,外面走廊上突然响起脚步声,他慌忙把纸玫瑰仍塞回包包内。
  “你在干吗?”白雁推门进来,惊呼一声。
  康剑瞬间一头的冷汗, “我没……”他扭头看包,突然发现输液管里,回血己经快要到调节器的位置了。
  他的脸一下白了。
  白雁怒了,快步走过来看看他的输液管,狠狠瞪着他, “你要是不配合我的工作,我现在就打120把你拉到医院里。”
  “我配合……老婆,我只是要去洗手间……”他推着湿漉漉的额头,郁闷万分。
  疾病面前,英雄气短。
  白雁没有说话,拿下吊瓶,扶着他,走向里面的洗手间。马桶前,她转过身去,好半天,听不到水滴的声音。她回过头,正对上康剑偷偷打量她的视线。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障碍,你可以把我当空气,当透明人,这种事对我们护士来讲,很平常。”
  “你……以前也陪其他男人上过洗手间?”康剑一脸不能接受的样。
  “当然,不仅如此, 我们还会帮他们洗澡、换衣,这是我们职责范围的事。”嘿嘿,这当然是假的,她以前呆的是妇产科,没男病人,到了手术室,病人都由各科护士护理,与她没关系。不过,看着他大惊小怪的样,忍不住就想逗他一逗。
  康剑闷闷地收回目光,笨笨地解裤子,把蹩得太欠的尿放了出来。
  背对着他的白雁听着哗哗的水流声,俏脸不自觉红了。
  冲了手出了洗手间,康剑突地从后面只手搅住白雁的腰,她吓得身子一僵。
  “老婆,我们合谈,好不好?”
  滚烫的呼吸吹在她耳边,弄得她好痒,她轻轻一嗅,还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刚睡醒,眼窝里还有白的某种物体,这样子找她合谈,一点胜算都没有吧!
  白雁忍不住噗哧一笑,沉吟了下,说: “现在,我国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咦,康领导今天怎么唤了称呼,一口一个“老婆”?怪哉!
  同样是拒绝,但这语气明显委婉许多,透着点曙光,康领导心里面一喜, “我国一定会以诚意促进两国和平的。”
  白雁笑笑, “贵国的诚意是?”
  康剑一愣,大脑突然罢工。他太清楚白雁了,做护士绝对是委屈了她,她是天生的外交天才,嘴巴上的功夫他绝对胜不了她。 “以后让你做领导。”这句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
  说完,肠子都悔青了,他怎么会说出这么弱智的话呢?
  白雁眯起眼晴献上一个受宠若惊的笑, “此言当真?”
  他不说话,继续走传统路线,直接吻上去,想封住那张让他想了又想、盼了又盼的小嘴。
  不过,白雁躲开了,抿抿嘴唇, “你……没刷牙,这样子不卫生。”
  康领导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呼地一下又反弹回来。
  “但我还是感动康领导的诚意,这样吧,留党查看,以观后用。”白雁在一片火焰之中,凉凉结语。
  康领导可怜的心脏在这个晚上差点罢工。.
  别以为,这股乍然袭来的万丈巨浪,就此风平浪静,成了一条涓涓细流。
  康剑从不敢这样去想, 他浑身的每个细胞都醒着,每个毛孔都张着,随时准备迎接白雁的出招。
  如果白雁和别的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絮絮叼叼地盘问个不休,怒斥他的负心,闹腾着要上吊或者离婚什么的,他才觉得那是正常反映。可白雁呢,对他与伊桐桐之间的事只字不提,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也不说,只说生气中。
  她的生气,就是不肯理他,不肯做家务,不关心他,这不过是夫妻间拌嘴后,耍的小性子,不象是遇到原则性事件应有的态度。她没掉过一滴泪,没说过一句狠话,她其实并不宽容、大度。
  除非他并不是她想在意的那个人?
  那朵纸玫瑰?康剑眉头拧着。
  现在,她仍会笑,却笑得疏离,仍半真半假地和他讲话,可他就是感觉得到,她把自已定位得很好,站在这里的,就是一个很尽职的护士。
  她心里面是不是己经难备放弃这段婚姻了?
  康剑接过白雁端过来的粥碗,探究地打量着白雁。在他输液时,她下去煮了点白粥,很清淡却不可口。她先在下面吃过了,在他撤了吊瓶之后,给他捎了一碗。时间不早,这碗粥只能算是勉强填饥。
  他仍出汗不止,她呆在这闷热的房间里,也好不到哪里去,热得护士服后面印着一个大大的汗渍。她从书房里给他拿来干净的睡衣,让他吃完后,把身子檫一下,再换上。不可以冲澡,防止热度反弹。接着,她把自己的睡衣拿去对面的书房。
  “她是我的前女友。那天在华兴饭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是和她去谈分手的!”康剑艰难地吞下一口粥,开了口。
  白雁站在窗边,拿了本书当扇子在扇着。 “哦!”她也不惊讶,也不漠然,出个声,代表她在听着。
  最后一次?那之前不是就有很多次了?伊美女果真没有夸张。
  “我之所以一直睡在书房,是因为我觉得和她没有真正结束,我……”康剑窘然地倾倾嘴角,让他这么个一向骄傲的男人说这些,真是很痛苦,可又不能不说。
  “你在为她守身。”她帮他接了一句。
  康剑抬起头, “不是的,事实上从我们结婚那天起,我……就没有和她一起过。”连筋脉都红透了。真是汗颜啊,在老婆面前坦白这些事。
  “你想告诉我,你其实在我们的婚姻里并没有肉体出轨吗?”白雁走了过来,拿开他手中的碗,眸子请冽如镜,他在里面看到很狈不堪的自己。
  他面无表情……事实是不知该有什么表情。
  他无语……事实是不知能讲什么。
  “康领导,我其实对这些是不想知道的。外遇如同一盘菜里的一只绿头苍蝇,我看不见,也就吃下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可现在你把它挑出来了,我还敢吃这盘菜吗?”
  康剑的脸刷地变成了土灰色。
  “为什么那天我不听你的解释?因为这种事是经不起解释的。亲爱的领导,你说的结婚那天是我们领证那天,还是举办婚礼那天呢?如果是婚礼那天,那时我们在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你确确实实就是出了轨。如果是领证那天,在那之前,我们还有过近半年的恋爱期,你真真切切是脚踏两只船。”
  她摊开双手,一挑眉,脸上写着“别不承认,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康剑长这么大,从没有这般心虚、羞窘过,真巴不得地上裂条缝,钻下去得了。
  “所以我说你欠我个大人情,何止一个,你欠我太多。”白雁第一次觉得在康剑面前不想撑起一张笑脸了,她背过身去,两肩剧烈地抽耸着,拼命抑制住流泪的冲动。
  “知道吗?领导,你真的很欺负我。”泪水咽下肚,却从话语间泄露了出来。
  “白雁……”康剑羞愧万分地走到她身后,想圈住她的腰,想扳过她的脸,手在空中张了张,无力地收回。
  如今,他也胆怯了。
  “你并不是为我而和她要分手的,是她太无所顾忌,你怕影响到你后面的市长竞选,所以提出分手。”
  “不是的。”康剑急忙否定, “分手不是为了那个城建市长的位置。”
  “康领导,你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转过身,脸上干干的,可他看得出她眼底流露出的痛楚,这是他带给她的。
  他无地自容地闭了闭眼。
  “你想说是因为我?对,我们才结婚一个多月,如果现在分开,别人一定会说长道短,势必会影响你的仕途,你非常冷静,也很果断。康领导,为什么要娶我?”
  他张了张嘴,扯出一丝苦笑,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她咬了咬唇,点下头, “所以不说了,康领导,我……”
  他的呼吸停止了,呆呆地凝视着她,生怕她下一句话是“我们离婚吧!”
  “我要好好想想,在你妈妈来住的期间,我们先保持这样。你个子大,以后你睡卧室,我睡书房。康领导,你也不要担心,到明年一月人大会议,还有半年,我想我会坚持到那个时候的。我去睡了!”她温婉一笑,两个小酒窝可爱地闪着。
  “白雁,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他拉住她。
  她没有调侃,也没打趣,深深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因为我不是你,我舍不得做出伤害家人的事。你不懂一个没有父亲的人辛苦长大的梦。我也想冲动地把那两个宇一吐为快,潇洒地与这一切挥手再见。可是,”她抬起眼,环视着四周, “这个家就没了,但我只能撑到明年一月。去檫身子吧,你身上汗味太重。”怎么样,够乖巧够善良够体贴吧!女人是柔弱的,可以偶尔强悍,偶尔装嫩扮傻,但该弱时就得弱不禁风。
  这下子,康领导,让罪恶感、愧疚感折磨死你,如果你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她带上门,留下他象具雕像般立着。
  他木然地走进浴间,木然地脱下衣服,木然地放了一洗脸盆热水,木然槎着毛巾,胡乱地擦着身子。
  只能撑到明年一月?她真的做好决定,要放弃他了。那么宽容、大度,不计前嫌。她象一个圣洁的天使,他是一个龌龊的小人。
  这没有什么呀,他知道她迟早要恨他的,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实施他的计划,一切并没有脱离轨道,可他的心里面为什么会因她而感到丝丝抽痛呢?
  第二天,热度没有反弹,康剑感到精神好了许多,就是身子有一点发虚。他下楼来吃饭,餐桌上又有了牛奶、水果还有煮鸡蛋、碧莹莹的菜粥。
  白雁在阳台上晾衣服,和风细雨,看不出昨晚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番深刻的交谈。
  “领导,刚刚简秘书打电话来,说什么拆迁上的事,他一会过来接你。这样吧,我白天也回医院上班,你另外还有两天的水,我晚上回来帮你输。但你尽量不要开空调,出点汗没什么的。”
  白雁进了洗手间,放下洗衣篮,出来时,换好了上班的衣服。
  “你不吃早饭吗?”康剑追逐着她的倩影。
  “我吃过了,今天你可以不洗碗,等我晚上回来再洗。”她查点了下包包,朝他挥挥手,出了门。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拨弄着碗里的粥,知道这菜是为他特地熬的,可是一点吃的胃口都没有了。
  他想起以前在早餐亲上,她笑话不断,有一次,还曾撒娇地把他的衬衫当毛巾,在上面擦嘴,他看着胸前那个口水印,哭笑不得。
  这样的场景,以后不会再有了吗?
  到了办公室,简单把昨天的会议汇报了下,他又给城建局长打了个电话,问了昨天一天的拆迁情况。房管局和城管局两个局长又过来谈了些事情,然后,房管局长笑着问: “康助,今天是周末,有没什么安排?”
  康剑扭头看日历,今天真的是周五。 “暂时没有什么事?”
  “滨江影城正在放映《阿凡达》3d效果,网上评价很不错,带你爱人一起去看看?”房管局长是学中文的老本科生,还保留着一些书生气。
  “我这里恰好有人家送的几张票。”城管局长从手包里掏出一叠票, “简秘书、吴秘书,过来下。”
  简单和小吴笑嘻嘻地从隔璧进来, “也有我们的份吗?”
  “什么叫也有?”城管局长笑道, “不只是你们有,你们的女朋友也有份的。”
  “局长英明,这票可不太好买,有人为了一张票,都排几个小时的队。”小吴说。
  “我也是沾了朋友的光,他恰好是影城的经理。”
  “原来这票还是后门过来的。”
  几个人大笑。
  办公室内只有康剑一个人时,他拿着两张票,前前后后看了看。这两张票上面写的放映日期是周五到周日,这三天,他可以随意挑哪一天去看。
  今天、明天,要输液,他想去,白雁不一定同意,那就后天吧!他把票放进抽屉里,说起来也很久没和白雁一块看电影、去外面吃饭了,周日那天,就一并实施。
  他暂时不说,到那天给她一个惊喜。
  这边想着,手无意识地伸向电话,熟稔地按了一串数宇。
  “领导,怎么了?”白雁轻脆的声音响在耳边,他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吃饭了吗?”
  “呃?都一点钟了,怎么可能没吃饭?”
  他脸一红, “那……那今天进手术室几次了?”
  “上午两次,下午还会有一次,不是大手术。”康领导今天怎么关心起这事来?
  “嗯嗯,累不累?”
  “还好呀!领导,你没什么吧?”
  “我……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领导,这是手术室的座机,是为了联系手术而设置的。”白雁含蓄地说道, “如果有什么紧急事情,我们占着线路,好象不太好。”
  “哦!”康剑悻然地挂了电话,猛喝了几口水,才把脸上的潮红给抑下。
  白雁慢慢把话筒放下,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
  “白护士。”冷锋从走廊另一端走了过来。
  白雁条件反射地直起腰,悄悄地挪离座机。 “冷医生,有什么事?”今天,泌尿科没有手术安排,他这股寒流袭来干吗?
  冷锋摸了下鼻子,看看旁边没有其他人,问道: “你明天要不要加班?”
  “明天我休息。”
  “那明天早晨,和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车六点到你小区大门口,到时再告诉你。”
  “六点?”白雁瞪大眼,那也太早了吧!
  “起不来?”
  “不,可以的。时间要多久?”
  “后天中午回来,你会开车吗?”
  “我……有本本,可是没怎么碰过车。”
  “哦!”冷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走了。
  白雁云里雾里的,好半天才回过神。
  后天,那不是在外要住一个晚上吗?那康领导的输液怎么办?给婆婆大人住的客房还没整理呢,可是,可是……谁有勇气得罪那股“西伯里亚寒流”?
  白雁眉毛、鼻子急得皱成了一团。.
  白雁走投无路, 想来想去,能救她危难的,好象只有柳晶了。
  “凭什么,我也是有老公的人,为什么要去帮你陪老公?”柳晶一脸没商量,头摇得象拨浪鼓。
  白雁不敢说出是冷锋找他,双手合十,象拜观音似的,一个劲地求柳晶, “你是救苦救难的大美女,这次就行行好吧!下次我也帮你陪一次老公好了。”
  “去!我家李老师这辈子只能对我一个人好,眼里只能容我一个,宠我一个,陪着他的只能是我。我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老公,其他色女想沾边,我灭她满门。”
  白雁打了个冷战, 陪着笑脸, “我不陪好了,我行贿行不?”柳晶与老公是从小订的亲,真是前世的情缘呀,两人还就对上眼了。十几年的感情,两个人不仅不腻烦,还越来越浓。如果李老师真的生出异心,柳晶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柳晶眼睛转了转, “行贿呀!”兰花指托着下巴,俏脸露出一丝诡笑, “如果你送我两张《阿凡达》的电影票,我可以考虑考虑。”
  白雁双肩一耷拉,瞅瞅外面火辣辣的日头, “我……能折合成人民币给吗?”
  柳晶杏眼圆睁,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是个守财奴?看到钱就挪不动腿?”
  白雁忍气吞声,幸好今天还属于在院长恩准的假期内,顶着一轮毒日,站在影城门口,认命地夹在一群发出汗臭的人中,慢慢地往前挪动。
  晚上回到家,康领导己经回来了,站在厨房里,又是开冰箱,又是查看果篮,嘴角噙着一丝隐隐的笑意。
  “你脸怎么晒成这样?”听到开门声,他走出厨房。
  他老婆满脸油光,散发出灼人的酡红,一看就是在外面烤久了。
  “别提了。”排了三个小时,总算买到两张票,打电话让柳晶过来,她亲吻着两张票,就忙着给老公报喜讯,把买票的人竟然给忘了。 “你先抓紧时间去冲过澡,然后我就给你输液,两瓶水,得挂得晚上十一点呢!”
  “我想先吃晚饭。”康剑叫住上楼的白雁。
  白雁闭了闭眼, “好吧!”
  上楼换了衣服,扎起围裙,头昏昏的,没心思煮什么花色品种,冰箱里有速冻水饺,她下了一袋。又切了根莴莒,凉拌,她用的是虾仔酱油,多淋了些麻油,一端上桌,康剑就觉着胃口大开。
  “别喝凉水,”饺子有点咸,他吃得口干,拿起一瓶矿泉水就拧瓶盖,被白雁抢回,进厨房,从咖啡壶里倒了杯温开水给他, “扁桃体还没全好呢!”
  他笑笑,接过。
  白雁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只饺子,就搁了筷子,只是猛喝水。
  “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但明天有点事,很早就出发,我和柳晶说过了,她过来帮你输液。”
  “明天不是周六吗?” 康剑问道。
  白雁斜睨了他一眼, “周六又怎么了?你不是正常无休吗?”
  “我……不一样呀!”
  “你是领导,我是被领导的?其实被奴役的还不都是被领导的。”
  縻剑心情突地坏了, “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才故意出去有事。”他联想到早餐上桌上,孤伶伶一个人吃饭的情景,忍不住问道。
  “哇,知我者,康领导也!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白雁扯了下嘴角,面皮抽动了两下。
  “什么时候回来?”他想着那个没有说出口的惊喜呢!
  “周日中午。”
  “那么久?”音量戛地高了八度。
  “我也不想,但这是工作,工作!”白雁站起身,无奈地摇摇头。
  康剑默默地把盘中的饺子吃完,帮着收拾碗筷, “好,我在家等你。”他突然说道。
  白雁哦了一声。
  因为康剑精神不错,晚上就坐在客厅里输液。客厅宽敞,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大开着,会感到凉爽些。又能看着电视,还方便吃点水果什么的。
  电视调到芒果台,几个男人主持的综艺节目,很恶搞,可看着轻松。刚刚还呵呵直乐的人怎么没声音了,康剑侧过身,白雁歪着沙发上,己经睡着了。
  都说睡容美丽的女人是真姜女。白雁睡相很乖,一只手放在胸口,一只手垫在头下,嘴唇微弯,小酒窝浅浅的,长长的睫毛象把扇子般遮住了一汪清瞳。这时的白雁,不俏皮,不古灵精怪,也不咄咄逼人得让人窒息,她就象个邻家女孩,懂事,柔顺、恬美。
  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做爸爸的不知该有多骄傲。
  康剑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给惊住了,心怦怦直跳,他慌忙把目光移向电视。
  可这个念头却象生了根一般,久久在脑中盘旋,一晚上都挥之不去,他闭上眼,甚至都能想像出一个扎着花辫、穿花裙的小白雁。
  他真怀疑,这次高热,是不是烧坏了他的脑子。怎么会生出这种极不可能的联想呢?
  第二天早晨白雁出发时,康剑还在睡梦中。六点,外面己经很亮了,东方泛着金光,太阳急急地要从地平线上跃出,一丝风都没有,今天一定又是个火火的艳阳天。
  白雁背着包包,边打呵欠边往小区大门走去。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路边,车窗开着,她看到后座上坐着冷锋,开车的是医院里的麻醉医生马加。
  马加替她开了车门,她坐着副驾驶座上,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走吧!”冷锋吐出两个字,就闭上眼养神。
  “我们去哪?” 白雁问道。
  “金林。”回答的是马加。
  白雁愣了,金林是与滨江邻近的市下面的一个县,距离滨江四百多里,想不到会那么远!她在医院里,听别人偷偷议论过,有许多医生利用节假日期间在外面接私活,收入很可观。冷锋是专家,私下找他的病人一定很多。
  车出了城,就上了高速,开得非常快。马加专注开车,冷锋在补眠,白雁趴在窗户上看沿途经过的风景。
  要是天气不那么热,也算是一次很惬意的郊游。
  二个多小时后,汽车下了高速,又在县级公路上开了一会,进了金林县城,在县人民医院里停了下来。
  医院里己经有人在等候了,一介绍,原来是院长。马加和冷锋和院长很熟,握手时就开起了玩笑。白雁一直微笑地跟在后面。
  早晨不做手术,先去了一家宾馆休息。宾馆房间里,另有一帮人在等着。大概是病人家属,握着冷锋的手说个不停,一边悄悄地往冷锋的口袋里塞了什么,房间的地上,还放着各种名贵的烟酒和金林特产。
  中饭就在宾馆吃的,四菜一汤,没有要酒。吃过饭,三人小睡了一会,就去了手术室。下午排了三台手术,一直做到晚上八点。
  冷锋拿下口罩时,他的脸本来就白,白雁觉得这下更白如鬼魅,看着阴森森的。
  晚饭挪了个地方,是金林的一家酒店,席上有了酒,菜式也比中午丰盛多了去,陪客有院里面的领导,还有病人家属。
  白雁不肯沾酒,要了果汁。马加的酒量不太行,几杯一下肚,脸就红得象个猴屁股。冷锋厉害,杯盏交错,你来我往,非常豪爽,但脸上就没有一点异色。
  席散,院长又领着两人去洗澡、泡脚,也许还有别的活动,白雁推说自己累了,一个人先回了宾馆。
  洗好澡出来,手机响了,是康领导。告诉她,柳晶来过了,输液也结束了。
  “柳晶的嘴好贫,说个不停,他那个老公比她斯文多了。”
  “她老公也去的?”白雁笑着问。
  “嗯,说是来我家参观一下。”
  “参观完,发表什么感想了吗?”
  “她说直接说给你听。白雁,事情顺利吗?”
  “很顺利,明天可以按时回家的。”
  “嗯。”
  然后两人就挂了电话,白雁随即又拨了个电话给柳晶,抬头看到电视上打出来的时间是二十二点,电影是晚上七点的,该散场了吧!
  “干吗?”柳晶的声音有气无力。
  “怎么了?《阿凡达》让你很失望?”
  “去他妈的《阿凡达》!”柳晶突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你说说人怎么过得这么委屈呢?官大一级,就得给他们装孙子吗?我哈那个《阿凡达》哈很久了,结果呢,李泽昊的年级主任说想看,他就把那两张票送人了。”
  “别气了,别气了,网上很快就会有的,虽然效果没有影院的好,但也能看个一二。”白雁柔声宽慰道。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明天我再去看看有没有票,能买到,我陪你一块去看。”
  “再说吧!”柳晶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估计今晚李泽昊没办法好好睡觉了,不知能被炮轰掉几层皮呢!白雁很是同情地想道。
  冷锋和马加不知几点回宾馆的,白雁下去吃早饭,两个人房间的门都关得紧紧的。
  她吃了早饭,把宾馆附近的几个品牌店逛好了,买了顶蓝色的草帽,再上去,门还没开。
  直到午饭时,两个人拎着行李出来了,先去吃午饭。
  出发时,都下午二点了。仍是马加开的车,开到滨江境内,车停了。在前方,已有许多车停着,一辆接着一辆,象条长龙似的。
  马加下去一打听,前面有几辆车追尾,有辆车爆胎,一下子,几辆车象堆积木似的叠了上去,死伤惨重,现在,交警正在调查现场,高速暂时封闭。
  这车一停下,铺天盖地的热浪就席卷过来,白雁热得直流汗,可冷锋真的象来自西伯利亚的,脸上一点汗粒都没有。
  马加掏出烟,扔给冷锋一支,说起了昨晚的趣事,冷锋偶尔点下头,偶尔“嗯”一声,更多的象是个倾听者,而不象是参预者。两人昨晚在浴城,遇到一位胸大妩媚的按摩女,很撩人,很有风情。
  “冷医生,你不该去刮痧的,应该留下来看看。”马加叼着烟,意味未尽地直咂嘴。
  “我身上寒气重,刮痧能去寒祛毒。那师傅手艺很不错。”难得,冷锋说了一段完整的句子。
  白雁怕闻烟味,把包包扔在车上,下了车站在树荫下吹风。
  冷峰眯着眼,一口一口吸着烟,时不时瞟着树下的倩影,眉眼都柔了。
  下午四点,长龙终于开始蠕动。事故现场处理完毕,撞坏的车被拖走了,高速放行。但这样一耽误,到滨江,天差不多黑了。
  马加先把冷锋送去医院,然后送白雁回家。
  白雁下车时,马加递给她一个信封,什么也没说,开车走了。
  白雁捏捏信封,很有手感,她怔了怔,小心地把信封放回包中。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康剑象尊天神似的,站在楼梯口,神情冰寒。
  “堵车。”身上的衣服全黏在身上,白雁想着赶快冲个澡。
  康剑抬手看了看表,六点多,还能赶上八点的一场电影。
  “我们出去吃饭吧!”
  “你一个人去好了,我累得很,你妈妈明天到,我还有许多事没做呢!”白雁摆摆手,看也不看他,关上了浴室的门。
  康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气愤得把书房门摔得山响。站在花洒下的白雁,舒服地闭上眼,任水流哗哗地刷过身子。
  “天啦,天啦,这。 ……不是《阿凡达》的电影票吗?”白雁洗澡出来,擦头发时,看到放在外面的垃圾篮里有什么花花绿绿的,蹲下来一看,居然是《阿凡达》的电影票,急了,忙不迭地捡起,一块块拼凑。
  “你不是说不想出去了?”康剑走了出来,冷冷地问道。
  “那些事,我可以明天早点起来做。这是《阿凡达》呀,一票难求,领导,你怎么不早说呢?晚上八点的,哇,还有四十分钟!”
  康剑脸上的笑意还没展开,白雁下一句话就让笑意冻结在嘴角了。
  “我现在就给柳晶打电话,呵,她一定要兴奋地跳起来。领导,你干吗?”白雁目瞪口呆,康领导突然抢过她拼凑的电影票,撕成了碎屑。
  康剑倨傲地抬起下巴, “啪”一下关上书房的门。
  门外,白雁偷偷吐了下舌,对着房门做了个鬼脸,笑吟吟地下了楼。
  康领导,知道被人忽视是什么滋味了吧!哈,哈!.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不过,白雁的心情一般般。今天是周一,忙碌的一周又将开始,今天恰巧还是中华民族传统的端午节,今天又是婆婆大人驾临的日子。按照《劳动法》,今天该体息,但对于护士来说,此项不适用,排班排到你,就是大年三十,你也得去上班。
  这是白雁和康剑结婚后,过的第一个传统节日。她在江心岛时,听康剑说周一婆婆要来,她在心里就偷偷做好了准备。自己包粽子,然后煮一桌好菜,开一瓶酒,最好能让康云林也过来,一家子好好团聚下。
  那时,她对康领导还保持着一丝悸想,现在,这点念头已经随风飘远了。
  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对于别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稀疏平常,对她,好象永远都是一件倾其所有也购买不起的奢侈品。
  但该做的她还是会做,只是心情就不一样了。
  如同小时候玩“过家家”,游戏结束,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小娃娃,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槛上,四周一片寂静。
  尽管非常疲倦,白雁还是早晨五点就起床了。
  客房是昨晚收拾好的,考虑到婆婆年纪大,她在凉席下面铺了层软被,又垫了条素蓝的床单,这样看上去非常雅洁。枕头是决明子做的芯,明目又清神,床上的凉被和床单一个颜色,衣柜里挂着睡衣,床下放着麻质软底拖鞋,隔壁洗手间里摆放着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
  白雁又查点了一遍,然后就打车去了菜场,顺便买了豆浆和油条做早点。
  回到家,把肉洗净了切成块,放在一只大盆里,加上葱、生姜,一点黄酒,最后倒上酱油,把肉和大虾米整个压在里面,糯米与大米兑好比例,泡在一只脸蓝里,扒好的栗子放在小篮内,其他菜暂时塞进冰箱。
  当她开始用热水烫芦叶时,康剑下来了,整个屋子里都飘荡着芦叶清鲜的香气。
  “做什么好吃的?”康剑发过高热后,胃口比以前敏感多了,嗅了嗅鼻子,眼睛灼灼发光,早把昨晚的郁闷全忘光了。
  领导素质本来就高,度量向来很大。
  白雁拭了下额头上的汗,长吁一口气,坐在餐桌边, “我太累了,领导,给我倒杯水。我准备晚上包粽子。”
  “粽子?”康剑皱了皱眉头,神采黯去, “粽子不就是叶子包米饭,别弄了,太麻烦。”他进去倒了杯水,带上碗筷,倒豆浆,夹油条。
  “叶子包米饭?”白雁白了他一眼, “你也太老土了,咱们南方人的粽子可是大有乾坤。我今天准备包的是肉粽和栗子粽子,非常非常好吃。”
  “粽子还会有焰?”康剑很惊讶。
  他家那个东北保姆哪一次不是包是几个四四方方的大米团往桌上一搁,看着就饱了,以至于他对端午节这个节日都没什么特别的概念。
  白雁受不了的摇摇头, 什么官二代,连乡下人都不如。和这种人越来越没有共同话言了,时间有限,没空给他上课, “领导,你妈妈今天什么时候到?”
  “下午的飞机,差不多是晚上到滨江,我已经找好车去接她了。”
  “你不去?”
  “我下午要开会讨论几个局建办公大楼的事,不知会仪什么时候结束。”
  “那你回来吃晚饭吗?”领导不在场,她和婆婆大人初次见面,心里面有点七上八下的。
  康剑看了她一下, 咽下口里的豆浆, “我尽量吧!”典型的官方语言,等于没回答。
  白雁不吭声,埋头啃油条。
  幸好,手术室今天不太忙,白雁得空跑到妇产科去慰问下心灵受伤的柳晶,在楼梯上,恰好遇见冷锋。
  她下,他上,四目相对。
  “早!”看到冷锋,白雁有一点小小的不自在。昨晚睡觉前,她偷偷把信封拿出来数了下,里面的数目超过她的想像,她吓得把信封又塞回包包,心里想着会不会马加给错了信封,也许这个该是冷锋的。
  冷锋点了下头,神情淡淡的,打量着她, “昨晚没睡好?”脸色黄巴巴的,眼睛下方还有隐隐的黑影,昨天回来得不晚呀!
  白雁摸了摸脸,笑笑, “睡得挺好的,就是有点少。”
  冷锋突然伸出手,替她把从护士帽里跑出来的几根发丝别在脑后,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耳朵,她一下子僵硬如石,呼吸都滞住了。
  “没有人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的,你对自己太苛刻。”他收回手,从她身边越过。
  白雁呆愣着,许久,颤颤地抬手碰了碰耳朵。刚才西伯利亚寒流真的做过那么煽情的动作?
  脑子一下子全麻了。
  恍恍惚惚地来到妇产科,柳晶在体检室帮一个孕妇听胎心,从仪器里传出来的胎儿的心跳声,出奇的大而有力。白雁盯着孕妇象个皮球似的小腹,不敢置信。
  “嗯,一切都非常好,下周还是这个时间过来吧!”柳晶替孕妇拉下宽大的衣裙,扶着她下了产检房。
  孕妇道谢,等在外面的老公进来,两个人一脸幸福的走了。
  “心情好点了吗?”白雁问道。
  柳晶耸耸肩, “两口子哪有隔夜的仇,我家李老师也是没办法,可恨的是那些无耻的当官的。哦,不包括你家康领导,他很平易近人,很有亲和力,前天还给我和我老公拿水果、倒茶,走时还一直送到楼梯口。”
  柳晶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音量, “雁,你家领导那天一直拐弯抹角地问我,你以前有些什么朋友,有没有特别好的,你正常和哪些人一起玩,医院里有哪些年轻而又杰出的男医生。我听着听着,怎么觉得他嗅到了什么异常气味,好象你在外面有什么奸情!要不是他问得那么礼貌、含蓄,我都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莫谈奸情了,就是恋爱也就只谈了一次,想想都吃亏。说真的,我可不信你家领导以前是一张白纸。”
  白雁咧咧嘴, “象一张白纸的当不了官。”
  “那他向你交待了吗?”
  “换作你是我,你愿意听他的交待吗?”
  柳晶想了想,摇摇头, “还是算了吧!知道太多,联想就多,猜测就多,如果在嘿啾嘿哟时,突然想起他以前也和别的女人这样,我会……受不了的。爱情里,有一点善意的隐瞒也可以。”
  “所以说你很好运,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你最后一个男人。”白雁的眼神笼上了一层幽远。
  柳晶呵呵直乐, “嗯嗯,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羡慕我吧!”
  白雁踢了她一脚,也跟着笑了起来。
  下班回家,白雁立刻就忙翻了天,笋干烧排骨,鲫鱼豆腐汤,醉条虾,西芹炒鱼片,凉拌海蛰头,一盘盘端上了桌,虽然是家常菜,看着就很诱胃。粽子也包好了,一个个放在大锅里煮着。
  一切就绪,白雁又冲了个战斗澡,刚出来,门钤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个壮实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两只行李箱,目光象两把刀似的射向她。
  “你我谁?”白雁问道。
  “让开,别挡着道。”中年妇女带点卷舌音,力气很大,一手一只行李箱,还能用肩把白雁撞开,直直地往里冲“你要干什么?”白雁火了,抓起玄关上一只花瓶充作武器。
  中年妇女回过头, “你眼瞎了,看不到我在干吗?我们的房间在哪?”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讲话,你现在是私闯民宅,属于犯法行为,快出去。”白雁毫不示弱。
  “私闯民宅?”中年妇女讥笑地一挑粗黑的眉毛,扔下两只行李箱, “你不就是康剑的那个女人吗?还真是……”她把后面的几个字吞了下去,但白雁还是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屑、居高临下,一怔。
  “你到底是谁?”不可能是李心霞,年纪、气质不象,粗鲁的讲话语气也不象。
  中年妇女斜了她一眼, “我还得下去拿东西。”那神情,好象白雁不知道她是谁,是多大的罪过似的。
  咚咚的脚步声响彻在楼梯间。
  白雁站在客厅里,觉得心里面象堵了一块莫名其妙的石头。
  不一会,中年妇女又抱着两盆兰花上来了,接着, 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象卡通房子似的小小狗屋、一只毛长长的、周身雪白、脖子里扎着粉色丝巾的小狗、一辆残疾人专用的轮椅,最后o o o o o o o白雁屏住呼吸,看着中年妇女气喘喘地把怀里抱着的气质华贵、保养适宜的高雅妇人小心翼翼的放平在沙发上。
  正主儿终于出场了。
  康剑的眉宇间隐约与高雅妇人有相似之处,她一定就是婆婆李心霞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康领导为什么会在她与他妈妈落水时,先救他妈妈了。她虽然不会水,还能在水里拍腾几下,李心霞那可是会直线下坠的。
  看李心霞坐着,腰以下的部分好象一点都使不上力,应该是高位截瘫。白雁掩饰住心里的惊愕,恬美一笑,越过一厅的箱射笼笼,上前喊了一声: “妈妈,您来啦!”
  李心霞两道秀美的眉毛一绞,漠然地打量着四周,然后才落到白雁的身上, “我怎么不记得生过你这样的女儿?”
  白雁一僵,脸刷地就红了, “妈妈,您真会开玩笑,我是白雁。”
  “我从不开玩笑。你这一声喊得我心里直发毛,我担当不起,以后记住了。康剑还没回来?”
  “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那你喜欢我怎么称呼您?”奇特地,白雁堵着的那个石头一下子落地了,很踏实,很平静。
  “叫李女士。”中年妇女在一边插嘴道。
  “哦,李女士,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白雁脸上笑意不减。
  “不需要了,我等我儿子回来。”李心霞扭过脸,对着中年妇女说道, “吴嫂,把丽丽抱过来。”
  “好的!”吴嫂冷冷地瞟了一下白雁,抱起小狗,颠颠地递给李心霞, “丽丽,看看哦,这是咱们的新家喽!”
  “丽丽,一会咱们就见到哥哥了,开心吗?”李心霞’温柔地抚着狗狗的毛毛,狗狗唔唔地叫着,象在回答。
  白雁目不转晴地看着那只雪白的小狗,眼前模糊了,思绪飘远了,脑中空白一片。.
  康领导在晚饭前,终于回府了。
  “剑剑!快过来,坐妈身边!”李心霞张开双臂,用一种自豪的眼光看着康剑,等到康剑坐下,她脸色突地一沉, “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康剑一愣,摸摸下巴, “有吗?还好吧!”这两天睡得比平时都多,应该看上去还可以。
  “怎么可能还好?你去镜子前瞧瞧;面黄肌瘦的,下巴都尖了。”李心霞脸一板,很严肃地说道, “你现在是年青,身体是扛得住,但不能肆意挥霍,有的事要有节制,你以后可是要做大事业的。”
  “妈!”康剑瞟了一眼正在把菜往桌上端的白雁,她似笑非笑,嘴角玩味地弯起。
  “怎么了,妈妈不能说你了吗?妈妈这是为你好,别学你爸爸……”李心霞突然闭住嘴, “我们进房间说话吧!”
  康剑抿了抿唇,把她抱回轮椅,推着进了客房。
  在客房里整理行李的吴嫂“啪”一下关上了客房门。
  白雁听着关门声,笑笑,用筷子把煮好的粽子一个个夹起来,放进盘子里凉着。
  才打了一个照面,她就意识到李心霞不喜欢她,这种不喜欢,不是地位差异的不喜欢,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鄙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怨恨,象结仇几代,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能忍受。
  在李心霞眼里,她连那只叫丽丽的狗都不如。
  所以李心霞以生病为由,拒绝参加康剑与她的婚礼。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李心霞很疼康领导,康领导很孝敬李心霞,如果李心霞阻止康领导娶她,康领导一定不会违背李心霞的。
  可是他们结婚了。
  显然他们的婚姻得到了李心霞的默认。
  那么疼爱康领导的李心霞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自己呢?成语里面不是有“爱屋及乌”这个词吗?俗话里不是有“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句话吗?她与康领导目前是一家子呀!
  越分析越有趣了。
  康领导心里面有伊姜女,却硬娶她为妻,李心霞视她如眼中钉,却默认她做媳妇。
  她该怎样评价这一家子呢,是赞美他们的宽广的胸怀,还是同情他们背后说不出口的无奈?
  不过,李心霞这样的态度,在白雁的眼里,也只是一场毛毛雨。
  对付高高在上的人,你就索性低到尘埃里,成了一粒沙,一根草。一粒沙,一根草,有什么好畏惧的。野火烧不尽,春风欢又生。反到站得高的人,不胜寒呀!
  客房的门开了,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出来,象贵客似的走过餐厅,使唤丫头白雁己经把碗筷摆好了。
  “这是什么?”李心霞捏着盘子里一个四角型的粽子,晃了晃, 粽绳上面沾了油,有点滑,这只好象也扎得不紧,粽叶突然松开,粽子啪一下掉到了地板上。
  白雁和颜悦色地上前说明: “你提起来时,它叫粽子,现在,它掉到地上,就成了糍粑。”
  “这也叫粽子?喂小鸟呀!”吴嫂眼珠子一下睁大了,差点噎着自己,她返身进了厨房,拿出一个油纸袋,是她刚刚放进去的。 “这才叫粽子呢!”
  她从油纸袋里拿出六只偌大的和她体型极其相似的粽子放在桌上。
  白雁点点头,她终于见识到康领导口中所谓的叶子包米饭是什么东东了。
  “康剑,快坐下, 我今天起早特地包的,你以前最爱吃了。”吴嫂笑眯眯的,又忙着进了厨房,端出一碟蒜泥, “沾着这个。”她把白雁包的那盘粽子推得远远的。
  “唔……”很没骨气的丽丽公主从李心霞的腿上突地跳了下来,冲到地上的肉粽前,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小尾巴还摆呀摆的。
  “丽丽,丽丽!”李心霞气得脸都胀红了。
  白雁真是忍笑到内伤,她没事人似的坐下来,自成一国,挪过自已包的那盘粽子,悠然自然地泡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咬着。
  康剑看了看她,在吴嫂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个粽子,解开,沾着蒜泥,吃一口粽子,看一眼白雁。
  “这什么排骨,乍这么甜?”李心霞皱着眉头瞪着红烧排骨。
  吴嫂完全是她铁杆粉丝,立马就把红烧排骨挪开了, “吃点醉虾吧!”
  “我对虾过敏,你不记得了?”李心霞烦燥地说道。
  醉虾也挪开了,豆腐鲫鱼汤太淡,勉强能吃的就是海蛰头, “醋放太多了。”李心霞只夹了几筷子。
  还是吴嫂聪明,找了瓶辣酱,放进盘子里,拌了拌海蛰头,总算让李心霞把一碗饭给吃下去了。
  但李心霞不喜欢的菜,吴嫂是坚决不碰,直推到白雁面前,康剑到是夹了几筷,可李心霞一直拉着他说事。
  “剑剑,上次丛书记去北京办事,你大舅和他一块吃饭了,说起了你。听他话中的意思,城建市长这个职位非你莫属了。陆涤飞只会吃喝玩乐,不能做正事。”
  “妈妈,你看错涤飞了,滨江的开发区在省里多出名呀,那一大摊子可是他创建起来的。”
  “那是他底下有几个能人,他挂了个名,功劳给他沾去了。”
  康剑笑笑, “妈妈,做领导的难道是要事事亲力亲为?会用人就行。”
  “在我眼里,你可比他强多了。”
  “可这事不是妈妈说了算。”康剑拍拍李心霞的手, “不要为我操心,到时人大会做出公正的选举。”
  李心霞点点头, “你从小就没让妈妈操心过,就是这件事,妈妈觉得太委屈你了。”她一点也不掩饰,直直地看着白雁。
  白雁喝茶、吃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很悠闲,很享受。
  “领导,这只肉粽真好吃!你尝一下!”白雁又解开了一只粽子,精肉与大虾在米粒里闪着光泽,她咬了一口,满脸愉悦。她把咬了一口的粽子凑到康剑的嘴边,娇柔地笑着。
  李心霞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神情好象什么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样子。
  康剑好不容易吞咽了一只大粽,满嘴蒜泥味,感觉很饱,可又觉着没吃到东西。
  李心霞其实不知,她是地道的北京人,后来又长期住在北京,而康剑到滨江呆了几年,两人的口味早就有了许多不同。康剑现在很习惯吃南方菜,醋醋甜甜的,再加上结婚后,白雁时不时地做出什么独具匠心的食物,他的胃口早被惯坏了。
  康剑瞅着嘴巴前面的粽子,再看看白雁娇嗲的模样,低下头,咬了一口,哇,满嘴余香,这才是粽子的味,所有的味觉好象在一瞬间全被唤醒了。 “好吃!”他情不自禁赞道。
  “我就说好吃么!领导,来,这里有大虾,你咬,大口。”白雁象哄孩子似把筷子转了个圈。
  “我自己来吧!”康剑察觉到李心霞指责的目光,接过白雁的簇子。
  “领导,那是我的筷子。”白雁就当屋里没别的人,甜甜蜜蜜地撒着娇。 “那你把你的筷子给我,我要吃点醉虾,领导,盘子挪一下,我不太好夹。”
  李心霞和吴嫂对视一眼,脸都青了。
  饭后,康剑又被李心霞叫到客房里谈话了。白雁扭狃脖子,放松筋骨, “吴嫂,你把锅碗洗好后,厨房里的地也要擦一下。”
  吴嫂正准备去喂丽丽,停下了脚步,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白雁微微一笑, “凭我是康剑的老婆,康云林的媳妇呀!难道我们家没给你钱吗?”
  “你……”吴嫂气急败坏地跳着脚, “我……是来照顾心霞的,可不是来侍候你这个……杂种、破鞋的。”
  白雁眯起了眼,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没有猜错,李心霞确实深度了解过她。 “李女士不就是我家领导的妈妈吗?是不是你不想帮我家领导做事,还是你嫌工钱太低,我一会给我家领导说,加点给你就是。”她依然笑意盎然。 “我刚才说的,你记下来了吗?我先上去洗澡,一会上来,你把冰箱里哈蜜瓜洗了切好。”
  吴嫂脸胀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急得直跳脚。
  白雁哼着歌,心情很不错地上了楼。
  不一会,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康剑冰着个脸,推开了卧室的门, “白雁,你怎么能那样和吴嫂讲话?”
  “那要我怎么样和她讲话?”白雁抬起头,慢悠悠地问。
  “你可以不喜欢她, 但应给予她起码的尊重。”
  “可是她不要我的尊重,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奴仆,一条摇尾巴的狗,我怎么能剥夺她这样的意愿呢?”
  康剑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一愣。
  白雁浅浅地弯了弯嘴角,要告状谁不会呀! “你知道她一进门喊我什么:康剑的那个女人,领导,难不成你还有这个女人?你说说,我到底是你的哪个女人呀?”
  康剑难堪地红了脸,一进门来的气焰缓缓熄灭了。 “吴嫂是我外婆老家那块的一个远房亲戚,辈份上是我妈妈的嫂子,男人死得早。我妈妈身体不好后,她就到我们家照顾我妈妈了,到现在二十几年了。她没读过什么书,说话可能有点不知轻重。”
  哦,明白,吴嫂等于是康领导的第二个妈妈。
  “我不计较她是说方言,还是书面语言,语气礼貌些总行吧!可是你看看今天一晚上,她那祥,真看不出来是和你妈妈那种气质高雅的夫人一起生活过的。要不是你说她文化低,我还以为她是故意来给我下马威,故意想羞辱我的呢!”
  康剑突然错开了与白雁对视的目光,嘀咕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说完,急匆匆地冲进了书房。
  白雁扬起下巴,闭了闭眼,收拾衣服,刷牙、洗澡。天掉下来都不要管了,反正她是这里的外人。
  洗好澡下楼,吴嫂巳经把厨房都收拾好了,不过,桌上没有水果。
  自已动手,丰衣足食。白雁自己开了冰箱,拿出瓜,削皮、切块,棒着碟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喂,你过来。”吴嫂拉着个脸,走进客厅。
  白雁眼抬都没抬,自顾往嘴巴里塞着蜜瓜。
  “白雁……”李心霞发话了。
  “李女士,有什么事吗?”白雁很礼貌地应道,走向客房。
  吴嫂愤怒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后戳出两个洞来。
  “帮我按摩。”李心霞也已经洗过澡了,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白雁如果没有猜错,她现在应该是垫着纸尿裤的。
  “李女士,你对我可能不太了解。我不是康复中心的护士,按摩这样的技术活,我做不来。我正常呆在手术室,习惯拿着刀、剪子之类的。你要找卞按摩师,我明天可以到医院帮你请一个。”
  “你的话可真多,怎么,你帮我按摩辱没了你吗?”李心霞阴沉地看着她。
  白雁温婉一笑, “是您太珍贵,我为你按摩是辱没了你。”
  “你……”
  “李女士,情绪不要太激动,高位截瘫的人常年肌内僵硬,血液流畅不通,容易引起心脏病,这是书上说的。”
  李心霞气得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她愤怒地拍打着床, “康剑……”
  “他在书房呢!你有什么事,我帮你找去。不过,李女士,政府官员一般不会发生家暴这样的丑闻,除非离婚。但这种事不会在我们家出现的,我和领导琴瑟合鸣,恩恩爱爱,何况现在这个时期,正是我家领导竞选城建市长的关健期,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李心霞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突地一僵,然后哗地失去了血色。
  “李女士,晚安! ”白雁含笑退出了客房,一转身,呆了。吴嫂提着书房的折叠床吭哧吭哧地从楼梯下来,视她如空气般,从她身边走过。
  她一拍额头,问题来啦!
  没想到,康领导来了两个妈,这下好,她睡哪呢?
  真好笑,这个时代,外面陌生男女都能爬到一张床上发生一夜情,她和康剑,是法律上正儿八经的夫妻,却没办法共享一张床。
  现代版的梁山泊与祝英台啊,是不是要带只水碗上去在床中间划个三八线?
  白雁上楼看梁兄去,推开卧室的门,康领导已经在里面了,看到她,有点局促,有点羞涩。
  他们彼此无言地对望了两三分钟后,白雁收回目光,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大的拎包,把换洗的衣服往里塞。
  “白雁……”康剑抓住她的手, “我……会尊重你的……”
  “不是你的问题。”白雁挣开他的手。
  康剑脸突然胀得通红,圈住她的腰,埋在她的颈间, “那就没有问题了。”
  白雁哭笑不得,知道他理解成自己担心会夜里扑向他,她转过身,很认真,很平静地看着康剑, “我们之间注定要分开,那么就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我到医院,和值班护士挤几天。”
  康剑深深吸口气,感到有一股剧烈的无言的疼痛从脚底缓缓地漫了上来。.
  疼痛到了极点, 不是昏迷,不是麻木,而是清醒,是无边无际的寒冷将其淹没。
  门开了,白雁的脚步声慢慢地远去,康剑全身都僵硬地愣在那里,冷得一张嘴,都在咝咝地抽着凉气。
  康剑突然站起来,他冲到对面的书房,打开窗户,看到白雁拎着包往小区外面走去,包一晃一晃,有时会打到她的腿,影响她走路,她弯下身,把包往后挪一下,又继续走。
  这里本来就是郊外,白天车就不多。到了晚上,许久,才看到一盏车灯闪过。她站在路灯下,向远处张望着,纤细的身子如同薄薄的剪影。
  如果他现在下去, 挽留她,她会和他回来吗?
  如果她不肯回来, 他要求送她去医院,她会同意吗?狐身而又妙龄的女子,夜深人静的,多不安全呀!
  康剑苦涩地倾倾嘴角,没有动弹。
  在白雁心中,他好象不会比外面那些不法分子好到哪里去?不然干吗要走?
  他不可能非礼她,不可能轻薄她,就是有什么,他们是夫妻,什么儿童不宜的事不能做?
  她说:既然准备分手,那就不要让事情复杂化了。
  康剑心又一次疼得纠了起来。
  有一辆出租车过来了,依稀可以看出开车的是个女人,白雁打开车门,上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康剑木然地回到卧室,头枕着手,躺平在床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茬他们的新婚之夜,她也曾这样在这张床上孤枕难眠,那时她会想什么呢?
  被人忽略的失落感原来是这么的痛苦。
  她记起了在他向她提出交往时,她摇头说“我不想过得太委屈”;在化妆室,她给他戴上丢失的婚戒,娇嗔地说“以后不能再弄丢了哦”;在婚礼的厅门前,她抱着他,在他的肩头说“谢谢你”……一幕一幕,一景一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她看着他时,眼瞳亮如星光,温柔如水。
  就是这样一个在法律上被写在他左边的名字的女子,今夜,却因为他,有家而不能呆。
  这是她的“家”吗?
  康剑很清楚,在这场婚姻里,她是一个尽职的妻子,他却不是一个尽职的丈夫。他不是做不到尽职,而是不屑于去做,因为他想看到她失落,想看到她痛苦。
  结果,失落的人是他,痛苦的人也是他。
  她之所以还在忍受着他,是因为明年一月他那个城建布长竞选。
  这是她的善良,她的体贴,她的宽容,又何尝不是她对他的施舍?多么讽刺!
  到了明年一月,他们真的分开了。康剑突然想到,她的名字将来会写在另一个男人的左边,会抱着另一个男人,啄吻他的唇,柔柔地喊他“领导”,给他做她的“独门绝艺”,在这样的夜里,与他躺在一张床上,亲密的缠绵……康剑猛地一哆嗦,直惊出一身冷汗。
  他跃起身,拿起手机就拨。
  “怎么啦,领导?”白雁很快就接听了。深夜里,白雁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轻脆。
  康剑鼻子一酸,没有说话。白雁以为手机信号不好,着急地“喂喂”两声: “领导,你听得见吗?”
  “嗯。”康剑心里沉沉的,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哦,听见啦!一个人睡大床惬意吧!这么热的天,我还得和人家挤,恨死你。”
  白雁依然笑得皮皮的,好象撒娇一般。
  他没有笑,小心翼翼地棒着话筒, “到医院了吗?”
  “早到了,刚刚还和同事一块出去吃了碗刨冰。你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白雁……”
  “呃?”
  “粽子很好吃。”
  白雁好象抽了口冷气,半天没答话。 “你……没别的事了吗?”她期期艾艾地问。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我们一块吃饭。”
  “领导,明天,滨江,晴,最低气温十六度,最高气温三十度,东南风三到四级。”
  他眨巴眨巴眼,搞不清什么意思。
  电话那端咯咯笑了起来, “明天,天不下红雨的,领导,你就别吓人了,我下班会自已回家的。”哪怕是最后一天,也要守护好自己的阵地,可不要让李女士以为她是个逃兵。
  电话就在她的笑声中挂断了。
  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电话好起来。她的语气甜美,却依然把自己守护得紧紧的,一口气把他吹到了十万八千里,她不稀罕他的示好。
  康领导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在郁闷而又失落中,凌晨时分,才合上了眼。
  早晨下楼,站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子呛鼻的面疙瘩的味,这是吴嫂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早餐,康剑的胃条件反射地痉挛了下。
  吴嫂身强力壮,照顾李心霞,真是没得挑,人也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做饭。
  她原来住的那个村庄在东北的偏北角落里,蔬菜少,常年吃的主食就是面。她会做馒头,会做面疙瘩,会烙饼,炒个菜,熬个汤,都贪大份,恨不得用脸盆上。李心霞也曾想好好培训她,她就这方面不开窍。听是听了,做出来还一个样。
  李心霞无奈,也就放弃了她。康云林是应酬多,正常不在家吃。外面有各种饭馆,她要是吃烦了吴嫂的菜,就和吴嫂出去换个口味。
  “剑剑,起来啦!”吴嫂搓着手,从厨房里出来。
  康剑点点头,瞟了眼厨房里的狼籍样,皱了皱眉,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我妈妈醒了吗?”
  “在房间里上网呢!”
  李心霞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上网。她不方便出行,出去了又不愿意被街上好奇地瞪着,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学会上网后,发现那里面也是个大世界。她和网友交流夫妻之道,谈怎么烧菜,谈儿子,谈怎样养宠物、养花。最近,她迷上了十字绣。
  康剑推开客房的门, 李心霞正趴在电脑上浏览网页,丽丽趴在她脚下,从北京带来的两盆兰草搁在窗台上,那也是她的心爱之物。
  “妈妈, 睡得还好吗?”康剑微笑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李心霞回过头,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康剑,脸沉沉的, “剑剑,那女人真的就是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一个晚上都不放过你吗?你看看你的脸色……”
  “妈,”康剑打断了她, “白雁昨晚去医院加班,没住在家里。”
  李心霞不自然地哦了一声, “剑剑,那丫头比你电话里说得可厉害多了,我觉着你这一招棋有可能错了。她伶牙俐齿,损人不眨眼,一点没有教养,你太容忍她了,她不配。”
  康剑板着脸, “妈妈,我要去上班了,你让吴嫂带你上去散散步,这边靠江,风景很好的。 “我到这里不是来看风景的。”李心霞有点来气了, “剑剑,你不会真被她给迷住了? “康剑苦笑, “怎么可能呢?”口气并不那么确定。
  “最好是这样,妈妈丑话说在前头,你即使喜欢上她,我也绝不会接受她的,你别踩着你爸爸的脚印。”
  康剑拧着眉,默默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剑剑,面汤巳经凉了,快坐下来吃。”吴嫂笑嘻嘻地迎过来。
  康剑看看那么偌大的一碗,闭了闭眼,温和地一笑, “我昨晚吃的粽子还没消化呢,这么一大碗我吃不下,我吃点别的。”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先是冷藏柜,再是冷冻柜,翻着翻着,眉蹙了起来。 “吴嫂,粽子呢?”
  “不搁在这吗?”吴嫂从上端抽出油纸袋。
  “不是这个,是白雁包的那种。”
  吴嫂脸一下变了, “我不知道。”闷声闷气地回道。
  康剑又找了一遍,咦,好奇怪,昨晚那满满一大盆的粽子哪去了?
  哇,哇……丽丽摇着尾巴跑过来,咬着康剑的裤脚。
  康剑蹲下来,摸着丽丽的头, “丽丽,是不是你吃了?”
  丽丽很无辜地摇头摆尾。
  手术室,一上班,没人做事,全聚在休息间,围着一纸袋粽子,你枪一个,我柃一个。
  “疯啦,真是超盖的, 白雁,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好,这简直就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护士长边吃边夸道, “同样是贤妻,与白雁一比,就比下去了,难怪康市助要你不要我?”
  其他人听了,差点笑喷, “人家康助要的是老婆,可不是老妈。”
  “现在姐弟恋很时尚的。”护士长大言不惭。
  “你这位姐姐也太……大了点吧!”
  “大点才更会疼人,经验才更丰富。”护士长舔舔指头上的米粒,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 “青涩涩的小丫头有什么好,又要花钱,又要陪她玩,动不动就哭,一哭还得要哄。和大姐恋爱多好哦,成本低,郊率高,一拍即合,很快就能出产品。”
  “你现在还能出吗?”白雁倚着门,面朝里,正喝着茶,插了一句。
  护士长拍拍高耸的小腹, “我这里就是一块肥沃而又富铙的土地,一出,就是极品。”
  “极品?”几个小护士不约而同地笑问, “啥样的?”
  “象……冷医生……”护士长胖胖的圆脸一红,抬起头,看到休息室外站了个人。
  其他人正埋头吃粽子,到没发现。
  “你还能生出冷医生那样的?”白雁笑得肩膀直耸, “这真是基因变种,你们可是一个赤道,一个北极。”
  “白雁……”护士长朝她挤眼、呲牙。
  其他人纳闷地眨眨眼,抬起来, “啊……”一个小护士失声叫了起来。
  白雁也回过头,脸一下红得象只熟过了的蕃茄。
  整间屋子哗一下降到温度,空气都凝固了,没有人敢出声,面面相觑,一动都不敢动。
  冷锋面无表情,不进来,不离开,也不出声,视线笔直地看着……白雁。
  “你……要吃粽子吗?”白雁窘得死的心都有了,咬着牙,抽着气,硬挤出一丝可怜的笑意。
  其他人都同情地闭上眼,以为接下来冷医生不知又会搬出哪一条哪一款的医学条例,海轰一通。
  “好的。”冷锋点了点头。
  白雁嘴巴半张,以为她听错了。
  “舍不得?”冷锋挑了挑眉,嘴角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天啦,冷医生笑起来好性感滴说,简直就是一道暖阳、一缕柔风、一场喜雨。几个小护士一下就迷醉在冷锋柔和的线条中。
  “舍得,舍得!”白雁冲过去,抓起袋子,里面还有好几只粽子,统统全塞给了冷锋。
  “谢谢!”冷锋修长的手指把皱乱的袋子一点点理平,提在掌中, “护士长,把昨天下午的泌尿科的手术记录给我看一下,我的不知道塞哪去了。”
  “好的,好的,你等会!”护士长以光速冲进档案室,再以光速翻出他想要的档案。
  “麻烦了。”冷锋冲众人一颔首,翩翩去也。
  等到他消失在视野内,众人才长吁口气,温暖重回人间。
  “天啦,这冷医生简直就是一幽灵,很帅很性感的幽灵。”一个小护士说。
  “再帅再性感,我也不要。”另一个小护士抽搐地摇了摇头, “我可不想冻成冰块。”
  “好了,好了,大家干活去吧,别闲扯了。”被冷锋捉到在上班期间吃东西,要是跑到院长那边说个什么,后果可不好,护士长挥舞着手,把众人都打发出去。
  白雁还愣愣地站着。
  “白雁,你不去看今天的手术安排吗?”护士长回过头问。
  “就去。”白雁说道,两只手一直绞着。
  刚才,就在她递纸袋给冷锋时,在别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内,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惊愕地瞪大眼,在他清冷的眸光里,她看到一丝熟悉的神采。曾经,有一个青涩的少年,也曾用这样的神采看过她,那种神采叫喜欢。虽然很短暂,可足够她看清了。
  这太匪夷所思了。
  也许是她太紧张,吓出来的错觉?
  错觉怎么可能是喜欢,难道她潜意识里喜欢他?这绝不可能。
  还是她有做出什么,给冷锋产出了错觉?白雁忙自我反省,结论还是没有。
  她甚至跑去请教柳晶,问她的行为举止合不合一个端庄娴雅的有夫之妇的标准?
  柳晶摸摸她的头, “雁,你神经没问题吧!”
  白雁恍恍惚惚地又上了楼,上午进了两次手术室,下午闲着,歪在椅中打瞌睡,手机突然象催魂似的响了。
  她看也没看来电号码,打开, “喂!”听着就象是从梦中惊醒的呆滞。
  “白护士,你有没有空?”冷锋冷冷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白雁惊得腰板挺得笔直, “我现在上班中。”
  “请你来一趟泌尿科,把我上午拿的档案拿过去。”
  白雁拭去额头的细汗, “好的,我马上就到。”老天,心狂跳不已。.
  医院里有两个科室是不可以随意串门的,一个是妇产科,一个就是泌尿科,都是很涉及个人隐私的科室。检查时,一干人都避离得远远的。虽说在医生的眼里,男女没有区别,可病人达不到这个境界。一般情形下,妇产科尽可能的是女医生,泌尿科那就肯定是男医生了。
  你说,一个男人要是跑到泌尿科,做个割包皮门诊手术,对面站着一美艳如花的女医生,那还不得出大事情呢!
  泌尿科也不是没有女性涉足,比如女护士,但个个都是戴着口罩,眼观口,口对心,不乱看,不乱说。
  白雁过来前,也特地把自己很严肃地武装了一番,头发丝丝缕缕用夹子别好,服服帖帖地塞进护士帽,找了个消毒口罩戴着,衣服拉拉平,收腹,挺胸,眉眼收敛着。
  站在门前,先深呼吸,朝里一看,没病人,冷锋坐着,身后站着一个实习的小护士,在给他泡茶,水很烫,小护士端起来,左右晃动着茶杯,想借用空气的流动来降低水的温度,然后,她又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沽毒纸巾包放在冷锋的手边, “冷医生,擦下手。”
  “谢谢!”冷锋抬起头,嘴角微倾。
  小护士脸一红,羞涩地低下眼帘。
  白雁眼瞪得圆溜溜的,坏了,今天的冷医生怎么看着那么有人情味,他居然笑了又笑。早晨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冷医生不只是对她,是换性了,开始对每个人散发出他的个人魅力,害她紧张兮兮、如临大敌。
  冷医生年纪也不小,听说还在单身中,也该动动凡心了。
  白雁这下觉得心头一松,就不那么拘谨了,大大方方地敲了下门, “冷医生,我来了。”毕恭毕敬。
  “嗯!”冷锋回过头, “请坐。”他朝对面的椅子抬了下手。
  “不坐了,手术室还有事。”矜持。
  “下午好象没手术安排吧!”冷锋慢条斯理。
  啪,谎言泡泡戳破了,白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忙把话题挪向实习小护士身上, “这位可爱的妹妹也是护专的吗?”
  实习护士点点头。
  “那我可是你的师姐了。”白雁倚老卖老。
  “师姐好。”小护士乖巧地忙喊了一声。
  “小张,去病房看看昨天做手术的病人情况怎样了。”冷锋不让她老得太快,把小护士给打发走了。
  科室里只有白雁和冷锋,一股无形的压力让白雁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他时冷时热的眸光,象是一张网,铺天盖地撒了下来,距离她越来越近。
  “冷医生,档案呢?”白雁直奔主题。
  “哦,一会给你。”冷锋把空间与时间再次延长。 “粽子很好吃。”
  白雁笑笑,这个康领导已经夸过了,丽丽也很喜欢。
  “白雁,”冷锋突然话锋一转,神情郑重, “幸福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品出来的。你过得幸福吗?”
  白雁呆住了,身上一根根倒刺张牙舞爪地竖了起来, “冷医生,这个和档案有关系吗?”
  冷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炯炯, “没有关系,我只是看不下去你把自己压抑得快要变形了。当人的手流血时,人会觉得疼,当人的心痛的时候,人会流泪?
  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白雁嘴唇微微哆嗦着, “你……莫名其妙……”
  “你并不是一个贪图表面荣光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婚姻没有最好,只有合适不合适,如同穿鞋一样。你不要不承认,你现在这双鞋并不合脚。”冷锋咄咄问道。
  白雁把目光转开,冷冷地闭了闭眼, “你这股寒流遍布得还真广,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我这不是关心,我只是提醒你,人是为自己活的。下周六有没有空?”他从抽屉里拿出档案。
  “没有。”
  “那天,我要去一个疗养院,你如果有空,就在同一个时间下楼。人如果想独立,想活出自我,就必须先在经济上独立,别和钱有仇,至少在你最孤单的时候,它不会背弃你。”冷锋把档案递给白雁。
  白雁接过,没再看他,掉头就走。
  冷锋失笑地摇了摇头。
  白雁在路上,用腹语把冷锋骂了又骂,真是不懂他发的哪门子神经,对她说这么一通古里古怪的话。
  古里古怪吗?白雁站在火热的阳光下,吸了一口冷气,慢慢扭过头,看了看门诊大楼。没有错,冷锋有一双穿越灵魂的鬼眼,看到了她小心掩藏的痛楚和苦闷,只有他看出来了,她过得并不幸福,就连柳晶都不知道那些的。
  医院里哪一个不羡慕她,院长见她都主动问好。除了她和康领导,不可能有第三者洞悉他们之间的真实情形。
  只和她接触过几次的冷锋居然把她看得如此透彻。
  她如同一个被扒去面具的小丑,在他的面前突然无所遁形,她不喜欢这样,也不要他的关心和怜悯。可即使被他看穿了,又如何?她会对他感恩戴德,如遇蓝颜知己?
  别开玩笑了,她会把自己安排得好好的,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白雁甩甩头,决定以后除了工作上的接触,不要再和冷锋有任何接触。
  不知怎么,她嗅得出,那股西伯里亚寒流身上散发出危险气息。
  下班时间一到,白雁准时换衣下楼。昨晚算是康领导出差在外,不愿意一个人在家睡,今天再不回家,那值班护士就要起疑了。
  为了不出现第二个冷锋,白雁觉得还是小心为好。
  医院位于闹市口,本来车流量就很大,再碰上下班,简直堵得水泄不通了。白雁拎着包,小心地避开行人,往公车站走去,肩上突然被轻轻一拍。
  她回过头, “领导? ”康剑笑容可掬地站在她身后, “你真的来接我下班?”
  “只能偶尔,不可以当作习惯。”康剑眉角眉梢都是笑意,没有提事实上他已经来了有一会。
  午饭过后,他就在办公室坐立不宁了,盯着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算着还有多久,白雁就会下班了。好象来晚一点,她就会和他永远错开了。
  对任何人,都没有这样迫切过,他想看到她,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拿他调侃,带点讽刺,不由自主地撒个娇,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甜甜的闪着。
  等不及下班时间,他就让简单把他送到医院,然后打发简单走了,他就傻傻的站在医院对面,目不转晴地盯着大门。
  白雁噗哧一下笑了,这人还真敢说。 “是不是昨晚独占一张大床,心生愧疚,今天来弥补一下?”
  “别说那么难听,你是我老婆,我来接像下班,天经地义。”
  “哦哦!”白雁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让康领导好好发挥一下,手中的拎包,肩上背的女式包包,一律全移到他肩上,可说出的话却把康剑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对,虽然我们夫妻情份有限,但在有限期内,我们要好好相处。以后夫妻不成,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康领导,如果我找你办个事,可不准装着不认识我哦!”
  “白雁,我有说过我们要分开吗?”康剑眉心又拧成了个川字。
  “这话何必要说,各自体会就行了。”白雁小酒窝浅浅, “我没问过别人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一定不会象我们这样。好了啦,别站在大街上说这些深沉的话题。难得,你来接我下班,我们是立即回家,还是在街上逛逛?”
  她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手臂,瞟到冷锋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正看向这边。
  “我们去吃饭吧!”康剑把女式包包又扔给了她,他突然没勇气背着那个在外面走。
  “我们不回去吃,那吴嫂会不会太伤心?”白雁装作很担心地问。
  “你呀,唯恐天下不乱。”康剑瞪了她一眼。
  “乱是乱的敌人,咱不乱就行。”再说,那乱还不是他自己请来的。但现在不是和康领导计较的时候,他们之间和平相处,团结友爱,才能制得住他的两个妈。
  他笑,因为看到她笑了,他就很开心。
  两个人穿过车流,走向对街。
  “想吃什么?”康剑问。
  白雁巡睃着两边的橱窗,眼晴滴溜溜转了几下, “就这儿吧!”她指着门上贴着的那个笑眯眯的大胡子老头说道。
  康剑啼笑皆非, “那个洋快餐,没营养,咱们换别家。”
  “谁说没营养?你看里面那么多孩子在吃,难道做父母的会害孩子?”
  这话一说,两个人不知怎么都怔了怔。
  最终,康剑无奈, 还是和白雁走进了KFC。白雁找了个靠墙的卡座,把包放放好。
  儿童节早过了,但今天餐厅里孩子还是不少,偶尔有一两对小情侣夹在其中。
  点餐台前,排了几列长队,康剑挤着一群年轻的父母中,一步一步往外挪。
  “我要吃葡式蛋挞!”白雁用唇语隔空传达。
  康剑朝她白了白眼,都不太好意思向四处乱看,生怕撞见熟人。
  康剑各样都选了一点,端着餐盘,向卡座走去。旁边,一个陪着孩子吃着鸡腿的男人突地站了起来, “康助?”他狠命地挤着眼,估计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当确定不是眼花时,他一个大步冲过来,冲康剑伸出手。
  康剑愣了下,突然想起这人是城管局的办公室主任,见过一次,好象姓宗, “你好,宗主任。”他忙放下餐盘,接住男人的手,脸戛然胀得通红。
  两个大男人站在肯德基里,象外交官似的握着手, “你好,你好!”店中吃得正欢的孩子和孩子的父母们一个个抬起眼,象看怪物似的看着两人。
  “康助也陪孩子来的吗?”宗主任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康剑无力地转过头,漂亮孩子朝两人挥挥手。
  “呵,康助两口子伉俪情深哦,真浪漫,那……那我不打扰了。”宗主任识趣地打过招呼,忙告辞,还不忘丢下两记羡慕的眼球。
  “领导,过了今晚,你的亲和力又要上升几个百分点。”白雁俏皮地呶呶嘴,把蛋挞拿出来,吹了吹,香甜地吃着。
  “不要成个笑柄,我就万幸了。”康剑弹了下她白皙的额头。
  “错了,现在胡领导提倡的是和谐社会,从前那种无情无欲,开口闭口讲大道理的官员形象,都老套了,没人喜欢。”
  “你还知道和谐社会?”康剑笑了。
  “当然,跟着领导耳濡目染,总有点心得呗。”
  “看来,我还是有一丝可取之处的。”康剑自嘲地抿了抿唇,喝了一口橙汁。
  白雁又在奋斗另一个蛋哒,没空说话。
  康剑看她吃得香,忍不住也取了个,咬了一口。康领导得出结论:KFC也有某些食物,是能下咽的。
  卡座对面坐的是一对小情侣,象学生模样,两人只点了一份薯条,两杯饮料。男孩子捧着饮料,慢慢啜饮,温柔地看着女孩子。女孩子很秀气地吃着薯条,吃着,察觉到男孩的目光,回以一笑,把一根薯条举到男孩嘴边, “你也吃!”
  男孩摇头,女孩不依, 固执地举着,男孩没有办法,宠溺地看了女孩一眼,含住了薯条,女孩甜甜地笑了。
  白雁默默看着这一切,放下了蛋挞,眼眶突地一红,有湿雾从眼底升起。
  “我去下洗手间。”她站起身,别过脸,不让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康剑一愣,目送着她的身影。
  过了一会,白雁回来,康剑发现她洗了脸,眼睛有点红,虽然她在笑,但康剑知道她哭过了。
  吃完,两人打车回家。
  下了车,康剑付车资时,扭头看到公寓楼下停了辆黑色轿车,牌照是省城的,他掏出手机,没有一通来电。
  怎么一回事?
  “康助!”车门一开,司机小黄从里面出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两人点头招呼,康剑问道。
  小黄冲白雁微微一笑, “下午出发的,康书记突然说要来滨江,我们就过来了。”
  “吃过饭没有?”白雁问,认得这司机,在他们结婚时见过。
  “不急的,康书记马上就下来,。”
  康剑脸色立刻就难看了,上楼梯时,三步并作两步,白雁也感到很意外。两人走到门前,里面突然传出“咣当”一声巨响,只听到李心霞声嘶力竭地吼着: “怎么了,我来看儿子还要得到你允许?”
  “没有人敢拦阻你,但前天我们通电话时,你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康云林怒气也不小。
  “干吗要说?说了你还会让我来吗?我就知道你护着那个小贱人,心疼了。 。 。 。 。 。 ”
  “妈妈!”康剑推开了门,面色凝重。
  客厅里,康云林与李心霞,象两只张开翅膀的斗鸡,脸红脖子粗,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地板上,一只水晶花瓶碎成片片,散了一地。.
  白雁和康云林总共接触过两次,第一次是以康剑女朋友的身份去省城看望他,实际上也是让他鉴定下她这个媳妇是否合格;第二次就是结婚,那一次,他为了康剑新婚之夜没有在家,气得鼻青脸肿,把康剑大骂了一通,父子俩不欢而散。
  目前为止,康家成员中,只有康云林让白雁感到一丝真正的温暖,他好象是真心的关怀她、疼她象个女儿般,慈祥又温和。
  好象康云林这样的举措,是为李心霞所不屑而又鄙视的。白雁从李心霞寒霜笼罩的面容上读了出来。
  “白雁, 回家啦!”康云林勉强压住火气,神情微微有点难堪。这么大年纪,又德高望重的,当着孩子的面,和老婆吵架,总是难为情的。
  “爸爸,你吃饭了吗?”白雁假装没有看到地上的水晶碎片,笑着轻问。眼风瞟到餐厅里也是一片狼藉,吴嫂站在餐桌边,瞪着康云林,象看着一个负心的丈夫,满怀幽怨。
  康云林还没回答, 李心霞先出声了。
  “白雁,快点告诉你爸爸,我有没欺负你?”语气含讥带讽。
  “心霞,你和孩子说这些干吗?”康云林低斥道。
  李心霞阴森森地一笑, “她不说,你会放心吗?你这么远赶过来,不就是牵挂着她?现在,你看看,她站在那儿,唇红齿白,又年轻又可人,是不是触动了你心底的哪一根弦?”
  “妈妈!”从进门一直脸铁青着的康钏突然大喝一声, “不要再说了。”
  李心霞惊愕康剑语气中强抑下的痛楚和隐忍,眨了眨眼, “我要是不问个清楚,你爸爸不知会把我想成什么样的恶婆婆。他也不看看,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有本事欺负谁?二十四年前,就输了,现在还会赢吗?白雁,你哑巴啦,说呀!”
  “够了,”康剑蓦地捶了下玄关的柱子,震得上面挂着的一幅画直晃悠,他重重地喘着粗气, “你们如果想吵架,回省城吵去,这里是我的家,我们都累了一天,给我们一点安宁好吗?”
  说完,他牵着白雁,目不斜视地向楼梯上走去。
  “剑剑……”李心霞傻眼了。
  康云林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
  白雁包包里的手机突然在一团低气压的缄默里响了起来,她抱歉地挣开康剑的手臂, “妈妈?”
  听见这一声称呼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你在滨江?下午到的,有个戏曲访谈?嗯……妈妈,你等会……”白雁看到李心霞雍容华贵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她向白雁抬了抬手。
  “白雁,这么巧呀,说起来,我们亲家母还没见过面呢,看她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正好你爸爸也在,我们一起吃个饭?”
  李心霞意味深长地斜眼看向康云林,康云林脖颈间根根青筋都在耸动,两眼愤怒地射出火光。
  白雁怔了怔, “妈妈,明天中午我们一块吃饭好吗?嗯,行,我到时去接你。”
  她轻轻合上手机,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我妈妈答应了。”
  “吴嫂,我现在饿了,你做的那个辣子鱼呢,快端上来。”李心霞心情很靓地转着摇椅,越过花瓶碎片,摇进餐厅,丽丽晃着尾巴跟在她身后。
  “云林,你要吃点什么?”吴嫂巴巴地走到康云林面前。
  康云林不耐烦地一挥手,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你胃本来就不太好。”吴嫂柔声细语。
  “我陪爸爸出去吃。”康剑皱着眉,走下楼梯, “白雁,把门锁锁好,我晚上和爸爸一起住酒店。”
  “好的,爸爸,明天见。”白雁笑得象朵花,把康云林一直送到大门边。
  康云林回头看了看正逗着丽丽的李心霞,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门“砰”一下关上。
  吴嫂脸上挂着的笑意一下没了,低着个头,嘴里嘀嘀咕咕地进了厨房,碗盘摆放的声音象和谁赌着气似的。
  李心霞好心情一点也不受影响, “白雁,你过来。”她扭过头,倨傲、高贵,如同唤使女一般。
  白雁从冰籍里倒了杯酸奶,含笑与她对面而坐。 “什么事,李女士?”
  “听说你妈妈是个戏子?”
  “李女士的消息真闭塞,我妈妈唱戏已经快三十年了,她是咱们省很有名气的越剧名伶。”
  “听起来你很以她为豪?”
  白雁从纸巾盒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唇, “不应该吗?”
  李心霞嘴角浅浅地弯了一下, “不同阶层的人,看法不同。唱戏的,那在以前,是个下三滥的行业,戏子和娼妓没多少区别。”
  白雁小嘴惊讶地半张,象是不敢置信李心霞会说出那样的话,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然后妈然一笑, “但现在是社会主义新社会,戏子的地位可不能小窥哦,我妈妈的粉丝超多,再说,我们又攀上了李女士这样的亲戚,这就如同范进中举,连升几级,我们也做一回上等人。”
  “只怕给你件皇袍也穿成了马褂。”李心霞白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口气中的嫌恶。
  “那如果给你的孙子穿会成什么?”白雁手托起下巴,慧黠地噘起嘴唇。
  李心霞双眼瞪得溜圆,她缓缓地抽了口冷气, “你怀孕了?”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这问话的语气和表情和康领导那天在医院里如出一辙。白雁以笑作答,小口小口地抿着酸奶。
  “几个月了?”李心霞心神大乱,放在桌上的手指颤抖着。
  “你等着抱孙子就好了,现在我要上楼好好养胎去。”白雁小心地按着肚子,故意走得极慢。
  “吴嫂…… ”李心霞惶恐地大叫着, “快,把手机拿给我。死丽丽,别缠着我,滚远点。”
  “汪,汪……”丽丽很委屈地从李心霞的腿上跳下来。
  “哈,哈… …”白雁直到进了卧室,才放开声大笑,笑到最后,有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无声地滑下。
  其实,李心霞的命门就是康领导,她害怕他对白雁好,害怕他和白雁之间牵扯很深。
  她如同一个含辛茹苦把独子养大的寡母,对独子有着不可思议的偏爱,害怕媳妇会抢走儿子对她的关心,可那样的婆婆至少还很期待媳妇传宗接代。
  李心霞却被白雁的一句戏语给吓破了魂。她难道希望儿子一辈子无后吗?不是,而是她不希望生下她孙子的人是白雁。
  这份婚姻,谁与谁都心照不宣,它是短命的。
  白雁抬手拭泪。
  如果她和康领导的婚姻如一面湖水,那么在这面湖水里,藏着许多东西,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急急要跃出水面了。她坚持这份婚姻到现在,就为的是想看清这些东西,可现在,她却有点不敢睁眼了。
  这是她幢憬很久的家,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她面前土崩瓦解。康领导可以没有爱,但……不要那么坏。
  白雁捂着嘴,不禁悲从中来。
  李心霞那么急不可耐地要与白慕梅见面,答案也许就在明天。
  默默流泪流了很久,直到累极,白雁才洗澡,昏昏睡去。
  不知是热醒了,还是被梦惊醒了,眼一睁,天还黑着,床边坐着一个人。
  她吓得一跃坐起,摸向床头柜上的台灯。
  “不要怕,是我!”一双长臂轻轻拍拍她,让她躺回枕上,她的指尖擦到他的衣衫,摸到一手潮湿。
  “外面下雨了。”康剑的声音也带着湿意。
  “你不是说睡在酒店的吗?”白雁问道。
  康剑突然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 “白雁,我这里很疼。”
  “是不是太累了?”
  康剑摇头。
  “因为你父母吵架?”
  康剑没有吱声,好一会,才轻轻说道: “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吵。一吵,桌上的东西全部到了地上,挥的挥,扔的扔,谁也不让谁,然后,我父亲一走就是一个月……我习惯了… 。 。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吗?”
  “为什么?”
  康剑手一用力,紧紧地钳制白雁的手腕,白雁疼得直抽气, “领导……”
  “白雁,”康剑松开手,缓缓地倒了下来,一把抱住白雁,让她睡进他的臂弯间,“不要问,不要想,不要说话……我们睡吧!”
  他抬身,在她脸颊间各印了一吻,象是很困,不一会,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白雁想推开他,让他去换下湿衣服,想了想,还是算了。.
  雨,浠浠沥沥下了一夜,滴滴答答,如打在人的心尖上。雨不大,并没有带走几份暑热,反到把地表下面的热气勾引了上来,早晨起来一开窗,又温又闷的空气扑面而来。
  白雁轻轻地又把窗合上,开了空调抽湿,康剑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往外面走去。
  “几点了?”康剑哑声嗓子问。
  “六点半,你还可以再睡一会。”白雁一下子僵在那儿,不太自在地面对两个人同床共枕的一夜。
  康剑衣衫皱乱得象块抹布,经过两人一夜的烘蒸,早干了。 “不睡了,我冲个澡,你帮我拿衣服。”
  他就那么走进了浴室,门就那么大开着,衣衫那么地散了一地,玻璃门那么地清晰地映出他裸露的身子,水流哗哗地下来,他双手抬起梳弄着头发……白雁深呼吸,再深呼吸,一大早欣赏裸男出浴,心脏有点承受不住,虽然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她把他换穿的衣服一件一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整齐放在床铺上。
  如果今天真相浮出水面,这样的早晨也许就是他和她最后一次共度了。
  不想心酸,心却还是酸了。
  吴妈已经做好了早饭,餐亲上,三只汤碗,满满的面疙瘩,中间盘子里搁着一张烙饼,旁边放着大葱、炸酱。
  李心霞在阳台上为兰草修叶,丽丽趴在狗窝里,懒懒的,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李心霞和吴嫂不知在聊什么,两人哈哈大笑,听到楼梯响,一回头,见是白雁,两人立刻就噤声,脸上马上就晴转阴。
  “早,李女士。”白雁笑着招呼,不等李心霞回应,走进了厨房。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桌上的三碗面疙瘩其中之一是为自己准备的,只要有机会蔑视她,吴嫂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而李心霞对这一切只当没看见,也许在心里是很乐见的。
  不过,这些能对白雁有何影响呢?
  白雁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煎成七份熟,嫩黄娇白地铺在雪白的盘子中,又削了两只苹果,切了两片北海道鲜奶面包,泡了一杯奶粉,刚端到桌上,康剑下来了。
  “剑剑!”李心霞一看到儿子,就云开雾散,疼爱地仰起脸, “昨晚几点回来的?”
  “快一点吧,看你房间灯熄着,就没打扰。”康剑走过去,把轮椅推到餐桌边,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再看看白雁,眉心耸了一下。
  “来,剑剑快坐下。”吴嫂急忙给康剑递筷子,然后自己也坐下,正眼也不看白雁。
  三人开始早餐,谈笑风生,很浓很浓的卷舌音。
  白雁独坐在餐桌的最尾端,先喝一口牛奶,再吃面包和鸡蛋,一切结束,她把盘中的苹果拿在手中, “领导,饭店你定好了,给我打电话,然后我去接我妈妈,直接过去。”
  她边说边起身走向玄关,换鞋出门。
  “我也饱了。”康剑把吃了一半的面碗推开, “妈妈,你慢点用。我先去上班。”
  “还没吃完呢?”李心霞喊住康剑,她不想看着他和白雁并肩出门的样子,感觉很碍眼。
  康剑笑笑,紧随着白雁一起出了门。
  康剑昨天自己开的车,车就停在楼下。 “我送你。”他打开车门。
  白雁摇了摇头, “如果这成为习惯可不是件好事,我还是安心地做我的小老百姓,免得大起大落。”
  她仰起头,看着东方一个硕大的火球沿着铁青色的天空缓缓升起,好象痴情女子失恋后吐在罗帕上的一口血。
  康剑深究地打量着她,感到今天的白雁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领导,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厚脸皮?”她突然回过头问他。
  “为什么这样说自己?”他沉吟了一会,才接话。
  白雁耸耸肩,手中的包包晃了晃, “除了市长助理夫人这个头衔,我们还有在一起的理由吗?如果我目标这么赤裸裸,会不会太俗了?”
  她捂着嘴,自已先吃吃地笑了。 “也许你曾经对我是有那么一点迷恋,但结婚后,发现,我让你失望了,恰巧我们之间差距又很大,你妈妈她和我也不太融洽。人生苦短,领导,你别委屈自己,我也别为难自己,我们……各自奔向属于自己的灿烂明天吧!”
  她承认,她胆怯了,不想靠近真相。
  “白雁,”康剑吸口气,神情肃穆, “我没有觉得我有什么委屈,我也不曾失望……只是我们之间需要时间。”
  康领导真是有情有意,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安慰人心的话,白雁感动地眨了眨眼, “领导,你别任意许诺哦,我会当真的。”
  “除了你,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娶别人的。”康剑再次一诺千金。
  白雁身子一僵,突然觉得思维短路, “看来,我日后穿凤冠、做诘命,是注定的了?”她调侃地倾倾嘴角,呵呵一乐, “我先谢谢领导,希望我们都有这个缘。”
  康剑拧拧眉,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拎起她,扔进车内,车一个华丽的转身,驶出了小区。
  白雁一整天过得都很恍惚,越临近下班,心越提着。
  康剑没有给她打电话,而是把饭店和包间的名字用短信发了过来。
  下班后,白雁打车去市文化馆接白慕梅。白慕梅被市越剧团聘请了来重排经典曲目《西厢记》,排练就放在文化馆。
  象半个足球场大的排练厅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木头地板上踩上去会发出回音。白慕梅穿了件宽大的白衬衫,下面是紧身的牛仔七分裤,头发扎成个马尾,象个俏丽的小姑娘。她在腰上系了一条红绸带,有时当裙摆,有时当罗帕。这一身装束,跟那个男女相悦的古代故事毫不沾边,可白慕梅一走动起来,绸带飞舞,就变得亦古亦今,一脚戏里一脚戏外了。
  白慕梅袅袅娜娜,拧着腰肢迈着碎步在前面走,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一招一式地跟在后面学。
  “月儿哟,女儿家心热口难开,兰闺虚度十八裁,辜负团圆玉镜台……”白慕梅的嗓子仍然清亮,姿态也漂亮。
  小姑娘跟在后面唱着,扭着。
  这几句歌词,小姑娘唱得字正腔圆,婉转真切,清亮如山中清泉,虽不如白慕梅那样韵味浓郁,但天真烂漫,更合剧中崔莺莺怀春的年纪,白慕梅年纪还是太大了,黏黏糊糊的,风尘味太重。
  “太棒了。”站在一边观戏的几位领导模样的人,看着,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有一个拍照的追着白慕梅的步子,闪光灯亮个不停。
  白慕梅自顾沉浸在戏里,根本不受任何干扰。
  当她转过身来,看到依在门边的白雁,她停下步子,解开绸带,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陪我女儿了。”
  她温柔地笑着,走到白雁面前,亲昵地捏了下白雁的脸颊。
  “女儿?”除了白雁,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白慕梅笑得象一枝绽满花的村杈,顾盼生情,摇曳生姿。 “怎么,我们长得不象吗?”她向众人抛了个媚眼,搭着白雁的肩,头挨着头。
  “你们不象母女,而象朵姐妹花。”拍照的人眼睛幽幽地发亮。
  这一句话让白慕梅笑得更欢了。
  “要不要去宾馆换件衣服?”白雁对这些见多不怪,礼貌对众人笑笑,替白慕梅拎着包。
  白篡梅素着一张脸,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可怪了,这样倒让她变得更好看了。
  “怎么,这样会丢你的脸吗?”
  白雁耸耸肩,只当自己没说。
  两人走到街上等车,经过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白慕梅,她优雅地抬起手,撩了撩头发,白雁眼尖地发现,她的食指上戴了个钻戒,不小的一块钻石,镶在一个托儿上,没有一点点花哨,更突出了那颗钻石的价值。
  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白雁收回目光,盯着十字路口,车如流水马如龙。
  两人赶到饭店时,康云林一家三口和吴嫂已经到了。李心霞特地妆扮了下,穿了件黑色的真丝连衣裙,袖口、领口绿肥红瘦,非常热闹。本来是一团雍容华贵,但恰巧餐厅的服务员穿着红色的锦缎、领口袖口滚金边旗袍,与之一对应,就显得隆重而又俗怆,还有些老气。
  她再看到走进来的白慕梅,和一个女学生似的,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让各位久等了。”白慕梅一落坐,先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然后慈祥地转向康剑,揶谕地笑问, “康剑,雁雁最近表现还好吗?”
  康剑礼貌地一颔首,脸上表情木木的,啥都没回答,也许是不知怎么回答。
  吴嫂可能没想到白雁的母亲会是这样的出场,没见过这么风情万种的亲家母,吓得嘴巴半张,李心霞用手掐了她一把,她才慌忙合上。
  “亲家公,你看上去又比上次健朗多了。”白慕梅落落大方地和康云林招呼。
  “有吗?有吗?”康云林几乎和白慕梅没有目光对视,他不是和康剑说话,就是看着李心霞,但做得如此刻意,反到显出心虚来。
  “亲家母,我家雁雁年纪轻,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着。”最后,白慕梅才把目光洒向了李心霞。
  李心霞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现在已镇定了下来。她优雅地对白慕梅一笑, “白小姐,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怎么觉得象是故人呢?”女人没结过婚,按照国际惯例,就得称呼为小姐,不过,李心霞在这里却是刻意的。
  白慕梅笑了,斜睨了白雁一眼, “白雁随我,你天天看着白雁,自然就觉得我面熟了。 ”
  “白雁可没有你漂亮。”李心霞讥笑道。
  白慕梅抚摸了下面容,噗地笑出声来, “再漂亮,也老了。”
  李心霞故意把两张面容细细又比较了几番, “象你这样的美人是不会老的,白雁是不是象她爸爸?”
  包间内,瞬间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白雁身子绷得象张弦,脖子到耳根,都红着。
  康剑唇紧紧抿着。
  康云林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吴嫂兴奋地瞪大眼。
  白慕梅眼波如水,荡了几荡,嘴角翘起,温柔地拉过白雁的手, “也不很像,白雁遗传了我俩的长处。”
  “哦,白雁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霞,你的问题真多。”康云林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道。
  “没关系的,”白慕梅娇柔一笑, “那是我心里一段甜美而又浪漫的往事,我不想和别人分享。”
  她那神情,如同小女生撒娇、耍赖, “我不想说,好不好啦?”
  戏台上,帝王、将军、才子都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区区一个李心霞,能奈几何?
  李心霞瞠目结舌,还能再追问吗?
  包间门一开,服务员开始传菜。
  康云林礼节性地向白慕梅敬了一杯酒,白慕梅领情地一仰而尽,然后,她回敬康云林夫妇,目光落到吴嫂身上,好奇地停了一刻。
  康云林介绍了下吴嫂的身份。
  白慕梅边听边点头,表情唏嘘不己。
  吴嫂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最恨别人的同情。她本来就不喜欢白慕梅,现在就更是恨瀑几重。
  李心霞吃了几筷菜,突然头凑到康云林耳边, “老公,陪我去下洗手间。”音量不大,但恰好给白慕梅听到了。
  康云林脸一红, “我……哪方便去女洗手间?”
  “我陪你去。”白慕梅体贴地站了起来。
  “不要了,吴嫂!”李心霞脸惨白着,在桌子下狠狠拧了康云林一下,康云林吃痛,想发作又不好,忍着气咬着牙,脸色扭曲着。
  吴嫂陪着李心霞去了洗手间。
  一直埋头吃饭的白雁不小心把一根筷子掉在地上,她弯身捡起,突然发觉桌子下,白慕梅正用一只纤纤玉足勾着康云林的腿,康云林腾出一只手沿着白慕梅的玉足慢慢上移。
  一股恶心从心底泛出,白雁捂着嘴,突地就冲了出去。
  “雁雁,你怎么了?”白慕梅不放心地唤了一声, “康剑,你快去看看。”
  “能有什么事?”康剑的脸青得发白,冷漠地瞟了一眼外面,没有动弹。
  白慕梅怔了下,只得站起身。
  吴嫂推着轮椅进来,差点和白雁在走廊上撞到。
  白雁趴在洗手间的池子边,把刚吃下去的食物全吐了个一干二净。 “雁雁,你怀孕了?”白慕梅两手交插着,站在门边。
  白雁不理她,净口,用冷水拍了拍脸。
  “我在和你说话呢,白雁?”白慕梅秀眉一挑。
  “够了!”白雁驳开她的手,低着眼帘, “吃完饭,你就走。你……离康剑爸爸远一点。”
  白慕梅没说话。
  “再怎么说,他是我公公,我婆婆还在,你……不觉着很过分吗?”
  “你公公?”白慕梅冷笑, “你还真把他们当一家人了,你以为我就看不出来?”
  “那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很好,那么我的事,你也不要管。”白慕梅转身就走。
  白雁咬着唇,感到心头又是一阵奔涌,伏在池子边又吐了一回,等脸上的潮红时去,才走出洗手间。
  她进去时,除了康剑低着头,每个人看着她都象看着个怪物似的。她拍拍自己的脸,是不是脸色太差了?
  菜上得差不多了。
  李心霞突然象换了个人,有说有笑,看着老公的目光也是缠缠绵绵的,直把康云林瞧得毛毛的。她一会支使康云林夹菜,一会支使康云林倒水。散席时,出了包间,上车,她更是为了表现出与康云林的恩爱,让吴嫂把轮椅收起,要康云林抱她上车。
  康云林养尊处优多年, 哪有这一把力气。脸蹩得通红,猛吸一口气,刚把李心霞抱起,身子就摇晃个不停,幸好白慕梅上来托了一把,李心霞才安全地上了车。
  李心霞脸色那个难看哦,扭过头,恶声恶气催着康云林上车,再也没看白慕梅一眼。
  “真是好笑,一个瘫痪的女人,连性生活都不能过,几十年,能恩爱到哪?”白墓梅目送着车子离开,冷冷地一笑。
  站在她身边的白雁,瞟了她一眼, “没有性生话,可是她有老公,有婚姻,你有吗?”
  白慕梅皱起眉,扭过脸, “你这算打抱不平?这可能就是你的高尚境界了,不然你怎么守得了这么欠的活寡呢?”
  白雁惊愕地看着白慕梅。
  白慕梅轻蔑地一笑, “刚刚我问康剑你是不是怀孕了,他说他碰都没碰过你。”
  白雁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握得不能再紧,直到无法跳动。
  七月的风那么热,可是她全身发凉,她呆呆地看着白慕梅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僵硬地回过头,寻找着康剑,他去买单了,怎么还不出来?
  她返身走进饭店,往大堂走去。大堂里用屏风隔成几块区,康剑站在一个屏风的后面,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前方的餐桌上,坐着一对男女,男人,白雁不认识,女人,长发飘飘,巧笑俏兮,正是那好久不见的伊美女。
  康剑高深莫测的俊容上表情错综复杂,有妒忌,有怨恨,有气恼,有烦闷……
  世界就是这么小,多情总被无情恼,白雁心里泛出这么两句很不搭的两句话。人生呀,总是这么曲折无常。她轻轻叹了一声,见康领导没有出声的打算,没办法,助人为乐的天性又冒出来了。
  “伊老师!”她展颜一笑,很意外地向伊桐桐坐的桌子走去。
  伊桐桐看过来,神情一呆, “好巧!”她越过白雁的肩,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康剑,幽怨而又楚楚可怜地向康剑点了点头。
  康剑面无表情,什么回应都没有。
  与伊桐桐同桌的男人见是伊桐桐认识的人,忙站起来招呼, “这是?”白雁询问地看向伊桐桐。
  “我舅舅,来滨江想开个床上用品专卖店。”伊桐桐冷淡地为二人作介绍,然后,就抿上了唇,与康剑也没有目光交集。但音量不小,显然是说给一个人听的。
  “哦,开张了吗?地址在哪?”白雁很热心地问。
  “开张了,就在华兴大饭店的那条街上,小姐,有空和朋度去逛逛。”男人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白雁, “我家店卖的可都是极好的绵和丝的成品,华兴大饭店里用的床上用品,就是我们的货。”
  白雁接过名片,连连点头, “好的,好的。”瞧着伊桐桐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她笑笑,不再摧残别人的意志了, “那你们慢用,我们先走了。”
  伊桐桐也没目送,自顾坐下,脸板着,男人不时好奇地瞟向这边。
  “做人光明磊落点,不要太小瞧了自己的魅力,现在,心里舒服了吧!”白雁把名片塞给康剑。
  “不懂你在说什么。”康剑冰着脸,把名片挥到地上,转过身,大步往饭店外走去。
  白雁拧眉,踩着名片,跟在了后面。
  一辆极拉风的越野车从路边一直到饭店的大门前,车门一开,华兴跨下车,正好与康剑、白雁碰个正着。
  “康助!”华兴堆起一脸的笑,忙迎上来。
  康剑淡淡地点个头,直直走向自己的车。
  “他心情不好?”华兴朝白雁耸耸眉,悄问道。
  “今天的菜不对他的胃口,别管他。华老板和美女也约在这?”白雁开玩笑地指指后面灯火通明的饭店。
  华兴咧咧嘴,摸摸没几根头发的脑袋,呵呵乐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你尽情发挥去吧!
  白雁了然地对他挤挤眼,自然猜到华兴一定是伊桐桐请的客人。凭华兴的势利眼,能做伊桐桐舅舅的生意,必然是看的康领导的面子。也就是说,华兴知道,伊桐桐对康领导的重要性。
  确实是重要,不然看到伊桐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干吗气成那样?心是说不了谎的。
  她的心也不说谎,此刻,疼如刀割,鲜血淋淋, 满目疮疫。
  今晚的结局,仿佛是真相,又仿佛不是。
  陆涤飞提过二十四年前,康云林在云县蹲点过。
  李心霞说二十四年前赢不了,现在怎么还能赢?
  她今年恰巧满二十四岁。
  几个二十四撞到一起,想不多想都很难。康云林与白慕梅是不是旧识,她不能肯定,但两人之间有暧昧,她也亲眼看到了。
  白慕梅的私生活一直很丰富,她离不开男人,男人也离不开她。
  李心霞知道这件事,康领导知道吗?
  如果是旧识,二十四年前,康云林与白慕梅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苦于现实不能成为眷属,于是,爱屋及乌,把希望转投在下一代身上?
  是康云林硬逼康领导娶自己的吗?白雁脑中一团乱麻。
  这样,康领导迫于父命,所以娶她又疏离她,所以李心霞厌恶她?
  不对,白雁摇头,康领导不是一个乖乖就范的人,看李心霞对康云林的态度,也不可能是以夫为天的贤内助的样。
  自己与康剑的认识缘于偶然,不是有心人出面介绍的。
  这是用自己来对白慕梅的报复?
  白雁失笑,这个想法很荒唐。如果戳破了白慕梅的一件皮衣,白慕梅会火冒三丈,而她伤了哪一块,白慕梅懒得抬眼看一下。
  白雁虽然对白慕梅的男人们不很熟悉,但康云林这个名宇,她是认识康剑后才听说的。以白慕梅虚荣的个性,要是入幕之宾里有康云林这样的重要人物,她在言语间自然会流露出来的。
  白慕梅二十四年前,没能破坏康云林的家庭,现在康云林这把年纪,虽然李心霞残疾,但这层夫妻关系固若金汤,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白慕梅能折腾什么?
  康领导能为父亲的婚外情,用自己的婚姻作筹码,值得吗?他那么聪明,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白雁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脑壳都快破裂了。
  肯定的就是康领导娶自己一定一定不是为了爱,他心里装着伊美女,也一定一定与白慕梅一有关系,真正的目的,除了她,其他人都请楚,而她却无法启口问。
  也许不知道更好。
  因为有爱,两人才能长久。
  白雁屏气凝神,她和康剑之间的这场闹剧该平息了。
  “白雁,你走不走?”康剑眉紧蹙着,不耐烦地拉开窗,对着白雁吼道。
  白雁走过去,隔着车窗,凝视着康剑。
  她对康领导,有过期待,有过感激,心里面欣赏他、喜欢他,真心实意地想和他做家人,甚至一次次为他的过错找借口,给他留了十次机会。
  其实十次早过了,她却不愿去承认。
  该是认命的时候了。
  她舍不得伤害家人,可家人却一次次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小强也要休息。
  “你先走,我… …想一个人散会步。康领导,明天我们一起找个时间,好好谈点事,可以吗?”白雁扁了扁嘴,隔着车窗,替康剑把吹翻的领子拉正。
  “明天再说。”康剑发动引擎,又问了一句, “你真不走?”
  白雁点点头。
  车“刷”地从她面前,如一股旋风开远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重的汽油味。
  白雁全身发飘,好像悬在半空里,眼涩涩的,每眨一下眼皮都引得一阵粗砺的疼。
  她脸身色得像纸, 过了很久才攒了一点力气,努力克服双手的颤抖,慢慢走向夜色中。
  不知何时,起风了,路两边的树影摇曳着,把灯光碎成了片片,照射着人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白雁没有打车,漫无目的走,走得双腿发软,才停了下来。抬起头,发现自己停在三千丝理发店前面。
  三千丝,现在不叫理发店,而叫美容院。还没有打烊,里面多了几位店员,灯光是粉红色的,暗暗的,店员一色的短裙、吊带背心,眼影个个涂得象大熊猫似。
  “这里不理发,只洗头。”有个店员看白雁在外面站了很久,没好气地出来说道。
  “明星?”白雁从白森森的脂粉间依稀辩认出熟悉的轮廓,不敢确定地喊了一声。
  店员一愣,借着店里面的灯光,打量了白雁一眼,走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
  不等白雁回答,她向对面的一个公车站走去,站台下面有长椅,这个时侯,等车的人已经不多了。
  “坐吧!”商明星先一屁股坐了下来,角度刚好挡住白雁的视线。
  白雁低下头,没有说她看到有两个男人进了三千丝,两个店员象藤蔓一般缠了上去。
  “我就是经过。”白雁弯弯嘴角。
  “哦,”商明星翘起二郎腿,身上不知涂了什么,散发出一股呛鼻的香气,她不歪头,斜睨着, “我那天看你和一男人牵手进了肯德基,那男人是谁?”
  “我丈夫。”
  “你结婚了?”商明星紧张的神情一松,对白雁的敌视弱了些, “想不到还有人敢娶你。”
  “是呀,我也想不到。”白雁跟着笑。
  “不过,现在这世道,女人不坏,男人不爱,我算看透了。”商明星玩世不恭地摇了摇头, “象你这样的女人说不定更吃香。”
  白雁不理会她的嘲讽,沉默了一会,才问道: “你……哥哥他还好吗?”
  商明星一拍大腿, “本来说好五月回来的,突然接到一项任务,去俄罗斯学习,可能要到秋天才能回来,婚期也推迟了。”
  “嗯,秋天结婚最好了,气候适宜,不冷不热。”明天去空军学院上学时,也是秋天,车站的两棵枫树红得象火一样。
  “我妈也这样说。对了,你把手机号给我。你老公看上去象个人物,以后有什么事,说不定我会让他帮帮忙呢!”
  白雁笑笑,;给商明星的手机发了条短信。以前,商明星正眼也不看她的,话更懒得说,因为康剑,对她改变了。
  “你快回去吧,我要去做生意了。白雁,你……不准把我的事告诉我妈妈。”商明星回过头,又叮嘱了一句。
  如果没有那层粉, 白雁相信她一定能看到商明星是羞窘的。
  “我有可能和你妈妈拉家常吗?”
  商明星怔了下,转过身往三千丝跑去。
  里面,又来了几个男人。
  美人如玉、,月光如酒,夜刚浓,良霄正好。
  白雁独自又坐了一会,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她看也没看,就上了车。
  运气不错,公车就是奔她家小区那个方向的。白雁轻笑。
  李心霞与吴嫂还没有睡,她们在等着白雁回来。对于她们来讲,今晚的晚餐是倒胃的,但康剑的一语道破,是她们唯一的收获。白雁神气活现几天了,她们自然不会放过戳戳她锐气的机会。
  白雁开门进来,李心霞坐在轮椅上,吴嫂站在一边,两人看着白雁,似笑非笑。
  “康剑呢?”李心霞问道。
  “我们没有一道。”白雁很累,换了拖鞋,想上楼早点洗洗睡了。
  “白雁,康剑说你们结婚到现在,都没一起过,这事真的吗?”李心霞故意说得很慢,很轻,语气里却透着控制不住的兴奋。
  白雁抬起头,没有象往常那样急语反驳,只是笑了笑,抬脚上楼。
  她很同情李心霞,有康云林那样的丈夫,身体又不好,能让她感到快乐的事有多少呢?且让她多快乐点吧!
  “怎么不说话,你现在上楼不是养胎去吗?”
  吴嫂咧开大嘴,放声轰笑, “养什么胎,养鬼还差不多?也不拿个镜子照照,我家剑剑那么个高洁人,能要她?”
  白雁抿着唇,一级一级地向上。
  “吴嫂你别乱说,也许是有个胎,不过,不知是谁的呢!生下来后,一定要做个亲子鉴定。”李心霞狂喜得声音都走了样。
  吴嫂捂着嘴, “搞不好,又是个小杂种。”
  白雁突地回过头,嘴角绽出一丝笑意, “李女士,你不喜欢我这个媳妇,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会要把你的宝贝儿子往火里推吧?”
  “你又想放什么屁?”李心霞瞪着白雁。
  “如果呢,你家儿子没碰过我,这事情说出去,你觉得谁的脸上更有光些?我不聋不哑,不瞎不麻,长相也不那么太对不起大众,按你的话说,浑身都透着妖媚的女人,和你儿子同床共枕两个月,你儿子不碰我,人家会怎么以为呢?人家一定会很友好地悄悄提醒你让你儿子找个专科瞧瞧!要说你儿子是刚正不阿的共产党员,不为女色所诱,干吗娶我呢?我又长得不象观音阿姨,能放在家里供着。再如果,我肚子里怀个孩子,你要去做亲子鉴定,好啊!我没意见,你是肯定你儿子现在头上戴了绿帽,我怎么也得成全一下,是不是?”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心霞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白雁闭了闭眼, “李女士,狗嘴里长得是狗牙,就你家尊贵的丽丽公主也一样。”
  “你是。 ……上梁不正下梁歪……”吴嫂跳起来叫骂道。
  白雁深深看了她们一眼,摆了摆手, “啪”一下关上卧室的门,把自己与外面的一切隔绝。
  口舌之争,有何意义?
  过日子,不能时刻持矛握盾,随时准备血洗沙场。
  别人可以把她当靶子,可靶子也有选择弓箭的权利。
  白雁闭了闭眼,拿起手机,调出康剑的号,直接拨了过去。.
  “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移动小姐甜糯糯的嗓音一次又一次在夜色里回响。
  白雁不信邪,一再地重拨。手机拨到没电,结果还是没改变。
  这种感觉很令人光火,令人郁闷,就象你用尽了全身力气,积蓄了勇气和胆量,终于挥起了拳,却扑了个空。
  白雁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康领导现在她面前,她说不定会把他撕碎了,再生咽下去。
  辗转返侧一夜,第二天早晨下楼,白雁也没象住常那样露出一脸的欢笑。既然以后注定要成路人,那就从现在开始习惯冷漠。
  李心霞和吴嫂已经坐在餐厅里吃早饭了,有说有笑,没人朝白雁看过来一眼。
  小区里也有几户人家养狗,李心霞在白雁和康剑上班之后,让吴嫂把轮椅抱下去,她会带着丽丽在小区里遛一圜。丽丽长相讨喜,李心霞又是残疾人,走到哪儿很招人眼,就有一些热心的大妈、阿姨的凑上来聊天,听说李心霞是康剑的妈妈,大妈们忙激动地表示熟悉。
  “知道的,很般配的小夫妻。小媳妇见人一脸笑,笑起来两个甜甜的小酒窝,讲话很有礼貌,看到你手里东西拿得多点,她总会主动搭一把。两口子感情也好,走路都手牵手,那天,我站在楼上看到你儿子抱着你媳妇上车的。嘿嘿,这位阿姨,你真是命好呀,有这么个又漂亮又懂事的媳妇,不象我家媳妇,看我都是斜着眼,过来吃饭象是赏光似的,油瓶倒了都不会扶。”
  李心霞一听,心里不快了,后面就没答话。
  大妈们可不懂她的心思,依然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白雁与康剑入住以来她们所见到的趣事。
  有过两次,李心霞就不爱下去了。可丽丽不依,它已经喜欢上小区里的其他同类,再说它还要方便,天气热,拉在狗屋里,吴嫂会及时处理,但总有那么一股味。
  李心霞无奈,每天又得早早起来,下去陪丽丽公主散心。
  白雁喝了一杯白开水,从冰箱里拿了根黄瓜放进包里,眼角的余波掠过李心霞,神情有些憔悴,但眉宇间并无担忧之色。看来,康领导已经上报过行踪,不然依李心霞对康领导的溺爱,一夜不归,会嚷得满世界都知道。
  康领导没被外星人掳去就好,她拭去嘴角的水珠,开门上班。从今晚开始,要连着值两天夜班,她手中又多拎了一个包包。
  上了公车,手机就响了。是白慕梅的,语带幽怨, “你昨晚进去那么久,把我一个人拉在外面。这一嫁人,连妈也不待见了?”
  白雁不答话。她不待见,自有人待见。不要猜,白慕梅昨晚过得一定很灿烂,不然这幽怨中怎么透着股风情。
  白慕梅也不在意, “不待见就不待见,你终归还是我的女儿,站在妈妈的角度,提醒你一下:女人呢,不要太作践自己,你通情达理,你包容大度,你不计前隙,都没用的,人贵在自知之明,得不到的就别强求,青春短暂,趁着还抓得住时,旱撤早好。”
  白雁轻笑, “我是妈妈的女儿,青春怎么会短暂呢?妈妈现在还不是一样迷倒众生。
  “你能有我的一根小拇指,就够你受用一辈子了。可惜你没有。我该讲的都讲了,做不做随你。”
  白慕梅刚挂上电话,手机接着又响了,这次是康云林的。
  自从昨晚见到康云林与白慕梅在桌下暧昧的那一幕,白雁知道他对自己好的源头,所有的好感全没了。
  “嗯,” “爸爸” 这个称呼现在如同是个讽刺,再也唤不出口了, “吃过早饭了吗?”她淡淡地问了。
  “早吃过了,现在回省城的高速上。”康云林手机里时不时传出呼呼的风声,汽车开得很快, “白雁,心霞她在家中年纪最小,被康剑的外公外婆、舅舅们宠坏了,其实她人不坏,她讲什么,你别住心里去。”
  “我不会的。”白雁瞅着车窗外的街景、行人,笑了笑。
  “她再住十几天,我让小黄过来接她。这两天,康剑不在家,你就多担待点。”
  “康剑去哪了?”
  “他没告诉你?”康云林很惊讶, “滨江旧城改造,砍倒了几棵大树,出了条人命,那事暂时压了下去,没想到有心人在网上发了贴子,现在反响很大,还有人说有一棵大树是濒临绝种的什么树种,现在中央台的《焦点访谈》的记者可能要过来,康剑去北京找人打招呼了,争取把这事温和化。康剑是今早的飞机。”
  白雁哦了一声,两肩就耷拉下来了,心里面堵得实实的。
  “放心,他几个舅舅在北京熟人多,这事应该能压下来的。”
  她对康领导的工作能力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觉得他走得真是时候。
  这也算是天意,可能让她把事情再细细考虑一下,再作决定,世上可是没后悔药卖的。
  白雁自嘲地倾倾嘴角,这次,老天爷真是自作多情了,没必要的。
  一上午,手术就非常密集,有次居然是两台手术同时进行。白雁本来想抽空跑出去吃个早饭,这下一直俄到中午,感觉前心能贴到后肺了。
  在餐厅,买了份什锦炒饭,端着餐盘,正找座,一抬头,看到冷锋从外面走了进来。
  白雁忙转回目光,瞅到柳晶坐在角落里,喜滋滋地凑了过去。
  “你乐什么?”柳晶一脸无精打采,对着白雁翻了个白眼。
  “天气不错,前途光明,我能不乐吗?”白雁喝了口汤,猛咽下一口炒饭,感觉又活过来了。
  柳晶用汤匙搅拌着眼前清澈见底的西红柿蛋汤,突然一脸认真地问: “雁,你说同居和结婚有没有区别?”
  白雁一愣,嘴巴咀嚼着饭粒,眨了眨眼,咽下, “有区别的吧!责任感和使命感都不同。虽然都是躺在一张床上的一对男女,可结婚有法律的保护,有一纸文书束缚,离婚了,可以分一半家产。而同居,一拍两散,各走各路,不带走对方一片云彩。”
  柳晶没好气地敲了个白雁的饭盘, “你就没个正经样。雁,”一向快人快语的柳晶怯怯地向四下张望了下,吞吞吐吐地说, “我想……结婚了。”
  “那就结呗!你们都定婚十几年了,早该结了。”
  “可是我家李老师他没求婚。”
  白雁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小姐,难道你还想嘴里叼着玫瑰,手里捧着钻戒,单膝跪在你面前,深情款款:亲爱的,嫁给我,好吗?”
  柳晶没有笑,落莫地点了点头, “我老公刚工作的时候,到是提过要结婚,可是结婚是件大事,我们又没积蓄,又没房子,父母也不能支持我们多少,我就说缓个几年,等我们省下点钱,再好好地办婚事。”
  “那你们现在有钱了?”
  “有一点,不多,但是……”
  “你有危机感了?”白雁凭自己对柳晶的了解,一语断定。
  果真,柳晶吓得一激零,猛烈地摇着头, “别胡说,全天下的男人都出轨了,我家老公一定是坚守到最后的那一个。”
  “自相矛盾。”白雁很不捧场地咧了下嘴。
  柳晶无奈,老老实实地交待, “他现在带高三的数学,忙得不可开交,我给他打电话,还没开口,他就不耐烦地挂了。我跑去给他送营养品,他也是脸冷冷的。我悄悄地跟踪了几次,他确实是呆在学校,身边不是同事,就是学生,没有任何问题。
  我在想,也许结了婚,我们彼此都会成熟一点,都会为对方考虑多点,这种情况说不定会好些。可是,我该怎么向他开口呢?”
  白雁想了想,握住柳晶的手, “别乱想,李泽昊和你都这么多年的感情,可能会淡一些,但绝不会发生质的变化。他只是忙,我们没上过高中。高三那不叫人过的日子,你多体谅他一点。等到了暑假,你看他一定就会缓过来了。”
  “希望如此。”柳晶浅浅地弯了弯嘴角。
  白雁其实想告诉柳晶,除非自愿为对方束缚,不煞结婚没有一点意义。这话只在嘴巴里转了十圈,又咽回肚子了。
  午间休息结束,白雁被护士长打发到隔壁住院大楼顶楼的重症病房拿个什么资料。
  白雁低着头,站在电梯口等电梯。这个时间,电梯口,人很少。
  住院大楼有两台电梯, 一个在单层停,一个在双层停。
  白雁两台电梯都按了,不知是等待让人觉得时间流逝得很慢,还是电梯被人占用了,上方跳动的楼层数字许久才变一个。
  白雁不耐烦地仰起头,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扭过头一看,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人又是那阴魂不散的冷锋。
  目光相接的刹那, 一朵小小的笑容,若隐若现绽放左他唇边。
  不能否认,再见冷锋,白雁心里的滋味很古怪。
  她转过脸,悄悄地把自己与冷锋之间的距离扩大,眼晴死巴巴盯住电梯上跳动的楼层数字,心里提防着冷锋又会说出什么戳破灵魂话,每秒钟过得都艰难沉重。
  单层的电梯先到的,顶层在二十三楼。冷锋走了进去,摁住开门键等着。白雁目不斜视,仍站在原地,她可以坐到二十二楼,再走一层就是了。
  电梯抱怨地发出鸣叫声,冷锋突地伸出手,一把把白雁揪进电梯。
  “你干吗?”白雁想往外冲。
  “你在躲我?”冷锋两手张开,撑着墙壁,把白雁束缚在他臂弯间,向左是投怀,向右是送抱,白雁只得抬起头,气愤地与他对视。
  电梯门“咣当”一声缓缓合上。.
  医院里的电梯,要比一般办公楼、居民楼的电梯来得大,因为要上下担架的缘故。不上担架,平时二十来个人是可以一起挤的。但白雁这时候却觉着这电梯小得象十笼,挤得她都不能好好呼吸。
  “什么叫躲?就因为我看见尊敬的冷医生,没有点头哈腰地作揖?”她勇敢地直起腰,音量很高, “冷医生,你确实是院长重金聘来的专家,医院里人人都敬你三分,可是你以为那都是大家出自心底的吗? NO,那不过是迫于五斗米的压力。我……今天不想助长这种歪风邪气,行不行?”
  冷锋收起双臂,交插在胸前,一双寒眸直直地盯着她, “白雁,你到现在还在嘴硬,你就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大驼鸟。”
  “你… 。,…什么意思?”白雁因为气恼,声音都有点哆嗦了。她在医院里人缘向来很好,从没和人红过脸。可是却和这股西伯利亚寒流正面交锋过多回。冷锋手术做的不错,激怒别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冷锋没有接话,抬起眼看着楼层数字跳闪着。
  很奇怪,居然中途就没有一个人上电梯。
  电梯到过二十一楼,冷锋摁了下开门键,白雁别过脸,不看他,吐气调整情绪。
  “你干嘛?我要去的是顶楼。”冷锋一把抓住白雁的手,一同下了电梯,白雁急得大叫。
  冷锋面沉如冰,继续保持沉默,拖着白雁改上楼梯,到达二十二楼,二十二楼是医院贵宾病房,一般提供给身份比较特别的名人或者官员,大部分时间是关着的。走廊里静悄悄,轻咳一声都能引起很大的回响。
  楼梯口转弯就是公用卫生间,冷锋用脚踢开门,推着白雁来到洗漱池前,扯下她的护士帽,指着上面的镜子说: “你睁大眼看看,我那天哪里说错了?你的幸福写在哪一块?”
  白雁满脑袋都快要冒火了,她闭了闭眼,抬起眼。
  冷锋横眉侧目,面带讥讽:站在他身边的自己,头发散乱,面色蜡黄,一对熊猫眼中,血丝错杂,目光忧郁,眉心紧蹙,神情疲惫。老天。
  。这简直就是可怜的贞子从镜子里爬出来了。
  白雁慌不迭地束起头发,挤压脸颊,想揉出 一丝红润, “怎么了,你没见过失眠的女人没化妆的样子吗?大惊小怪。”她真想骂他一声白痴了。
  “白雁,你才二十四,不是四十二。象你这样的年纪,就是一夜不睡,早晨起来还会清新得象株春天的杨柳。”冷锋收起尖锐,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和她一同看着镜子, “白雁,你现在已经身心疲倦,快要达到你能承受的极限。”
  白雁低下眼帘,心脏一紧缩, “冷医生,你非要确定我不幸福,对你有什么意义?”
  冷锋松开她, “我看着你这样,闹心。”
  白雁扭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惊讶。
  她听见他的语气里满溢着不舍, “重症病房没什么资料要拿,是我给手术室打的电话,一会,我再找个理由,告诉手术室,你要到晚上才能回去。你是值夜班的吧!下午就在这儿睡会,我到晚饭的时候打电话叫醒你。你应该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了。”
  他在她掌心塞了把钥匙。
  洗手间里一片沉寂。
  白雁嘴张了张,见他盯着自己,嗫嚅一下才说: “谢谢你冷医生,我是有点累……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其实没有过不去的今天,我能撑得住的……”说到最后,声音情不自禁地哽咽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流露软弱,泪水也不当着别人流。也许是心里面堵得东西太多了,她失态了。
  她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家而已,以前,她也没有,现在也不需要去悲哀。
  “白雁,”冷锋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没有过不去的今天,那就什么都别想,好好地睡。”
  白雁一愣,以为他下一句一定会豪气地拍拍她的肩,“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
  冷锋只是笑笑,推着她走出了洗手间,来到一间病房前,“这里没有人来打扰的,进去吧!”
  不等白雁回答,他挥挥手,消失在楼梯口。
  白雁呆呆地,有好一会没有醒悟过来,等回过神,眼泪就有些止不住。
  她开了门,病房里窗明几净,弄得像个宾馆似的,她脱去外衣,爬上床,用雪白的被单拭去泪水,抱着枕头,胡思乱想了一会,就合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那个昏天黑地,白雁中途醒来了一下,听着象是有什么声音,她,就眨了几下眼,又沉沉睡去。后来再醒,四周一 团黑暗,她微眯了一会,突然响起什么,一 跃坐起,拧开壁灯,拿起于机一看,完了,北京时间凌晨三点,还有N通未接电话。
  神呀,如过就算从下午三点算起,她也睡了十二个小时。她记得她从手术室出来时,好象是一点多一刻。
  白雁吓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扎头发,猫着腰走到门口,轻轻地,轻轻地拉开门,四下张望,突地打了个激零。
  醒啦!”门外供家属歇息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在长椅的另一侧,放着个饭盒。
  冷医生?”就着走廊淡淡的灯光,白雁迟迟疑疑喊了一声。
  “我敲了几次门,打了好几次电话,你一点回应都没有。我在这数着,如果到了四点、,你再不出来,我就砸门了。”
  白雁窘得头发根都烫了, “不好意思, 我一睡就睡迷糊了。我…:不和你多说,先去手术室。”他不会一直都坐在这外面吧?
  “那边我帮你调班了。 ”冷锋慢悠悠地叫住她, “饿了吗?”
  白雁绞着十指,瞟着了饭盒,心头不禁一颤。
  饭盒里装着一杯温茶,几块凉糕。在凌晨三点的夏夜,喝温茶,吃凉糕,滋味是无法形容的美。
  吃慢一点。”冷锋看着白雁嘴巴鼓鼓的,忍不住笑了。
  白雁羞涩地把脸扭向一边,她没有问冷锋等了几个小时,没问冷锋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些。男女之间的交往如同一层窗户纸,只要不戳破,便可以装假、发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冷锋这样骄傲的男人,只要她一直守着分寸,一直冷着,保持距离,他马上就会适可而止。
  他不小心看穿了她的真实,于是生出怜悯之心,付出一点关怀,她好好地感谢,就这样想,不需要再把事情扩展了。
  白雁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一派平静。
  “冷医生,离开亮还有几个小时,你回去睡一会。”她也再窝进病房,睡个回笼觉。
  “我也是大夜班,等上班后再回去睡吧。还要不要茶?”冷锋眼神灼灼,一点睡意都没有。
  白雁摇摇头,没办法,只得与他并坐着,等着天亮。嘴巴里嚼着一块凉糕,她拿出手机翻看未接电话,有三个是冷锋的,还有两个是康剑的,时间分别是午夜十二点和凌晨一点。
  他那么晚也没睡‘?白雁心里面嘀咕了下,发现还有一条短信,号码也是康剑的,时间在第二通电话之后。
  她点开短信,没头没脑的三个字: “对不起!”
  她半天没有动弹。
  他对不起她什么呢?对不起他的心里装着的人是伊姜女,而不是-她?对不起他没有说一声,就不告而别?对不起把她一人丢下面对他骄蛮而又挑剔的妈妈?对不起他们的婚姻一开始,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家,而是另有目的?
  怎么了?”冷锋看她只喘气不出声,胸膛起伏得厉害。
  “没有什么。”白雁合上手机,微笑着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问道, “冷医生,还没问过,你是哪里人呀?”
  北京。是个雷雨天,都九点了,外面乌云密布,天暗得如同黎明前的暗,雷声轰隆隆地从远处翻滚着过来,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惊心触目地划过天空,不一会,一声巨大的雷鸣之后,暴雨如同赛跑似的,哗哗地直泻而下,玻璃窗上立即就流淌着条条水流。
  外面闹腾得欢,屋内却静得出奇。
  康剑背手在窗边又看了会儿,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又翻了翻,没有短信,没有来电,他不由地又皱起了眉头。
  康剑算是半个北京人,在这里度过童年,在这里读的大学,前后加起来也有十年。这次来北京出差,他没有住到外婆家,而是选择住了酒店。
  他不是浪费滨江纳税人民的钱,而是他是以滨江市长助理的身份到北京办事,出去拜访人家,人家问起来你住哪里,总不能很小气地说我住亲戚家。这样,人家如果礼尚往来地回访,也有个地方。
  简单陪他一同来的,第一次来北京,简单兴奋得象陈奂生上城,手里拿着个照相机,拍个不停。前两天,两人到处去跑,找门路,拉关系、请客送礼,这其中还包括去结识各大新闻媒体的“名记”。大热天,两人清晨出发,午夜才回,累得都快脱了形,康剑嘴巴上都起了泡.。不过,事情有了进展。不谈康剑几个舅舅在北京的影响力,康剑自己也有许多同学在各大部门工作。网上的贴子如同雨后杂草,一个劲地疯传,那个没办法阻止,现在只能通过国内的资深媒体写正面材料来回应,可以把住事态的扩张。
  联系到了几位“名记”,康剑心才落了下来,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在酒店里休息下。
  兴奋的简单不顾这雷雨天气,一大早坐车去天安门参观了。
  这一闲下来,就腾出心想这想那,想得最多的就是白雁。
  他们结婚时,没有去拍婚纱照。为了拿结婚证,两个人才照了张合影。但确定恋爱关系时,白雁挑了一张照片,封塑后,塞进他的钱夹,俏俏笑着说,如果有小小的别离,这个可以暂解相思之渴。
  照片是在护专拍的,毕业前的春天,白雁站在一株盛开的夹竹桃下,人比花娇。
  康剑从裤袋里把钱包拿出来,打开,白雁笑靥如花的面容映入了眼帘。他缓缓地抚摸着她秀丽的眉尾,分开的刘海,甜甜的小酒窝,修长的脖颈……康剑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扭头去看手机。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
  那天吃完饭,在路上接到丛仲山的电话,他是窃喜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总算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可以不要面对白雁了。
  他把手机关机,和简单连夜在办公室准备上京的资料。
  上飞机前,他给康云林打了个电话,给吴嫂打了电话,单单没有打给白雁。他站在安检台前,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想给白雁打个电话的,但他最后还是把手机关机了。
  他和白雁说什么呢,如果她问起他为什么要在饭桌上说那样的话,他怎么回答?
  其实那句话一出口, 他就羞惭得不能自己。
  他和白雁结了婚,却一直分床,在这件事上,是他的过错,是他先开始的。结婚那夜,把白雁丢下,然后第二天故意在书房搁了张折叠床,直到现在,两个人只是名存实虚的夫妻。结婚前,他们还会拥抱、亲吻,结婚后,除了白雁偶尔俏皮地来个靖蜒点水式的啄吻,他们之间什么亲昵的举止都没有。
  如果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评价他和白雁,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的混蛋,而白雁却是一个包容大度的女子。
  就是这个混蛋不以恶径为耻,反以为荣,当着两家父母的面,说结婚后,他碰都没碰过白雁,这有什么用意呢?
  他是高高在上的市长助理,她是平凡的小护士,他不屑去碰?他高洁,她低微,她配不上他?
  说出那样的话时,他脑子发热,如同身处火山口,只有一个念头,想刺人。
  按照礼貌,康云林、李心霞、白慕梅三个长辈坐了主座,康云林在中间,李心霞与白慕梅各坐在他的两侧。他看着康云林装得正儿巴经的样,与白慕梅说话时,眼神都不交集,可是康云林靠着白慕梅的一只手却始终放在桌下,还没喝到酒,脸就胀得通红,气息有一丝紊乱。
  他闭上眼,用膝盖都猜得出桌下是什么样的一幕。这是他的父亲呀,他的母亲还坐在旁边,还傻傻地与康云林秀恩爱,装出多温馨的样子,就为了在白慕梅面前扬眉吐气。其实李心霞与康云林已经冷战了二十多年,聚少离多,早已什么默契都没有,恩爱不成反成羞。他看着李心霞,心里面感到她可怜又可悲。若不是强烈的抑制力,他真想把桌子掀翻,当场揭穿康云林恶心的面目。
  羞恼的怒火在体内象一头狂窜的猛兽,叫嚣着要冲出来。
  白雁突然捂着嘴冲了出去,接着,白慕梅笑吟吟地从外面进来,很娇媚地递了个眼风给康云栋,说道: “康剑,我是不是快要做外婆了?天啦,如果是个小姑娘,我过来帮你们带,好吗?”
  “真的吗?那我不是就有人喊爷爷了,不过,我喜欢孙子。”康云林兴奋得一双浑浊的双眼都发光了。
  李心霞与吴嫂脸如土色。
  康剑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体内的怪兽一声长嘶,破体而出,他头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那句恶毒的话就说了出来。
  只想狠狠地回击白慕梅,让她感到羞耻,让她无地自容,也想让康云林知道,白雁对于他,什么也不是。
  白慕梅不痛不痒地闭了闭眼,轻轻哦了一声, “这样呀,害我白欢喜一场。”语气娇嗔、轻快。
  李心霞与吴嫂的脸上立刻浮出万道阳光,只有康云林脸色变了。
  他的心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他知道,不一会, 这句话或许通过白慕梅的口,或许是在李心霞等不及的讥笑声中,就会传到白雁的耳朵里。
  白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没事人似的调侃他与伊桐桐的关系,自如地和伊桐桐打招呼。她是不是还没听说那件事?他看着她,又惭愧,又无力,又心酸,就那样,他逃了,逃到遥远的北京。
  心上象背负着一块大石,忍着两天没有联系。他等着她责问,等着她漫骂、回击,可是她没打过一通电话。
  仿佛当他出门是丢了,回家是捡了,可有可无。
  也许他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什么样的话也伤不到她?
  患得患失,惊惶不安,象个等待命运之神判决的孩子,无力反抗,却不得不面对,却在心中又暗暗祈祷能有奇迹发生。
  在这两天里,心尽管在煎熬着,可他却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己不能承受失去白雁了。
  这种感觉以前就有过,但现在,他感觉更强烈,更加确凿。
  为什么不能承受,他现在还说不清,他需要好好地整理心绪,但在整理前,他要紧紧抓住白雁的手。
  他鼓起了勇气打过去,两次,都是无人接听,他发了条短信,想不起来,写什么,就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不管起因,不管结果,单为那句混账到极点的话,他该说声“对不起”。
  有时难免会偷想,如果他不是康云林的儿子,她不是白慕梅的女儿,他们相遇了,他们会怎样?
  不会怎样的。
  一条短信象用了全身力气,他很没出息地把手机又关了,不敢去想她会回什么样的短信。
  早晨开机,直到现在,就是短信慢慢爬,也该到了。
  白雁什么也没有回。康剑立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在屋子里团团地转。
  “轰……”又是一记响雷,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白雁怕打雷,虽然她没说过。
  在李心霞没来之前,有天夜里也响雷了。他在书房上网,卧房的门开了。白雁手里拿着个玩偶,走过来, “领导,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他没动弹, “幼稚!”
  “那……我们来看电影?”她扯住他睡衣的衣角,瞅着外面的闪电,一点点地往他身边挪。
  “这雷雨天,网速很慢,网页都打开得慢,看电影,流量不够,你去看D吧!”她刚洗过澡的身子上,透着沐浴露的清香,墨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及膝的睡衣下,白皙的小腿修长,脚踝娇美,他全身的血液忍不住沸腾了。
  “好啊,我们就在电脑上看。”她笑了,站起来,在书架上翻找着D片。
  “电脑哪有电视上效果好,你回房到影碟机上看去。”她再呆下去,他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人家说,美人伴读,会觉长夜苦短,你怎么这样不懂情趣呢?领导,告诉你,你又错过一次绝好的机会哦!时不再来,机不可待,你慢慢悔着吧!”她站起来,对着他扮了个鬼脸,慢慢往外走去。
  走到房门前,一记惊雷突然响起,她扶着门框立着,身子一晃,她回过头,小脸煞白,唇紧抿着。
  他仍坐在椅中。
  雷声渐远,她回到了卧室。
  那一晚,雨下了整整一夜,卧室里的电视开了一夜。
  手机突然响起,康剑从椅中跳起来, “喂……”
  “小康,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是丛仲山的电话。
  康剑定了定心神,把情况汇报了下,丛仲山很满意,说陆涤飞从省委学习回来了,他很善交际,让他到时和康剑负责接待媒体,带着四处玩玩,吃吃喝喝。
  挂上电话,康剑怔了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李心霞听到这边的雨声,说滨江今天三十三度,一丝风都没有,太阳火着呢。他问起白雁。
  “她那天带了两个大包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过。和她妈妈一个德性,耐不住寂寞。”
  “她要值夜班,妈妈,你别乱想。”康剑怕听李心霞抱怨,匆匆挂上电话。
  躇踌了许久,他又一次拨通了白雁的手机。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如行云流水,很悦耳,很动听,康剑越听眉蹙得越紧。 “他妈的。”他低咒了一句,不知和谁在赌气,改拨手术室的电话,这次很快有人接了。
  “康领导呀,”手术室的护士很熟悉他的声音, “你家白雁现在产房里,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他拍拍耳朵,没有听说吧,不是手术房么,怎么到了产房?
  “她……去产房干吗?”
  “引产呀!你别急,等她出来,我让她回你电话。”
  康剑眼前金星直冒,俊容痛苦地扭曲着,他用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问:“谁……做引产手术?”
  “林枫。”
  墟……康剑整个人一松,这才感到刚刚肌肉绷得有多僵硬。他记得那个林枫,白雁说是读书时,护专的校花,不过,他觉着她根本就不及白雁的清丽、慧黠。
  他的白雁,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康剑的脸上情不自禁浮出了自豪的笑意。
  林枫在读书时,护专附近的工程学院和医学院的男人把她比喻成.“小林青霞”.,一时间,为林枫神魂颠倒的男生不计其数。林枫对约会他的男生们到也公平,芳心款款棒在手中,晶莹剔透,人人都看得见,就是得不到。
  为这事,柳晶看不惯,说林枫博爱、玩弄感情,差点和林枫吵起来。
  工作之后,林枫瞅准目标,很快就抛出了锈球,芳心落入滨江一家民营企业富二代的手中。
  林枫的婚姻与白雁的婚姻,是人民医院护士们心目中为之向往的典范。
  和白雁的低调不同,林枫非常爱显摆,住豪宅,上下班有专车接送,非名牌不穿,言语间不时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怀孕三十周,爱美的她穿着质地精良的孕妇裙,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线。
  此刻,躺在产床上的林枫却如落在雨泥里一抹残红,令人心折。
  因为胎儿突然停止呼吸,林枫不得不接受引产手木,取出死胎。林枫一直在哭,哆嗦个不停。柳晶把白雁叫下来,两个人一同陪着她。手术中,林枫撕裂的惨叫让两人不寒而栗。
  手术结束,林枫也不哭了,像个破布娃娃,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担架推出产房,她的富二代老公像吓傻了,一脸青白,都不知道上前来安慰一下。
  婆婆是见过世面的人,握着林枫的手,向做手术的医生道谢。
  “很可惜,是个小男生,什么都看得出来了。”医生知道这些做生意的人对延续香火很急切,不禁同情地摇了摇头。
  婆婆一听,脸色当时就大变,但仍撑起一脸笑,“林枫,别往心里去,你还年轻,以后又的是机会再怀孕。”
  一滴泪从林枫的眼角滑了下来。
  担架推到病房门口,柳晶回过头.对富二代说道:“.你……过来,把林枫抱进去。”.富二代回过神,跑过来,林枫突然伸手激烈地推开他。
  “林枫,别孩子气。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们谁心里好过?”.婆婆很权威地扫了林枫一眼。
  林枫抿着唇,不动了。
  富二代抱着林枫,.小心翼翼地放到病床上,然后巴巴地立在一边。
  1“林枫,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和白雁过一会再来看你。”.柳晶趴在林枫的耳边,心疼地替她拉好被子。
  林枫的身子象冰一样寒冷,没有吱声,闭上了眼,但泪仍在咕咕流个不息。
  柳晶与白雁出了病房,上楼梯时,柳晶压低了声音,“.雁,你看到没有?”.白雁一直都没说话,点了点头。她看到了,林枫皎白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五根指印,额头淤青一大片。
  1“胎儿不是突然死亡,而是因为外力撞击,停止呼吸的。唉,雁,林枫看上去幸福得冒泡怎么事实是那样?”柳晶很是感慨 “上次有人说看见林枫老公搂着个女人上夜店我还不信。林枫那可是大美人男人还不珍惜我们这些疏平常之辈不就绝望了吗?”
  “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家李老师素质高”
  “ 其实说穿了还不就是那富二代有几个钱,才有不要脸的女人扑上去,哪里是有真感情。嘿嘿雁嫁个平凡老公,可就省操这份心了。我老公今天回来吃饭我要早点回去做一桌好吃的,锁住他的胃,就铁住他的人。你可要看好你的康领导,他可比富二代值钱多了。”
  白雁笑笑。
  婚姻是锦下的棉,还是棉上的锦,只有本人知晓,外人看到的能有几份真实?林枫也许早就察觉了富二代的不忠,隐忍着,佯装着幸福,其实心里面苦如黄莲一般。
  怀着孩子, 又习惯了锦衣玉食,家人、朋友说不定还跟着沾了光,能有几个人有勇气去戳破豪门童话?
  白雁自讽地弯起嘴角,自己与林枫一比,又好到哪里去?至少林枫在最初,富二代是真心爱过她的,不过爱很短而已。
  康领导对自己有过什么,她真的不想去细细比较。但是得出一个结论:麻雀变成凤凰,这只是一个很飘渺的传说。
  白雁与柳晶分了手,回到手术室。“白雁,刚刚康领导打电话找你呢,我说你去了产房,你给他回个电话吧。”接电话的护士从休息室跑出来。
  “他有说什么吗?“白雁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他当时好像吓得不轻,半天才想起来谁在做产房的手术,我听着直乐。”
  白雁也乐,这怀孕的戏码演过一次又一次,每次效果都不错,如果她哪天真的怀孕了,康领导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丰富了。
  “你不打电话吗?”接电话的护士见白雁抿着嘴笑得欢,用胳膊肘儿推了推她。
  “我先去吃饭。”她和康领导要谈的事,电就里说不清,必须等他回来,坐下来,面对面地谈。
  冷……冷医生……你有什么事?”接电话的护士声音突然象被压路机压过了,扯着筋的吐词。
  白雁回过头,脸一红。
  两个人是早晨六点分开的,她上班,他回去睡觉,这才睡了几个钟头呀!
  没想到,冷锋这冰冰的男人,居然是姑苏人氏,这张吼起来让护士们胆战心惊的嘴巴,会说柔腻腻的吴侬软语,白雁想着,就要偷笑。
  冷锋是上海二军大毕业的,只在部队医院呆了三年,就到了地方上,具体的他没说。在上海工作了四年,就被滨江医院请过来了。
  他和明天都是读的军校, 因为这个,白雁看着冷锋,多了几份亲切。
  “我找白护士。”冷锋没有穿白大褂,但身上的那股阴冷仍在。见和自己无关,接电话的护士忙跑远了。
  “找我有事?”白雁问。
  “你不是该请我吃饭吗?冷锋挑了挑眉梢。
  “呃?”
  “我昨天帮你买晚饭,帮你调班,请假,做了那么多,你至少也要感谢一下。”
  冷锋微闭下眼,神情很严肃。
  白雁失笑, 哪有人要别人请客要得这么理直气壮。
  “ 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人多了才有胃口。”冷锋也笑了。
  “我以为你要睡到晚上呢 !” 白雁进去拿了钱包,与他并肩下楼。
  “吃饭和睡觉都是大事,我从不糟蹋自己的身体,因为我的身体不只属于我一个人,它也是我在意的人财产之一,在没有她同意之前,我不能提前透支。”
  白雁低着头,唇紧紧咬着,不敢接话。
  以前,她很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哭,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明天知道了,跑过来,也会说这样的话。
  这话听着很霸道,可又让人感到温暖。
  “怎么,我说错了?”冷锋扭过脸看她。
  “没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确实要珍惜。”白雁小心地掩饰住自己的失神,抬起头,淡淡一笑。
  冷锋到是说到做到,要白雁请客,他说像个贵宾,找了个靠窗的座,等着白雁跑前跑后的,为他买这买那。不过,他也不挑食,白雁买什么,他都说不错。
  白雁还给他买了瓶啤酒,他下午不上班,喝点酒没有关系的。
  “现在,我是不是不欠你了?”白雁开玩笑地问。
  冷锋说 :“可现在,我欠你了?这样吧,周日,从疗养院回来,我请你去吃日本料理。”
  白雁嚼着饭粒,沉吟了一下, 冷医生,周六我还有别的事,你找别的护士吧!”
  冷锋埋头吃菜,继续说道, “周六,我仍是六点过去接你。”
  “ 我真的有事。”白雁重复了一次。明天就是周六,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逛逛街,顺便打听打听哪里有公寓租。
  冷锋斜睨着,慢悠悠地说:“我听得见,但那与我有什么头系?我去接你是我的事,你去不去是你的事。”
  白雁哑然,无力地耸了耸肩。
  连着上完两个夜班,便是三天休息。白雁再不情愿,包包拎拎,回康领导家去。
  现在,白雁已经不把公寓唤作自己的家了,她终将是这里短暂的住客。
  白雁从小就是这样,如果是得不到的东西,不管多向往,她都不会让自己喜欢上的。没有感情,也就不会生出留恋。
  门一关,丽丽热情地迎上来,缠着白雁的脚,开心得直哼哼。
  “丽丽公主心情不错哦!”白雁蹲下来,摸了摸丽丽的头,丽丽兴奋得尾巴直摆。
  李心霞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吴嫂在一边拨毛豆。电现里的内客很精采,两个人盯着屏幕,没空看谁回来了。但丽丽的哼哼声让李心霞不说地皱起了眉 , “丽丽,过来!”,叛徒丽丽对着她汪汪叫了两下,没理睬,而是跟着白雁后面往楼上走去。
  “你个白眼狼。”吴嫂放下毛豆,跑过来把丽丽抓走,对着白雁翻了下白眼。
  换作以前白雁一定要停下来,把她俩逗得跳起来。白雁现在没那样的心情,觉着那一切没意思,沉默是最高贵的。不过,到要好好谢谢康领导当初买了这居复式公寓,这样,她还能拥有一块安静的净土。
  把两天换下的衣服洗好,晾上,卧室和书房彻底打扫了下,冲了个澡,她下楼吃饭。
  李心霞与吴嫂已经吃过了,洗手间里传来说话声,李心霞可能在洗澡。
  白雁开了冰箱,吴嫂今晚包水饺,北方水饺,皮厚馅多,一个能填半碗。包太多了,冰箱里还有两大碗。白雁没有洞,给自己下了碗阳春面。
  正吃着,突然看到丽丽跑到大门前,对着门外呜呜直叫。
  “知道了,小姑奶奶,你早晨不是刚拉过了吗,怎么又要拉了。唉,妈妈再洗澡,咱们可不能耽搁太久哦。”吴嫂嘀嘀咕咕从洗手间出来,擦着手,开了门。丽丽“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丽丽,丽丽……”吴嫂忙不迭地追上。
  白雁低眉浅笑,丽丽公主教养真不错。她吃完面条,刷了碗,又吃了个油桃, 吴嫂和丽丽还没回来。
  她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没有多想,她转身跑向洗手间。
  果真不错,李心霞坐在浴缸里,水己经没什么温度了。虽然是复天,但整个人闷在凉水里,还是会感冒的,无其是李心霞这种体质不算好的人。
  你……来干什么?”李心霞瞪圆了眼,本能地曲起双手,护住胸。
  白雁不说话,忙不迭地拧开热水,一个劲地往李心霞身上浇。
  “滚开,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别以为你对我献媚,我就会接受你,告诉你,这是没有可能的。”李心霞动弹不了,只能把力气全用在了嘴巴上。
  白雁不理她,浴缸里水温差不多暖和起来,李心霞的皮肤渐渐红润,她拿起大毛巾,先帮李心霞擦净了头发,然后放掉水,开始擦身子。
  李心霞眼里都快喷出大来了,“你听不见吗,我不要你管,你滚,你滚……”她用手推着白雁。
  白雁不吱声, 咬牙,抱起李心霞。李心霞虽然瘦,可是一个使不上力气的高位瘫痪病人,不配合,并不好抱,白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李心霞弄进了客房,浑身都湿透了。
  床上,吴嫂把换洗的衣服和纸尿裤已准备好了。
  白雁帮李心霞穿上纸尿裤,看着她早已变形的下半身,看着她没有任何弹性的肌肤,看着她干柴是的骨架,心里面狠狠地一抽。
  “啪”,无预期地,李心霞一巴掌掴了过来,力度不大,但让白雁白皙的脸上很快就印出了指痕。
  白雁缓缓抬起眼。
  李心霞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高昂着下巴,盛气凌人的瞪着白雁,你看够了没有?现在,你心里面是不是很开心?是的,我是瘫痪的不成人形了,可我还是康剑的妈妈,你再漂亮,再娇美,也不可能从我们这里得到半点东西。“白雁拉过被单,盖住了她裸露的身子。
  “好的,李女士,那么请给你儿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不伴着他了,我同意离婚。”
  说完,白雁转身出了房门。
  李心霞呆若木鸡。
  吴嫂抱着丽丽从外面进来, “你进客房干什么的?”她象个炮弹冲到了白雁面前。
  白雁看都没看她,上楼,关门,把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吴嫂揉着眼,走出房门,恰好,看到白雁拎着个包的身影一闪,大门关上了。
  “心霞,那个女人离家出走了。”吴嫂忙掉头,大叫着。
  于是,拜现代通讯的发达,这十万火急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远在北京的康剑的耳边。
  吴嫂鹦鹉学舌地先把昨晚的事说了一番,然后把早晨看到的情况复述了一次,接着,话筒传到李心霞的手中。李心霞有点心虚,这个时候,心里面对白雁再不满,可以挖苦,可以讽刺,可以羞辱,但不能把她给惹毛了,不然对自己儿子目前的正面形象就有所影响。想想好后悔,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吗要把这个女人娶回家来?没事找事做!
  “剑剑,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李心霞见儿子半天没发话,心里面更着慌了。要是康剑的对手是别人,到没什么可担心的,问题对手是陆涤飞,他爹是陆省长,这就和康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康剑还坐在床上,头发蓬乱着,眼睛下面泛着青色,又是一夜失眠,眼皮跳得厉害,生怕有事发生,果真,事就来了。但他不是很相信白雁会离家出走,这不是白雁的风格。小丫头人小性子可倔呢,在受了李心霞一巴掌之后,她不撵李心霞就不错了,绝不可能弃城一逃了之。
  一定是医院里有什么急事,她才匆匆出门了。康剑沉默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而又令自己心安的解释,紧绷的肌肉松驰下来。
  “妈妈,我最快后天回去,你不要多想,白雁不会有事的,我一会给她打电话。
  如果她回家,你和吴嫂别再说什么了。”康剑也气李心霞的无理取闹,但是能责怪吗?
  “你确定她会回家?”李心霞愣了愣,吞吞吐吐把一直隐瞒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她……昨晚让我告诉你,她要离婚。”
  康剑脑子嗡地一声轰鸣,他从床上跳到地下,直接挂了李心霞的电话,立刻改拨白雁的手机。
  手机是开着的,但和前两天一样,没人接听。
  康剑急得掌心泌出了一手的冷汗,他怀疑手机的信号是不是不好,又换了房中的座机拨过去,仍然没人接听。
  他改发短信:白雁,收到后,立刻回话,有急事。一发就是五条。
  他怕错过白雁的短信,也不去洗手间洗漱,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手机紧紧握在掌心,他不时看下手机,有没有电,是不是不小心调成了会议状态。
  手机在他的手中无声无息。
  康剑感到自己都快窒息了,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个不停。
  “简秘书,”他拿起座机,打给隔壁的简单, “你到总台去帮我定一班最近回滨江的航班。”
  筒单睡得糊里糊涂的, “那……今天和中央台记者吃饭的事要改时间吗?”好不容易托了关系,人家大记者才答应出席的,也是为等这个记者,两人才把归期往后延迟了。
  康剑握着话筒的手都颤抖了,他闭上眼,心中如天人大战一般。
  手机突然响了。
  一时间,康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鸣叫的手机,看着屏幕上亲切的数字,俊容不住地抽搐着。如果……如果白雁现在他面前,他要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用力而又温柔地吻她,惩罚地咬她的小酒窝、小耳朵。
  “康助?”简单在话筒那边叫着。
  “等会再说。”康剑挂上座机,哆嗦地按响手机接听键。
  “白雁…… …”嗓音不自觉地低沉了,沙哑了,他咳了几声,才正常。
  “又听到领导的声音了,和我记忆中一样的磁性、性感。”白雁的声音脆嫩如黄莺,听不出丝毫不悦的痕迹, “有什么指示吗?”
  白雁此时正站在郊区一家早餐店的门口,冷锋和马加在里面吃早饭,她吃不下,就没进去。
  她知道康剑会打电话给她,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故意让手机响着,就是不接,短信也看到了,然后,估计康领导象烫着屁股的猴子,焦燥地坐立不安,乱转时,她才闲闲地回过去。
  女人不管是撒娇、发嗲,包括赌气、吃醋、撒泼,那都要有一个载体,也就是说得有人买你的账,那才有意义。你若对个陌生人这样,人家准得当你是神经病,丢你一个大白眼。
  康剑现在还买她的账,不过是她对他还有点用处。可她却不想买他的账了。这个不买账,不是对他不理不问,形同陌路。错了,他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夫妻,该面对就不要逃避,有话好好说,但不会再在意他的感受了。
  “刚刚怎么不接我电话?”康剑不免有一点薄怒。
  “哦,在餐厅吃早饭,没听见。”白雁没心没肺地笑着,轻轻松松堵住了他的口。
  康剑眉头又蹙起来了, “一个人?”
  “当然……不是,”白雁托长了尾音,语调上翘, “一个人吃饭没胃口,人多才有意思。”这话是冷医生说的。
  “还有谁?”
  白雁嘿嘿笑了两声, “这个保密。领导,你一大早就查岗呀!”
  “今天周六,你一大早就出门干吗?”他咄咄问道。
  白雁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既然康领导不直奔主题,那么她就温婉含蓄地先开个头, “事情多呀,今天要请人评估房子、汽车……”
  “为什么要评估房子、汽车?”康剑打断了她。
  “当然是我们以后分开做准备呀,领导,我怎么说也是你老婆,按照法律要分得一半财产,现金和存折好分,可房子、汽车不好分,先得去估个价吧,你忙,我不指望你,这些事我多做些。然后,我还得去婚姻介绍所报个名,准备参加什么相亲活动呀!好男人如同流星一样,如果不及时抓住,就转瞬即逝了。虽然我是离婚女人,比不上人家未婚姑娘,可好歹我也嫁过领导这种极品男人,也算有身份的人,找老公得好好地挑挑……领导,你怎么了?”
  话筒里传来康剑一声急促的喘气声。
  他怎么了,真敢问, 他都快被她气得吐血而亡了, “白雁,我还没死呢!”他咬牙切齿地怒吼。
  “嗯,听得出来,你嗓音洪亮,中气十足,活力充沛。”
  “那你就这么急着改嫁?”
  “领导,此言差矣,改嫁和离婚是两码事。”
  “我有提过我们要离婚吗?”他呕得心五脏六肺剧烈地抽痛。
  “为什么要你提?结婚是你提的,离婚就由我来提吧!领导,我们离婚吧!”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和说“领导,我们逛街吧!”一个样。
  可是他却不敢不去当真。
  康剑两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同意离婚。”他说得缓慢,可是却斩钉截铁。
  “领导,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你不要担心我们离婚对你仕途有什么影响,我们悄悄的,不对外声张。我找别人评估房子时,也会说是替朋友办的……”
  他不听,他不想听,他不是担心什么仕途有什么影响,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决然离去的心。她已经开始考虑了,并且为以后好好地计划了。而他现在还是她的老公,她把他置于何地?
  可是他却又没有权利去责问、喝斥,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以为他才貌出众,家境优裕,自己又前程无量,只要他肯娶某个女子,某个女子必然会敬他如天神。除非他抛弃她,她不管受到他什么样的对待,一定不会舍得拥有的一切。
  白雁怎么能做到这么果断呢?
  没结婚前,他带白雁去江心岛游玩,那是处级以上的官太太才能亨的殊荣。结婚后,他带她参加各种应酬,让她尝到嫁给他的风光。家里面,物质应有尽有,开支不要她操一点心,住宽大的公寓,家俱和电器都是最好的。
  白雁为什么不感到满足?
  康剑闭上眼,遮住眼中的无助,白雁就是白雁,和任何人都不同的,所以他才被他掳获了心。
  掳获了心?康剑愕然睁开眼,心瞬间跳到嗓子眼,然后,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多么匪夷所思,猎人布下天罗地网,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接近到了猎物,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却对猎物动了心。而猎物就在猎人心动间,咬破了网,跑了。
  猎人以后怎么办呢?
  康剑把头发往后抚了抚,把额头露出来,希望神智能清晰些。
  “白雁,那天……吃饭,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脖颈上青筋暴烈,嘴角咧得很大,他期期艾艾才把一句话完整地挤了出来。
  “那个没什么的,其实,你等于证明了我的清白,这样,我以后的老公一定会更加珍惜我,他会很谢谢你的……”白雁眨巴眨巴眼,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 “呵呵,你懂就好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让他一头撞死算了,康剑心里面堵得实实的,不能发火,不能动怒,要镇静,冷静,他告诫自己,白雁是在气头上,她是在赌气,说出的话不要太当真。
  “白雁,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你回家好好休息,天气热,不要在外面晒着,会中暑的。所有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我也着急想见到领导呢,你快快回来,我望眼欲穿。哦,不说了,他们出来了。”白雁匆忙收线。
  康剑耳边传来“嘟,嘟…… “的盲音,他愣了愣,缓缓合上手机。
  他们?她们?不是他?她?有许多人?康剑的心又悬了起来。
  有人敲门。
  拖着沉重的双腿开了门,简单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外, “领导,那个机票……”康助的表情怎么那么沮丧而又扭曲?
  “还是后天和记者们一起走。”康剑发了会呆, “简秘书,一会你和我上趟街,陪我去买点东西。”
  都说女人喜欢礼物,见到礼物,什么气都会消的,希望这不是个传说。
  天气很好,好到隔着车窗,都能感到阳光的热情。
  仍然是马加开车,不过这次是白雁坐的后座,冷锋坐的副驾驶座。冷锋上车时,给白雁带了点豆浆和一个鸡蛋,还有一块面包。
  有马加在场,白雁只笑着道了谢。
  冷锋没问她为什么会出尔反尔,看到她从小区里跑出来,和平时在医院见到一样,淡淡地点了个头。
  疗养院不太远,时间上安排不那么急,马加的车速也就慢了点。
  马加是个聪明人,贵为市长助理夫人的白雁怎么也出来赚外快,他有疑惑,但从没问过。但有过上次一次合作,他讲话比以前多了些,时不对还和白雁开几句玩笑。
  冷锋微笑地看着两人打趣,冷漠的眉眼不自觉生动了几分。
  这个疗养院是省供电部分设在长江边上的一个度假基地。对外说是三星标准,实际上都快达到五星的奢华。下了高速的路口,马加让汽车减速,开进匝道,然后就往阡陌丛中开,沿着一条新修的乡间小道一直向前。车外的景色越来越好,不远处有一个湖,湖上有一群野鸭,还有一片很大的槐树林,正好是槐花开放的季节,汽车驶近了,槐花的芳香扑鼻而来。
  白雁不顾外面热浪滚滚,打开了车窗,兴奋地趴在车窗边。
  “瞧吧,又是一傻孩子。”马加呶呶嘴,失笑摇头。
  “什么叫又是一傻孩子?”白雁不解地回过身。
  “上次,那个……”马加刚张嘴,冷锋拍拍他的肩,“专心开车,别把我们喂鱼了。”
  马加咧嘴一笑。
  白雁没有追问,合上车窗。
  车驶过一条河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江南园林式的建筑跃入眼帘。门边,站了两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已经在等候了。
  安排好三人的房间,吃完午饭,稍微休息了会,就进了手术室。
  别看这是度假基地,但医疗设施非常齐全,也有好多医生和护士,不亚于一个小型医院。
  病人是几个省供电局刚退居二线的老领导,早就和冷锋联系过,这次借疗养之院顺带做手术。
  手术时间不算长,黄昏时就结束了。这里不靠城,只临近一个小镇,没什么夜店可逛。疗养院的负责人在餐厅摆了一桌河鲜大全,款待冷锋几个。
  白雁对农村的一点印象就是小对候到外婆家过过几次年,但那是冬天,田野里光秃秃的,什么都冻得硬邦邦。外婆是很要面子的人, 只准白雁在打谷场上玩,不准她到别人家串门,更不准和别的孩子搭话,大过年的,她不想听到别人说三道四。
  晚上没活动,男人们就敞开来喝酒,白雁只吃了两道菜,就出来了。
  餐厅外面有条长长的走廊,夜风吹在身上很凉爽。入了夜,疗养院显得特别安静,静得可以听到不远处的蛙鸣、流水的声响,对方的花园里,有萤火虫飞来飞去。再往远处看,星星点点的是村民家的灯光。而夜空里真正的星星,没有楼群的衬托,一颗颗看起来更加明亮,快到月半,一轮圆月从田野深处缓级爬上星空。
  田埂上还有晚归的村民在说话,身后疗养院的工作人员说笑着往宿舍楼走去。
  一切是这么的安详,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远离喧嚣,远离烦忧。
  唯一不足的就是蚊虫太多,白雁只站了一会,感到腿上就被叮了几个大苞,她不得不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想不想到田间走走?”冷锋清清冷冷的声音从一条小径上飘来。
  “呃, 你这个贵客怎么出来了?”白雁笑问。
  “我不放心你。”黑暗遮住了一切表情,白雁听出冷锋的语气比平时多了太多热度。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有人把我拐跑了?”她悄悄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扩大。
  “这里有许多农民没有老婆的,看到你这么个俏丽的小姑娘,还不红了眼。”
  “我不是小姑娘已很多年。”白雁自嘲地挑了挑眉梢,“我现在是有夫之妇。”
  冷锋笑了笑,“你以为拐你的人还面试呀,只要对了眼,直接掳了就走,跑到一深山老林,甜甜蜜蜜过二人世界,上次电视上不是有一个报道,在哪座山上发现一对夫妻,就是几十年前一同私奔上山的,女人也是有夫之妇,还有孩子呢,人家不是过得很好吗?”
  “我不是人家。要命,这蚊子。”白雁耸了耸肩,不停地拍着双腿。
  “跟我来。”冷锋突然伸出手,拉着白雁跑向停在前面的汽车,打开车门,开了空调,从夹屉里摸出一瓶蚊不叮,“涂涂。”
  “你到是准备很充分。”白雁接过。
  “那是因为我考虑周全。其实,我做什么从不盲目,我都是仔细考虑过才开始的。”
  白雁涂药水的手一滞,她抬起眼,看到冷锋灼灼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自己。
  她低下眼帘,手不自禁地哆嗦了下,慌忙挪开话题。
  “ 想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园林。”
  “偏远吗?还好吧, 交道挺方便的,听说不久这里要建个新的别墅区,靠着江边,到时说不定滨江人也会过来住呢,开车上班就行了。现在居住都讲究环境,这儿空气好,风景好,吃的蔬菜和鱼虾都比城里新鲜。”
  “你这么喜欢,就来买一套好了。”白雁说道。
  “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太寂寞,除非我结婚。”
  “那你要好好努力了。”涤上蚊不叮,腿上又痒又肿的地方好受多了。
  冷锋低低地笑着, “我现在就很努力,你看不见吗?”
  白雁咬了咬唇,怯怯地抬起头,“冷医生…”
  “这么长的夜晚怎么打发呢,我们来看电影。”冷锋突然抢声说,从碟片箱里翻了翻 ,“《逃跑新娘》怎么样?里查基尔和茱莉亚洛勃兹的。”
  《逃跑新娘》,白雁闭了闭眼,在和康领导结婚那天,如果她在听了伊美女一席话之后,也上演一出《逃跑新娘》,是不是心里面就不会这么烦,这么疼了?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怕离婚。
  这钟恐惧不是担忧以后一个人活不下去,不是担忧不能忘记康领导。结婚对于她来讲是用尽心力攀附一座高入云端的大山,途中,她忍住寂寞,忍住诱惑,目不斜视地往上攀登,她到达了山顶,现在,她将要从山顶直直地又跳了下来。
  不是不受伤的。
  命运对她总是如此无情,年少时的家是残缺的,没有父亲,母亲形同虚设,结婚后,康领导给她的家是一个充满欺骗的泡沫,她是不是该认命了?
  她的人生也许就像刘若英歌里所唱的,注定一辈子孤单?
  “没关系,眼泪就是为了清洗心底的毒素,想流就流。”冷锋心疼地摸了下她的头。
  “冷医生,你家里的人都还好吗?”她羞涩地揉了下鼻子,坐坐正。
  “我是在姐姐家长大的 。” 冷锋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白雁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们家有一条大货船,爸妈常年在外,帮人家运载货物,吃住都在船上,专门跑苏州到上海这条航线,我寒暴假时也会上船帮忙。初一那年的冬天,船舱里液化气泄漏,我爸她……就再也没有醒来,以后我就搬去和姐姐、姐夫住了。”
  冷锋说完,把车座往后放低了点,躺下闭上了眼睛。
  车内陡然跌入了一团缄默中,除了两人的呼吸你起我伏的。
  还是白雁先开了口 , “你小的时候,他们很疼你吗?”
  冷锋点点头,“ 对,船上的日子并不像古人诗词里讲的那么惬意,为了赶时间,有时要日夜航行,船舱里冬天冰冷复天闷热。但只要我上船,我爸妈都尽量停靠在码头休息,给我买许多吃的,如果天气太热,我爸爸还会带我到镇上住旅馆,其实他们并不富有,买只西瓜都舍不得吃,总对我说不喜欢吃。可只要我喜欢的,他们都会买给我……”
  冷锋喉咙一哽, 紧紧抿起嘴唇,说不下去了。
  “真好,”白雁眼中泪光闪闪,“我很羡慕你”
  “ 羡幕?” 冷锋吃了一惊,居然有人羡慕一个孤儿?
  白雁没有解释,开了车窗,看着车顶上的明月,“ 冷医生,我听别人说,孩子和父母之间也是一种缘,有良缘也有孽缘。你与你父母之间的缘分虽然不长,但一定是良缘。”
  冷锋失笑了 ,“你和你父女之间难道是孽缘?小丫头片子,你一定被父母宠坏了,才这样胡说八道的。你现在的状况有没有和父母说起?”
  “哇, 都九点多了。”白雁瞟了眼车内的电子表,大呼小叫起来,我该去洗澡,睡觉了。冷医生,你的电影,我们以后再看。”
  “白雁,你在逃避什么?”冷锋抓住她的肩,阻止她去开车门。
  白雁回过头,平静地看着冷锋,很认真地说:“冷医生,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是我们不能承受的。不管我是不是有夫之妇,我们都只会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那层窗户纸都快捅开了,有些话不能再藏着捂着。冷锋对她的用心,说真的,挺感动,特别是这种时候,总是情难自禁想依靠一下,哪怕是借个肩膀,不然怎么周六又巴巴地跟过来了。但听完冷锋这番话之后,她明白冷锋渴望什么了,他和她一样,在寻找一个充满阳光的温馨的健全之家,把自己融入进去。她和他不同的是,她表面上阳光,内心却是寒冷的,冷锋表面寒冷,内心却是阳光的。
  冷锋看穿了她现在的处境,却没看清她真实的内心。如果他一旦看清了,他就会远离她的。
  这也是她在读书的时候,一次次把追求她的男生拒之门外的缘故。已知结果是个杯具,何必开始呢?
  “你为什么这样驾定?”冷锋心里面有点发寒,“是不是我没有父母的缘故?”
  白雁浅然一笑,“ 冷医生,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多势利,婆媳关系很难处的,你没有父母,这不是弱项,反到会成为你的强项了。”
  “ 你舍不得放弃你现在的一切?白雁,虽然我没当官,但以我的能力,一定不会让你过得比现在差。”冷锋着急了。
  “ 冷医生,打住吧!我们就做好同事,如果有不错的小护士,我帮你介绍。”白雁挣脱了他的手,拧开了门。
  冷锋从另一侧跳下,追上去,挡在她的前面,“我又没有强迫你现在就喜欢上我,我会等到你离婚,然后我们慢慢相处,你再下结论。”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白雁痛苦地把头扭向一边,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她越过他,从他身边走开。
  冷锋双肩耷拉着,不能接受地看着白雁的背影,“白雁,这件事不是你说了就算,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白雁没有回头,没有出声,笔直地往前走着。
  第二天起床,两个人在餐厅里碰到,白雁脸色如常,冷锋清俊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
  马加很奇怪,“ 冷医生,你昨晚没喝多少酒,脸色怎么都没我好?”
  冷锋冰着个脸,默默喝粥,不答话。
  早晨没有手术,冷锋不顾疗养院院长的挽留,坚持要回滨江。
  马加站在车边,同上次一样,向白雁的包包里塞了个信封。白雁想推辞,他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马医生,你……不走吗?”白雁看他晃着两只手,悠闲自得的。
  “我在这儿钓鱼,明天再回。”
  白雁扁扁嘴,有点怵了。
  冷锋和院长、医生们握握手,把手包朝车里一扔,跳上驾驶座,白雁仍坐在后面,车掉了个头,驶上乡镇公路,车后面扬起冲天的灰尘。
  冷锋开车,白雁看着窗外,两个人都不说话。
  车上了高速,冷锋突然把车停到路边,跳下来,“我昨晚没睡好,你来开车,我到后面眯会。”
  白雁眼睛瞪到脱眶,“我……哪会开车?”
  “你不是说你有本本吗?”
  “是有本本啊,可是我实战经验很少。”
  冷锋拉开了车门,把她拉下来,“少就少,能把车开动就行。”
  “这样会出人命的。”白雁苦着脸,嘀咕道。
  “出不了,我相信你。”冷锋放松地躺了下来。
  白雁攥起拳头,咬着牙,爬上了驾驶座,浑身肌肉都强绷着,她长吐一口气,发动引擎,车震了几下,熄火了。
  “冷医生,车……不动…了。”她回过头,都快哭了。
  “ 再来一次。”冷锋声音低不可闻,象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白雁深呼吸,再深呼吸,她鼓起勇气,又发动引擎,车突地往前一窜,“啊……”她吓得惊叫出声。
  冷锋嘴角荡起一丝笑意。
  车先是蜗速,然后是驴速,慢慢地,白雁找到了一丝感觉,但只要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车,白雁就紧张得全身都僵硬了,两条腿哆嗦个不停。
  感觉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看到了滨江收费站,车头一拐,一驶近收费窗口,车停下,白雁面白似雪,整个人瘫软在椅上。收费员和她讲话,她也没有反应,上嘴唇下嘴唇颤栗着。
  后面等着缴费的车子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冷锋醒了,跳下车,走到驾驶座前,打开车门, “我来开吧”
  “你个混蛋,吓死我了。”白雁突然哇地一声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恩恩,我是混蛋,我不好。”冷锋微笑着,抱歉地对收费员笑笑,把白雁挪到副驾驶座,自己上了车,缴费,然后把车开到外面的停车道上。
  白雁还在哭。
  “好了啦,好了啦!”冷锋轻拥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忍俊不禁,“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刚才出了车祸怎么办?我上一次碰车还是二年前。”白雁抽泣着瞪着冷锋。
  “我们没有出车祸是不是?白雁,有些事你以为办不到,其实你不仅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得很好。”冷锋弹去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
  “这……只是侥幸。”白雁反驳。
  “哪怕是侥幸,我也想试一下。”冷锋嘴角扬起坚决的笑意。
  白雁一点也不觉得这事有多可笑,不管冷锋怎么真诚地道歉,怎么温和地安慰,她死活也不愿再坐他的车了。
  在郊区,她硬要下了车,站在路边等着进市区的班车。
  当时学车,是经不住柳晶一帮子同事的鼓动,说什么人多去驾校报名,可以侃侃价,她赶鸭子上架,被绑着去了,很顺利地拿到本本。可是一个小护士哪有机会碰到车呀,她连大拐小拐都搞不清了。
  康领导是有辆车,大部分时间关在车库里,他上下班有简单的专车接送。一般工薪阶层能有几家养车的,白雁的思维还停留在这个模式,也就从来没想过把那车拉出来开开。
  她很讨厌冷锋的咄咄逼人。别人也许不了解自己的潜能,但白雁太清楚自己了。
  冷锋无奈地站在她身边陪她等车,清俊的面容上有点失落,本来想好晚上一起吃饭的,现在提都不能提。
  “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尊重你了?”他问道。
  白雁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班车来了,她没说“再见”就跳上了车。
  她从车窗里看到冷锋还站在路边,正午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心里面不免有点泛波着怪怪的情绪。
  都说女人傻,男人怎么也会犯傻呢?冷锋想挑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干吗盯上她这个有夫之妇?即使以后她离婚了,毕竟有个有婚史的女人。这摆明了就是一条曲析的路。
  鬼迷心窍!白雁想不到别的解释了,同时也认证一个事实:男女之间是肯定没有纯洁的友谊。
  班车在市中心停下,白雁下来换车,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个来电未接,还有一条短信。
  短信是冷锋发的, “对不起,我有点急切了,那是因为我怕再次错过你。好吧,在你恢复自由身前,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她看完就直接删掉。
  来电未接是一个陌生号码。现在手机陷阱很多,响一声,对方就挂了,然后你反拨过去,发现这号码居然是香港的,或者是什么销售广告。
  白雁没有理,正欲合上手机,手机突然响了,还是这个陌生的号码。
  白雁直到它响到第三遍,才按下通话键。
  “白雁,是我,明星呀,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商明星的声音有点糯,很软,怪怪的。
  “三千丝吗?”街上太吵,白雁听不分清,捂着另一只耳朵,背过身去。
  “不是,”商明星停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是西城区收容所。”
  “啊?哪里?”白雁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西城区收容所。”
  “你……怎么会在那儿?”
  “别问了,快过来。”
  白雁正想问个明白,商明星那边己经挂了电话白雁只好收了线,站在树蒴下发了一阵懵。
  她想不清楚商明星怎么会进收容所,她又不是无业游民。明星犯了什么事呢?
  白雁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但无论如何,商明星给妃打来电话,她得赶紧过去看看。
  白雁不敢等公车,直摇打了车就过去,一路上催着司机快点,快点。
  在收容所门前下了车,看着门口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她双腿僵直地走了过去。
  联防队员让她拿出身份证,验看了很久。她抬高眼睛,看着联防队员头顶上的屋檐。她感觉到联防队员胳膊上的红袖章老在眼皮底下晃动,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你和商明星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来看看她。问这个干什么?”白雁警觉地抬起眼。
  “我们当然要问清楚。什么关系?”
  白雁迟疑了一下,说: “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
  “我……是她表妹。”
  联防队员笑起来,嘴巴张得很大,露出两排黄牙。
  “她表妹可不少,里面已经有几个陪着她呢!”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进去吧!”
  白雁穿过一道横廊,走进收容所大厅,一眼看到在南边角落里站着的商明星,白雁忙紧走几步,到了她跟前。
  商明星头发凌乱,可能哭过了,脸上一道一道的,象个调色板,眼神惶恐不安。
  “白雁,求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他们……他们说要通知我父母,要他们过来缴罚款,把我押回家。你知道我妈妈那性格,如果知道我做了这些事,会一头撞死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白雁被商明星低声下气的语气给吓着了。商明星一向对她是怒目而视,姿态高高在上,和她讲句话,好象是种施舍。
  商明星嘴张了张,头低了下去。
  白雁转头四处瞄了几眼。大厅里稀稀疏疏地布了好些人。一些人傍墙站着,脸对脸说话;一些人倚墙坐在地上,仰脸向天,肃然无声;一个小姑娘缩在对面墙角瞪眼望着她,眼睛由于使劲,睁得很大,白多黑少,有点怪。旁边什么地方有人在嘤嘤地哭泣。这些人的年纪都不大,穿着打扮和商明星差不多,猩红的嘴唇,俗艳的衣着上,散发出荡荡漾漾的风尘意味。
  白雁突然明白过来,脸一下胀得通红。
  商明星鼓起勇气,又抬起头, “白雁,你……打个电话给你老公,他认识的人多,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白雁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答应什么。
  “昨天夜里。”
  白雁压低了音量, “他们有没有证据?”
  商明星愠怒地瞪了瞪她, “要是没有,我可能进来吗?”她叹了口气,又换了哀求的口吻,拉着白雁的手, “白雁,以前我哥对你也挺好的,为你不知和别人打了多少次架,你看在我哥面子上,帮帮我。”
  白雁难受地闭了闭眼,推开她的手, “不要提你哥的名字,我去想办法。”
  走出收容所,她狠吸了几口空气,脑子快速地翻转着熟悉的人员。如果谁得了什么病,找个什么医生,她还有办法,这执法人员,她一个都不认识。康领导的身影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她立刻否决。她不想再在康领导与李心霞的心目中,再给一次羞辱她的理由。
  想到最后,有一个人浮出了水面。
  白雁苦笑地倾倾嘴角,拿起手机,很快就接通了,陆涤飞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声在电话另一端响起。
  “小丫头,想我了?”
  白雁笑笑, “好久听不到陆书记的声音,是有点想念。你回滨江了吗?”
  陆涤飞哼了一声,口气很受伤, “我都回来一周了, 日日夜夜抱着手机,看着你的名字,都快望穿秋水了,你才打来电话。”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早点问候陆书记。”
  “这态度还差不多,不过,你得安慰我一下受伤的心田。”
  “嗯,不管是用中医怡疗,还是西医治疗,一定要让陆书记痊愈。”
  “那先中医吧,晚上我们去吃药膳?”
  “行。”白雁咬了下唇瓣, “请几次都行,不过,陆书记,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小骗子,终于说实话了。”陆涤飞又哼了一声, “说吧,什么事?”
  陆涤飞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辆警车飞快开了过来。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下了车,打量了白雁几眼,“你是白小妞吗?”
  “是的,我是白雁,你好。”
  男人笑笑,没有自我介绍, “跟我进来吧!”
  站在门口的联防队员愕然地瞟了瞟白雁,恭敬地称男人为“李局长”。
  白雁偷偷地吐了下舌头。
  李局长一路绿灯,来到收容所办公室,说出商明星的名宇,问了问情况。昨天夜里,西城区突击扫黄,在三千丝后面租住的一间小屋里,当场把光着身子的商明星和一个男人堵在床上。
  李局长让办案人员把商明星的名字划掉,不要留档,然后笑着对白雁说: “你和陆书记那么熟,让他帮你表姐找个工作做做,那才是长久之计,这种事……”李局长咂咂嘴,没有再说下去。
  白雁羞得无地自容,只能一个劲地道谢。
  “不要谢我, 要谢就谢陆书记吧!”李局长说道。
  白雁领了商明星出来, 把她带到一家湘菜馆,叫了几个菜。
  商明星象是饿伤了, 菜一上桌,戮起筷子就抢了过去,挟起菜不断地住口里塞,吃得满嘴是油,头上冒汗,眼睛发傻。她把喉咙都撑直了。
  白雁看得直咧嘴。
  “你用了多少钱,一会我去取钱还给你。”商明星嘴巴鼓鼓地说道。
  “我没用钱。明星,你理发不是手艺挺好的吗,于吗要做……”
  商明星斜睨着她, 把一嘴的菜吞下去,打了个饱嗝, “再好,也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够打房租和杂七杂八的开支。”
  “那回云县去吧!”
  “回云县?”商明星轻轻叹息一声,顺下眼睛,目光僵滞,神情十分沮丧, “我爸妈现在逢人就吹,我哥当了飞行大队长,我在滨江赚大钱,这时候回去,还不把他们的脸给丢光了。好了,这是我的事,要不得你来阵手划脚。我记下了,欠你一份情。”
  白雁没有再说话,只是感到心里面一阵阵发疼。商明星的妈妈一辈子都把嘴巴搁在别人的头上说是非,她引以为傲教育出了一对好儿女,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做了这事,她剖腹自尽都来不及,还有明天,也接受不了的。
  吃完饭出来,商明星急匆匆走了。
  白雁又给陆涤飞打了个电话,谢声还没说出口,陆涤飞抢白道: “小丫头,你做人真是偏心,康剑一个市长助理,滨江哪条线上没熟人,还让我打这通电话。你不想丢你老公的脸,让我丢脸,你无所谓。托我办个别的事可以,这让我帮个卖淫女说情,人家还以为我和她之间有什么猫腻呢!”
  白雁给他说得噎住,可怜巴巴地说道: “对不起,我给陆书记脸上抹黑了,我真没想太多,那……我多请陆书记吃几次饭,好吗?”
  “我反正也不白,再黑点没什么。”陆涤飞很善良,搬了梯子让白雁下来, “好吧,成交!今晚……”
  “今天我有点事,明天我仍休假,改明天好不好?”白雁早晨从疗养院出来,折腾到现在,自己都闻着自己身上的汗味,腿酸得都站不稳了。
  “行,”陆涤飞很干脆, “不过,地点我来挑,贵一点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白雁笑了。
  “那就华兴大饭店的顶楼咖啡厅,我们先喝咖啡,再吃晚饭。”
  简单定的是下车三点的航班,吃过午饭,把房退了,康剑让简单去几个报社接记者。车是康剑在人力资源部工作的舅舅安排的,很宽敞舒适的进口中巴车。康剑坐在酒店的大厅内,等着车接好人再回到这里接自己。
  康剑此刻的心情可以用“归心似箭”四个字来形容,巴不得能生出一对翅膀,扑腾扑腾飞向滨江。
  他想念他与白雁的家,想念白雁清脆的笑声,想念白雁噘起的小嘴,脸上的小酒窝,想念白雁的“独门绝艺”。
  其实,只要与白雁有关的一切,他都想念。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他把与白雁认识的始始末末又重温了一遍,重温的过程中,他一直是带着笑的。白雁也会生气,可即使她生气,他都觉着那样子很可爱。
  以前 , 与伊桐桐交往时,就觉着两人之间纯粹的是异性相吸,她靓丽、出众,很有女人味,两人走在街上,经过的男人都会向他投来羡慕的眼神。有这样的一位女友,作为男人,在心里上是很虚荣的,但处久了,也许是审美疲劳,一开始的那份激情也就淡了。夜里从梦中醒来,看着怀里的女人,有时会感到很陌生。
  与伊桐桐分手,说是理智,未尝不是情已逝。
  再次相遇,他看到她,心里面没有一丝情感起伏,反倒对她有一丝鄙夷,她竟然还在利用他的关系替她的亲戚拉生意。他很清楚她是有价的,所以才以一套公寓和一辆车相赠。这样,也算有情有义。
  伊桐桐显然并不满足。
  康剑心中冷笑,伊桐桐口口声声说爱他,如果他不是康剑,而是刘剑、李剑……其他什么剑,做个小公务员,只怕她正眼都不会多瞧他吧。她所谓的爱,是有条件,有原则,有利益可图的。
  与之一比,他的白雁是多么的令人心折,想当初,他提出要交往时,她还把他推得远远的。为了能追到她,他真的是煞费苦心,脑细胞不知死了多少。
  康剑想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拿出手机,想给白雁打个电话,一看时间,正是午休时,想想作罢,所有的想念两人见了面再慢慢倾诉吧。
  他把电话改拨回家中。
  “剑剑,” 吴嫂接的电话,睡意惺忪,“那个女人昨晚回来了,没说话,拎着包上了楼就没下来,今天一大早又出门了。你啥时到家?”
  康剑有点不悦吴嫂告密的语气,“嗯,我把客人送到饭店入住,就回家去。”
  “那我给你烙饼,”吴嫂开心得眉开眼笑。
  康剑胃一抽搐,“不要了,随便吃点好了。”
  “那女人走后,我偷偷上楼看了看,她收拾了两只大皮箱,她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全不见了,象是真的要搬走。”
  康剑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好一阵,没有出声,心脏象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发出钝而沉的疼痛,全身都僵硬了。
  “剑剑,你还在听吗”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不等吴嫂回话,他匆匆收线,拖着行李箱,走出酒店,呆呆地立在路边,脸上浮现出近似绝望的哀伤。
  他紧紧攥住手里的手机,似乎要捏成碎片。
  他不信的, 不要相信不愿相信,幸福对于他,真的就那么遥远吗?
  此时, 白雁正在大街小巷穿梭着,手里捏了一把房屋中介的广告。看了好几套单身公寓,要出是环境不好, 要么就是房屋太破旧,要么就是租金太高,大半天走下来,就没合适的。
  她还去了原来的租处,房东太太告诉她那房早租出去了,比她当时给的租金高了好多。
  房东太太又问她,你现在不是嫁人住豪宅吗,干嘛还来看房?
  白雁悻悻地笑笑,心虚地说:“我帮朋友看的。”
  灰溜溜地从房东太太那儿出来,在路边买了瓶水,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喘口气时,遮着额头,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眼眶不禁发红。泪珠在眼里转了几圈,她又把它眨了回去。
  如果她没有遇到康领导,她现在可能继续平凡,做个大多数可能还没等到能给她一个家的男人,但至少会过的很平静,。可这平静的生活就这么给康领导给破坏了。
  白雁忍不住对康领导腹诽了几句,腰酸背痛地继续前进。
  下午时,终于在离医院三站路的一个小区里看中了一套房,租金不便宜,白雁咬咬牙给中介公司丢了点押金,先定了下来。刚想坐下来揉揉脚,休息一下,陆涤飞的电话追过来了。
  白雁在路边的公用洗手间,洗了个脸,涂了点防晒霜,以手指为梳,扒拉了几下头发,直接就打车过去。
  真是巧,一进华兴大饭店的大厅,就看到华兴负着手,对一个大堂经理模样的男人在发号施令。
  “白护士,你怎么有空过来的?”华兴眼很尖,说着话都瞟着大门,肥嘟嘟的脸上肉一颤,满肚热情洋溢地就迎了过来。
  白雁脸晒得通红,猛置身这凉爽的大厅,浑身的毛孔舒适地大口呼吸。
  “我和别人有约。”白雁嫣然轻笑,捏着包带,四下张望,陆公子人呢?
  华兴眼神晶亮,感到无比荣兴,“ 你们一共几位,我来替你们安排,包证一定让白护士和你的朋友们玩得尽兴,吃得尽兴。咱们饭店刚招了个印度厨师,做得那个手抓饭,特别地道,我建议你尝尝。”
  白雁眨眨眼 , “你们这儿的顶楼是不是有个咖啡厅?”
  华兴一愣,笑得有些僵硬,心里打起了鼓, “白护士,顶楼咖啡厅这……两天在装修,不过我们这里咖啡厅很多,二十楼的是南美风情,也很不错。”
  白雁不知道这顶楼的道道,不禁犯起难来了, “可是他点名要顶楼咖啡厅的。”
  华兴精明的脑袋快速旋转,光洁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这个他是不是……”
  “小丫头, 你面子真大,华老板今天亲自接待呢!”门僮恭身拉开门,陆涤飞人未到,声音先过来了。
  华兴脸色煞如死灰。
  陆涤飞穿了件白底蓝条纹的T恤,下面是米色的亚麻休闲裤,休闲中带着不张扬的潇洒,引得大厅里的女人们情不自禁都看了过来。
  “陆领导,怎么办,顶楼说是……”白雁转过身,对陆涤飞刚开了口,华兴慌不迭地插话道,狠拍着额头, “瞧瞧我这个记性,我刚想起来了,顶楼装修已经好了。”
  “怎么,顶楼换风格了?”陆涤飞含笑让白雁先走,白雁回过头,对着华兴意味深长地挤了下眼,“华老板,你不诚实哦。”
  华兴笑的干干的,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看着像要哭。
  “怎么个不诚实法?”陆涤飞来了兴趣,很体贴地替白雁拎过包包。
  “这是我和华老板之间的秘密,一会儿见,华老板。”白雁俏皮地向华兴摆了摆手。
  华兴嘴巴半张地看着电梯门合拢,电梯上方,楼层数字不断跳闪着,直到顶楼,数字才静止不动。
  华兴慢慢收回目光,象个木偶般,慢慢移向一边的沙发,然后, “砰”一声,把肥硕的身子砸了上去。
  老天啦,这是个什么事,康剑的老婆怎么和姓陆的那个花花公子扯一起去了?
  华兴知道陆涤飞来头也大,和康剑是旗鼓相当的政敌,但他不看好那小子。关于陆涤飞的花边新闻,可以写一本书。虽然干大事的男人,在外拈花惹草算不了啥,男人需要漂亮女人的滋养,需要新鲜感,需要刺激,这样才会有创造力。可如果你头上顶个乌纱帽,那就要注意点影响。这方面,康剑比陆涤飞做得好太多。而且康剑有远见,能干实事,尺寸把握也好,他才铁了心跟随康剑的。
  华兴平时和陆涤飞接触不多,认识,但没交往。今天,陆涤飞打电话来定顶楼咖啡厅,他吃了一惊。陆涤飞应该知道他和康剑的关系非常熟稔,陆涤飞就不但心他把幽会的客人透露给康剑?
  他下午特地下来转悠,他真的有点好奇陆涤飞的客人是谁。
  跌破眼镜了!
  华兴想破头,都没想出来会是康剑的老婆——白雁。两人大大方方的,不像是玩男女私情,可没私情,干嘛要去顶楼咖啡厅?
  华兴想不明白,还有这件事要不要和康剑说呢,如果说了,康剑两口子闹起来,事后一和好,白雁现在就对他有误会,以后还不得恨死他了,康剑也会不高兴的。如果不说,会不会太对不起康剑平时对他的照顾,他可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向左也不是,向右也不行,华兴真是为难死了。琢磨半天,还是别提了…男人听说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约会,谁心里好受?但不知道,也就啥事都没有。
  不过,华兴觉得要提醒下康剑地方陆涤飞那小子。
  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拿起电话。
  “康剑,好些日子不见了,在哪呢?”
  “我刚下飞机,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到你们饭店,你帮我安排四个房间,有几位记者要入住。”
  华兴脖子一伸,眼睛发直,嘴巴里咝咝冒着凉气。
  这下好了,怕什么来什么,噩梦重温啊!
  咖啡送过来,音乐荡起来。白雁用小勺慢慢地搅拌着杯中的液体,一边抬眼四下打量。
  说实话,她不觉得这个顶楼的咖啡厅能有多好,装璜是力尽高雅与富丽,但墙壁上所有的窗户都用世界名画给代替了,让人生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浑浑噩噩之感。但这是陆公子钦点的,她不喜欢没关系,陆公子喜欢就行。
  “这么高雅的咖啡厅生意也不算很好啊,只有我们两个客人。”白雁婉惜地感慨。
  陆涤飞刚抿了一口咖啡,噗地一下笑喷了出来。
  白雁讶然地把纸巾盒递给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我说错了吗?”
  “小丫头, 你还真是只井底之蛙,这个咖啡厅不对外的。”陆涤飞说道。
  “不对外?那浪费这么大的地方干吗?”白雁还是第一次听说世上有人做这样的傻事。
  陆涤飞捉挟地歪歪嘴,决定好好给白雁讲一课, “不对外,那就是对内了,比如象我们这样子的,需要一个很隐秘而又有情调的空间,不为外人所打扰,能说点悄悄话什么的。”
  白雁拧起了眉, “我们能说的话,去哪个咖啡厅都可以。”
  “可是有些人,就不可以了。”
  白雁懂了,翻了翻眼, “那些人,直接去开房不更方便吗?”
  陆涤飞啧啧几下, “你看,你看。又说傻话了,人和动物是有区别的么,上床太赤裸稞了,精神上的交流才更令人愉悦。这个咖啡厅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圈内人都要提前预约,我借你的光,这是第一次。”
  白雁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她从陆涤飞的话语之间嗅到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意思。她就如同月亮一样,本身并不发光,在夜晚,你看到月亮那如诗如纱的莹光,那是太阳反射过来的。
  康领导是这里的常客,他与伊桐桐幽会就在这里,白雁肯定了。怪不得华老板在听到她说起顶楼咖啡厅时,支支吾吾,一脸惊慌失措。
  这里隐秘,这里安全,可以听音乐,可以品咖啡,可以调情,可以打俏,眉来眼去,深情款款。
  她坐的这个位置是不是他们曾经坐过的呢?
  这个时候,白雁已经不觉得疼痛了,过了时的新闻,激不起什幺波浪。
  陆涤飞此举有点小题大做,她对康领导与伊桐桐之间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就在距离华兴大饭店的不远处,有康领导为伊桐桐购的香巢,巢下泊着辆红色的跑车,也是康领导的爱意。这个咖啡厅充其量不过是才子与佳人幽会的后花园。
  她对着陆涤飞笑了笑, “我身上带的钱可不多,要是不够买单,我可不留下来洗碗抵债。”
  陆公子真是够狡猾的,做什么都别有用心,今天,不会只是带她逛逛康领导的后花园吧!
  陆涤飞哈哈大笑, “行,到时我掩护你逃跑,我留下来扫地好了。”
  白雁露出一脸的感激, “既然这里是我们包下来的,那我就来好好欣赏欣赏。”
  她放下杯子,双手背在后面,一步一步走向墙角。
  陆涤飞轻抿着咖啡,笑眯眯地看她瞟瞟这幅画,瞟瞟那幅画,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不一会,服务生和他一同进来。
  厅中轻柔如诉的清灵音乐换成了陈嘉维演唱的《我等的人会是谁》。
  我的故事 也许比较特别 走过的路 也许比较迂回黑暗之中 全凭着直觉 Keep my faith watch my steps 一步步 靠直觉也许有天 生命中会出现 那一个谁走进我的心里面他不必是个Mr.Perfect 只要他 善良体贴 be my friend and my soul mate我等的人会是谁 何时才出现 Make me whole make me brave我等的人会是谁 不急在眼前 I can wait I will Pray“小丫头,”陆涤飞翩翩来到白雁面前, “记得我在江心岛给你的提议吗?康剑是你等来的同船人吗?”
  白雁有一点被这首歌的歌词吸引住了,眼神像沾了雨,湿润润的。
  “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并没有说错?”
  陆公子不出中军帐,便知天下事,既使这样,白雁也不愿与他谈起这些,陆公子不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陆公子,你又没有老,为什么一再提以前的事?”她别过头,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墙上挂着的一幅仿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陆涤飞轻笑摇了摇头,扳过她的肩, “白雁,我们合作吧!”
  白雁歪着头,清眸滴溜溜转了几转, “怎么个合作法?”
  陆涤飞挑了挑眉,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不想把康剑整进牢房,只要在人大选举前,你提供给纪委一两个确凿的他收取贿赂的证据,让他接受停职调查,事后最多是个小处分,但不会影响太大。”
  “陆公子,我看上去象不象头脑有问题的傻女人?”白雁弯起嘴角,把他放在肩头上的手推开。
  陆涤飞脸色一怔, “康剑不仅外面有情人,而且娶你的用意不善,现在还把他妈从北京接来羞辱你,你在受到这样的对待后,不想反击吗?”
  “我反击的方式很多啊,一个人就可以独立完成。”白雁不领情地闭了闭眼。
  “离婚?”陆涤飞讥讽地一笑, “这样不是太便宜他了么?”
  白雁叹了口气,表情真挚, “陆公子,你瞧着也倜傥风流,风度翩翩的,原来是个大花瓶呀!”
  “呃?”陆涤飞瞪圆了眼。
  白雁开导道: “我和你合作,把他搞臭了,我的名声就很好么?人家一看到我,在后面戳戳点点,说,看,那就是某某贪宫的老婆。如果事情再一败露,人家还会说最毒妇人心呀,这种女人连自己老公都陷害,还有人性吗?有了这些,我以后想嫁人还有人敢要吗?我没必要为你背这个锅!何况你就肯定康领导收贿?”
  陆涤飞眯细了眼,上上下下把白雁打量了几眼,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那是你还没听到我后面的合作条件。”
  “你继续。 ”白雁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要你帮了我,我顺利做到城建市长,然后你离婚,我娶你。”
  白雁“扑哧”笑出声,前俯后仰,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陆公子,你这个酬谢的成本也太大了,以身相许呀!可是你敢许我可不敢接,地球人都知道,你是个十恶不赦的花花公子,聪明女人都会与你保持十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花心不是癌症,是可以治愈的如果我遇到一个可以束缚住我的人,我会专情。”
  白雁真是笑得吃不消的, “是不是像《大话西游》里讲的那样,我爱的人,身穿铠甲.脚踩五色祥云…“我和你是在认真讲话。”陆涤飞皱眉头,不过嘴角也在抽搐不停。
  “我也是在认真回答呀!”白雁揉去眼中的泪水, “陆公子,你就别逗我了,我可没有三头六臂,降服不了你。”
  说着,她又笑得欠下身去。
  “真有那么可笑?”陆涤毛被她一笑,觉得自己这个许诺真的不靠谱。
  白雁摆摆手, “不只是这个,我发现我最近旺桃花,看来以后真不要担心嫁不出去了。 ”
  “你确定要离婚了?”陆涤飞腾地握住她的手。
  “陆公子,我不是你的下属,可不要事事向你汇报。”白雁俏皮地挤了挤眼, “还有,做人不要做得太绝,情不在,意也要有。”
  白雁突然止住了笑,幽幽地吐了口气, “小的时候,我走在路上,有许多小朋友追在我后面,向我扔石头、吐口水、扮鬼脸,嘲笑我是小杂种、小破鞋。我气不过,和他们对打,对骂,骂的话比他们还恶毒,还难听。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对我说,你讨厌他们那样,可是你现在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真正的胜利是轻蔑,是沉默,是自重,是过得比欺负你的人都要好。陆公子,我……答应与你合作,也许可以把受过的委屈扳回来。可是他变惨了后,能改变什么?婚姻还是会结束,家还是没了,我还是一个人。我不唯心,也不高尚,只是不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可以不要婚姻,但一定要有尊严。我一直都相信老天有一双慧黠的双眼,世间的事终会有个因果报应。”
  陆涤飞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呆呆地立着,许久,才伸出手摸了摸白雁的头,叹了一声, “傻丫头,你知道世间是好人没好报,象我这样的祸害反到会过得很逍遥的。你呀……不说了,起说我好象越不是个东西。”
  “那你是什么?”白雁皮皮地问。
  陆涤飞没有笑,直直地看着白雁, “你这么个怪胎,怎么就没让我先撞上呢?”
  他听他老爸说,当年,这丫头的妈妈把个康云林迷得七荤八索,差点只要美人,不要前程。这丫头虽然和她妈妈不是一个类,可是清丽、秀雅,又不失小女人的妩媚、可爱,在刚刚那一刻,真的让他生起一股前所末有的冲动,想把丫头紧紧地抱在怀里,承诺他一辈子都会对她好。不过,要是说出来,估计又会让她取笑一番。
  “撞上又没奖,”白雁翻了个白眼, “陆公子,几点了?”
  陆涤飞抬手看了看表, “六点半,饿了?”
  “有点,我们下去吃晚饭吧!”两个人总呆在这个半明半暗的空间,感觉很别扭。
  人还是呆在光明的地方、人多的地方,安全!
  “小丫头,我们的晚饭挪到以后、 今晚我要接待几个北京来的客人。哦,电话来了。”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到了吗?好的,好的,我就到。”
  白雁如蒙大赦,忙不迭去拿包, 嗯,那等你有空了,给我打电话,我再请你。这个在哪里买单?”
  陆涤飞失笑,收起电话, “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免费的。小丫头,在你走之前,我帮你出口气。”
  “怎么出?”白雁纳闷。
  陆涤飞潇洒地一甩头,优雅地替白雁打开厅门,然后在服务生的注视下,牵住了白雁的手。
  “陆公子,松开啦!你……你注意一点现象。”白雁身子往后埋,用力地挣脱,脸都躁红了。
  “我的形象已经很好了,走吧!”陆涤飞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拖着白雁进了电梯。
  电梯直线下行。
  “喂,你到底安的什么坏心?”白雁看着光洁的电梯门上映着两人并肩储立的身影,恨不得一脚把陆涤飞踹飞。
  “别总把我想那么坏,我其实很怜香惜玉,只是你不懂我的心。”陆涤飞又受伤了。
  白雁撇撇嘴, “怜香惜玉,你就给我松手。”
  “牵手又不会怀孕,你紧张什么?
  这是社交礼仪,你看人家明星走红地毯,万众瞩目下,男男女女不都是手牵手?”
  “我们是明星吗?”
  陆涤飞大笑, “一会就是了。”
  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
  大厅里,华灯初上,映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如同镜子一般明亮。客人三三两两,有等着登记,有等着用餐,神情慵懒、放松,轻声笑语。
  从电梯里出来的一对养眼的男女轻易地吸引位了众人的视线。
  “陆… …”陪着康剑一行的华兴一抬头,恐怖地闭了闭眼, “陆”不下去了,和记者们寒喧的康剑闻声回过头。
  倾刻间整个天地安静得一片死寂。
  ‘陆书记?”简单倒抽一口凉气。盯着陆涤飞与白雁相牵的两只手。
  白雁现在明白陆涤飞所谓的“出气”是怎么个出法了,真是超蠢超烂的一招。但这时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不着痕迹的缓缓抽回手,对着康领导微微一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康剑的脸青中透着白。
  ‘我……给你一个惊喜呀!”白雁自嘲地闭了闭眼。
  视力不错的人,相信这会儿康领导脸上的表情绝不会是“惊喜”,惊呆还差不多。不过,这只是惊鸿掠影,在别人还没有看清楚时,康剑的脸上己绽出一缕温柔得令人心醉的微笑。
  他走向白雁,亲昵却又不失大方地揽着她的腰,关心地轻问: “头还晕吗?”
  除了白雁,其他看见刚才那一幕的人都有点脑筋拐不了弯。
  白雁只笑不答,很没良心地让康剑一个人发挥着,没有救场的打算。
  “涤飞,谢谢你照顾白雁。”康剑转身向陆涤飞伸出手, “白雁晕电梯,为了这,我才特地没有买小高层,选了多层公寓。可是她,唉,”他宠溺地瞟了瞟白雁, “就为给我个惊喜,竟然硬撑着给我来一手。今天要不是你,估计她得从电梯里爬出来,我都说过晚上就能见到,一两个小时也不能等,你说傻不傻呀!”
  陆涤飞愣愣地握住康剑的手,心情真是那个错综复杂呀!
  他好不容易设的这么个局,就这么给康剑破了?
  他积蓄了全身的精力,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康剑弹指一挥,山依然高耸,海依然蔚蓝。
  康剑没发火,没生气,还把他从刚刚勾引人妻的猥琐形象突地升华成一派成人之美的绅士风度。这不是他要的效果,陆涤飞有点气急败坏,可这时能正义凛然地戳破康剑的谎言吗?只能干干地笑着,口不言衷地顺杆往下爬,“这说什么话,怜香惜玉是应该的。”
  “康剑,白护士这不叫傻,而叫浪漫。”简单在一边听着听着,乐了,“小别胜新婚,你们这新婚里来的小别,还不和老房子着了火,扑也扑不灭。莫谈一两个小时,只怕一二十分钟,对白护士来讲,都是漫长的。”
  康剑笑了,看向白雁的眼神灼灼生辉,不禁把白雁更往怀中揽了揽。
  白雁对着天花板翻了翻白眼,她就说陆公子这招烂吧!人家偷情都鬼鬼祟祟的,敲锣打鼓地嚷得满世界都听见的,那就不叫偷情,而是中世纪里骑士们之间的宣战。
  陆公子是骑士吗?草包差不多。
  要说比道行,陆公子与康领导真的不是一个水准。
  康领导追求她时,怀里还拥着伊美女,她不是被蒙在鼓里,被康领导打动,乖乖地嫁给了他,直到现在,才一点点地知道,这是个骗局。
  陆公子人不算坏,可水平太低。处心积虑地想拉她合伙,还说出娶她这样的话。真是可笑之至!其实白雁也知道陆涤飞说的不是真话,他出于惯性,以为只要是异性,就逃不了他的桃花眼,而她又在寂寞痛楚期,慌不择路,有张开的怀抱还不扑过去。同时,陆涤飞也是想从她的话语间试探她和康领导关系目前到了什么程度,然后想慢慢地拉拢她、利用她,刺痛康剑,压倒康剑。
  官场上的人,从来没有单纯的关系,做什么都带了算计的成分。反过来看,康剑做事滴水不漏,陆涤飞是寻不到证据,才找上她。可悲!
  岂不知这样,让康剑看出了陆涤飞的用心,又觉得她很在意他。当着老公的面,和另一个男人手牵手,有什么用意? 不就是想激起老公的妒忌,从而知道自己在老公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
  笨!笨!笨!白雁在心里连骂了三声陆涤飞。
  “康剑,介绍一下呀!”登记好的几个记者回过身,打趣地挤了挤眼。
  “我那口子——白雁!我们结婚快二个月了。”康剑扭过头,开玩笑地用北京的儿话音说道, “白雁,这是京都里面几位大名鼎鼎的无冕之王。”
  “你们好!”白雁礼貌地点了下头。
  记者们对视一眼, “那赶紧的,康剑,你回家好好地陪陪娇妻,别管我们了。”
  “没关系,工作要紧。”白雁无力地叹了口气,插嘴道。
  “别介,那样我们罪过就更大了。”记者们摇头不同意。
  康剑笑笑,“今晚我就先告个假,明天早晨再来看各位。这是我们市开发区的陆涤飞书记现在就由他和简秘书来陪各位。”
  陆涤飞与各位记者握了握手,有点生气康剑讲话的语气,搞得他好像和简单一个级别,都的听他的安排。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去餐厅!”陆涤飞招手,让服务员把记者们的行李送上楼。
  “康剑、白护士,我另外给你们安排个安静的小厅,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你们一同在这吃个晚餐?”一直大气不敢出的华兴,看着云散天晴,这才想起主人的义务。在他的心里,对康剑的敬意又多了几份。
  “在这吃,还是出去吃?”康剑温柔地询问白雁,一幅把老婆宠上天的好好男人样。
  白雁微傲闭了闭眼,凑到他耳朵,低声说: “回家吧,我给你做独门绝艺。”看着康领导如此卖力的份上,友情出演!
  康剑俊眸一亮,嘴角上翘。
  “什么独门绝艺?”简单耳朵尖,兴奋地催问道。
  康剑白了他一眼, “两口子的事,小孩子少问。”
  简单受不了的摇头大笑。
  “涤飞,这里就麻烦你了,有事,我们通电话。”
  康剑拎起行李,冲众人点下头,牵着白雁,夫妻双双把家还。
  这几天,记者们和康剑有点混熟了,知道他是官二代,可没想到他和老婆之间还这么有趣,忙不迭地向简单打听两人的罗曼史。
  陆涤飞耸耸肩,盯着康剑与白雁相偕并肩的身影,耳朵听着简单天花乱坠的描述,心里面灰溜溜的,又有点莫名泛酸。
  康剑这小子,他妈的,不是一般的好命!
  外面的空气,很闷,很稠,也很热,好像一锅煮沸了的粥。
  一出了饭店的门,白雁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康剑的手却像一把老虎钳紧紧卡住她的手腕,“我都想了几天了,让我多牵一会。”
  白雁怔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一怔,手就没抽得回来,由他拉着走到了路边。
  “打车过来的吗?”康剑看着路上来来住往的汽车。
  白雁没有赌气说是坐陆涤飞的车来的,她不想玩陆涤飞那种幼稚的游戏,简直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但她也不会急急解释今天的事,更不会现在就和康领导划清界限,仇深似海似的。
  今天的康领导有点异常,她得小心为妙。
  “嗯!”白雁淡淡地应了一声,看到有辆出租车驶过来,挥了挥手。
  司机下车,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中,康剑拉着她坐到了后座。
  死机说夜风很凉,把车窗开了。康剑扭头看白雁,好像不能相信她真的坐在他身边。
  风吹进车内,撩起白雁的发丝,仿佛拨动了竖琴的琴弦,他的心一柔,嗅到她发尾洗发液的清香,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上飞机前,惊惶不安的心此刻轻轻地落了地。看到白雁与陆涤飞牵手走过来时,他整个人都震住了,但他很快心情飞扬如风。
  陆涤飞那种德行,不配他吃什么飞醋,白雁不可能和他有任何牵扯,他了解白雁。这一幕只不过是白雁借陆涤飞故意来刺激自己,这说明白雁和他是在赌气,不是真的要分手。
  这简直让他有点欣喜若狂。
  白雁迎上他的目光,看到车经过一个居民小区,她指了指外面,“我在这里租了个公寓,以后,我就搬这边。”
  康剑好像没听见,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柔柔地厮磨,“现在回去再做独门绝艺,好像太晚了,我又不想吃吴嫂做的饭,我们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师傅,麻烦在前面的老妈菜馆前停车。”
  司机回过头,笑了笑。
  白雁迟疑了一下,没有反对。
  两人下车,进菜馆要了两份炒饭,两个菜,一碗汤。白雁在外面晃了一天,早饿得不行,饭和菜一上来,老实不客气地大口吞咽着。康剑边吃边把这两天在北京的忙碌简单说了说,“一会,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康剑神秘地眨了眨眼。
  白雁慢慢地咀嚼着饭粒,斜着眼看康剑,后脊梁有点发冷。
  回到家,李心霞和吴嫂还没吃晚饭,餐桌上花花绿绿的摆了一桌。
  看到两人前后脚进来,李心霞和吴嫂对看一眼,吃了一惊。
  李心霞小心地暂且咽下疑惑,眉开眼笑地看着康剑,“剑剑,去看佬爷、佬佬了吗?天,怎么才走了几天,就又累又瘦。丽丽,快去把哥哥拉过来,和妈妈边吃边聊。”
  丽丽兴奋的摇着尾巴扑过去,她仰起头,看了看康剑,突地一跃,咬住了白雁的裙角。
  吴嫂急了,“丽丽,你瞎啦!”
  白雁拍拍丽丽的头,莞尔失笑,抱起丽丽,亲了亲。
  “妈妈,我和白雁在饭店吃过了。”康剑放下行李,过意不去地对李心霞说道。
  李心霞不满了,“你电话里答应吴嫂回来吃晚饭的,不然我们也不会等到现在。”
  心里面嘀咕,这个白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嘴上说要离婚,这头一转,两人又好成了一个似的。
  “我先上去了。”白雁低下眼帘,把丽丽放下,没有多停留,很识趣地给康领导母子一个久别重逢的空间。
  “妈妈,你和吴嫂快去吃饭,我今天有点累,先去洗个澡,明天再陪你聊天。”康剑拎着行李,追上白雁。
  “剑剑……”李心霞眨眨眼,想叫住儿子。
  康剑跑得到快,耳边听着卧室的门“咚”地一声,人没影了。
  “不是没上过床吗,猴急什么?”李心霞纳闷地问吴嫂。
  吴嫂撇了下嘴,“一定是那女人后悔了,使了媚术迷惑剑剑,你想呀,哪个傻子会放着官太太不当?”
  李心霞想想有道理,心里面对儿子的前程担忧少了一份,可又多了另一份心思。
  “要是剑剑真死心踏地迷上了那女人,怎么办?”她问吴嫂。
  吴嫂很坚定地说道:“不可能,剑剑早就说过,只是玩玩她,不会当真。”,李心霞看着楼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卧室内,白雁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影频道今晚放了一部周润发与张艾嘉主演的言情片《阿郎的故事》,已经近尾声了,阿郎死在烈火熊熊的赛车跑道上,一双痴情眼看着张艾嘉久久合不上。
  白雁心里唏嘘了下,悲情伤怀。
  她瞄了瞄坐在一边的康领导,秀眉拧着。
  落地灯在墙角和地面分别打出浅浅淡淡的半圆光弧,却将两个人漏在光弧之外,很有些朦胧的意思了。如果灯光再暗一点,就成了暧昧了。
  康领导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第一, 他拎着行李,没有先进书房,而是跟着她一同进了卧室,当然他有这个权利;第二, 他洗好澡之后,没有急着去书房上网、看文件,而是陪着她看这种老套的言情片;第三, 挂衣橱前放着两个偌大的行李箱,一抬眼就能看到,他问都没一声;第四, 时针己指向午夜十二点,他跨越了几干里,却没有一点睡意,谈话的兴致还很浓。
  “领导,你明天不要上班吗?”白雁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
  “要啊!”康剑理所当然地一挑眉。
  “那你睡床,我睡…、…”白雁正准备发挥孔融让梨的精神,康剑突地把她拉到床边, “不要说话,闭上眼!”
  白雁反而把眼睛瞪得溜圆, “为什么?”
  康剑拍拍她的头, “叫你闭就闭。”
  她才不闭呢,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他。
  康剑挫败地叹了口气,从一堆行李中拿出一个大包,口朝下,哗啦往床上一倒。
  有价值不菲的卡通图案的真皮包包,模样可爱的木质玩偶,有秀气的女式钱夹、镶水钻的发卡,叮叮挂挂的手机链,一个里面安置着格林童话般的小房子、草地、森林的水晶球,还有一盘飞轮海的最新专辑。
  白雁挺惊讶, “领导,你要到夜市摆地摊吗?”
  康剑斜着眼, “别问这么多,先说喜欢不喜欢?”
  白雁眼里带了警觉,在水晶球与康剑脸上扫了几回。 “不要告诉我,这是送给我的?”
  “如果是呢?”康剑按捺住期待,下一秒,白雁会不会激动地跳起来,扑过来亲他?
  “那你送错对象了,我觉着这些东西应该是送给简单的女朋友的。”白雁说道。
  康剑嘴巴半张,许久,才出了声, “这些是简单陪我去买的,可是不是送给他女朋友的。”
  白雁挪谕地倾倾嘴角,感到可笑又可悲。她拿起飞轮海的专辑,晃了晃, “我连飞轮海里谁谁,都对不上号,什么歌都唱不出来,送这个给我干吗?”
  “你……和简单的女友差不多大,这个年纪不是都喜欢这些吗?”他可是很谦虚地听从简单的意见。简单拍着胸膛说,买这些,准错不了。
  “简单的女友出身书香门第,她是蜜水里泡大的,和我能一样?”白雁心头一痛,笑得有些凄婉。
  “我是个不懂浪漫的人,如果你想送我礼物,还不如折成观金给我比较好。”她如同平时一样,小酒窝俏皮地闪了闪。 “以前,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啥都不要愁,以后独自打拼,钱多一份是一份,对不对?”
  康剑整个人象浮在了半空中,看不到哪块地能降落。这一床的琳琅满目,变成了一张张血红的大嘴,对着他放声嘲笑。
  不送也就罢了,一送就露了馅。恋爱六个月,结婚二个月,他连白雁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面一阵痛苦,一阵自责,一阵绝望,人就有点呆呆的。
  “白雁,有些事,我……是不够细心……”
  “那是你忙,没关系。其实,领导,你没必要再为我做这些的。”白雁很体贴地把床上的琳琅满目一件件地放回大包中,又去洗手间拭了条湿毛巾,把席子擦了檫。
  “白雁,”康剑咬了咬唇,把白雁拉过来,面对面坐着, “那天,是我不好,别再说气话了,好吗?”
  白雁怪怪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一直在和你赌气?”
  康剑沉默着。
  “领导,我没有赌气,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彻夜不眠之后,才决定的。我们离婚吧!”
  康剑急促地呼吸着,眼睛里闪着细小的火星。他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语重心长地说道: “没有夫妻之间不误会、不吵架的,不能一有个事,就闹离婚。”
  “你是不是在问我为什么要离婚?”白雁腾地站起身, “幸福的婚姻有许多因素,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你认为我们的婚姻有吗?”
  康剑脑子一片空白,像突然丢失了记忆,又像丧失了思想的功能。
  “你妈妈对我的态度,我想你看得出来。你的心里面也在留恋着另一个人。领导,娶我是增加你的亲和力,可是人生好短暂的,不能为了仕途太委屈自己。而我也不能为了贪图荣华富贵,让自己这般辛苦又委屈。我想我一定能遇到一个真的给我一个健全的家的男人。我们不吵不闹,好聚好散。你如果喜欢这床,那让给你,我垫张席子,睡书房去。”
  “不要了,”康剑摆摆手, “我……睡书房去。”
  “领导的素质就是不一样。”白雁笑睬眯地给他拿席子、毛巾被、枕头,来来回回几趟。
  “白雁,我妈妈她思想有点老旧,给她一段时间,我会让她改变的。我……的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不要在意。我……不想离婚,我觉得我们会处得很好的。现在,只是我们还不够了解。好吗?”康剑一脚跨在门外,一脚留在门内,想了想,还是转过身,硬着头皮,把这番话说了出来。
  白雁噘着小嘴,慢慢摇了摇头, “不好!”
  康剑的胸膛一起一伏,他闭了闭眼,脱口问出了一句蠢话, “难道你真的和……陆涤飞好上了?”
  白雁小脸突地一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问道: “你说呢?”
  不等他回答, 再一次, “砰”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康剑躺在席子上,是僵的。心很重,喘出来的气都是有重量的。
  他坐起来,躺下,躺下,又坐起来,怎么也睡不着。只得起身抽烟。外面,风还在刮着,却刮不走心里的郁闷和无力。
  在北京时,巴不得飞回滨江。身在滨江,却羡慕起在北京的日子。至少那时隔得远,白雁只能嘴上嚷几声,无法有实际行动。现在回来了,他再也躲避不了。
  行李收拾好了,房子租好了,面对面地向他把话挑明,他该怎么回应?
  短短几天,事情怎么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质呢?
  他不相信白雁会出轨,想来想去还就是他不该说没碰白雁的话,还有李心霞的一巴掌。
  可是,白雁不象是会记仇的人呀!
  她以前不是很在意他么,他已在为她改变自己了,想珍惜,想去爱她时,她却变了。
  康剑想不起事情的症结,一宿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眼窝深陷,满脸疲倦、沧桑,嗓子沙哑,还微微带点低烧,早饭也没吃,急匆匆就走了。
  白雁比他稍晚一步,两个人没遇到。
  白雁心情有些灰暗,离婚是件沉重的事,不管怎么装坚强,心里面也不好受,想着接下来又要被别人说长道短,就有点疲累。上了班,脸上始终伸不开,郁郁的,护士长问她是不是和康领导吵架了,她浅浅地笑了笑。
  第一台手术安排在上午十点,是泌尿科的。早晨不算忙,白雁和护士们把手术室消毒、清洁过,便到休息室看报。
  走廊上听见有人在叫: “请问哪位是白雁小姐?”
  白雁翻了个白眼,走了出去。花店的小伙子手里拿了束花,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递过一枝笔, “签下字!”
  “你没弄错吧?”白雁懵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收过花。昨天是一床的的礼物,今天是花,又是锣鼓又是庙会,真是好热闹。
  “你们医院还有第二个白雁?”
  白雁摇摇头。
  “那就快签,天气热,花经不住晒,我还要送下一家呢!”
  白雁狐疑地签上名宇,接过花。
  这花瞧着陌生,叫不上名字,不是玫瑰,不是百合,不是桃花,不是荷花,紫色的小花束,很清雅纤细,香味淡淡的。
  她捧着花走进体息室,小护士们纷拥而来。
  “哇,是风信子哦!紫色的风信子,代表和平。这是有人要向你道歉呢!”一个小护士嚷嚷道。
  “我就说你和康领导吵架了。”护士长接过话, “快看看,花束里面有没有什么卡。”
  白雁找了半天,啥都没找着。只得找了个空盐水瓶,洗净了,把花插了进去,到是让休息室多了几份色彩。
  病人九点半进手术室,注射过麻药,过了一会,冷锋就过来了。
  白雁没有看他,恪尽职守地做自己的事。手术中,除了没必要的交流,两个人一句多话都没有。
  手术结束,病人先出手术室。白雁帮他解下手术罩衣,拿下医帽、口罩,准备出去,冷锋叫住了她。
  “再也不理我了吗?”
  “没有呀!这不在说话么?”白雁耸耸肩,眼神却看向另一边。
  冷锋静默着,看向她的眼神有点无措。
  “冷医生,你还有别的事吗?”
  冷锋一股气突然就顶到了胸口, “你不要在我们之间砌墙,好不好?”
  “冷医生,说实话,我不想我们以后再有任何交集。你要是出去,可以找另一个傻孩子。”
  冷锋突地笑了,眉眼生动地绽出光泽, “那你想不想认识另一个傻孩子?’
  白雁脸一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听着象吃醋,掉头就走。
  冷锋经过休息室时,看到里面的风信子,和护士长说话的口气温和了许多,还带着笑,惊得护士长一愣一愣的,冷医生不会对她有什么用意吧,她可是不玩婚外情的哦!
  白雁觉得心里面象是堵了一肚子的话,需要我个发泄口。午休时,她跑到楼下妇产科找柳晶一块去吃饭,柳晶不在。妇产科值班医生说她早晨来了后,便请假走了。
  白雁觉得奇怪,柳晶以前有个鸡毛大的事,都要在她面前说个好几次。
  她给柳晶打电话,电话是畅通的,就是无人接听。
  吃过午饭回来,她又拨,手机有人回应了。
  “柳晶,你擅离职守,干吗呢,玩失踪呀!”白雁对着电话就吼。
  没想到那边突然爆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声嘶力竭般的尖叫,震得白雁的耳膜都嗡嗡回响。
  “柳晶?”白雁呆了。
  “啊,啊,啊……”柳晶的叫喊中带着嚎哭,可就是不说话。
  “柳晶,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公寓?求求你,快说话呀!”白雁急得直跺脚。
  柳晶放声大哭,任白雁在这边喊破喉咙也不开口。
  白雁一吓,丢下电话, 就往外面跑。
  这火热的正午,医院外面的出租车不知跑哪块纳凉去了,白雁急得想哭。
  “白雁,你要去哪?”冷锋开着车从医院里面出来,拐弯时,看到路边的白雁。
  “你… …能不能送下我?”这个时候,白雁顾不上立场了,下意识地问道。
  “上车吧! ”冷锋开了车门,也没问去哪。
  白雁心慌意乱地指着方向,不远,十分钟,就到了柳晶公寓的楼下。
  “谢谢你,冷医生!”白雁下了车,拔脚就跑。
  冷锋瞧着她跌跌撞撞的,不放心,泊好车,忙追上去。
  白雁冲到柳晶家门口,就听到柳晶的嚎哭声,她来不及多想,急忙拍门,门没锁,一拍就开了。
  白雁走进屋内。
  屋子里一团杂乱,桌翻椅倒,已经完全看不到原来的面目。柳晶坐在地上,蓬头拓面,眼泪两道,鼻涕两条,没个人形。
  李泽昊坐在一张三条腿的椅上,低头一口口地抽烟,在他的身后,伊桐桐眼红红的立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白雁因奔跑而胀红的脸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
  不管白雁如何的不愿去相信,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柳晶调教成最完美的老公——一为人师表、斯文内敛的李泽昊老师始乱终弃,变心了。
  也许柳晶早有察觉,可是她不愿往这方面想。十多年的感情,她又花开正好的年纪,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李泽昊黏她还黏不过来,眼里怎么可能看到别的女人呢?
  李泽昊读大学那会,师院里美女如云,李泽昊可都守住了。
  爱情的火种是什么时候传播的呢?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伊桐桐的美是市一中公认的,会画画,身上有那么点艺术家的气质,穿着、打扮时尚而又优雅,走到哪,都招人眼。
  李泽昊一开始真没往深处想,自己有柳晶这个准老婆,伊桐桐有个传说中的多金重情的男友,这也就是两条平行线。他最多和一帮男同事私下里,纯粹站在男人的角度,拿伊桐桐过过嘴瘾。
  有一天,伊桐桐来上班,两人在学校门口见面,他正要招呼,发现伊桐桐双眼红肿,一愣,伊桐桐已急匆匆地跑了,放学的时候,两人又在学校门口碰到。伊桐桐开着红色的跑车不知怎么撞上了学校的大门,前面陷下去一块,漆也蹭了些。伊桐桐趴在方向盘上直哆嗦,腿发软,都不能下车了。
  他帮她把车开到修理厂,然后打车送伊桐桐回家。那时候,李泽昊的心还是挺纯洁的。
  到了公寓楼下,伊桐桐向他道谢,谢着,嘴一扁,眼泪扑扑地往下掉,有可能是吓坏了。
  她这样子,李泽昊不好走,带着伊桐桐在附近的小饭馆去吃饭,吃饭时,伊桐桐声泪俱下,告诉他,她深爱两年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李泽昊很吃惊,那男人瞎了眼吗,怎么舍得抛弃一伊桐桐这样的有才有貌的女子?心中不禁生起怜香惜玉之感,一晚上,两人说了很多话,饭后,走了许多路。
  就在那晚,两个人从普通的同事跃升为近似于朋友样的好同事。
  李泽昊教高三,非常的忙。但一有空闲,就爱往伊桐桐的办公室跑。他怕她想不开,想尽办法地让她快乐。柳晶不知道,那两张《阿凡达》的电影票,并不是被年级主任强占去了,而是李泽昊送给了伊桐桐。
  伊桐桐拿到票时,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客,“.两张呢,你和我一道去吧!,”
  李泽昊犹豫了下,摇摇头,脑中闪过柳晶的身影,“我晚上还要陪学生上自习,你找别的朋友去吧!””
  伊桐桐挺失落地走了。
  李泽昊站在原地半天,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想喊回伊桐桐,但他忍住了。
  第二天,他上第四堂课,拖了一会,才去饭堂,伊桐桐坐在角落里向他招手,面前放着两个餐盘。他心里面一动,坐了下来。
  伊桐桐兴奋地向他描绘着电影里的场景和情节,说到精彩时,小嘴微张,美眸如星,粉颊泛着红晕,李泽昊直直地看着她,脑中嗡地一下炸开了,什么内容都没有。
  伊桐桐和柳晶是两种类型的女子。柳晶大大咧咧,乍乍呼呼的,直率、透明,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和孩子差不多。而伊桐桐在李泽昊眼中美得如同圣女般,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完美,讲话轻雅,举止娴仪,笑起来温婉如水,美目流盼。
  当李泽昊发现自己在心中总是情不自禁地把伊桐桐和柳晶拿着一起比较时,他给自己吓住了。孔夫子弟子做了多年,还是有一点底线的。这个时候,学校正准备提拨他做年级主任。
  他开始躲着伊桐桐,整天和学生泡在一起,下了班,就急急往公寓跑,给柳晶做一桌好吃的。可是晚上一躺到床上,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伊桐桐,把伊桐桐的手机号调出来,然后又删去。夜里从梦中醒来,他也会脱口叫出伊桐桐的名字。
  偶尔在学校遇到伊桐桐,伊桐桐看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幽怨。
  他的年级主任很快获得通过,同事们闹着帮他庆贺,他没看到伊桐桐,酒喝着嘴巴里面,涩涩的。
  他说出去抽烟,躲在走廊里,忍不住给伊桐桐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七八下后,自动断线。他想伊桐桐会不会在路上,或者是去了厕所每天见,一会儿她会反拨过来。等到聚会散了,电话扔没有过来。他又打,还是没有人接。再打,依然不见回应。
  李泽昊慌了。他霍地冲出校门,拦了辆出租,感到伊桐桐的公寓楼下。一路上,他不停地拨电话。当他站在门外,被屋里哗哗作响的手机铃声吓坏了。
  屋里的灯是亮的,可是伊桐桐呢?
  他急切地抽动鼻子,没有煤气味,那伊桐桐会不会生病、或者晕倒?李泽昊又急又慌,拼命地敲门。敲门声引得对面的邻居跑出来怒斥,他没办法,只好下楼,下了楼,在楼下沿着高起来几寸的台阶来回转圈,满眼焦虑地张望着过来过去的行人,心里急得跟开了锅的牛奶,呼呼地往外扑。
  远远驶进来一辆车,灯光下,那车红得像火焰一般,李泽昊呼吸都快停止了。
  伊桐桐泊好车,眼睛里水汪汪的,象哭过,一转身,突然看到李泽昊,一怔,然后拉着脸从他身边越过。
  李泽昊伸出手,突地把她紧紧抱住。
  伊桐桐挣扎了一会,慢慢回过身,两个人就吻住了。李泽昊彻底向自己的心投降,晚上留在了伊桐桐的身边。
  激情缠绵过后,伊桐桐睡在他的怀中,说明白他的心就够了,不要 他负责,让他回到女友身边。
  李泽昊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头发,“你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了,我怎么能在你伤口上再撒盐。为了你,我就做个坏男人吧!,”
  伊桐桐看着他,渐渐平静下来。
  她曾经信誓旦旦地康剑的面前夸口说要找一个胜过他的男人,那个时候,是一种赌气。
  她二十九了,见过的男人无数,有过两个男朋友。
  第一个和她一样,是学画画的,但他比她痴迷得多,也有出息得多。为了艺术,他能一走就一年半截,连个消息都没有。他不是不爱她,而是对她的爱排在对艺术的狂爱之后。直到失去她时,他才知道珍惜她,一切晚矣。
  康剑,她就如同前男友对艺术的狂爱一般,她狂热地爱着他。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一切,无论是地位、才华还是外表,包括肉体,都令她沉沦。为了康剑,她能放下自尊,什么委屈都咽得下。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康剑是一道顶峰,伊桐桐知道这一辈子,她不管再遇到什么样的男人,都无人堪与康剑并肩。
  她不是不想挽回的。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寻死觅活,无动于衷,今晚和舅舅吃饭时,与他巧遇,他冷漠嘲讽的表情,像刀一样在她的心里割着。
  他是真的真的不会再回头了,她又不傻。他那个护士老婆一开口,他就忙不迭地看过去,生怕护士老婆知道他与她的事。
  怎么能不寒心呢?
  李泽昊不是一支绩优股,可是前途却是一派光明。他是学校的教学精英,省城里还有名校悄悄找他接洽,用重金、房子聘他过去。这个社会,家长不管地位有多高,钱赚的有多多,却一心一意奉行“万事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念,优秀的老师走到哪,都非常吃得开。
  李泽昊已是年级主任了,以后有可能就会是校长,就是做不到校长,一直教书,她清闲地做个美术教师,两个人结了婚,日子一定会过得非常的美。
  最最重要的是,李泽昊把她当女神一样敬爱,为了她,甚至不惜背叛十几年的女友。伊桐桐很有信心,能把这个男人牢牢握在掌中。
  如果与李泽昊结婚,这份婚姻会是顺风顺水的。女人一过三十,还敢有什么企图?
  伊桐桐思来想去,决定不再放开李泽昊了。丢了西瓜,捡了个芝麻,总比什么也捡不着好吧!说不定芝麻是颗良种,来年长出一亩田呢!
  李泽昊让伊桐桐还有一点小小得意的是,他是康剑那个护士老婆好友的未婚夫,当一切摊在阳光下的后,那个女人一定也会疼上一疼!
  伊桐桐冷冷地笑了笑,把身子往李泽昊怀里又钻了钻。
  男人出轨时,是一腔热血上头,拼了命地往前冲。潮水褪去后,不得不面对事实。
  十多年的感情,同居四年,除了一纸婚书,李泽昊和柳晶和别的夫妻没什么区别。李泽昊对柳晶之间的感情,不是说抹就抹得干净的。几次张口,他都没勇气说出来。
  没有办法,他只得选择逃避,以高考临近的理由,躲在学校。
  伊桐桐也不催他,大大方方地和他同进同出,给他打饭、倒水,对着他甜甜蜜蜜地笑,躲在树荫下拉拉手。不过,这事终于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
  李泽昊不得不和柳晶做一个了断。
  今天,他和伊桐桐回来拿他所有的衣服,准备晚上约柳晶出来淡,没想到,他们前脚进来,柳晶后脚就回家了。
  柳晶先是一楞,接着,突然像一头发了怒的狮子扑向伊桐桐。柳晶曾经说过,如果谁打她老公的主意,她会灭她满门。
  她说到做到,只不过,她挥向伊桐桐的每一拳都被李泽昊挡住了,她扔过去的每一件东西,都落在李泽昊的身子上。李泽昊任由她击打,任由她把屋子拆烂了,但始终把伊桐桐安置在他的后方,不受一点伤害。
  柳晶直觉得天昏地转,她抱着自己的头,瘫软在地上,发出比噪音还要高出几倍的音量放声尖叫,脸上泪如雨下。
  白雁手攥成了拳,深呼吸。即使在得知康剑与她的婚姻是个骗局时,她也没像这一刻疼过。
  在这个世上,她最最羡慕的人就是柳晶,初恋的男人就是伴自己到老的爱人,这是个多么幸福的令人想流泪的事呀!
  这样的爱情,没有被染脏过,只为爱而爱,纯如天山的雪水一般。
  她也曾有过一份挚爱的初恋,可是,许多时候,不是两个人相爱就能走到一起的,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分开,终成遗憾。
  柳晶真幸运,白雁不止一次感慨。
  现在,这个幸运的泡泡被李泽昊亲手戳破了。
  她抬头看着李泽昊,他还在一声不吭地抽烟,身后的伊桐桐安静地迎视她的目光。
  “你……过来?””
  抽烟的李泽昊突然动了,他警觉地看着白雁,“.这是我和柳晶两个人的事,和桐桐无关,你有什么冲着我来。””
  柳晶崩溃了,爬起来就往墙上撞去,刚好进门的冷锋一把抓住了她。
  “你们都走,都走,让我死……””柳晶披头散发,泣不成声。
  “闭嘴!”,白雁大喝一声,泪水在眼中打转,“.不准说这样没出息的话,生命是爸妈给的,任何人都没有死的权利,何况这……有可能不是事实。,”
  柳晶止住了哭声,红肿的眼中射出惊喜的光泽。
  白雁拭去泪,再也顾不得遮掩什么了,“伊桐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伊桐桐畏缩地往后缩了缩,“我做什么了?我失恋了,遇到李老师,然后我们相爱,这样子错了吗?”.“相爱?.”白雁嘴唇颤抖着,“你真的爱李泽昊?你不知道他和柳晶是娃娃亲,已经定婚十四年,两个人也一起四年,这样的男人,你能爱吗?,”
  “为什么不能爱?”伊桐桐高傲地扬起下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我深爱两年的男友,娶的人不就是你。你怎么能嫁的?,”
  屋子里,突然间静默如坟。
  柳晶眼瞪到脱眶。
  李泽昊讶然地张大了嘴。
  冷锋紧绷的俊容抽搐了一下。
  白雁一动不动。
  “我们也一起半年多,甚至在你们结婚前,我们都好好的,当得知他要和你结婚时,我的痛不会比她少,,”伊桐桐佼好的面容仇恨地扭曲着,她指了指柳晶,“我求过他,自杀过,可是怎样呢?当你们调情嬉笑时,可想过我在以泪洗面。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是泽昊的爱让我重新又了活下去的勇气,你……又想从我这里夺走什么?“一行晶莹剔透的泪从伊桐桐的眼角缓缓滑下来,如梨花带露,我见犹怜。她环住李泽昊的肩,紧紧地,好像生怕有谁把他从她身边夺走似的。
  李泽昊眼睛通红,手指间还夹着香烟,他吸了一口,扔掉手中的烟头,闭了闭眼,说道:“白雁,你误会桐桐了,是我……先追求桐桐的.”
  他愧疚地瞟了眼柳晶,握住了伊桐桐的手。
  柳晶二十四年的世界,在这一刻,天崩地陷。
  多年的好友抢了人家的男友,于是,人家抢了她的老公,一环连一环,她不信李泽昊先追求的人家。李泽昊没这样的胆,他那样说,是两个人上过床,他要负责任。
  那个女人怎么会看上李泽昊,她是想报复给白雁看。
  自己,只不过是这个环中环里的一个牺牲品。
  “滚……””柳晶握起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李泽昊牵住伊桐桐的手,“柳晶,对不起。””他没勇气再看柳晶,牵住伊桐桐,夺门而去。
  十四年的感情,最后只落得一句“.对不起””。柳晶仰起头,把嘴唇都咬破了,才抑住哭声。
  “柳晶,”,白雁走过去,心疼地替她拭泪。
  “你……也滚。,”柳晶哆嗦着,打开她的手,“你这种可耻的、恶心的小三,不配做我的朋友,我瞧不起你,什么守身如玉,什么不是你要等的人,你都是胡编,你无非就是想攀权贵。你滚,滚,滚……”
  白雁白着脸,摇头,“柳晶,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柳晶捂着耳,疯狂地摇头,“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滚呀,滚呀…”她拼命地把白雁往门外推去。
  “柳晶,你冷静一点。”,冷锋扶住白雁。
  柳晶“咚”,一下把门关上,然后,屋子里传来铺天盖地的嚎哭声。
  白雁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转过身,就去拍门。
  冷锋拉住她,“柳晶现在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下去的,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我怕她做傻事。”白雁哭得更凶了。
  “柳晶是直性子,可是不服输,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消化、接受的过程。你在这,她更来气。”
  白雁无奈,只得随冷锋下楼。
  时间已到下午,暑气散去不少,风吹在身上,凉爽宜人。白雁坐在车上,泪挂在眼角,人傻傻的。
  如果可以,她真宁愿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即使桐桐把康领导夺走,她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李泽昊呢?柳晶说全天下的男人都出轨,李泽昊一定是坚守阵地的那一个。
  世事就这么无常,越不可能的事,越就发生了。
  以后,柳晶该怎么办呢?
  康剑有点不舒服, 不是发热,不是头疼,也不是身上哪块碰青了、流血了。这种不舒服是从身体里面往外透出来的,可是又隔着层皮,透不通畅,于是就郁着,心神不宁,窒息难耐。
  他早晨到了华兴饭店,陪名记们吃了早饭,然后就去了旧城参观。那几棵百年老树,在园林专家们的呵护下,已经移到了一座公园里,树叶落了一地,枝干耷拉着,但却努力地焕发出一丝生机。名记们忙不迭点着闪光灯,拍了许多照片后,就去了旧城改造指挥部,听取副指挥的汇报。拆迁办的主任也作了发言,另外还邀请了几位拆迁户发表意见。名记们做了记录,要求明天单独出来采访,不要人陪同。
  康剑与副指挥交换了下眼神,点点头,这些不过都是形式而已,他们事前早就把工作做足了。
  到了下午,陆涤飞出场找了辆面包车,把名记们浩浩荡荡地带往江心岛。康剑这时已经不舒服得很厉害,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他向众人打了招呼,沙哑着喉咙说要回去休息。
  名记们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昨晚劳动过度了,他大笑,把名记们送上车后,便让简单送他回去。
  陆涤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朝康剑看了看,似笑非笑地倾了倾嘴角。
  康剑一直闭着眼,简单把车开进小区,停到楼下,他才睁开眼来,一时有点不适应下午时分从西方射进车内的强光,眼本能的眯了眯。这一睬,看到小区的大门外有辆车停了下来,车门一开,出来的那人是他老婆。
  康剑怔住了,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上班吗?
  紧跟着,从车子的另一侧下来个男人, 身材瘦高,面容清俊,举止间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冷漠的男人走到白雁面前,低下头,象是在叮咛白雁什么,白雁摇头、眉心拧着。
  男人很体贴地挪了个方向,替白雁挡住西射的太阳,从口袋里掏出条手帕。
  白雁低下头,接过手帕,拭着眼泪。
  康剑不知觉坐正了身子。他没见过这男人,可是这男人却让他嗅到一股不正常的气息。
  他可以忽视陆涤飞的威胁.他有种本能的直觉,不远处这个冷漠的男人远比陆涤飞危险太多。
  冷漠的男人也许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眉宇间溢满了爱怜与温柔。
  这是送白雁纸玫瑰的男人吗?白雁急着离婚,是为他吗?
  康剑的心突地象被什么紧紧地压着,压得他都无法呼吸,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两个人站得那么显眼,简单也瞧见了。
  他胆战心惊地偷眼瞟向康剑,不敢出声。下车不好,不下车也不好,手握着方向盘,眼帘低着,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面替白雁捏了把汗。
  跟着康助几年了,瞧着他现在是面无表情,可是就在这张空白的面皮下,一座火山正在急于喷发。
  终于, 男人上车了,默默凝视着白雁,有点割舍不下的抿了抿唇,把车开走了。
  简单悄悄地吁了口气。
  康剑“砰”一下推开车门, “咚”地甩上,迎着白燕走了过去。
  简单不敢久留,如蒙大赦,飞快地把车驶离风中心。
  白雁理头走路,没看到前面有人.不留神撞上了康剑。
  “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也没抬眼,让过康剑,又往前走。
  康剑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过头。
  康剑愣着了,白雁看着他的眼神是鄙夷的、愤怒的,如同看着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
  “白雁,怎么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没怎么,我只是在深刻反省。”白雁瞪着他,抽回手,没有上楼,而是走向小区里的一个八角亭他跟了过去。
  “反省什么?”
  白雁深呼吸,目光咄咄:“ 我在反省我是怎么沦落成一个小三的。”
  “不要胡说。”康剑面容一僵。
  “我有胡说吗?”白雁音量突地一高, “你是别人深恋两年的男友, 就在结婚前一夜,你还和她一夜狂战四回,以至于早晨匆忙离开时,婚戒都丢在了她的床上,你体贴的女友还特地送到了我的化妆间。我看着她,真是又感谢又愧疚。我是和你结婚了,可是为什么我们的婚姻会弄成现在这样。我检讨,我反省,原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胜利的小三。”
  康剑沉默着,耳朵、脖颈胀得通红, 而面容却白的吓人。
  白雁冷笑, “你心里面是不是在猜测我到底知道多少?康领导,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还要多太多。可是我一直隐忍看不说,因为这不是些什么有趣的事,如果决定要分开,何必弄得太难堪。可是我今天不想忍了,你知道吗?你……你的前女友抢了柳晶的老公。你听到没有,柳晶的老公呀,柳晶爱了十四年的老公,以为会跟她到牙齿掉光的老公。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你是个聪明人,想到没有?”
  康剑一言不发,其实,他能说什么呢?他已经窘到无地自容了。
  白雁两眼通红,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也不去拭,两只手在空中挥来挥去,她哆嗦好一阵儿才说出话来。
  “这一切都是你,罪恶的源泉是你,是你……”她才指着康剑的鼻子,哭着喊叫着, “我只有柳晶一个好朋友,可是她却因为是我的朋友而受到这样的伤害,你……说,我怎么对得起她。她现在很痛苦,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想自杀,我想留下来陪陪她,她却要我滚……我是根杂草,你怎么踩我没什么,可是柳晶不行,李泽昊是她的全部……康剑,我真的挺恨你的……”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 嘴巴里呜呜开了,眼泪一路小跑冲出眼眶。
  康剑没有动作,麻木了一般,眼睛发直,耳朵里嗡嗡作响。
  好一会,他才想起来伸手去抱白雁。
  “不要碰我, ”白雁往后连退几步,环住双肩,好象他是瘟疫一般, “我不想和你再有牵扯。我要离婚,要离婚……”
  “白雁。 ……”康剑咬着唇,不放弃地又伸出手。
  白雁甩开,他还伸过来。
  白雁用了力气把他推远,他再次张开双臂抱住白雁。
  白雁挣扎不开,只得用脚踢他,他纹丝不动,手臂紧紧地圈着白雁,任凭白雁象头愤怒的小兽在怀中拧他、踹他。
  白雁无奈,愤怒地咬上他的手臂,想让他松开自己。
  他痛得抽气,手臂却如铁钳一般,紧紧卡住白雁的腰肢。
  白雁气急,以头撞击。眼前金星直冒,但他就是不肯撒手。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雁没有乱指责,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无颜去说后悔,他也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做了就是做了,这样的苦果,只能硬生生地吞咽。
  他没想到伊桐桐会以这种方式来回击他。不得不说女人发起狠来,是很可怕的。他更没想到柳晶对白雁是这么重要,白雁面对自己的委屈时,一笑了之,从没在他面前掉过泪。说得最重的一句话就是“领导,你欺负我”。而今天,她连名带姓地喊他,一遍遍地说“康剑,我恨你!”
  他听着,心脏停止了工作,灵魂,出了壳,整个人都空了,眼前一团迷糊。他忘记了刚才那个冷漠男人今他妒忌到发狂的事,顾不上心底泛上的厚厚羞耻,他不想要自尊,不想辨白,他只知道,不管怎样,他都要紧紧抓住白雁。
  两个人的动作很大,天气又没黑透,小区的居民们站在阳台上,很有幸地目睹了小两口吵架的全过程。有两个和李心霞平时一同遛狗的老太太,边看还边感叹:打是亲,骂是爱,年轻真好,你瞧瞧,刚刚还哭得个泪人儿似的,现在又搂作一团了。
  要说,白雁的嘴皮子功夫是不弱的,可是你对着一个始终沉默如山的人发挥,也就是在唱独角戏,吼了几句,有种心力交悴之感,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没意思了。但在心里对康剑的失望之余,又多了一层轻蔑。
  她没有力气挣扎,胡乱地拭去脸上的泪,情绪缓缓平静下来。
  “康领导,你知道陈胜、吴广为什么要起义?”大脑恢复运转,她毫无表情地抬起眼。
  康剑给她问得愣住,不知这话有什么玄机,也就没敢接。
  “人被逼到一个份上,就忍无可忍了。我不想毁坏你的形象,本想和和气气地分手,尽量把我们的关系维持到人大选举之后,现在,你认为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是尊泥菩萨,顾不上你了,你松开你的手,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不想占你的荣光,你也别打扰我的平静。你放手,这样搂搂抱抱算什么,我不想打击你,可是我真的挺嫌你脏的。”白雁嫌恶的皱皱鼻子,语调平平。
  康剑连耳朵边都羞耻的通红,他缓了点力度,手仍然没有松开。
  “白雁,”他深呼吸,闭了闭眼,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厚着脸皮,也是需要勇气和胆量的。对于他这么个骄傲而又被宠大 的人,就更需要了。他不去想那些,只要能留住白雁,哪怕让他脱光了衣服,后面背着一捆荆条,他也愿意。“我确实是做了许多混账事,我不为自己辩解。我现在所说的,不是为了什么市长选举,而是出自内心的。建立一个家不容易,咱们别毁了,给我机会,我们忘掉过去,从头来起,好吗?”
  “忘得掉吗?”白雁盯着他搁在腰间的双手,不想拿两家父母的事说事,温婉地叹道,“如果能轻易忘掉过去,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
  康剑嘴唇雪白,心惊肉跳,额头上直冒的冷汗。白雁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吗?
  就在他闪神间,白雁扳开了他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怀抱,走到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康剑一脸慌乱崩溃无措的神情,简直和平时的气宇轩昂差之十万八千里,心里面不禁有一点小小的解恨,但也有一点心软,但她一想到柳晶嚎哭的样子,心又硬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没有人再讲话。
  太阳落山,暮色四临,亭子外面,夏虫不安份地啁啁啾啾。
  康剑站得两条腿都没了知觉,他艰难地开口道: “白雁,咱们别吵了,回家吧!”他想向她发誓、承诺,但这时候说出来,不仅苍白,而且很讽刺。
  他心里面无助,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打消白雁离婚的念头。
  离婚,不是世界末日,生话还会继续。可是,没有白雁,继续的生话就是一潭死水。
  他不敢去想象那样的日子,只能催眠自己,女人在气头上说的话不要太当真,明天醒来,说不定连她自个儿也忘了。
  白雁摇头:“我还想再坐一会,你先回去。”说话间,饿了两顿的肚子突然发起抗议。
  白雁胃不好,一饿,就容易反胃。反胃就会干呕。她捂着胸口,强烈抑制一阵阵往上泛涌的恶心。
  “你看,都饿成这样了,还任性,快回去。”康剑抓住机会,上前拉她。“如果你仍然气我,那吃饱了,继续-骂,好不好?”
  白雁想想,有几份道理,这样坐在外面,起不了作用。饿病了,也就没力气保护自己了。
  “知道了,我自己走。”她没好气地甩开康剑的手。
  康剑叹了口气,不敢奢望太多,走一步观一步。
  打开门,吴嫂与李心霞一同迎上来,一看又是两人,李心霞脱口嚷道:“你们怎么又一起了?”
  白雁没力气理她,看也没看她,直直就往楼梯上走,康剑拉住她,“乖,先吃饭。”
  李心霞与吴嫂眼瞪的大大的,以为自己耳朵产生了幻觉。
  白雁胃实在不舒服,愣了下,就转过身来,往厨房走去,康剑把她按坐到餐厅的椅中,回身叫道:“吴嫂,麻烦你帮我们做两碗阳春面。”
  吴嫂眨眨眼,好半晌才意识到康剑说了什么,脸一拉, “我可不会做什么阳春面。”
  李心霞也火了, “剑剑,吴嫂是来陪护我的,可不是侍候别人的。”
  白雁扶着桌子站起来,为什么说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就是这个道理,靠人是不能长久的。
  康剑俊脸绷着,“我来做。”他把白雁又按回了椅中。
  白雁有点讶然,但一抬头,看到李心霞与吴嫂气到脸都扭曲到变形,又心安理得地坐好了。以前,/她-,为康领导做了多少回饭,他为她煮一次,也应该。
  “不行,我真看不下去了。”李心霞转着轮椅,滑进餐厅,指着白雁,气得身子直发抖,“你怎么坐得安稳的,你住我们的,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让他一个堂堂的市长助理为你下厨做饭,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o o o o o 给-我滚远点。”
  正在厨房里切葱的康剑,听了一急, “妈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让我清静一会……”-手中的刀跟着音量一起用力,没提防偏离了方向,切着了手指,立时,案板上,泅红了一小片。
  “剑剑,你为了她对妈妈凶?”,李心霞呆愕住了。
  白雁本来不想出声,可是今天心里面的火苗就是特别的活跃,她慢悠悠地抬起头,“李女士,你不知道你儿子一向出手大方吗?相交两年的女友,分手费是一辆跑车,一套公寓。我,嫁了他,现在要离婚。离婚女人,听着多难听,一辈子的名誊损失费,怎么得也得超过那个数,就是把这套房子抵给我,也是不够的。所以,我很郑重地告诉你,你们现在是住的我的,吃的我的,用的我的,滚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1“你……信口雌黄……””李心霞血往上涌,摇着轮椅,就往白雁这边冲来。
  “雌白也这样。李女士,你有力气打我几巴掌都没问题,但是我会立刻到医院去验伤,你等着法院的传单好了。,”白雁气定神闲。
  “心霞,你……忍着……别上了她的当……,”吴嫂跑过来,抱住李心霞,扭头对厨房里的康剑叫道,“剑剑,你……怎么不开口?啊……剑剑……,”
  外面的人随着她的叫声扭过头,看到了案板上的葱都被血染红了。
  康剑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满手的血顺着指缝淌下来,“没什么,我笨手笨脚,碰了一块皮。”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白雁心口一碜,好像那血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她站起来,从杂物柜里拿出药箱。包扎伤口的时候,她看到康剑食指和中指上两道深深的伤口,连指甲都劈去一半。
  这一个小意外,如果一场小雨,浇灭了屋中的硝烟。
  结果,还是白雁亲自下厨,先收拾了厨房,然后做了两碗阳春面。她切了黄瓜丝、胡萝卜丝,炒了肉丝,铺在汤上,而在面下,各卧了一个七分熟的荷包蛋。
  她看着康剑艰难地挑着面,再看看李心霞和吴嫂拉得有三尺长的脸,突然觉得康领导有这样两个妈,也挺心累的。
  康剑洗澡时,她找了只油纸袋,帮康剑包着手。洗好澡出来,康剑没有多停留,就去了书房。
  书房门半掩,白雁看到康剑开了电脑,地上铺着的席子上,小凉被叠得方方正正。
  白雁惊惶地收回眼神。
  一直不明白康领导为了什么娶了自己,她说是个受骗者,可是对面这个骗子在这场婚姻里,好像也不是什么赢家。现在,女友有了新欢,她这个挂名的老婆要和他分道扬镳,他不也就成了孤家寡人。
  她乱担心什么呢,有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的地位,也有不错的外表,有两位热心的妈妈,还怕没人肯嫁么?
  白雁临睡前,又找了另外一只大包,把没收进行李箱的零碎东西装了进去,包括陆涤飞送的两只泰迪熊。
  早晨醒来,白雁折被子时,在床上捡到两根短短的头发。从医的人,都有点小小洁癖,她的床一向收拾得非常洁净,就是有落发,那也应该是长发,这短发谁的?
  康领导?
  白雁狐疑地下楼,屋子里空荡荡的,从窗户往楼下看,李心霞与吴嫂和一帮老太太们在不远处遛狗,老太太们激动地不知向李心霞在比划着什么。康领导放在客厅里的公文包不在了,估计很早就出了门。
  白雁简单吃了点东西,匆匆去上班了。在班车上,手机震了一下,康领导的短信:老婆,记得要吃早饭。我今天去外面视察工地,回来可能有点晚,不要等我,自己先睡。PS:我去诊所换过药了,医生夸帮我包扎伤口的人很专业,我说是我老婆。
  白雁脑子有点晕,把短信看了两篇,又把号码看了两篇,确定真是康领导发的。
  她合上手机,扭头看车外,漠然地耸了耸肩。
  白雁先去了妇产科,柳晶不在,她犹豫了下,还是没问。柳晶是个要强的女孩,出了这种事,换作谁,都不愿别人知道得太多。
  她悄悄给柳晶打电话,手机停机了。
  一上午,进了两趟手术室,其实不算太忙碌,但白雁往餐厅走去时,感到整个人像虚脱了般。买好饭,端着餐盘找位置时,一抬头,看到柳晶坐在角落里,脸苍白如雪,眼睛红的像个桃。
  白雁欣喜地往那边走去,柳晶眼角一瞟到她,突地扔了汤匙,起身就走。
  白雁难堪地立在那里。
  “坐这边。””旁边伸来一双手,扯了下她的衣角。
  她转身一看,是冷锋。
  她今天能坚持来上班,证明她很坚强了。可是她要一个疗伤过程,让她安静几天吧。“冷锋说道。
  白雁盯着柳晶的背影,感到一夜间,柳晶像瘦了一壳。
  “为什么不要休息两天呢,她心里面那么痛。白雁眼红红地,一口饭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总想以前的事,不更难受吗,还不如上班来分离下注意力,我和妇产科主任打过招呼,这两天只让她在外面收处方单,不安排别的事。,.白雁心里面咯了一下,抬起眼,对上冷锋炯炯双瞳,没想到冷锋冷面冷口的,却有颗细腻的心。
  “谢谢你,冷医生。”.她很真挚地说。
  “你就少替别人操心,告诉我,你的心情好些了吗?,.“那些话对于我来说,只是耳边风。,”白雁突然讶异地问,“冷医生,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做小三?”.冷锋一笑,“做小三是要有潜质的,你没那个潜质。,”
  白雁摇摇头,“你错了,我有非常优良的做小三的遗传基因。,.冷锋听得笑出声来,“.白雁,我今天才发现,你也有点冷幽默。…白雁默然,她没有告诉他,她是实话实说。
  十四年的感情,就这样随风而去了。
  柳晶站在顶楼的露台上,看着远处的楼群,天气很热,可是她却从没有像这一天这么冷过。
  她不能吃,不能睡,一合上眼,就是李泽昊把伊桐桐护在怀里的情景。
  她还记得与李泽昊第一次的见面,戴着大大的眼镜,笑得很羞涩。她才十岁,还不懂定亲是怎么一回事。家里来了客人,她开心得像个人来疯, 笑闹着跑进跑出,李泽昊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追着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后来,妈妈告诉她,这个戴眼镜的哥哥,是她要嫁的人。
  从听到这句话起,她就在小小的心里放了李泽昊的影子一放就是十四年。她从没有怀疑过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
  现在,他走了,和一个比她大、比她漂亮、比他学历高的女人走了,走得那么绝然,走得那么坚定。
  今天,他应该会回老家向她爸妈解决婚约,依他父亲的个性,一定会棒打他一顿。
  他会忍下来的,因为他心里面有爱。
  爱情有股魔力,可以令人超脱生死,超越皮肉之痛,柳晶讥讽的一笑。
  如果可以软弱,可以依靠,没有女人愿意做强者。她是不敢呆在那间两人曾经住过的公寓里,才过来上班的。
  头昏昏的,脚下象踩着棉花,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耳朵里象钻进了一只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
  她知道她需要休息,需要平静,需要遗忘,可是心里面就象有头小兽,咬着她血淋淋的,她一会儿恨不得拿刀去把李泽昊与那个女人砍死,一会儿想着闭上眼,冲到马路中间,让车压死,然后一了百了,一会儿她又盼望着能有奇迹发生,这一切只不过是场梦,李泽昊下了班,在公寓里做好了饭.正在等着她回家。
  这世上哪有奇迹呢?死也不是容易的,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只能当自己是具行尸走肉好了。
  柳晶扶着楼梯下了露台,拐到妇产科病房看林枫。林枫睡在被子里,脸色比盖在身上的白被单还要白,伸出外面的十指瘦的青筋暴立。
  她明天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柳晶在她床边坐下 握住林枫的手,和她一样,十指冰凉。林枫老公在做手术那天来过后,就再没出现过,她婆婆偶尔露个面,侍候林枫的人是她妈妈。
  “你是回娘家做月子,还是回婆家?”柳晶问。
  林枫眼神空洞, “柳晶,我在想,如果当时嫁的人不是他,而是小赵,现在会是什么样呢?”小赵是痴恋林枫的工学院的学生,为了林枫的变心,曾经哭得象个孩子。
  “没有如果,林枫,这是命。”柳晶说着,鼻子就发酸。
  “是呀,命,还能怎么样?我回婆家做月子,回去守护我的阵地。”林枫笑得很凄婉。 “只要生一个儿子,就没有人奈何我。”
  这是美人的的悲哀, 这是美人的无奈。
  对初恋的回忆,只是一剂调味品,不能当饭吃的。习惯锦衣玉食,再吃清菜小粥,怎么能下咽?就是清菜小粥,谁能保证就能一辈子保鲜?做人只能现实,在豪门,母凭子贵,至于爱情,那是写言情小说的作者的一种想像,其实根本不存在。
  换作以前,柳晶一定要评价一番富二代的所作所为,以李泽昊为参照物。还会教育林枫太务实了。现在还能说什么,林枫还有家可回,富二代还当她是老婆,她有什么?男人生出外心,跟你读事少书,有没有钱,没关系的,这只是一个男人的品质使为。
  这世上就没有忠贞不二的富二代吗?
  柳晶又陪林枫坐了一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她腾地站起,和林枫道了别,目不斜视地就往外走。
  白雁让开道,看着柳晶,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闹矛盾了!”林枫很奇怪。
  白雁苦笑,站在床边,替林枫理了理头发, “小矛盾,没什么。”
  “白雁,手术室的工作又脏,又辛苦,你怎么不让你老公把你调到别的单位呢?”
  “我挺喜欢这工作的,再说也不能让他滥用职权呀,护士那么多,人家能吃苦,我咋不能呢?”
  “白雁,你还是很倔强。他就是滥用职权,又怎么了,你是他老婆,男人疼老婆,天经地义。”林枫真挚地劝慰道。
  白雁想着康领导今天搭错哪根神经了,连续发了几条短信,是在开会间隙、吃饭时、坐车时,一开口也是老婆长老婆短,好象昨天她发了那一通火,对他刺激很大。
  可惜这些短信,让她觉得陌生,也觉得好笑。
  下班后,白雁本来准备去新租的公寓向房东交押金,在等车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了。
  商明星仍然一身俗艳的打扮。不过,今天没把脸弄成个调色板。
  “我请你吃饭。”商明星心情不错,耳朵上吊着的两只硕大的耳环,被西天的余晖照得亮晶晶的。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白雁警觉地看着商明星。
  商明星娇媚地白了她一眼, “人家不过是还你一份情,以后我就不欠你了。”
  白雁被她这一眼看得寒毛直竖。商明星拖着她,象个暴发户似的拍柏胸膛, “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白雁只敢在路边一家看上去很干净的面馆点了碗小馄饨。
  “你真是不给我面子,我有钱。”商明星很伤自尊,拨着碗里的北方大水饺,气愤愤地“三千丝最近生意很好?”白雁小心翼翼地问。
  商明星嫌恶地摆了摆手, “服侍人的事早不做了,告诉你,我现在和人家合伙做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
  “搞建筑。”
  白雁被馄饨汤烫了一下,放下汤勺心里面多少猜到一点影子了。她平静地看着商明星, “那不错呀,你可以风风光光回云县见你爸妈了。”
  “还没到时候。白雁,我们做个交易好吗?”没让白雁等太久,商明星终开诚布公了。
  “怎么个交易法?”
  “你帮我接洽笔业务,我给你一条我哥的消息。”商明星自信满满地轻叩着桌面,觉得白雁一定不会拒绝的。
  白雁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我没那个能力帮你。”
  “你……不想知道我哥的消息了?” 商明星讶然地叫道, “你对他不是…”
  “那都己过去,我现在结婚了,他过得很好就行了”
  “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
  “明天回来了吗?”白雁惊喜地眨着眼睛。
  商明星狡诈地一笑, “怎么样,心动了吧!这个我保密,你说说你到底要不要帮我?其实呢,这件事,对你来说,真是举手之劳。我听那些小妹妹说,那天你找的那个人是城西公安分局的局长,他好象是受陆书记的托。我再打听了一下,哎哟,我的妈,你竟然嫁给了市长助理,他刚好分管城建。那个长古树的地方,堆备兴建一个商业中心,听说被华兴集团中标了,可那工程大呀,我和朋友想让你老公说个情,让华兴集团给一小块让我们做做,行吗?”
  “不行。”白雁想都没想,直接回绝。
  “我给你回扣,不让你白帮的。”商明星很内行地向白雁挤挤眼。
  白雁很坚决地摇头, “对不起我帮不了。”
  商明星翻翻白眼,来气了,“别装清高,你以为那个华兴集团中标,就没给你老公回扣?谁不知道,你老公和那个华兴象合穿条裤子似的。天下的财大呢,一个人独吞,吞得下吗?”
  白雁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馄饨吃完,抢着买了单。道别时,很郑重地对商明星说: “我在医院上班,你有哪里不舒服,找我,我肯定帮,但其他的事,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要是明天知道你这样,他会接受不了的。他难得休假回来,别让他伤心。”
  商明星在身后愤怒她骂了一句: “拽什么,小狐狸精。”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点诡异。
  康领导用一个“忙”,字,便让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见首,是每天固定发在白雁手机上的一条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如下:大到滨江市政府最近有了什么大的决策、旧城拆建到了什么地步、几个部委办局新建办公大楼的报告经领导班子会办最终被驳回;小到中午政府食堂的一道红烧肉,师傅盐放是太多,根本没办法进口。下午开会,他发言的稿子特别长,中途停下来喝口水,不知怎么想起老婆煮的绿豆汤。简单和他一同上工地,路颠簸难走,想闭上眼眯一会都不行,只能躺着想老婆脸上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这些短信,白雁看过后,基本不回。有时康领导一天汇报次数太多,她有点过意不去,只好回三个字“已收到,”。下一秒,康领导便发过来一个眉飞色舞的符号。白雁看得愣愣的,康领导真是啥都会呀!
  这不见尾,是她想和康领导认真坐下来谈谈解除两人婚姻这件大事时,找不着人了。自那晚发生流血事件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白雁现在三顿饭,都在医院解决,休假时,她就到外面去吃。除了卧室,其他地方是李心霞和吴嫂的天下。
  可是白雁感觉的到,康领导有回来过。
  书房里拉开的椅子、杯中隔夜的陈茶、烟灰缸中堆满的烟头。有天,白雁早晨醒来,看到卧室的高低柜上,放着一篮滨江这个季节特产的早酥梨,只只鲜嫩多汁。
  还有天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朦胧中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翻了个身,搁在她身上的一只手臂倏地一缩、呼吸放缓了。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身边的人才放任自己贴过去,抚摸她的头发、小脸,然后是心事重重的一叹。过了一会,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起身,摸索着出门。黑暗里,白雁睁开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白雁主动给忙碌的康领导打过电话,接电话的康领导语气非常轻快,嘘寒问暖,可是当她要开口说正事时,他会说马上有去接待个什么人,不然就是马上要开个会,他等会打过去,就挂了电话。这等会,等来的最多是下一条汇报。
  白雁真有点郁闷了。
  在离婚这件事上,她好象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头热就一头热吧,她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和房东把协议签好了。但房子里面的马桶有点漏水,瓷砖也破毁了许多,房东答应把房子整修好再交给白雁。白雁有时下班过去看看整修进程,顺便开开窗,把卧室和厨房带着打扫下。
  这天,她下了公车,走进那个小区,迎面与柳晶碰上,两个人都一愣。柳晶满头大汗,手上拿着一堆房屋中介的宣传单。白雁张嘴,想打声招呼,柳晶眼帘一低,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白雁心里面那个无力呀!
  一无力,就想找个人说说。整件事,只有冷锋是知情人。
  柳晶到现在,把失恋这件事捂得实实的,不过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整天闷闷沉沉的。
  冷锋听白雁唠叨过,总是一笑,然后要白雁相信两个人之间多年的友情,是误会,就有澄清的时候。柳晶也许现在已经后悔了,可是拉不下脸,要等待一个契机的出现。白雁说,我拉得下脸呀,我主动喊她行不?冷锋说,那还不等于是迎面给柳晶一个耳光吗?
  白雁只好作罢,默默等着那个传说中的契机出现。
  这期间,下过两场持续两天的暴雨,滨江街头一时水排不出去,上街如同涉水过河。滨江市的四套班子,全部上街排涝抢险。白雁在电视上,终于看到康领导的尊容了,白色条纹衬衫被雨水淋的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这情景让她不禁想起他第一次送她回公寓,两人合撑一把秀气的小伞,她看着他,心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此情此景再现,心情早已不同,她现在更多的会想,那个时侯,伊美女还和他同居着,他怎么能做得到对自己那样的?
  只能说,康领导是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现在,他即使舌灿莲花,她也不会去当真。
  某一天,白雁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和冷锋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只要她在医院,两人一定一起吃饭,不是约好的,她一进餐厅,冷锋来早了,坐在门口的餐桌边,说道:“怎么到现在才来,我都等很久了。””她忙道歉,两个人并肩走向窗口,各买各的,然后挑张空桌,坐下来,边说边聊柳柳晶或者科室的事。要是她先来了,正吃着,冷锋从外面进来,阴冷得让所有人都感到室内温度陡降十度。“你真自私,也不想想我还饿着肚子,你看我爱吃的辣包菜全卖光了。,,她赔着笑脸,只得把自己盘里的辣包菜拨给他,答应下次一定要替冷医生多多着想。
  这样子一来,不管早与晚,她什么时候都得等着冷医生一同进餐。吃完饭,两人会一起走回泌尿科,实习护士总是洗好水果,或者泡好茶等着两个人。泌尿科室聚会,冷锋通常会叫上白雁。白吃过两次,手术室一帮姐妹喊着要去吃大排档,白雁礼尚往来地喊上冷锋。手术室的小姐妹很讶异,白雁说,冷医生乃是钻石黄老五,我这是给你们创造机会,你们可得好好把握。冷锋去过一次,那张冰脸从头至尾都没融化过。事后,足足有两天没理白雁。
  周六、周日,冷锋再出去接私活,白雁自然是随行人员,而是唯一的随行人员,马加不知什么事,不来了。
  白雁在医院里遇到马加,悄悄问为什么不去?马加耸耸肩,笑得意味深长,“我不跟着你们俩傻孩子凑热闹。,,两人出去,那些泡澡、按摩的服务,冷锋全部推了,晚上也不傻喝酒。吃过饭,和白雁在陌生的街道上,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街尾走到街头。
  冷锋做完手术,通常疲累不堪。为了两个人的安全,白雁只得咬咬牙,接过方向盘。任何事,也就是个熟能生巧,开过几次,白雁对车有了手感,开得也象模象样了。
  回到滨江,两个人道别,白雁打开包包,就会看到有一个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冷锋从来不亲手交给她,她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白雁特地把这些钱另开了个户头,几次下来,自己一看,都吓一跳,真不是个小数目。
  冷锋还算是个君子,真的再没说过出格的话,就连拉拉白雁的手都没有。两个人相处的模式,仅仅是交情不错的好同事。
  有天吃饭,白雁随口说到她下班要去逛逛电器育场,要去买台洗衣机。冷锋抬起眼,看了她几秒,“那我去给你搭把手!,”
  结果,冷锋知道了白雁新租了公寓,已经打扫干净,马上就要搬进来了。
  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白雁咬着嘴唇,恨自己嘴快,好像是变相给冷锋透露什么信息似的。
  冷锋里里外外转了转,把门锁、窗链查看了一番,又下楼观察了下附近的商店、居住的人群,对白雁说,这地方环境不错,居民都是本地人,离医院不远,单身女子住蛮适宜的。
  白雁别别扭扭,没接话。
  冷锋告辞时,清冷的眉眼隘满了笑意。
  白雁象是和自己赌气,把公寓又彻底打扫了一遍,大理石地板光洁得可以照人,洗手间的瓷砖煞白,厨房一尘不染。
  她拖着又累又乏回临时旅馆———这是白雁在心里面给她和康剑共有的公寓新起的名词。
  康领导仍然不在家。
  李心霞在房间里上网,吴嫂在洗澡。丽丽没有向往前那样摇着尾巴扑过来,撒娇地要白雁抱抱,伏在楼梯口,眼睛眯着,看到白雁,哼了两声。
  白雁有点纳闷,蹲下来摸摸它的头,“丽丽公主,你不舒服吗?,,丽丽尾巴摇了摇,头耷拉着,有气无力。
  吴嫂很会节约,只要李心霞一进房司,她立马就把客厅里的3P的空调给关了。客厅里非常闷热,丽丽身上的毛毛都湿透了。
  白雁看丽丽嘴巴干干的,站起来,先去开了空调,然后从厨房里倒了点水,放在丽丽面前。丽丽看了看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水。突然,哇地一声,嘴巴里象喷泉一般,吐了一地。
  白雁一惊。
  洗好澡出来的吴嫂衣服还没扣好,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抱过丽丽,愤怒地瞪着白雁,“你……刚.刚给丽丽吃了什么?,”
  白雁眨眨眼,“我就是给它喂了点水。””
  “不可能。,,吴嫂音量高亢而尖税,如同发现深藏多久的秘密般,又很是兴奋,“你从来没喂过丽丽,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一定是你见我们都不在,你知道丽丽是心霞的心头肉,你没办法心霞,就想着给丽丽下毒,对不对?,,“吴嫂,你不写小说,真是可惜了。,,白雁受不了的耸耸肩。
  吴嫂听不懂白雁这弦外之音,以为她在狡辩,越发得意,而这时候,丽丽哇地一下,又呕出一大口红红绿绿的东西。
  “你还不承认,看看,丽丽刚刚好好的,怎么你一喂,就不同了。心霞,心霞,你快出来,丽丽中毒了。,,吴嫂扯开嗓门咆哮着。
  李心霞摇着轮椅出来,看到地上的呕吐物、吴嫂怀里萎萎的丽丽,眉头一拧,脸色大变,“丽丽,妈妈的乖宝,你……怎么了?”
  丽丽呜呜着,眼睛也无力的睁开了,雪白的身子哆嗦着。
  “你这个恶毒而又无耻的女人,你……下了什么毒,快说!”李心霞又慌又急,面目狰狞。
  白雁脸涨得通红,愤愤然地抬头,“李女士,你想象力太丰富了。丽丽它有可能是中暑。,”
  “怎么可能中暑,我们整天呆在空调间里。,”吴嫂接过口,“丽丽一定是被你下毒了。,,“吴嫂,你……给医院打电话,给剑剑打电话,让他快回来。他还整天要我包容你,与你和平相处,说你是个好女人,现在,我要让他看看你的真面目。,,李心霞挥着手,恶狠狠地瞪着白雁。
  白雁相信,要不是她瘫痪着,她一定会冲过来把自己给剁了。
  “医院是不接受畜生的,我建议你给兽医打电话。,,白雁这时,1心好累,如果民政局现在有人上班,她一定揪也揪着康领导,去把婚给离了。这样的日子,硬撑着,有什么意思。
  “兽医,兽医……,,吴嫂拿着话简,无措地看李心霞,不知该拨哪个号。
  “给剑剑打电话,让他快快……快找一个兽医。,”
  李心霞感到怀里的丽丽身子好象越来越凉了,1惶恐不安地催着吴嫂。
  白雁深呼吸了一下,想起丽丽平时对自己亲昵的样,1心中不觉一软,“我来打电话。”,手术室护士长的老公就是一位兽医。
  李心霞和吴嫂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雁。
  电话打通,白雁说了情况,护士长老公说我马上就到。
  等待 的时候,三个人,各居三处,听着挂钟滴答滴答地走,感觉度秒如年。
  门铃响起,吴嫂简直是飞样的冲过去开了门。
  好久不见的康领导与护士长老公一同走进屋内。
  顾不上寒暄,护士长老公先为丽丽诊治。他掰开丽丽的嘴,又看看它的眼睛,再查看了下呕吐物。
  “狗狗是中毒了。“护士长老公得出结论。
  “我说对了吧,丽丽就是被人下毒了。“吴嫂跳起来,指着白雁的鼻子,声音激昂。
  李心霞朝吴嫂一瞪眼,眼风瞟了下为丽丽看病的医生,暗示有外人在场。吴嫂懂了,忙闭上嘴。
  李心霞不管怎么样,处处要为儿子的颜面着想。白雁好歹是儿子的老婆,这事传出去,丢的是儿子的脸。稍安勿躁,现在证据确凿,还怕白雁跑了不成。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拿白雁好好地出个气。
  白雁状似没听到吴嫂的惊呼,坐在椅中,一动不动,也可以说是麻木了。
  护士长老公给丽丽洗了胃,直到吐出的水变清了,再喂了些药,然后输液,这个白雁可以照应着,他也就告辞了。临走时,吸了几管丽丽的呕吐物,说带回去化验。
  康剑道了谢,让等在楼下的简单送护士长老公回去。
  门一关上,吴嫂按捺不住的,就把今天的事向康剑述说了一遍。李心霞端坐在椅中,拿出婆婆的威势,准备三堂开审白雁。
  康剑微微皱了下眉头,开口说: “吴嫂,现在天气热,饭菜放久了,容易变质,不谈动物,人也常食物中毒,你怎么事事都往坏处想呢?白雁不可能做这事的。“麻木的白雁愕然抬起头.看了看康领导,真想不到他会如此正义。
  李心霞一下子恼了, “剑剑,我们什么时候吃过剩饭剩菜,吴嫂每顿都做新的,你不要为她辩护,这个理由行不通。她说不定存这个心已经很久了。”
  这几句话,白雁听得想笑。李女士还真认定了她下的毒,不知这样的后果是她要去坐牢还是需要写书面检讨。她在李女士的心目中,从狐狸精成了下毒犯这下应该把她扫地出门了吧!
  康剑不耐烦地抿了下唇, “妈妈,吴嫂不识字,见识有限,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什么?”李心霞被康剑这话炸残了, “我起哄?剑剑,你到底在替谁说话,我是你妈妈,你……却护着她?
  丽丽就象我的心头肉一般,她在割我的心头肉,你没看见吗?”
  “我不是护着白雁,我是就事论事。”康剑疲累的揉着额头,耐下性子, “我们是一家人,有必要谁害谁?”
  “谁和她是一家人?”李心霞急了,眼中火星直冒。
  “白雁,你先上楼去洗澡。”康剑扭头对白雁说道。
  “事情不交待请楚,你不准走。”李心霞一说,吴嫂立刻就挡在了楼梯口。
  “妈妈,你真是太过份了。”康剑忍无可忍, “平时,我处处都替你考虑,但这事,我不想让着你。这样吧,等丽丽恢复了,你和吴嫂还是回省城去。不然,这个家永不得太平。”
  “你……赶我走?”李心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蹩不住的眼泪在眼中打转。
  “剑剑,快向你妈道歉。 “吴嫂忙过去,替李心霞抚着后背, “你这祥,会把你妈妈气坏的。”
  康剑冷着脸,一语不发,拉起白雁,头也不回地住楼上走。
  李心霞抓起桌上的一个茶碗对着地板“咣当”一声摔下,哭吼道: “剑剑,你给这女人迷住了心智,黑白都不分了。
  老天呀,我可真是命苦啊,唯一的儿子也这样对我。”
  “心霞,快别生气,我一会去劝劝剑剑。”吴嫂也是气得胸膛起伏。
  康剑面色沉重地一级级上楼梯,然后, “砰”一下关上卧室的门。
  楼下, 又是一阵劈哩哗啦摔碎东西的声响和李心霞尖税的哭喊。
  康剑烦闷地闭上眼睛。
  白雁走到床前,坐下来,盯着墙角的行李箱出神。
  康剑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妈行动不便,丽丽是她的开心果,她当女儿一样疼着。现在丽丽一病…她着急,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白雁仰起脸,笑了笑, “康领导,其实在这个家里,我的地位连条狗都不如。唉,你干吗仗义执言呢,这家多我一个,谁的心情都不好,我们分了吧。”
  康剑这时候听着白雁说这话,心里面翻江倒海似的,极不是味。他也失落,也受伤,多希望白雁能站起来,抱住他,象从前那般,俏皮地笑着,和他闹着,在他的手臂咬下细细的两排齿痕,踮起脚,圈住他的脖颈,象小鸡啄米般吻着他,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想把头埋在她温暖的发间,嗅着洗发液的清香,忘掉身边的一切。
  他对李心霞的感情一直是矛盾的,他舍不得她,心疼她,可是又为她变得越来越极端而嫌恶,再加上一个吴嫂,真是令人吃不消。自从李心霞瘫痪之后,他的心就被堵着了,没有一天能痛快地呼吸过。
  他深深地看着白雁。这种目光是出自内心的,在情感牵引之下整个身心凝结在眼神中的专注,带着忧郁、惘然和某种期盼。可是白雁却没有迎视着他,整个身体无声无息地散发出疏远的态度。
  “老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等妈妈和吴嫂回省城之后,一切就会恢复到我们以前那样的。“他间接地、婉转地告诉白雁:他不想分手。
  “我们以前那样是啥样?”白雁弯起嘴角, “其实,这事和你妈妈没什么关系,完全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可以说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也可以说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还可以说我们之间差距太多。”
  “这些都能改变的。”康剑心力交瘁,躲了这么些日子,现在不得不面对了。 “一定能的!”他加重语气,挨着白雁坐下。
  “老婆,我们不分开,我们好好地过。”
  他伸出手,抱住白雁。 “你想要什么样的家,我都给你。”
  白雁还没看过这么没自信、无助的康领导,象个吃不到糖,一脸可怜巴巴的孩子, “为什么一定是我?”她把埋在心中太久的问题翻了出来。
  “因为你很暖。 ”康剑笑了。如初春的阳光,似夏日草尖上的露珠,看着她,自然地想笑,心里面情不自禁就变柔了。
  白雁打量了他半天, “康领导,你抱过的哪个女人不暖?“康剑脸一红,突然间哑口无言。
  “康领导,我知道大度、宽容是美德。在我们结婚前,你谈过几次恋爱,那都是过去,我可以假装我有美德,不去在意,可是在我们婚后,你依然做出了出格的事,我就没办法假装了。除非我真的把你当个高枝攀着,跟着你狐假虎威做个官太太,你在外面怎么胡来,我都睁着眼闭着眼,只要我的地位悍然不动。你想我这样做吗?”白雁斜着眼,把他的手从肩上拿开。
  “我不会再胡来的。哪怕你把我只当高枝攀,我也情愿。”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我对你就那么重要?”白雁承受不住的拍拍头。
  “比你想像得还要重要。”康剑回答得斩钉截铁。
  白雁哦了一声,站起来,往梳妆台走去。
  “老婆?”她还没说是不是同意不分手了。
  “我来看看我是不是长了幅旺夫相?白雁对着镜子张了几下, “没有啊,还是一脸狐媚样,康领导,你就别挽留我了。如果,你觉得现在办手续对你有影响,那么我们先分居。”
  “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对你做不愿意的事。”他们现在也没同居呀!
  “我现在就是不愿意与你同在一屋檐下,你同意吧!”白雁笑靥如花,对着他眨了眨眼。
  康剑心中一片惨淡,疼得都不能说话,他站起来,拉开房门。
  跨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回过头, “老婆,早点洗洗睡!”
  门轻轻地合上,一切归于寂静。
  晚上,白雁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空调开得很低,还是觉得压不住心里面的一团火。好不容易睡着,半夜里冻醒了,摸了半天找到空调遥控器,懒得开灯找,就把自己努力缩成一个小球,整个蜷缩在凉被里,糊里糊涂地又睡去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全身的关节都在疼,眼眶发涨,好像被热气灼过了,火辣辣的,脑袋昏沉沉,走路都在打飘。
  康领导早就上班去了,李心霞和吴嫂没有象平时出现在餐厅里,一室的凌乱收拾过了。丽丽经过一夜过后,来了点精神,对着白雁摇摇尾巴。
  白雁喝了点牛奶,拿块面包,出门了。
  到了医院,从每根骨头的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冷气,估计是昨晚冻了,找了几颗感冒药吞下,精神还是不能振作。中午吃午饭时,冷锋看她脸色苍白,催着她回去休息。
  她犹豫了下,回手术室请了假,便坐车回去了。
  走前,护士长拉住她,说老公化验了狗狗的呕吐物,是吃的草莓里含有一点农药成份,估计是家里保姆买回来,没泡洗,直接给狗狗吃了,然后狗狗便有点轻微中毒。
  家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估计李心霞和吴嫂正在午睡,白雁上楼时尽量把脚步放低,不把她们惊醒。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和人讲话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时间,四点多了。白雁觉着嘴唇发干,撑坐起来,想下去找点水喝。
  还没到楼梯口,她停下了脚步。
  李心霞在嘤嘤地哭,事实上,她已经哭了半天一夜了。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引以为豪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和她反目。
  吴嫂每隔一个小时给康打一次电话,汇报李心霞的剧痛,康纠没有办沽,只.船讶家赔不是。
  “剑剑,你不记得我们这个家是怎么落成这样的吗,你不记得妈妈是怎么瘫痪的吗?”李心霞哭道, “二十四年前是白慕梅那个老狐狸。让你爸爸乐不思蜀,抛妻弃子,妈妈接受不了,生不如死,跳楼自尽,没想到,没死成,成了现在这幅鬼模样,是你抱着妈妈说,以后一定要让妈妈幸福的,妈妈才苟活到现在。可是现在因为白雁这个小狐狸,你却要让这个家再毁一次,让你妈妈再死一次”
  康剑无语,默默坐着,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只能让李心霞一个人尽情发泄,等发泄完了,他再开口。
  “妈在北京时,你给妈妈打电话,说你见到白慕梅的女儿了,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吴嫂翻了翻眼睛,接过口, “我当时在旁边听得清楚,你说你要把你妈受的屈辱,让那个小妖女也受一次。你要那个小妖女喜欢上你,你玩过之后,再一脚把她踢开。后来,你又打电话来说,小妖女太精明,不上当,你必须得娶她。你让她进了门,等到她尝到荣华富贵的滋味,再也舍弃不下时,你就会冷落她。她表现不错,就留着她服侍你妈妈,她表现不好,你就扫她出门。剑剑,我没记错吧?”
  “妈妈,现在和那个时候情况不一样?”康剑心烦意乱,有点抓狂。
  “怎么不一样?不就是个城建市长吗,咱们就得看她脸色,任她所为?其实你根本不要在意,她有那种骚狐狸一样的妈,你把她给扔了,没人会说什么的。”
  康剑脸色铁青,抬起头, “不是的……白雁?”他轻抽一口凉气,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楼梯口上的人影。
  白雁很平静,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
  原来,真的不是你,陪我到永远!
  “康领导,这就是为什么只娶我的真相吗?”她轻声问道。
  “白雁,你听我解释,”康剑觉着自已的大脑短路了,他本能地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环住白雁的肩,“事情不全是这样的。”,白雁的眼眸平静无波,她努力睁大眼,克服一阵又一阵的头晕,“我妈妈二十四年前破坏了你父母的感情,对吗?”,康剑脸色白得象纸,他没办法否认,只能沉默。
  “你娶我就是为了让你妈妈心里面痛快一点吗?””
  “白雁……”,他一再地喊她名字,心脏如陷冰窖。
  “领导,你没有做错。让你妈妈开心,是你的孝意。母债女还,是我应付的代价。一切都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白雁慢慢地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向卧房走去。
  李心霞和吴嫂呆住了,不相信一向伶牙俐齿的白雁在得知全部真相后,会一点反击都没有。
  三秒钟后,白雁拎着包包出来了。
  康剑试图走近他,她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过来,“我该去上夜班了……咳……”,嗓喉咙有点痒,她不禁咳出声来。
  她几乎是头重脚轻地快步下楼,走向门口。康剑怔了下,追过去,试图抓住她,但被她甩开了手。
  “白雁……”该死的,她脚上还穿着拖鞋。
  白雁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走的非常快,快的像一阵风,等到康剑追下楼,她已经用从未有过的速度跑出小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西坠的斜阳,在树荫间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康剑站在光影中,终于知道肠子悔青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去云县……咳……,”白雁托着滚烫的额头,让司机关了空调,开了窗,希望傍晚的凉风能让自己的身子舒适一点。
  “小姐,你是不是感冒了?,”开车的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笑起来憨憨的。
  “我没关系。,”去云县,至少得二个小时的路程,白雁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一会。
  但一闭上眼,关于康领导的前尘往事就一点一滴地涌了上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注射疫苗时,他清冷地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让简单与她搭讪,留下他的手机号码。那时,他是不是就已经酝酿对她的报复了?小吴秘书的生病,简单的答谢宴,她说他怎么也在呢!天下着大雨,简单和小吴突然离席,留下他和她,现在想想,这也是他精心的安排。
  以后的种种,两人还不算熟识,他急切地向她表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如此大的一张网,这么多帮凶,对她说的那么多的真挚的、感动的话,让她往哪里逃?
  她拒绝过多次,可他执着地一次次向她走来。现在想想,他执着的不是对她的爱,而是对她的报复。
  没有结婚,就急切地带她去江心岛见识上层人物奢华的生活,他那时是不是在一边冷眼旁现,看着她会不会受宠若惊?
  陆涤飞的话,伊美女的话,婚后所发生的事,与今天听到的一联系,再也不觉得奇怪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与她的婚姻,牺牲了伊美女,他婉惜过吗?
  没有力气去评价康领导的所作所为,一个人一个活法。值得庆幸的是,她识破了他,没有象他预计的喜欢上他、贪图他给予的奢华,所以心也就不疼得那么厉害。她就是有点冷而已。
  因为冷,白雁不得不环着双肩,蜷缩在椅中。
  包包里的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响到没电,安分守己地平静了。
  暮色渐渐四笼,车窗外,天地融成了一团黑暗。
  出租车前的两束强光在黑暗中向前奔驰着,云县慢慢近了。
  出租车进了县城,白雁让司机在文化大院的马路对面停一下。
  她没有下车。
  老式的铁栅栏只开了一扇边门走人,一侧的水泥墙上挂着一溜气白底黑字的木牌匾,分别写着云县文联、云县群艺馆、云县歌舞团、云县越剧团……不知道沤了多少年的风雨,这些牌匾的白底开裂着,露出里面的木头。
  边门外停着辆蓝色宝马,接走了从大院出来的几个演员样的年轻女子。几个曾经是美人样的中年女人把了腰身、懒汉似的趿拉着拖鞋,指着狂逝而去的车,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就是商明星的妈妈。
  白雁闭上眼,都能看清大院里面的情景。一排排带小院的平房,冒出杂草的小径,排练场的平房烂了屋顶的砖瓦少了半边门。
  在去护专读书之前,她和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一样,每天都从边门出出进进多次,背着书包,拎着菜。
  “走吧!”,这种地方,白慕楼已经不屑踏进了。她在云县最好的地段,给自己买了个一室一厅的公寓。
  此刻,夜色如铁,冰冷,坚硬,像一幅盔甲套在身上。
  车停了下来,白雁先给了司机二百元钱,“我只在上面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回滨江。”
  司机一愣,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有生意做,管客人古怪不古怪呢!
  白慕梅搬到这里后,白雁只来过一次。中午到的云城,进来参观了下,然后白慕梅带她出去吃饭,她吃完就回滨江了。
  白雁记得公寓的窗子很大,临窗是个西式酒柜,柜子里摆着十几瓶酒,高矮胖瘦,各种瓶子各种酒,一打高脚酒杯洋派地吊在一个架子上面。酒柜前的茶几上,白慕梅在一只细颈破璃瓶里面,插着三楼鸢尾花。窗户对面的白墙上面,挂着和个大小不一的镜框,都是白慕梅的演出剧照。
  给白雁印象最深的是白慕梅的床很大,窗帘和床罩都是丝绒的,颜色是神秘的紫,床对面的是一排镜子,可以清晰地把床上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映照出来。
  白雁咽了几口口沫,抬手敲门。
  “谁呀?”,从里面传出白慕梅丝带一般的声音。门应声而开,屋内灯光调得很暗,白慕梅薄纱般的睡衣如蝉翼般,让里面的胴体若隐若现。
  “ 雁雁,你怎么来了?”.白慕梅借着楼道的灯光,看出是白雁,把自己的睡衣带子系紧了。
  “我方便进去吗?”!白雁问道。
  白慕梅愣了下,“.你等会!”她把门掩上,从卧室里传来她娇柔的轻笑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白雁低下眼帘,往旁边让了让。
  “进来吧!” 白慕梅转过身,“你吃饭了没有?”
  这只是一句应景式的文化,白慕梅这里除了酒就是咖啡,油烟是从来不惹的。
  “阿嚏。”白雁被屋子里浓郁的香气熏的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白慕梅皱了皱眉头,给白雁倒了杯水,优雅地倚在酒柜前。
  “可能吧。”白雁抬起头,白慕梅的面容在酒吧灯的光线里面显得分外娇嫩,宛若香水百合的花瓣。
  1“不好意思,这么晚过来打扰你。我有点事想问问你。”,白慕梅给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酒,没说话。
  “在我和康剑结婚前,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和康云林曾经上过床、你曾经害得他老婆跳楼自尽?”
  “我有提醒过,” 白慕梅不动声色,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说过你配不上康剑,你们的婚姻不会超过六个月。”,“你那是说吗?” 白雁颤抖着,“我长这么大,不管做什么,你从来没有好奸地赞成过,你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你了解我的个性,越是你反对,我越是要去做好。其实,你是故意激将我,要我嫁给……康剑的?”!
  白慕梅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净,撩开睡衣,露出雪白的大腿,坐到吧台上,“你分析得不错,我是想你嫁给康剑的。”
  “为……什么?” 白雁已经站立不稳了,她不得不扶着柜子的一角。
  “你说呢?”白慕梅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但脸色突然变了,“i因为我恨那个瘫女人。她既然跳楼,为什么不死得干净些,还要丢人现眼地活在这世上?要不是她,现在的康书记的老婆就是我,就是我!当年,康云林都说好要娶我了,我在云县等他,他回去离婚。结果,我等了二个月后,等到他一通电话,他说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他老婆跳楼致残了。如果他的老婆活得好好的,或者死得干干净净的,我们都有希望,可是她是瘫痪了。她是故意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与康云林彻底断开。康云林从那以后,就把我一脚踹开了。这口恶气,我怎么咽得下。事过二十四年,他的儿子送上门来,我当然不要放过那个女人。我就是要与她做亲家母,要我白慕梅的女儿整天在她面前晃着,我要她日日夜夜都想起二十四年前的事,疼着,痛着,永不得安宁。”.白雁好想笑,想不到她来到这个世上有这么大的用处,又是康剑报复的对象,又是白慕梅手中的一根刺,深深插进李心霞的软肋。
  “我真没想到你还曾想过嫁人,其实你这样多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白慕梅跳下吧椅,给了白雁一耳光。
  “我是你妈妈。”
  “对,你是我妈妈,剪得断的是脐带,剪不断的是血源。”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面流出来,她却一直笑着。
  “你从滨江跑回来,就为这事?”
  “我不能回来看望下我漂亮的妈妈吗?哦,还有件事告诉你,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要和康云林的儿子离婚。””
  白慕梅怔了一下。
  白雁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手握着门把手,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想了半天,她回过头,“妈妈,我现在不是你的包袱,对你也没什么用处,血缘可能剪断了。”
  她跌跌撞撞地下楼,楼梯里漆黑一片,她整个人也漆黑的,拖鞋在台阶上啪嗒啪嗒地响着。
  “没有超过半个小时吧?”她站在车边问司机。
  司机刚刚抛出去买了瓶水和一块面包,正嚼的起劲。含着一块,给白雁打开车门,看到白雁煞白的脸,吓了一跳。
  “小姐,要不我们先去下医院?””反正这夜里也接不到别的生意,司机索性不急了。
  “我们现在就去……滨江第一医院。” 白雁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着。
  司机把面包咽下去,上车,发动引擎,车向夜色里驶去。为了怕打瞌睡,他开了电台听音乐。
  白雁在音乐声中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一团黑暗里,她看到自己独自坐在门槛上,外面电闪雷鸣,她害怕得直哭,可是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没人看她一眼。
  “小雁。”,.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影。
  她抬超头,看着放大的俊朗微笑着的面容,扁扁嘴,“明天,我怕……”.“不怕,不怕。闭上眼睛,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明天!”.俊朗的少年朝她点点头。
  白雁笑了,握住少年温热修长的手指。
  “小姐,到了,”
  这是谁的声音?外面怎么这样黑?这是哪里?明天呢?白雁惶恐地四下张望,“明天……明天……”
  她想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急得挥着手臂,不知绊着了什么,咚地一声向前栽去,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云县的文化大院里,居民不少,白慕梅是其中最引人往目的一个。在一群莺歌燕舞的女演员中,她不仅人长得最媚,而且戏演得也好。从剧团回大院的一路上,多少孩子追在后面看。云城里有个什么活动,都以能请到白慕梅出席为豪。
  她呆在云县的时间并不多,常年随剧团在各个市县演出,有时也去省城。
  商明天的父亲是越剧团分管道具和杂务的,母亲原来在老家种地,怀孕后被商爸接到县城。她闲不住,在电影院里卖香烟瓜子,赚点钱贴补家用。一胎生下两个孩子后,她又从纸盒厂领了些活,不放电影时,她就糊纸盒。
  四口之家住着两房一厨,合着个小院。一间房做了卧室,另一间房就是客厅、餐厅。商明天、商明星大了后,就在卧室和客厅里各拉了一道帘子,另外买了两张小床。这样子一来,家中就显得更挤了。商妈趴在窗台上,看着后排的白慕梅家,直骂商爸无用,人家两口人住两房一厨,我家四口人也住两房一厨。
  商爸噙着纸烟,闷声不吭,心里想,咱家能和她家比吗?
  关于白慕梅的风流轶事,商妈当然听说了不少。她也曹亲眼看到不同的男人衣冠楚楚地来接过白慕梅。庄户人家的女子,性子直,眼里容不得沙,也咽不下这口气。商家的厨房正对着白慕梅家的小院,她做饭时,有意无意地就白骨精长、白骨精短的骂骂咧咧个不停白慕梅一般懒得理睬她,这天,不知怎么来了精神,媚眼一飞,站到了商家的窗前, “黄脸婆,你是不是心里嫉妒得发狂呀?其实呢.这白骨精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到的。象你这样,就是主动脱光了,男人们也不会瞟一眼的。所以,你就少说两句,别自暴其短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你以为人人都象你卖身求荣吗?我呸,我干吗要别的男人有兴趣,我自有我家男人宝贝着,你呢?”
  白慕梅笑得眉眼都绽开了花, “别告诉我你家男人只吃素的。只不过,我瞧不上他而己,不然……”她笑得说不下去了。
  商妈一下子跳起来,叉着腰, “不然能怎么着?”
  “问你家男人去。”白慕梅纤细的腰肢一扭,风摆杨柳似的进了屋。
  商明天家一下炸开了锅,任凭商爸怎么赌咒发誓,商妈整整嘶吼了一个晚上,震得云县上空的天都变了。
  从此后,商妈正式与白慕梅结下了梁子。
  白雁那时还小,不懂大人们的事。瞅着商家的两个孩子在外面小院玩得欢,颠颠地跑过去,还没到门口,商明星上来一把把她推翻在地, “滚开,小白骨精,不要脏了我家的地方。”
  “明星,你干吗?”商明天过来扶起她,责怪起妹妹。
  “哥,妈妈说过了,这白家没好东西,不让我们和她玩。”说着,商明星把刚站来的白雁连推带搡地推出了门。
  白雁眼中含泪回过头,商明天对着她微微一笑。
  再下一次, 白雁经过商家的小院前,商妈一盆脏水从里泼了出来,溅湿了白雁的小花鞋。
  不仅是商明星,文化大院里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没一个人肯和白雁玩。看到白雁,不是扔石头,就是吐唾沫,有些稍微大的男孩子,还会对白雁说很下流话。有的甚至,趁白雁不注意时,一下把白雁按倒在地,骑在白雁身上, “小杂种,你妈妈是不是就这样被人‘日’的?”
  一帮半大小子围着起哄,他们喊着,快来看啊,小破鞋被“日”了。
  白雁胀红着脸,不知哪来的力气, “砰”一下把身上的小男生推到,抓起一团泥甩了过去,学着他们的话回击他们。小男生们恼羞成怒,一拥而上,对着白雁拳打脚踢。
  商明天从外面冲进人群,奋力把白雁护在身后,替她掸去身上的灰尘,抹去小脸的泥污,向小男生们怒目而视。
  结果,商明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白雁到没什么事。晚上,一帮家长领着孩子到商家兴师问罪,商妈又差点把房子掀了个盖,逼着商明天发誓以后不准再和小白骨精玩在一起。
  白雁坐在门槛上,穿过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商明天跪在地上,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商妈气得差点犯了病,第一次掴了商明天一记耳光。
  商明星第二天看到白雁,眼里面都能喷出火来。
  后来,白雁学乖了,见着院里的孩子就绕得远远的,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当没听见。
  夏天到了,白慕梅又去了外地演出。雷雨夜里,白雁一个人端坐在床上,害怕得不敢合眼。偏偏这时又停电了,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外,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如火蛇般不时掠过窗口。
  白雁死命地咬着唇,身子抖得象秋天里随风飞舞的落叶。
  突然,商家的厨房里点上了一盏马灯,淡淡的光影映着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他坐在窗前看书,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外面密密的雨帘,时不时轻轻一笑。
  白雁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对着那昏暗的灯光,也笑了。
  商爸只读到初中,商妈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商明天却属于那种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喧哗的男生。他拿过奥数奖,拿过作文奖,得到全县十佳好少年的称号。这些都不足为奇,最让人脸红心跳的是,他在全校运动会上拿过100米跑冠军,迎风而跑的样子让全校的女生都疯狂了。他优秀得让人窒息,却又那么真实地每天出现在校园里。
  和他同胞所出的商明星不知哪块弄错了,简直就是他的反衬,除了遗传到她妈妈的一张利嘴,其他无一长处。因为考试不及格,留了两级,落到了和比他们小二岁的白雁一个班。
  白雁成绩也好,但她非常的低调,除了上课,学校里任何活动都不参加。即使这样,她仍在学校里是引人注目的,因为她的妈妈是白慕梅。
  早晨,白雁出家门,隔个二分钟,就听到商家的院门“吱”地一声, “妈妈,我上学去了。”商明天高声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文化大院。一些存心找事的男生翻翻白眼,从白雁身边跑远。
  他们曾经故意惹过白雁,可是那个优等生商明天象不怕死的冲上来,不是对他们严词斥责,就是拼了命地和他们对打。有次,还闹到学校里,他们差点被学校开除。
  放学铃声一响,白雁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商明天已经站了一会了。这次,是他在前,她在后。
  风,微微地吹着。夕阳西坠路边一蓬茂盛的野花开得正浓。
  慢慢地,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偕走。
  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商明天的书读得真多,他给白雁讲古代的故事、外国的传闻,说他的梦想,他的抱负。
  白雁扭过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在春日的阳光下,灵动秀美。
  两人走到文化大院前,商明天停下脚,白雁会意地一笑,先跨进大门,五分钟后,商明天走了进来。
  虽然白慕梅对她冷冷淡淡、整日不在家,虽然她被别人戮着背脊骂“小杂种、小白骨精”,可白雁觉得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美、过得真快。
  过年过节时,文化大院里比平时更加热闹了,家家户户欢声笑话,这越发衬得白雁家中的清冷和寂寞。
  商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可在过年时,也会奢侈一下。商妈有一双巧手,炒的咸干花生,做得炒米糖,腌得腊肠、鸡腿,白雁坐在屋子里都能闻得见。
  白慕梅这个时候更是不见人影,白雁会做的饭菜有限。端着饭坐在桌边,白雁怎么也咽不下。她扭头看商家的厨房,里面水汽腾腾,商明星缠在商妈的脚边,突然伸手偷偷捏了一口菜塞进嘴巴里,惹得商妈一声大吼。但那吼声是带着笑的、宠溺的。
  白雁不禁红了眼,她不是眼馋那一盘盘令人直流口水的食物,她是好羡慕那一屋子的温馨。
  天黑了,文化大院里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白雁窝在房间里等春节联欢晚会,院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
  她以为是白慕梅田来,跑过去开门,商明天站在门外,手里面提着个纸袋,她一下闻到了热腾腾的气息,小脸突地胀红了, “我不要。”她知道这一定是商明天偷拿给她的。
  她一个劲地往后退。
  商明天笑着抓住她的手,把纸袋塞过去, “傻瓜,是我给你的。”同时塞进来的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枝笔,应算是新年礼物吧!
  她愣愣地接过,商妈又在叫喊商明天了,商明天没来得及多说话,就走了。
  白雁捧着纸袋,泪水夺眶而出。那时,她十三,商明天十五。
  十四岁那年的冬天,白雁感到胸部发胀,身高一下子抽长了许多,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肚痛得厉害,然后,下面出血了。她吓得六神无主,在屋子里团团的转,刚好看到商明天到厨房来,她第一次主动跑过去敲厨房的窗子。
  商明天一听,忙和她一同去了医院。
  值班的是中女医生,笑了,告诉白雁,这不是病,而是她长大了,以后就是大姑娘。
  两人出了医院,外面下着雪,两个人把身上的钱凑齐了,在超市买了一袋卫生巾。
  风雪中,商明天呵着手,站在公共厕所前。白雁从里面出来,对着他羞涩一笑。两个人的手自然而然牵到了一起。
  这情景,还是被商妈知道了。
  商妈破天荒地,没有骂,也没有哭,她两天两夜,不合眼,也没喝一口水、咽一下米粒。
  商明天说了什么,白雁不如道,但她知道了,这世上不是所有相互喜欢的人,都能走到一起的。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而结合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商爸、商妈不是坏,而是他们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商明天的身上,他们寄予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厚望。
  他们对于白慕梅灿烂的生活一直不齿,对于她同样是一脸的轻蔑。如同《流稂者之歌》里面写的一样,小偷的儿子也会是小偷,白雁一定会是一个小白慕梅。这种认定根深蒂固,不是用时间,用道理就能让他们说服的。他们视她如同瘟疫一样,唯恐她污了明天的清白。
  她知道明天对她好,可是他们却是没有明天的。即便明天顶住全部压力,硬和她在一起,她看着伤透了心的商爸商妈,明天和她会幸福吗?说不定,倔强的商妈会以死相逼。
  能给明天幸福,又能让商爸商妈接受的女子,一定在某个地方,但肯定不是她。
  她很早就知道,有些事,努力就能做到,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努力,永远都做不到。
  初中一毕业,白雁报考了护专,并顺利录取,她读护一时,明天正进入紧张的高三学期。
  两个人离得运了,可是明天每两天都会给她写信,告诉她学校里的趣闻,告诉她这次抽考他考得如何。她回信说,护专很大很美,她有了一个好朋度,叫柳晶。她没有告诉他,她想他想到从梦里哭醒。
  放寒假,白慕梅到外地巡演,要过了正月才会回云县。白慕梅记得给她留下下学期的学费、书费,却忘了给她寒假和开学后的生活费。
  剧团里收房租、水电费的大伯都到门上催过几回了。
  她愁得几夜都没办法睡着,突然想起来这一年的情人节正好是正月初六,心中一动。她跑了几家花店,求情似的从人家那儿批发了几十朵玫瑰。批发一枝玫瑰三元钱,在情人节那天卖出去,一枝十元钱。
  那个年伐, 十元钱是什么概念。可以买十几斤大米,可以缴一个月的水电费,可以买一身粗棉布的内衣。
  如果把几十枝玫瑰卖出去,白雁就可以撑到白慕梅回来的日子。
  正月初六,天下着冻雨,冷得出奇,可是却拦不住相爱的人火热的心。她先是在几家咖啡店门口卖,然后又去了肯德基店。
  卖花的人很多,生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清清淡淡的,过一会,卖出去一枝。白雁一直站到晚上十一点,感觉人都冻成了个冰棍。商明天撑着伞站在她身边,不时把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腋窝下暖暖,不然,就是把她的手塞进他的衣领里,吹着热气呵着。
  终于,手里的玫瑰只剩最后一枝了,白雁开心地直笑。
  “白雁,这枝咱们留着,我来买。”商明天看雨大了起来,舍不得她冻。
  “不行,你要玫瑰干吗,好贵的。你爸妈赚钱那么辛苦,不准乱花。”她象个小大人似的振振有词。
  商明天看着她,没有言语。
  对面走来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白雁从伞下跑了出去,帅哥,给你女朋友买枝花吧!”
  女孩媚媚地笑着,撒娇地看着男友。
  男孩子有点心疼,不过,还是大方地买下了花。
  白雁拉着商明天站在路灯下,一遍遍地数着钱,兴奋得又蹦又跳。 “明天,我们去奢侈一回;好吗?”
  白雁所谓的奢侈就是去饭馆吃个饭,都大半夜了,除了几家面馆和咖啡店,其他都关门了。
  两个人去了家面馆,要了两豌青菜面,呜噜呜噜,吃得个碗底朝天。
  “明天,我好象活过来了。”白雁揉着脸颊,舒服地舒了口气,眸子亮晶晶的,“你刚刚说最后那枝花不要卖时,我真有点动摇哦!怪不得要用玫瑰代表爱情,因为她又美丽又高贵。天寒地冻的,看着一枝娇艳的玫瑰盛开,不谈价钱,光想着送花人的那份心意,就好温暖,好浪漫。但浪漫还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目前和我无关,所以我还是务实地把她卖了。”
  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怜惜,他站起身结账,她抢着要付,他瞪她一眼,她乖乖地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都住在剧团大院里,到了大门口,她停住脚, “你先进去,不然你妈看到你和我一起,又要吼了。”
  “不,你先进去。”商明天把伞塞到她手里,摸到她头发湿湿的,心疼地替她竖起衣领。
  她笑笑,哼着歌走进大院。
  商家的窗户上映着一个人影,那是商明天的妈妈在边织毛衣边为商明天等门。白雁对着那个剪影,羡慕地叹了口气。不过,这种心情只是一闪,她捂着装着钱的口袋,快乐地弯起嘴角。
  第二天,天放晴了,可是温度仍然很低。白雁起床,刚在做早饭时,听到有人轻叩门。
  她打开门,只看到商明天的身影一闪。窗台上放着个纸盒,她打开一看,纸盒里装着一只塑料的发卡,还有一只纸做的玫瑰。纸是红色的,写对联的那种红纸。玫瑰做得很逼真,绷开一看,娇媚秀美。
  她抬起头,商明天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对着她羞涩而又温柔地笑着。
  商明天因为成绩优秀、身体合格,被空军学院招去。商家在院子里足足放了近一个小时的鞭炮,文化大院里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味。
  商明天在临走的前一天,向她表白,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紧紧咬着唇。
  这样的表白,只是向她坦诚他一直以来的心声,可是却也是结语。
  这个男孩,以后会长成帅气的男人,温柔、体贴、细腻、深情,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象他这样子爱她了。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得愿意付之于生命,可是,她却不能嫁他。
  她能拥有的,只有那朵纸做的玫瑰。
  她仰起脸,他笨拙地吻她,碰撞到她的牙齿,吻到了她嘴边咸湿的泪水。
  “明天,如果以后不能嫁给所爱的那个人,该怎么办?”他们牵手在月光下走着。
  商明天闭了闭眼,语气哽咽, “那就象你爱我一样去爱珍爱你的那个人,努力让自己过好,把我们的遗憾降到最低。”
  白雁郑重地点头。
  “小雁,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我都会想着你、看着你。”他吻去她嘴角的泪水,不想,他的泪又把她的脸淋湿了一片。
  她咬着唇,任泪默默地流淌。
  分手,不是对人生的妥协,而是对生活的正视,对自己的珍爱。
  让自己过得幸福,明天看到,就会很开心了,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可是,她过得幸福吗?
  “体温三十九度。”.
  “嗓子发炎,肺部有罗音,该死,怎么象个孩子似的,竟然得了个小儿常患的病——支气管肺炎。快,做青霉素皮试……”
  “打电话,通知康助,说人在医院了。哦,还有让交警大队和公安局停止寻找。”
  “小雁!”……好吵!胳膊上突地一下刺痛,白雁疼得拧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室内灼亮的灯光,她本能地又闭上眼。“小雁!”
  她发烧烧出幻觉了吗?怎么听到了明天的声音?这声音比几年前离开时低沉、厚实了许多,但这个称呼、这种语气,只属于明天。
  白雁张张嘴,不禁咝了抽下冷气,嘴唇烧的好像起了泡,声音也发布出来了。她伸手往旁边抓了抓,一双手握住了她,然后,有人抚开了她的长发,托起她的腰,“小雁,想喝水吗?”
  白雁倏地睁开眼睛,一抹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眨眨眼,瞪着眼前那张微笑俊朗的面容,身上那像天空一般湛蓝的军装,军帽上闪着晶光的国徽,“明天?”她沙哑着嗓音,不敢置信地问。
  “恩!”商明天重重点头。
  白雁伸手戳戳他的脸腮,暖暖的,她笑了,笑的嘴角颤抖,笑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你穿军装好帅、好帅啊!”她的声音比公鸭好不了多少,可那又有什么,他是明天啊。
  明天真的回来了,从成都回来了。
  看到明天,她心里面沽沽流着血的窟窿愈合了。是不是老天听到她心底里的呼喊了?
  “可是你却变丑了。”商明天抑住心里面撕裂的心疼,从旁边的柜子上端起水凑到她的嘴边。
  她舍不得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商明天,水从嘴角漏到被子上都没发觉。
  商明天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看着她蜡黄的小脸、满嘴的水泡,叹了口气。
  白雁许久才从惊喜过度中回过神,灿烂的笑容象花朵般开在颊角,“丑就丑呗,女大十八变,明天我又会漂亮了。明天,你回来怎么也不给我电话?”.句子一长,她微微有点气喘,眼睛转了转,看到自己居然是在病房的床上,手臂上吊着输液管。这怎么一回事?她记得好象是从云县回来,坐在出租车上。
  “我一下火车,就给你电话。至少打了十个,你先是不接,然后就关机了。”.商明天拉了把椅子生在她身边。
  白雁伸手揉太阳穴,“我那时……人在车上,可能没听见。”.
  “后来我就到医院来了,没想到遇着冷锋,我们在外面吃好饭,正说着话,看到医院门口围着一群人,一看,是你从出租车里出来,没站好,摔倒在地。”
  商明天没有提白雁当时脚上只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光着,浑身烫得象个火球,眼睛闭得紧紧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了两排血印,司机惊慌地说两人连夜在滨江到云县之间跑了个来回,她上车时就咳个不停。
  冷锋付了车钱,他把白雁抱进急诊室,一检查,急性支气管管肺炎,两人都愣住了。准备通知她象里人时,这才知道她老公已经差点把滨江市炸翻了。
  交警大队在各个路段查寻有没车祸事故,公安局在滨江市的角角落落寻找有没单身女子出没,白雁的同事和朋友象里都打过电话,这么大的动作是因为康剑市长助理的妻子失踪十个小时了。
  “呵呵,”,白雁抽着气笑,“这次见面印象深刻吧!呃,你怎么认识冷医生的?”.白雁讶异地问。
  “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冷锋从外面进来,接过话。白雁懵了,看看商明天。
  “冷锋就是我们飞行学院附属医院实习的,那时我们就认识了,后来,一直保持联系。”商明天看到冷锋手里面端着杯橙汁,起身拿过来,“嘴巴里苦不苦,先漱个口再喝,会好喝点。”他低声问白雁。
  白雁点点头,柔顺地任商明天托着腰,先用水在嘴巴里漱了漱,然后吐到便盆里,再接过果汁,“明天,酸!”她对着他撅起小嘴。
  时光好像没有在他们之间生生断开七年,她一下子又像回到了少年时期,哪里不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天。
  “可是有营养。”商明天把病房内的空调又调高了一度,防止白雁着凉。
  冷锋站着,寒眉蹙着。他为商明天与白雁之间的默契讶然,这种默契是经过岁月沉淀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刻意,也不是第三个人插得进去的。
  “明天,””白雁喝完果汁,感到有了些精神,四下看了看,“你……未婚妻呢?她住在宾馆里吗?”,“我先回来做些准备工作,她下周和她爸妈过来。”商明天的口气有点不自然。“你有她照片吗?听明星说也是军人哦!”.白雁眸光荡起兴奋的光芒。
  商明天微闭下眼,从裤袋里掏出钱包,打开,抽出照片时,不想,带出了另一张照片,晃晃悠悠地掉到了冷锋的脚下。
  冷锋捡起来,商明天脸胀得通红。
  “你还留着那张照片呀!”白雁笑了,“.冷医生,你别看,丑死了。””
  十岁左右的小白雁,笑得甜甜的站在一脸青涩的商明天身边,商明天没有看着镜头,而是侧着脸看着白雁,眉眼满溢着快乐和满足。
  冷锋闭了闭眼,把照片还给商明天,商明天小心翼翼地又插回钱夹,把未婚妻的照片递给白雁。
  “哇,这才是真正的英姿飒爽呀!,”白雁抬起眼,看看明天,“.和你的气质好配,你爸妈看到了,一定开心疯掉了。婚礼放在什么时候?”.
  “小雁,你闭上眼体息一会,不要再讲话了,天还没亮呢!”.商明天收回照片,说道。
  白雁哪里舍得休息,可看着明天一身的风尘仆仆和疲倦样,她只得点点头,“.我输好液,就给你电话,我话你吃饭。””
  “我不走,就在这儿陪你。等天明了,我去看下明星,然后还会过来。”.
  明星?白雁突地想起商明星一张如同调色板的脸,“明天,你去之前给明星打个电话,她工作挺忙的,有时会遇不到。”.她不想让明天看到明星的真实面目,他会伤心的。
  “唉,你不仅是变丑了,还变得唠叨了。”.商明天瞪了她一眼。
  她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乖乖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又偷偷睁开一条缝看着外面。
  商明天挫败地瞅瞅输液瓶要到底了,催着冷锋撤下,接着“啪”一下关了房间的灯,他拉着冷锋走出病房,让那个病的有点人来疯的某人好好休息。
  白雁透过窗外,看着站在走廊上的两个身影,眯眯地笑了,笑得一阵阵抽气。
  他们两人之中,只要明天过的幸福,就不枉他们分手时疼的死去活来的酸楚了。
  黑夜里,一点声响都听得十分的清楚,一阵“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过来。
  “请问白雁再哪个病房?”气喘吁吁的询问声。
  “在这里。”商明天从冷锋的眼神中看出,这个匆忙跑过来的男人应该就是白雁的丈夫康剑了。
  康剑慌乱间,也没多注意病房外面站着的两个男人,“砰”.一下推开病房门,就冲了进去。
  商明天体贴地替他开了灯,和冷锋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明天,白雁在你的心中,不只是一个邻家小妹妹吧?”.冷锋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感。
  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凌晨四点左右,天漆黑漆黑的,街上的路灯熄了一半,夜露把台阶都打湿了。明天深呼吸一口凉爽的空气,涩然地笑了笑,“不是邻家小妹妹,还能是什么?”.
  她是别人的妻子,他将会是别人的丈夫,这就是事实。
  刚去飞行学院时,想白雁想得人象失了丢了魂一般,而且这样的想只能埋在心里面,看不到一丝曙光。他心里面难受,想找一个人诉说。有天出操时不慎扭伤了脚,去附属医院看病时,认识了冷锋,两个人谈了几句,很投缘,就成了朋友。冷锋性情清冷,很少言语,处久了,才知道他很小失去双亲。酷酷的冷锋说起双亲,涕泪迸流,明天默默地陪着他。后来,明天向他说起了自己的邻家小妹妹白雁,但明天没有提过白雁的家世。
  明天爱说白雁的聪慧、俏皮、能干、坚强,听着,听着,冷锋就入了心,他觉得这样的女子如同一个发光体,放在哪儿,都能引人注目,都能给人温暖。而这种温暖是冷锋渴望但从不可及的。
  冷锋曾经笑问明天,是不是喜欢邻家妹妹。
  商明天郑重地点头,“当然,真正懂得她的好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这口气不带有一丝男女间的暧昧情感,却又是出自心灵深处的。
  冷锋毕业后,在部队医院干了两年,有了点名气。有家民营医院的老总花重金把他从医院挖到上海。冷锋又花了两年,为民营医院带出了两位不错的泌尿科医生后,机缘巧合,他来到 了滨江。
  他听明天说过,白雁在这家医院工作,但当他一到滨江时,还没等他开口问,医院里处处都在津津乐道一件事——手术室的护士白雁攀上高枝,嫁给市长助理康剑做官太太去了。
  冷锋对着商明天笑笑,从袋子里抽出一根烟,倚着墙壁点上,“想不想抽一根?”
  他把烟盒递给明天。
  明天接接手,有点忧心忡仲,“冷锋,小雁她……是不是过得不好?”冷锋耸了耸肩,“如果她过得不好,你会怎么做?”
  商明天脸别过去,冷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一字一句说道:“我要把婚期往后推迟。”
  冷锋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脸上的表神比平时又阴寒了几份。
  康剑两条腿象有千斤重,慢慢地走到白雁的床边。
  白雁眼睛还在适应戛然又亮的灯光,眼眨了眨,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影:眼里有血丝,眼袋发青,一根根胡渣,象雨后春韭,突突地在下巴下冒了出来。
  这一夜, 他也没睡好吧,要安慰两个缠人的妈,还要顾虑她这个挂名的妻子。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看着对方,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们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康剑有点被白雁的样子吓到。
  结婚以来,她俏皮地笑,嗲嗲地撒娇,诙谐地调侃,半真半假地挖苦,故意绷起小脸对他生气,不管什么样,她的表情都是那么鲜活生动,而不象现在这样如同一池静水般,让他看着心里面又心疼又愧疚又着慌。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点小炎症,挂两天水就好了。”白雁先开口说话,还对着他扯了个淡淡的笑意。
  “一定要住院吗?”康剑掀起被子。他记得她走的时候脚上穿的拖鞋,现在床下什么鞋都没有,他心里面一震。
  细白的双脚有点泥污,脚掌下面磨破了两块,其他还好。
  “住院比较好。”白雁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心情很平静,没什么睡意,撑坐起来,想和康剑认真说几句话。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这份婚姻,康领导有目的,白慕梅有目的,她一人出面替双方都报了仇,身上没掉一块肉,没破一块皮,还守住清白身,说起来没什么大的损失。
  该到谢幕的时候了。
  谢幕之后,与康领导、白慕梅再没有牵扯,她回到她小护士的位置,挺好的。
  “能不能回家挂水?”康剑记得他上次有炎症,就没住院。白雁住在医院里,一下就象与他隔了十万八于里,他心里面着慌。过去的八个小时,他不敢去回想是怎么去度过的,心就象是在油锅里煎着的粑粑,生怕下一刻接到什么电话,说在某某地方发现了一具女尸。
  如果那是真的,他的整个世界就是一团漆黑。
  看到白雁的这一刻,他的眼眶发热,心在胸膛里急促起伏,他两手交叉,十指紧扭着,不然,他会伸出手臂,想把他失而复得的老婆紧紧地搂在怀里,喃喃地说:“好久不见,老婆!”
  八个小时,已是恍若隔世。
  白雁没说话,只是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看康领导的脸,这么英俊这么高贵的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龌龊、猥琐的事呢?还以婚姻做代价,真是用心良苦!
  他和白慕梅是一类的,人不可貌相。
  康剑见白雁不说话,心疼地弯下腰,伸手摸摸白雁的脸, “老婆,我们回家养病好不好?”
  “不要了,”白雁别过脸,让开他的手, 低下眼帘不看他, “康领导,我不会有任何事的,你放心。我已经租好了房子,水挂完之后,我想住到那边。我的行李,麻烦你请简秘书帮我送一下。我们俩的手续,你抽个空和我去民政局办一办。书房的抽屉里,有你的二寸照片,到时记得带两张,你的工资卡也放在那里面。我们结婚时间不长,我的钱都没什么动,我不分你一半,你所有的一切,也不要分我一半。”
  康剑现在最怕听的就是这话,手里抓紧了不松手,尽量保持镇定地说: “你现在专心养病,别胡思乱想。那些等你好了后,再说不迟。”
  “我不想等了。”白雁语气淡得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我没有受虐的倾向。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再在一起。父母不能选择,我能替我妈妈偿的都偿过了,但时光不会倒流,你妈妈的身体不会康复,我妈妈也不能立刻变成圣母,到此为止吧!到法院起诉,会让你成为滨江市民茶前饭后的谈料,你不在意,我还怕影响我以后的生活,直接去办手续比较好。”
  康剑慢慢直起身,怔怔地看着白雁,轻轻地说: “你就不想听我的解释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白雁扭头看着外面, “你看,天马上要亮了,昨天的事都已经成为过去。我想替你完成你的计划,可我是个自私的人,想让自己过得简单点、开心点。康领导,我不恨你的。”
  康剑咬了咬唇, “我没你这样冷静,不管你怎么说,现在。我不想谈这事。”
  他突地把床上的被毯一卷,包住白雁, “我们先回家去。”
  “我说过不要。”白雁哑着嗓子,瞪他。
  他充耳不闻,抱着她就往外面走。
  白雁急得直打他的肩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你要干吗?”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冷锋一愣。
  “我带她回去换衣服、休息,医院里人来人往不方便。”康剑拧拧眉,看出挡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是那天送白雁回家的,还给白雁递手帕、抹眼泪,心中不禁警铃大作,脸色立刻就绷起来了。
  “医院是替人看病的,有什么叫方便不方便。白雁还在病中,请让她回到床上。”
  冷锋不疾不徐地回道,毫无退让的意思。
  “你是谁?”康剑瞄着这个男人没穿白大褂。
  “我是冷锋医生。”
  “哪个科的?”
  “救死扶伤不问哪个科!”
  康剑冷冷一笑, “既然冷医生不方便说,那么我只好给你们院长打电话了。至少日后我也要知道到哪里去向冷医生这么关心我妻子道个谢!”
  冷锋迎视着他的讥诮,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道谢。”
  “怎么能不道谢?我妻子虽然和你是同事,但现在的身份是个病人。这么晚,还劳驾你在看护,我过意不去的。我……白雁,你怎么了?”
  康剑低头看白雁,她刚刚扯了下他的衣角。
  “我……跟你走。”
  冷锋与康剑两个人的音量在清晨的走廊里,中气十足,激情洋溢,己经引得各个房间的病人家属们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值班护士们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这个情形再持续下去,她一旦离婚,那么有些捕风捉影的人一定会与这件事联系上。她不能坏了冷医生的名声。
  只是无奈地跟你走,而不是回家。
  “你今天还需要吃药、挂水。”冷锋脸凝重得象罩上了一层寒霜。
  “我下午再过来,帮我向明天说一声,我再给他打电话吧!”白雁留恋地四下张望,明天跑哪去了?
  “他去洗手间了。”冷锋叹了口气,心里面烦闷。又想抽烟了。
  明天是谁?康剑心里面的警戒线越拉越高。
  白雁哦了一声,无奈地点点头,任由康剑抱着往外走。其实她想下来自己走,可是没有鞋。
  这样,落在别人眼里,两人好象很恩爱。
  白雁讥讽地一笑。
  两人迎面与接早班的护士和医生相遇.柳晶也在其中。白雁碰撞到她的目光,一刹那,白雁就闪开了。
  柳晶追着白雁的身影,一直到康剑打开车门,心都戚戚的。
  “小雁呢?”商明天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呆了。
  “被他那个老公带回家去了。”冷锋突地把手中的烟头住地上一扔,抬脚狠狠地踩熄, “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官二代怕白雁说出来,急切地想堵她的嘴,不管她的病,硬把她拖走。”
  “那你怎么不拦住?”商明天急道。
  冷锋挑了下眉, “你的邻家妹妹自己要跟他走,我有什么办法?明天,我实话告诉你,你邻家妹妹嫁了个人渣。那个男人娶白雁时,脚踩两只船,婚后,也一直让白雁痛苦着。白雁租了房,正在与他办离婚手续。”
  商明天跌坐在床上,摸着还带有白雁体温的床单,重重地闭上眼, “给我……根烟!”
  康剑请了一天的假在家陪白雁,他楼上楼下的跑了几趟,先是放了一浴缸的水,让白雁洗了个澡,然后又泡了柚子蜂蜜茶、煮了点稀饭。
  李心霞与吴嫂对看一眼,难得没有对康剑的行为发表评价。她们也怕白雁出了什么事,那就闹大了。但李心霞认真地想过,到了这一步,白雁己不能留,她同意两人离婚。
  挂过水后,白雁身上的热度,已经差不多退了,就是全身没力气。一个人不管怎么坚强,千万不能生病。人在疾病面前,缈小如蝼蚁,想逞能都逞不了。
  白雁洗了澡,换了衣服,小脸红得象颗蕃茄,气喘得都接不上来,她扶着家俱,勉强走到床边,一下子裁倒在了床上。
  康剑用毛巾替她擦着头发,她摇头,让他下去休息一会。
  “我看着你在我面前,才心安。”康剑拉过薄被,替她盖上。
  “你在我而前,我很心烦。”白雁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个结,侧过身,倦累得说不动话,她摆摆手,合上了眼。
  康剑把窗帘拉上,就这样,坐在库边,一动不动,时不时摸下白雁的额头,看看有没有热度。
  白雁迷迷糊糊刚合上眼,就听到下边的门钤按得震天响。
  “你我谁?”吴嫂拉开门,看着外面提着个纸袋和一个保温瓶的女子。
  “我是白雁的朋友。”
  “她睡了。”吴嫂堵在门口,脸拉着,不想让人见到。
  “睡了,我就叫醒她。”女子眼瞪得溜圆。
  “不行,你有事以后给她打电话,这里是康剑的家。
  女子咂咂嘴,斜睨着吴嫂,“是康剑的家呀,我逐以为是个监呢!就是个监,按照法律,也是允许探视的吧?”
  女子一用力,把吴嫂往旁边一推,看到李心霞冷着脸摇看轮椅过来,怔了怔,抬脚就住楼上走去。
  “喂,你没换鞋。”吴嫂跺着脚大叫。
  女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
  康剑从卧室里走出来, “柳护士?”
  “是我。”来人正是柳晶, “我要见白雁。”神情凛然,不容拒绝。
  “她刚刚睡下。”
  “我醒了。”白雁哑着嗓子在里面喊道,鼻音浓浓,听着柳晶一阵一阵的心酸。
  康剑皱皱眉,替柳晶推开门,没有跟进去,返身下了楼。
  柳晶看着白雁,白雁看着柳晶,两人都在扁嘴,眼泪茬眼眶里打转。
  这是不是冷锋说过的契机呢?白雁不由地感激起这场突如其来的炎症。
  “雁,其实你过得也不很好,是不是?”柳晶哽咽着打了白雁一下,然后抱着白雁,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不仅不好,还没你坚强,你看,都没用地病倒了。不过,你肯理我,我情愿没用。”白雁也是泪不能止。
  “你真是个大白痴,我哪是不理你,我是没脸理你。朋友这么多年,我怎么能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呢!我也不坚强,我到现在还会经常偷偷地跑去学校看他们,他们手牵手的,有说有笑,我一个人在暗地里流泪……“不哭,为那种人不值得哭。”白雁心疼地替柳晶拭泪, “他后悔的日子在后面呢,咱们到时候看他们哭。以后,找一个比他好十倍、百倍的男人,生一个象花朵般的漂亮孩子,然后带着孩子去看他,让孩子叫他叔叔,呕死他。”
  “那个男人在哪呢?街上去买吗?”柳晶很没骨气在叹息,只怕过了李泽昊这个店,就遇不到赛过李泽昊的村了。十四年的相处,他在她的眼中,早已是最最好的了。
  “不要买,到你未来婆婆家的门前面路上等去。”白雁挪谕地眨了下眼。
  柳晶破涕面笑,把带来的保温瓶和纸袋打开, “这是芹菜鲫鱼汤,对治肺炎最好了,这是香梨,润嗓的,都是我花钱买的,你一定要吃光光。”
  白雁含泪点头, “我肯定连鱼刺都咽下去。”
  “那个就免了。雁,早晨在医院里看到你,不知怎么,心里面疼得象被谁楸着。
  我要是不过来看看你,我就什么事都做不成。哦,冷医生还让我问下,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吊液?”
  “我现在没力气,我要睡一会,下午四点左右过去。”
  “那好,你现在睡吧!我四点时到门诊等你。我有许多话等你好了后要和你说。”
  “我也有。”白雁向她挤挤眼,柳晶下楼,李心霞与吴嫂气恼地瞪着她,她高昂着下巴,神定气闲地走向大门。
  康剑替她打开门,送她到楼下。
  柳晶说了再见,康剑却还一步一徐地跟着。两人不觉都走到了小区门口,柳晶被这种盛情弄得心里毛毛的。她回过头,尽量文绉绉地说道: “康领导,你请留步。”
  康剑抬起头,恳切地看着柳晶: “柳护士,我想有点事拜托下你。”
  柳晶停住脚步擦汗,用膝盖想也知道康剑要说什么,她冷冷一笑,伪装的一点礼貌被正午时的阳光蒸发得一干二净。
  “康领导,你不开口,我也就假装忘了你曾和伊桐桐有一腿。雁是好孩子,她是无辜的,她根本不知情你追她时,你是脚踩两只船。我还傻傻的把一团火全撒到她身上,她那时候心里面的难过一定不比我少。虽然伊桐桐是个成年人,你们也分手了,和你没多大关系。可是她就是冲着白雁才来抢我……那个陈世美,她想要羞辱雁。那两个烂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柳晶甩了下头,奚落道,“不想和你说这些,因为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你把雁追到手,可是却没洗心革面,好好珍惜她,惹她伤心、生病。现在你是不是要让我帮你在雁面前说你好话,让她对你不计前嫌?”
  康剑心里面叹了一下,真是虎落平川遇犬欺,他现在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不能为自己解释的。人果真是不能犯错的,用简单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说: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这句话目前一点一点在他身上证实了。
  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我对雁做的错事,不去奢望原谅,只想能有机会弥补。柳护士,我是想请你下午的时候,能不能来我家替白雁输下液。她身子虚,我不想让她跑来跑去,你看她说句话,都会喘。”
  柳晶愣了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康领导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是为了雁,她倒不好拒绝。
  “我会请假过来的,可是不是为你,是为雁。”柳晶不甘心地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谢谢!”康剑微微一笑,“白雁的处方可能在冷医生那里。对了,冷医生是哪个科的?”
  “哦,西伯利亚寒流呀,泌尿外科。”柳晶没多想,顺嘴就说出来了。
  康剑心里面咯了下,怪不得清晨时那个男人死活不肯说出科室的名称。泌尿外科,那不是男性专科吗?康剑嚼着这四个字,越发感到问题严峻。
  “下午四点,我请简秘书开车去医院接你,那就麻烦你了。”.康剑脸上没露丝毫,说道。
  “别兴师动众,我自己坐车过来。”.
  “让你跑一趟就很过意不去了,没关系的。到医院的班车来了。””康刻抬眼,看到路边的站台缓缓停下一辆班车。
  柳晶扭头忙跑过去,上了车坐下来,看到康剑还站在小区门口,她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声:要是李泽昊对她也能有康领导对白雁的这份关心,该有多好呀!
  柳晶的眼睛里不自觉蒙了层水雾,生怕康剑看到,把脸别了过去。康剑等车走了,才转过身。
  他在楼下给简单打了个电话,先说了下午让简单去医院接柳晶的事,又问了问记者们采访的情形,挂电话前,他要简单去市委办后勤处给自己申请一辆宽敞的面包车,下午要去省城。
  白雁睡熟了。
  康剑轻手轻脚走进屋,把柳晶送的东西从床头柜上挪开,慢慢坐下,仔细看她睡容恬静的脸。此刻,康剑似乎前所未有这样的不舍感觉,长这么大,第一次,就这样看着一个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上白雁的脸,轻触的瞬间才发现小脸有点凉,他忙关了空调,替她把盖得严实的簿被往下拉了点,免得一会房间内的温度上来,她会热得睡不踏实。
  他又看了一会,确定她睡得很沉很香,才起身出了房间,门缓缓地拉实了。
  “你怎么舍得下来的?,”李心霞坐在餐桌边,不满地瞪了下康剑,“.不就是个支气管肺炎吗,挂过水,吃过药,就好了。你看你紧张得象是天都要塌了。”
  吴嫂在摆放碗筷。这一宿办半天的闹腾,她没心情做饭,中午就简单做了个面疙瘩对付。
  康剑拉把椅子,坐到李心霞对面,神情无比严肃,“妈,我刚刚要了车,一会你让吴嫂把行李收拾下,吃过午饭后,我找人送你们回省城。”
  李心霞和吴嫂愕然地抬起头。
  “家里面现在有点乱,我工作上的事也多,我没有办法分心照顾你们。等我把一切整理好了,以后再接你们过来。”
  以后,那是猴年马月?
  李心霞眨眨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哆嗦个不停,“剑剑,你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不要妈了?”
  康剑接头,“我们是母子,怎么会有要与不要这样的事。白雁是我的妻子,你也知道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才二十四岁,一定承受不了,我想好好陪陪她。”,李心霞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试着去理解康剑的话,“剑剑,你是不是担心那个女人会寻短见?她不会的,她妈妈那样的一个交际花,就差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着,她妈妈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你适当给她点恩惠,把她打发了,我以后也不指望她能让我解恨了。我前想后想,这滨江你也不要呆,我找你舅舅们,让他们想办法,把你调到北京去。你天生是颗宝石,在哪都会发光。以后,咱们就在北京生活,你爸爸,爱在哪在哪,随他去!”.
  “妈,”.康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我已经三十岁了,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你不要在我面前那样说白雁,她是我妻子,你可以不喜欢她,但请你看在我的份上,给她一点尊重。”.
  李心霞嘴张着,半天都没合拢。吴嫂想插话的,可看着康剑冷冰冰的面容,不敢出声了。
  “尊重?一个象交际花的戏子生的丫头也配尊重?”李心霞讥诮地拧着眉。
  康剑重重闭了闭眼,“妈妈,我们又高尚到哪里去?她是白慕梅的女儿,我不也是……康云林的儿子吗?男女间的事,有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剑剑……””李心霞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康剑摆摆手,“妈妈,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白慕梅是白慕梅,白雁是白雁。她本来过得好好的,是我硬把她扯进来,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伤害,我要对她负责。”
  “你简直是吃错药了。娶了她这样的老婆,你头上迟早要戴顶绿帽子。””李心霞气得脸都脱了色。
  康剑直直地看着李心霞,“妈妈,你看错白雁了。”.他扭过头,“吴嫂,今天不能午睡了,麻烦你帮我妈妈收拾下行李。”.他起身,从玄关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吴嫂,“决定有点匆忙,来不及给你和妈妈买点特产什么的,这个,你和妈妈以后逛街时用用。”
  “心霞……”吴嫂惶恐地看向李心霞,不敢接那封信。
  李心霞铁青着脸,“剑剑,你一定要这样把妈妈打发走吗?你是知道妈妈的性子的。”
  康剑咬了咬唇,“妈妈,我是你儿子,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李心霞一怔,失落地流下两行泪,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踩上你爸爸的脚印……”她现在后悔了,当初怎么会头一热,答应剑剑这个计划呢。
  有谁能把婚姻当做报复的筹码?莫非剑剑一开始就……李心霞不敢想下去了。
  康剑苦笑,走过去,抱了抱李心霞,“你先回省城,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如果我现在离开滨江,就等于是涤飞的手下败将。你儿子不是那样的孬种。”.
  “我不是担心这个,”.李心霞指指楼上,“是她……不配你……我不要,我不同意。”.
  康剑没有接话,其实那个配不上的人怕是他吧!
  尽管李心霞一百个不愿,一千个不肯,但拗不过康剑。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赢得了子女的父母。她哭,她骂,她感胁,一切都无济于事。康剑不是康云林,她不忍做出太绝情的事。
  下午二点,面包车来了,吴嫂又象当初来的那样,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搬下去,最后是丽丽和李心霞。
  李心霞坐在车上,手紧紧拉着康剑,心里面是又怨恨又无奈。
  “剑剑,如果你让妈妈太失望,妈妈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李心霞心碎欲裂。
  “明明就生了,怎么能当没生。妈妈,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康剑笑笑,叮嘱了司机几句,把车门拉上。
  面包车慢慢驶出小区,拐上街道,消失在康剑的视线中。
  家中又恢复成以前的寂静了,康剑站在客厅里,有好一阵不能适应。
  他上楼,轻轻推开门,接着过道上的亮光看到白雁坐在床上,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角。
  “醒了?”他看着她,声音很温柔,“想吃点什么?”
  “刚刚下面声音很大,谁来了?”白雁把手机摸过来看时间,快到三点了。
  康剑两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妈妈和吴嫂回省城去了,现在家里又只有我们俩个。只是下面有点乱,等你病好了,你再慢慢把一切归位。我……”
  “你找个钟点工吧。”白雁皱着眉,“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我请了一天假,在家陪你。”
  白雁摸摸额头,探身下床找鞋,“离我去医院还有一个小时,正好,你有时间,我们弯道去民政局把离婚证办了。”
  康剑心里猛抽痛一下,呼吸变得缓慢而又沉重,搁在白雁肩上的双手僵僵的,他仿佛听了自己的心脏在白雁平静无波的目光下裂成了一片一片。
  半晌,康剑终于开口: “老婆,我已经请柳晶过来陪你,今天,北京的记者坐晚班飞机回去,我要去打个照面,送下行。晚上,我们再说这件事,好不好?”
  他没有说以后,也没有说等我有空,他说晚上,那么就是代表他是正式回应他们之间的关系了。白雁没有理由反驳,只得点点头, “我再挂点水,感觉就恢复得差不多。明天我就先搬出去。”
  康剑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抽烟了。
  白雁吁口气,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把身上汗湿的睡衣换下,想着和冷锋约好去医院的事,忙拿起手机就拨。
  几乎走刚拨通,冷锋就接了。
  “怎么样?”简短的问语,却掩饰不住颤栗。
  “出了一身的大汗,睡了很久,感觉嗓子不那么火火地痒痒的,呼吸也轻快,好很多了。冷医生,我……“我知道,柳护士已经过去了,她帮你请了二周的病假, 你好好休息,明天尽可能来医院一趟,做个肺部透视。”
  “嗯。冷医生,明天呢?”
  冷锋停滞了下,看了看身边焦躁不安的人, “他就在我旁边。”
  “谢谢冷医生。”白雁没要冷锋把手机让明天接,而是挂了电话,另外改拨商明天的。
  “小雁。”商明天一听到白雁的声音,悬着的心在半空中晃了晃。他和白雁之间不常联系,白雁向来报喜不报忧。他以为她真的过得很好,见了面,才知不是这一回事。
  冷铸把玩着手机,耸了耸肩。
  “嗯,嗯,我知道,我暂时不回云县。我可以住宾馆,也可以住冷锋那里。对,我给明星打电话了,可她的手机怎么停机了?”
  白雁说了一串号码, “你是打的这个号吗?”
  “不错,就是这个号。你知不知道她的住处在哪?”
  白雁沉吟了一刻, “我明天挂完水,陪你一块去吧!”去之前,她要先去三千丝,让商明星做个准备。
  “小雁,你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白雁咯咯地笑着。
  商明天无奈地收线,脑海中浮现出白雁笑起来的样子:眉眼弯起,小酒窝闪闪。
  “冷锋,我想见下小雁的老公。”商明天说。
  冷锋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
  “如果爱白雁,就好好地珍惜。如果不爱,就早点放手。”
  冷锋失笑, “明天,你以为这里是军营吗,一是一,二是二。官场上的那群人渣比你想像中复杂太多了,真不知道,白雁当初为什么要嫁他?”
  “小雁那样做,说明他一定有让小雁心动的地方。”
  冷锋不敢苟同, “那是他太擅于戴面具,白雁看走眼了,根本不是什么心动。我奉劝你不要去,免得他对白雁疑神疑鬼,枉加罪名。毕竟你只是白雁的邻居哥哥。
  何况白雁已经准备离婚了。”
  商明天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冷锋不知道, “离婚”这个词对于白雁来讲,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字眼,不是解脱,而是走投无路的撕裂。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白雁做出这么如此沉重的决断?就为那个前女友?
  商明天轻轻摇头,说真的,他不相信。
  白雁这边,门钤叮叮咚咚地响起。
  康剑打开门,简单和柳晶一同从外面走进来。
  柳晶低着头,象失了魂一般,摇摇晃晃地住楼上走去。
  康剑讶异地朝简单挑了下眉。
  简单咧着嘴呵呵笑了两声, “在拐弯口,车开得快 差点和一辆红色的跑车吻上,其实一点事都没有,然后她就选幅鬼模样。一言不发,眼睛发直。”
  “你开车就是太猛,这在街上,又不是在高速,安全第一,知道不知道?”
  简单瞟了瞟楼上,扮了个鬼脸, “知道了,康助,我们现在就去华兴吗?”
  康剑拿起公文包, “走吧!”
  柳晶把窗帘拉上,房间内刷地一下亮堂了许多。白雁这才看出柳晶的脸白得象一张纸。
  “柳晶,怎么了?”她用没插针头的那只手拉了拉柳晶。
  柳晶木木地坐下,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雁,我真的……真的要对他死心了。我刚刚在街上看到他,他坐在那个女人的车上,笑得嘴巴咧得老大,象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也不觉着丢人。他读的书全成了稻草了吗?他到底是为那个女人的容貌打动了,还是被那个女人的钱打动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要说,这十“他”一定是李泽昊了。
  白雁想道,如果她告诉柳晶,伊桐桐现在开的车和住的房都是康剑送的,柳晶会不会感到更不能接受?
  到了这时侯,李泽昊那一点点的为人师表形象已彻底在白雁心中褪尽了。
  “这里疼吗?”白雁拍着柳晶的心口。
  “疼,疼得象有把刀在割。”柳晶噙泪回道。
  “疼吧,一次性疼个够,然后就能长出新肉了。柳晶,你看,李泽昊又经不住美色所感,又贫慕钱财,你该感到庆幸,在婚前,看穿了他的真面目,总比婚后,有了孩子时,才发现好吧!”
  柳晶眨眨眼, “你说得好象有一点道理。可是,我爱了他十四年。”
  “与结婚十四年后分手比呢?”白雁冷静地提醒。
  柳晶不禁打了个冷颤, “雁,你讲得很怕人。”
  “柳晶,那你就与我比吧!你现在叫失恋女人,而我叫离婚女人,哪一种比较惨?”白雁笑了。
  “雁。 ……”柳晶轻抽一口冷气, “你真的要离婚?”
  白雁仰躺来床上,看着药液一滴一滴地滴落, “不是我要,而是必须。”
  柳晶震得眼泪挂在眼睫上,好半天,才滑下脸腮。
  输好液,柳晶等白雁洗了个澡,把换洗的衣服洗了晾出去,给白雁做了点吃的。走的时侯,她带走了一只大大的行李箱。白雁把租的公寓钥匙交给了她。
  窗外,天慢慢地黑了。
  白雁没有开灯,任黑暗一点点地漫进室内,把自己裹着。她不感到特别的悲伤,也没有舍不去的留恋。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病,仿佛把心底里的枝枝蔓蔓全带走了。
  听不到吴嫂的大嗓门、李心霞摇椅的滚动声、丽丽的叫声。这屋子静得令人心悸。
  她的呼吸是唯一的声响。
  白雁从小到大,很习惯一个人。但今夜,她感到孤单如清冷的海洋,漫过她的头顶。是因为明天和她在同一座城里,而她却看不到他吗?
  回想从前在文化大院的日子,真的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她是他的小雁,不是某某人的妻子,他是她的明天,不是某某人的未婚夫,纯纯的、傻傻的喜欢着对方。
  一十默契的日艮神,都可以幸福地田喙半天,都可以挡住所有的孤单扣清苦。
  白雁爬起身,从包包的夹袋里摸出纸玫瑰。泪水一点点浮上来,一滴滴落下来,打在保鲜膜上,渐渐迷糊了双眼,化成一片片浓重的雾……“咳,咳……”白雁睡到半夜,被一阵烟味呛醒,不禁咳出声来。睁开眼一看,窗菌站着个黑影。
  听到她的咳声,黑影慌忙打开窗,把手中一明一暗的烟头扔了出去,让夜风进来,吹散一屋的烟味。
  “几点了?”白雁彻底清醒了,她眨眨眼。
  “二点。”康剑在沙发上坐下,手托着下巴,看着白雁。
  她吸口气,略微偏一偏脑袋, “你怎么还不去睡?”
  康剑没有吱声。黑暗里,他换了个姿势,从袋子里摸出烟盒,怔了怔,又塞了回去。
  “白雁,我妈妈她其实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康剑咬了下唇,突然近似低语地说道。
  白雁拧下眉,哦了一声。
  “我外婆四十五岁时生的她,她上面已经有了四个哥哥。对于这个迟来的女儿,你想像得出她是在什么样的氛围中长大的,而且外公又是拿着国务院津贴的专家,舅舅们都是在北京各个部门任着要职。这样子的宠溺,养成了我妈妈任性、骄蛮的性格。可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她突然象变了一个人。外婆说她变得懂事、乖巧、体贴,会替人着想了。这一切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康云林。”
  白雁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康领导会有心情讲家事,愣了愣,她没有出言打断他。
  反正也没睡意,就听着吧!
  “父亲家境一般,南方人。母亲怕自己的家世吓退他,一直到两个人毕业时,爱得很深了,她才和他说了实话,同时,坚定地告诉他,她不会给他压力,他去哪,她便跟着去哪。我父亲一直不习惯北方的气候,也吃不来北方的饮食。他要回南方。我外公找了熟人,暗地里替我父亲找了份在省政府的工作,我母亲被安排在省工会。一毕了业,我父母就结婚了,隔了年,就生下我。我外公怕影响他们的工作,便把我接到北京去。我记得,那时候,父亲很疼母亲,总是提醒她加衣服、穿袜子,上个街,都记得要带点她爱吃的蜜饯回来。我定六岁到他们身边的,因为要上学了,我父亲希望能亲自教育我。可我一回来,父亲却被调去云县任副县长,也就是为后面的提拨镀金吧。
  “刚开始, 父亲是每一个月回来三四天,如果工作太忙,便是母亲带着我过去住个几天。秋天,我开学了,妈妈不方便跑云县。而父亲突然也变得很忙碌,两三个月都不回来。有时到省城开会,仅仅到家里打个照面,就匆匆走了。可是他变得越来越讲究仪表,穿的衣服比以前讲究、潮流。母亲有个朋友在省城的大商场做经理,她告诉母亲,父亲有一次,一下子买了好多件高档的女装,问母亲开不开心?
  母亲当晚要了辆车,突然决定去了云县。三天后,她和父亲一同回来的。整个人瘦得形削骨立,她抱着我拼命地哭,父亲在外面客厅里抽烟。”
  “心霞,我思来想去,不想再拖下去了。你也不过刚三十出头,还能找到比我好的男人。我们离婚吧!晚上睡在床上,我听到父亲对母亲说。母亲象个疯子,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接着,她又哭着对父亲说,她能把在云县看到的事全忘掉,只要他不再见白慕梅。这个名字,那是第一次在他们嘴里出现。后来,这个名字就如同是个魔障,一再地被提起。每提起一次,家里就会象被洗劫了一般。父亲没有同意母亲的建议,他又去了云县。”
  “母亲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追去,父亲回来了,正式向母亲提出离婚,还向省政府提出把一切关系放到云县去。当天晚上,父亲搬出了家,住到省政府招待所里。母亲傻愣愣地在我床上坐到半夜,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做了个梦,从梦里惊醒,睁开眼,茫茫然地走向窗边。”
  康剑说到这,沉默了几秒钟。
  “那时是刚进冬天,连着下了几天的冻雨,温度降了许多。我赤着脚,冷得直哆嗦,隔着窗户看到我母亲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突然,她推开玻璃窗。我眼一眨, 看到她象是片落叶似的晃晃悠悠往下飞去,然后我听到“砰”地一声。我们家住在六楼。”
  康剑又停了下来,歪倒在沙发上,感觉又累又乏,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惊恐、呆愣,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寒冷。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潮湿。
  卧室内一片死寂。
  “你……抽支烟吧!””白雁的声音象一尾鱼穿过黑暗的湖泊游到了他的耳边。
  “好!””他点上一枝烟,慢慢地抽着,握烟的手指发抖。郁积在心中的块垒也化作缭绕的青烟,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一缕一缕地吐了出来。心说:香烟真是一种好东西呢,若是没有了烟,简直没办法撑持着往下活。
  一支烟,狠吸了几口,便到了烟尾,他把烟头掐灭,丢进垃圾桶里。
  “要不要喝点水?”他问白雁。
  白雁摇摇头,想到没有开灯,他看不见,便出了声,“不要。”
  康剑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我光着脚跑到楼下,我母亲整个人淹在血泊中,邻居阿姨打了120。医生说她真是幸运,下坠的时候,遇到楼下晒衣杆的拦阻,影响了速度,她没有死,但高位瘫痪了。父亲从宾馆赶了回来。我没看到他那个样子,抖的一句话说不出来,走路都要人扶。母亲紧闭着嘴唇,不肯看他。他对母亲发誓说,他要从云县调回来,他不会再见白慕梅,以后要和母亲好好地过。母亲言不发,抗拒一切冶疗,她一心一意还是想死。我求她不要,告诉她,以后会孝敬她、爱她。母亲看着我,哭了。”.
  “出院后,父亲从宾馆搬回家中。他抢着做家事,体贴地侍候母亲。外公找人,他顺到地从云县调回省政府,还升了一级。所有的手续都是秘书去办的。总算一家人又在一起,可是,以前那种温馨的气氛再也没有。母亲象变了一个人,对父亲动不动就是恶语嘲讽,一生气起来就是摔碗摔盆,父亲对她唯唯喏喏,一碰到有出差的机会,就好象大赦一般。慢慢的,他再次找各种理由不回家。只要他不回家,我母亲便象丢了魂似的,四处打电话,让我随秘书四处去找人。找到人后,门一关上,家中就是硝烟弥漫。就在这时,外婆从东北老家把吴嫂接来了。”.
  康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他摸了下鼻子。
  “吴嫂在我们家不只是来照顾母亲的。外婆用心良苦,她找母亲谈了话。母亲瘫痪之后,白雁……你们从医的,都知道,她大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再也不能过……夫妻生活。外婆担心父亲再出去花心,想替母家守住这个家。吴嫂那时还年轻,丈夫死得早,有一个孩子由公婆带着。外婆答应他们家,替他们抚养孩子。吴嫂就……等于是外婆替父亲纳的一个没有名份的妾。母亲在外婆的劝导下,慢慢接受了事实。吴嫂到的那天,她让秘书准备了一桌酒席,替吴嫂准备了房间。晚上,父亲进了吴嫂的房间,母亲在轮椅上坐了一夜。””
  “吴嫂挺勤快,她来了后,让我们家重新焕发了生气。她对这个家是真心地喜欢,对母亲、对我都非常好,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她毕竟没读过多少书,和父亲没有共同语言。几个月之后,父亲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日子。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总记得回家,在人前,他和母亲总是扮演着一对恩爱的夫妻,尽管晚上他们吵得天翻地覆。一吵,母亲就会旧事重提,白慕梅就如同是个狰狞的魔鬼,在黑暗里对着他们狞笑着。”.
  “父亲官运亨通,一级一级地往上升。在我工作的那一年,他便做到了省政法委书记。”
  “我是在北京人大读的大学、硕士,可能因为我的家庭背景,我的身边不乏倒追我的女生,其实在高中时,也有许多。那是,我是个不婚主义者,甚至也可以说是恋爱绝缘体。看着父母由一对深爱的恋人变成恨之入骨的仇敌,我对感情不怀有任何想象。我只想出众点,能让我母亲以我为豪。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可以选择,唯独父母不能。”
  “我一开始是在省委宣传部工作,有次我去父亲的办公室有事,他不在,办公桌的抽屉恰好开着,我坐下来,无意中看到抽屉里有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小姑娘,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我很诧异。父亲进来了,看到我手上的照片,一愣,说道,你在省城的同学有没有谈朋友的,有点话,介绍给这个小姑娘。我说这谁呀,他说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姑娘,叫白雁。”
  白雁轻轻地“啊””了一声,不知觉坐直了身子。
  “那时,我并没有把你与白慕梅联系起来,但我觉得很奇怪,父亲并不是一个肯多事的人。事后,我悄悄把父亲的秘书叫出去喝酒,从他口中得知。去年,父亲去观看一场越剧表演,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叫白慕梅。白雁就是白慕梅的女儿,父亲在听说这事之后,当时有半天都不能说话。白慕梅在省城演出的几日,他们接着又见了几面,父亲让秘书为白慕梅的女儿买了许多礼物。我猜想,他当时是不是把你当成了他的女儿,忙不迭地要表现父爱。后来,发现不是,他便为了讨好白慕梅,想为你介绍对象。这件事在我心中成了个结。我觉着你们母女真的象挥之不去的苍蝇,无孔不入地在我们家的上空飞来飞去。””
  “我没有把这事告诉母亲,但是心里面就象被人戳了个洞,我渴望能有什么来填满它。我遇到了伊桐桐。那是我第一次恋爱,但一开始,我便告诉她,我不会结婚,她说无所谓,她也不想被家庭和孩子束缚。但是没想到半年之后,她男友从深圳来了,提着桶汽油站在宣传部的大门前。我父亲把所有的事压下,我们分手,我被调到滨江。”
  “在滨江的第三年,伊桐桐来到滨江一中教书,我是去学校参观才知道的,我们又在一起,但是我对她的心和以前完全不同。”康剑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再后来,甲型流感注射疫苗,很平常的一天,我是抽了一刻钟去临时诊室的,我刚进去,便听到有大喊白雁,我觉得这名字好耳熟,一抬头,曾在父亲抽屉里的照片上的小姑娘活灵活现地站在了我面前,我的头当时就嗡了一下,她温柔地安慰着同事,我目不转睛地瞪着她。脑袋里空空的,我条件反射地让简单把我们两个的申请表抽到了她那一组,让简单要下她的电话号码。当时,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这是上天的注定,让她和我相遇。我们家二十四年的辛酸和涩苦、失和,都是和她们家有关,她怎么可以笑得那么快乐呢?”
  “简单碰了一鼻子灰,送出去的手机号也没人拨过来。正好,小吴秘书感冒,我让简单再次出击,顺利地请她一块吃饭。可是,我发现她并不好接近。她对我不冷不热,更是想方设法地把我拒之于千里之外。我迫不及待地说要追她做女朋友,她一口就否决了我。甚至她不惜要我去云县调查的家世。我很讶然,她和白慕梅竟然是那么的不同,她很会自我保护,也很清楚什么是适合自己的。我想不能对她等闲视之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俩势必成为两条平行线,我再也接近不了她,不能再让她尝到这些年我所受过的痛。我没有多想,一下就决定了,我要和她结婚。这个想法一有,我没有再动摇过。我向伊桐桐提出分手,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她很痛苦,寻死觅活,我想起了母亲,担心伊桐桐再做出傻事,而且我也想证明我只是报复白雁才和她结婚,我的心里应该装着另一个女人。在结婚前一夜,我……是的,我是和伊桐桐上了床了,那也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
  “结婚那夜,我是故意给白雁一个下马威,要让她知道,我并不在意她。我一个人把车开到郊外,在车里抽了一夜的烟。其实,我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去抱她,抱了她,就会沉陷,变成一个为美色所诱的蠢男人,我要苦着、疼着,保持清醒,一步步地往下走。可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为此,我又答应伊桐桐见面了。但是和伊桐桐坐在一起,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她的身影。和伊桐桐多坐一刻,我就象受煎熬似的。我总是掏出手机看她有没有给我发短信,有没有给我打电话。她没有,我很失落。我开会的时候会想起她,工作的时候、出差在外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伊桐桐再也帮不了我,我彻底和她分手,偏偏那天,被白雁撞到了。那晚,我抱着枕头站在卧室门口,她把我拒之门外。当时,很难堪,可是又很开心,一个人傻笑了半夜,她原来也是在意我的,也会吃醋。但到了下半夜,我又呆住了,这是什么状况,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所做的一切在违背我的初衷。我……慌乱地把母亲从北京接了过来,就是想证明我对她还是无所谓。”
  “可是看着她被母亲和吴嫂羞辱、无视,我后悔了,我见不得她被别人那样对待。母亲不知萌发了个什么念头,要和白慕梅见个面。在饭桌上,我看到母亲的可怜,父亲的龌龊、白慕梅的无耻,我心中像有一头嘶血的野兽蠢蠢欲动,我再也压抑不住,我把所有的恨全撒向了她,我无情地当着白慕梅的面羞辱了她。之后,我无颜见她。她正式向我提出了离婚,在听到离婚这个词时,我痛不欲生,像身上的某个部位,被人割去了。剧痛中,我才明白,我……爱她。这份爱太俏皮,一直躲着,我根本都不清楚,也许我清楚,可是我却不敢面对。这样的爱,给我力量,我对婚姻不再恐惧,我渴望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看她笑的皮皮的,拿我调侃,对我撒娇……”
  康剑的声音有一丝哽咽,他站起身,向床走去,然后缓缓蹲下身,握住白雁的手,“老婆,我做了许多混账的事,我又笨拙,又无耻,你……能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如果你没有爱上我,你会怎么做?”白雁的声音很平静,很低哑。
  “如果没有爱上你,我们就是两条平行城。老婆,你不知道吗,恨你只是为卑微的我、无助的我找到一个接近你的借口。老婆,我爱上你已经很久很久了。”康剑把白雁的手移到唇边,轻吻着。
  白雁从康剑的手掌心中抽回了手,反过来,在凉被上蹭了蹭。
  康剑僵在那里。他是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才鼓起勇气把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一切坦诚在白雁的面前。可是白雁的反应让他恐慌。
  她不激动,一点都不激动,虽然有点意外,虽然有点吃惊,但是基本上可以用平静两个字来形容。
  这就好比他当年练习跑步,站在大堤上往水库里扔石头,咚的一声,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波纹,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一切都恢复于平静。
  又好比现实生活中送给女人一条非常贵重的钻石手链,你希望她能发出惊叹的声音,欢喜地扑进你的怀中,可是对方不过报以微微一笑。
  你觉得自己一诺千金,已把最珍贵的东西付了出去.已经没有一隐藏,对方却并不当一回事。
  康剑越想越觉得沮丧,越想越觉得无望,心都沉到谷底了。
  “康领导,”白雁觉得自己不宜太沉默,应该为这长长的讲述评点一下, “和你一样,我也觉得父母是无法选择的。我妈妈所做的一切,作为她的女儿,我不能说长道短,我只能把一切都咽在肚子里。你说你爱上了我,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心里面好受点。从恋爱到结婚到现在,至少说明你对我不是纯报复,也有这么一点感情存在。我很感谢领导为我着想,但是我不敢当真。记得我让你去云县调查我的身世后的一天,你在一个早晨,第一次来我租住的房子,你说,没什么好去在意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做我女朋友的人是你,又不是别人。你别说什么影响我的前程,我己经够讨厌被别人戴上‘官二代’的帽子了,我的前程要靠自己去努力,别人挡也挡不住,帮也帮不了。可能就是因为你这几句话,我心动了,于是,接受了你。其实你那时是说的谎话。结婚那天,你把婚戒落在伊桐桐那里。我忍着心痛,谎称是你掉在化妆间里,你对我说以后再也不会掉了。领导,你一边对我讲这些,一边背着我做那些。难道我要随身带个测谎仪,随时检测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不嫌累,我还嫌累。”
  “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康剑叹气,这话一说,连自己也感觉到没有一点可信度。
  “领导,没有以后了。不谈我们有没有感情,我妈妈与你父亲的事放在那儿,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不想用我的存在刺激你妈妈。只要不是我,只要你真心喜欢上,你妈妈爱你,她会欣然接受的。”
  “只有你,不可能再有任何人了。”康剑很无力地重复。
  白雁淡淡一笑, “世事难料,人的潜力无限。领导,谢谢你爱我,但我不能接受。
  早点去休息吧, 你明天还要上班。”
  康剑看着白雁,一动不动。她与他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他只要一抬手,便可以把她拥在怀中。可是,他却感到她遥不可及。
  白雁慢慢地躺平,身子侧过去,背对着他。
  “老婆,人犯了错,可以用法律制裁。我做了许多恶劣的事,你想怎么惩罚都行……”他张不了口,说但是可不可以别离婚。
  康剑没学过心理学,可他清楚他的心理和别人是不同的。他对婚姻感到恐慌,对别人不敢信任,他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唯恐受一点伤害。这样的心理,没有药可以医治。只能依赖另一个人能让它改变。
  以前, 他不相信这个人是真的存在了。
  可是白雁出现后,他这样的心理情不自禁发生了变化。
  他有了勇气,有了梦想。他相信爱情,信任婚姻,渴望能和白雁一起生一个象白雁一样的女儿。
  他的脑海里时常出现选样一幅画面: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他抱着女儿,白雁提着食篮,一同去公园野餐 女儿在草坪上嬉戏,他拿着相机跟在后面追拍,白雁把食篮里的食物一一放在格子餐布上,不时扭过头微笑地看着他和女儿。他察觉到她的注视,冷不防把镜头对准她.她吓了一跳,他大笑着跑过去,啄吻着她娇艳的柔唇……天空是那么的蓝,云朵是那样的白,空气中飘荡着花的香气,女儿的笑声在耳边,白雁的唇是那么的美……这应该就是叫幸福吧?
  画面还没完全展开,白雁的一句话把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是吗?”白雁掉过头, “什么惩罚都可以?你原先留党查看,表现不理想。现在我代表党和人民,宣布对你开除党籍,永不录用。”
  “老婆,可是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领导,那是你的事,不需要向我汇报。晚安。”其实已经是早安了,白雁瞟到窗外已经隐隐约约泛出一丝白光了。
  康剑替她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落莫地走出房间。下楼梯时,突然感到眼前金星直冒,要不是本能地抓紧扶栏,差点一头栽下去。
  康剑惊出了一身的汗。
  站在洗手间里,看到自己落泊、潦倒的面容,想起已经有两个晚上没睡了,偏偏今早还有个会,他得发言,想着白雁今天要去医院复检,看来只能拜托简单了。
  康剑闭了闭眼。真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做了个梦,眼一睁,其实什么都没发生,那该有多好!
  简单早晨过来接康剑,看到他满眼血丝,吓了一跳,没敢问。那晚白雁失踪八个小时,第二天康母又匆匆送回省城,他就猜测康剑与白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唉,清官难断家务事,领导平时在台上高谈阔论的,回到家,就是一普通男人。
  康剑在车上对简单说了白雁复检的事,简单点点头。
  康剑在办公室喝下一大杯黑咖啡,稍微撑起点精神去了会场。坐在台上后,发现陆涤飞也在座。陆涤飞对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康剑淡淡点了下头。
  会议开始前,康剑正在看发言报告,突然接到简单的电话。
  “康助,我刚刚到你家楼下,看到护士和柳护士、还有一个男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就是……那次送白护士回来的那个牌照。我还没打招呼,他们呼一下开走了。我跟在后面追,七拐八拐,我跟丢了。我立刻去医院,可是他们没有回医院。”
  康剑握着手机,脸色青白。
  大会主持人过来,拍了下他的肩,他看到丛仲山也到了,只得先挂上电话。
  他在大会上讲完了话,离席给白雁打电话,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手机打通,可是没人接听。他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只好继续回去开会。会议还没有结束,他的报告是做完了,下面还有不少议程要继续,一些部委办局的领导要发言。作为市长助理,他必须还得在主席台上端坐着。
  这时候,他顾不上什么影响,干脆就在主席台上不停地按手机号码。始终无人接听。
  康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只得给筒单打电话,让筒单不要离开医院,一直在医院的放射科守着。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他忙不迭地往外冲,陆涤飞一把拉住他,朝他一挑眉,“怎么了,瞧你火烧眉毛似的?”
  “没什么。”康剑说道,“ 我有点事,先走。”
  “康剑,这夏天就剩个尾巴了,找个时间,带上白雁,我也找个伴,我们几个再去江心岛游泳?”
  “再说,再说吧!”康剑急匆匆地跑出会场。
  陆涤飞在他身后耸了耸肩。他和公安部门的几个主要的头都玩得不错,听说了康剑老婆有天晚上玩失踪,找到时,人昏倒在医院前面。他听了后,觉得有趣,给白雁打了个电话,小丫头没接。
  蹊跷了!
  有些日子不联系,陆涤飞觉得自己真有点牵挂小丫头的,她在病中,他该打个电话问候下吧。
  陆涤飞随即拿出手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了白雁的电话。
  “陆书记,有事吗?”白雁的声音听着很吃力。
  “没事,就是想你了。”陆涤飞玩味地弯起嘴角。
  白雁象是松了口气,笑了笑, “多谢陆书记牵挂。我这边还有事,我们以后再聊。”
  陆涤飞眨眨眼, “别,别,你不是生病了吗?生病还干什么事?”
  “雁, 家搬好了,别出去吃饭,今晚就在家做,增点喜庆气。”电话那端突然串出一个声音。
  陆涤飞耳朵竖起来了, 没听说康剑搬家了呀?莫非是……“我病早好了,陆书记,就这样哦,再见。”白雁不等陆涤飞回应,急急地挂了电话。
  陆涤飞把玩着手机,蹙起眉头,再一想康剑刚刚惊慌失措的样,他闭了闭眼,好了,康剑的家庭伦理剧上演了,小丫头现在该和自已站一条线了。
  陆涤飞笑得高深莫测,走出会场时,不自觉哼起了歌。
  白雁今天真的有点忙。虽然柳晶和冷锋都过来帮忙了,可这家毕竟是她住,什么东西搁哪儿,都得她指挥。幸好家当不多,弄了一会,就结束了。柳晶事先买好了水果,买了些零食,三个人一起坐了会。柳晶要回去上班,冷锋下午还有手术,两人催着白雁回医院,约好晚上在白雁的新家聚餐。
  白雁挂了两天水,精神头回升,她摇头,念着商明星的事,说下午去医院复检。她请冷锋不要把搬家的事告诉明天,怕明天担心。
  冷锋直咂嘴,没敢说明天已经知道了一切。
  柳晶和冷锋走后,白雁又把家里抹了抹,才下楼。刚到楼下,就接到明天的电话,说在医院等到现在,都没看到她人影,急疯了。
  白雁沉吟了下, “明天,我在外面。这样吧,你到人民广场那儿等我,我们一块去见明星。”她想着,这大白天,明星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特别的事,要么在三千丝耗着,要么在睡觉。
  白雁住的地方离人民广场近,她不打车, 走过去的。今天太阳不算火,马上要入秋了,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些凉意,人行道上,落叶铺了一地。
  “小雁。”商明天一下出租车,就冲到白雁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紧绷的神情才好转了些,看她头上满是汗,心疼地用手帕拭去,拉着她进了路边一家茶室。
  “明天,你就给我买瓶水,这里面收费很贵的。”白雁压低嗓音,扯了下商明天的衣角。
  “小雁,我们现在可以吃贵的了。”商明天心中一疼,握着白雁的手捏了捏。
  “我知道飞行员工资高,可是你负担重呀!你爸妈年纪大了,你妈没有养老金,还有明星她……还没出嫁,你还要办婚事,这些都要用钱的。”白雁不肯,扭头就往外面走。
  “我把婚事延期了。”商明天在身后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白雁愕然扭过头。
  “小雁,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能结婚呢?”
  白雁身子晃了晃, “明天,你在乱讲什么,我现在挺好的。”
  商明天脸沉着,硬把她拖进茶室,点了一壶绿茶,两客煲仔饭。
  “你别想瞒我,你要离婚,是不是?”商明天温柔地把她散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
  该死的冷锋!白雁在心里面骂道。到了这个地步,她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不错,可是我离婚和你的婚期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现在这么痛苦,我却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我们俩说好,要一起幸福的。我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扔下你不管。”
  “那你要怎么管?”白雁红了眼眶, “你要取消婚约,和我结婚吗?”
  商明天紧抿着唇,俊朗的面容扭曲着。
  “明天,我们都很清楚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所以我们才做出那样的约定。
  你不要因为我而去让另一个女子失望,你不是违背诺言的人,你也不想让我为你成为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明天,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们……这样就好,能有联系,还能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喝茶,我们还能互相关心。明天,我一直都想看到你做新郎,一定很帅很帅。你结婚的时候,我会悄悄去看的,不会让你妈妈瞧见,我站在远处,能看到你就行。”
  “可是你过得不好,我这里……舍不得……”商明天指着心口,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错了,明天,我这个时候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好。我结束了一份失败的婚姻,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我有工作,有朋友,而且还没老,你要知道我行情挺好的。等我恢复自由身,一定有许多人追我。如果我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我第一个就告诉你。”白雁轻轻握住商明天的手, “答应我,婚期如期举行。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你喜欢的、要相伴一辈子、和你一同建一个家、能带你照顾你爸妈的人。既然决定珍爱她,就别伤害她。我……结过婚,很懂她的心。”
  明天的眼泪止不住,一个劲地落在白雁的手背上。
  服务员递茶上来,看得穿着军官服的男人满脸是泪,一时愣住,动都不敢动。
  白雁微笑地让她放下,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明天。
  “小雁,为什么我们当初会轻易放弃这份感情呢?如果坚持下去,说不定我爸妈就会有思想变通的一天。”商明天痛苦地问道。
  没有那一天的。
  如果她与明天之间有千分之一的希望,白雁觉得自己都会用上一万份的努力。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精子与一个卵子的错误结合。错误的结合,让她的生命苍茫而又灰暗。明天,是她孤寂的成长中,唯一的曙光。
  明天不知道,在明天的妈妈以绝食要求明天与她断绝关系后,她曾经不顾自尊地去找过他的爸妈,告诉他们,她会象明天一样爱他们、孝敬他们,视他们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恳求他们,同意她和明天交往。
  商妈对着她的脸,突地吐了一口唾沫,拍着桌子高声漫骂,说除非她死。
  商爸斜睨着她,指着她家的院墙,说如果她敢再招惹明天,他就一头撞死在她家门前。
  “你妈看到哪个男人不错,不管是老还是少,不管人家有没老婆,想方设法勾搭上。你和你妈是一个货色,现在看到我家明天好,就不要脸地缠着他。哼,只要我们活在这世上一天,你甭打这主意。“商爸又是挥手,又是跳脚。
  她咬着唇,默默抹去脸上的口沫,走出明天家的小院,腿软绵绵的。
  走到家门口,白慕梅双手交叉着倚在院门前,对着她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
  “你的眼光还真高呀。那种下三滥人家,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还嫌恶心呢!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她看都没看白慕梅,直直地走进屋内。
  心,冷如数九的寒冰。
  后来,当明天顶着压力,白她表白爱意时。她突然感到欣慰了,在他们最美好的年华,最纯真的岁月,真挚地相恋过,这已经足够了。能不能牵手到白头,并不重要。
  在她的心里面,明天是特别的。
  在明天的心里面,她也会占着一个位置。
  这份感情如同纸玫瑰一般,会一直保持鲜艳的颜色,经得起岁月,经得起风雨。她不再苛求,她很幸福,她不遗憾。
  明天现在有了这么出众的女友,尽管不是她,但她也觉得快乐。
  “小姐,先生,你们的餐全了。”服务小姐把冒着热气的煲仔饭放上餐桌,露齿一笑。
  白雁从回忆中惊醒,向小姐道声谢。
  “明天,这饭闻着真香!我要全部吃完。”白雁歪着头,夸张地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商明天苦涩地笑了笑,把作料倒进饭中,慢慢地搅拌好,然后和白雁换了下,顺便把白雁面前的蒸鸡蛋拿过来。白雁小时候,为了节约时间,也为了节省开支,常做的菜就是蒸鸡蛋。吃太多后,看到蒸鸡蛋,就情不自禁皱眉头。
  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在去飞行学院时,也可能还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心里面有时还是会不甘,还是会渴望出现某个奇迹,渴望父母能看到白雁的洁身自好,从而消除对白雁的成见。
  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永不会实现的梦罢了。
  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结成连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件事。他和白雁这一生却注定要错过的。
  不是不遗憾,不是不心酸。
  当初所谓的约定,不过是两人硬撑的坚强。白雁和他都努力去做了。
  白雁告诉他,她恋爱了,马上就会结婚。他说他也有了女友。
  其实他给白雁看的照片上的女孩只是他的一个战友,在文工团工作,对他有好感,总是找各种机会来他们飞行大队找他。那是他很欣赏的女孩子,青春、活泼,多才多艺,落落大方,可是他对她就是产生不了象对白雁那样的感情。
  他和她,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这次,他回家探亲,女孩子嚷着要跟他过来玩。
  他怔了怔,想着只要亲眼看到白雁过得幸福,那么,他就把女孩子带回家,然后,试着和她交往。
  他婉转地对爸妈说,可能会有一个女战友会来老家玩。谁知道,爸妈一激动,按照他们的理解,就添油加醋成他就要结婚了。
  当白雁问起婚事时,他看着她眼中真挚的喜悦,他没有解释。
  可是,他亲眼见到的白雁一点也不幸福,结婚几个月,就要离婚。
  他忍不住又把在心中盘桓多年的问题问了出来,十九岁时,他不能改变答案,二十六岁,他同样不能改变。
  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我可以顺着心的指引,全心全意地爱你。可是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为了父母,我不得不与你擦肩而过,但我的心从未远离。
  商明天叹了口气,抬眼默默注视着白雁,把无言的酸涩和着一颗颗米粒,生生咽下。
  两人吃过饭,便打车去了三千丝。
  三千丝的卷帘门拉得严实实的,上面写着“吉房出租”,后面留了个手机号码。白雁按照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口气很不耐烦。
  “哦,那个女人上次扫黄被抓起来后,就不做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哪里鬼混,有可能挪了窝继续卖肉。那种钱好赚,她尝到甜头,舍不得丢的。”房东在电话那端笑得很意淫。
  白雁捂着话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明天,不敢接话,一直“嗯,嗯,好的”。“明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商明天焦急地问。
  “没有,房东说……这边生意不算好,她可能换门面了,她没留下联系地址。”
  “明星做事没定性,而且乱交朋友,不指望她赚钱,不让人操心就行。我爸妈还说她在滨江做大生意,我一听就是吹牛。”商明天皱着眉头,看了看时间,“小雁,我送你去医院复检!”
  白雁点点头,“也好吧!”
  白雁看着路边林荫道上树木长得挺茂盛,建议两人走一会再打车,吃得太饱,正好消化消化。
  两个人正走着,前方,不知哪家的小孩,把山地车骑上了林荫道,耍酷地双手脱把,骑得飞快,没提防对面有人,一慌,忘了刹车,直直地就对着白雁撞过来。明天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把白雁搅在杯里,往边上一闪,山地车嗖地一下从两人身边越过,撞上一棵树,小孩从车上摔下来,疼得啮牙咧嘴。还好,只是手上蹭破了点皮。
  白雁吓出一身冷汗,心怦怦直跳,揪着商明天的衣襟,一时间忘了分开。“哥?”一声抽气的呼喊从马路对面传来。
  两人闻声看过去,商明星双目圆睁,穿着一条裸着后背的吊带短裙,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眼影涂得像个午夜鬼魅。
  “哥,你在干什么?”商明星确定没认错人,一下子气疯了,挥舞着双臂急匆匆地走过来。腋下没剃净的体毛,随着手臂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遮着。看的商明天眉头打成了个结。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竟敢勾引我哥。快,给我松开。”
  她腾地一下把白雁从商明星的怀里拉开,眼神狠的要杀人。
  “明星,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商明天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直冒,揪住明星的手臂,厉声问道,“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大生意?”
  “我……我……”商明星暗悔,一激动忘了形。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眼睛瞟到白雁担忧的眼神,突地恼羞成怒,“是不是你对我哥乱嚼什么舌头?”
  白雁悄悄地对她摇摇手,她却理解成白雁心虚,心里面把白雁已是千刀万剐。
  “明星,你回答我。”商明天气得眼前发黑。从明星满身的风尘味中,他有点意识到明星是做什么的。手不禁加重了力度,疼得商明星直抽气。
  她一跺脚,“哥,你别听那个女人瞎说,我……其实是被逼的。”“谁逼你的?”
  “都是这个女人。要不是她,我才不会走上这条路。”商明星指着白雁,吼道,“我本来和人家好好的做生意,她男人有门路,我找她,她也答应帮我弄个项目。当我从地下钱庄贷到款,合伙的人也筹到了钱,她却翻脸不认人,说除非我有病,她能找到人,其他别管什么事,都不要给她打电话。到了这地步,我投下去的钱收不回来,钱庄追着我还钱,我一时到哪找到那么多钱,没办法……我只好……”
  商明星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下来。
  “啪”,商明天抬手掴了商明星一个巴掌,“你自己学坏,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哥,你不信我?”商明星捂着脸,直扁嘴,“我要告诉爸妈,你……不听他们的话,又和这女人勾搭上了。还为了她,打我。”
  说完,她头一扭,哭哭啼啼地要跑。
  商明天一把拉住她,神情严厉,不容反抗,“把你的地址给我,明天下午,你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回云县。如果你不回,我就用绳子把你绑走。”
  商明星在商明天慑人的目光下,不情愿地说出了地址。虽然只小了明天四十分钟,但她从小就很畏惧他。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别告诉爸妈,好吗,哥?”她向明天求道。“你没发言的权利。现在,快给我去换身正常的衣服。”明天的脸都气得变了形。“明天……”
  商明星无奈地喔了声。临走前,丢给白雁一记怨恨恼怒的眼神。
  白雁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
  商明天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握住一棵枝干,指尖发白,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气。
  白雁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明天……”
  商明天摇了摇手,“对不起,小雁,明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
  “也不全是,”白雁说道,“她是来找过我,要……康剑帮她联系项目。那个时候,我已决定要和他离婚,我……不想欠他的,所以就拒绝了明星。”
  “小雁,我知道你的为人,也清楚明星的个性。你不要说了。”商明天深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小雁,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要离婚?”
  白雁愣愣地站在商明天面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冷锋和我说了一些事,我不太相信。你不可能因为他的前女友,就冲动地提出离婚的。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绝然?”
  白雁眼里惭渐浮出一丝水汽,这就是明天,永远懂她、知她。她在他面前就是一本翻开的书,什么都隐瞒不了。
  这两天身心的煎熬,康剑的嘴边冒出了几个燎泡。简单给他买了一瓶水还有面包,他摆摆手,一点胃口都没有。
  白雁的手机仍然不通,他在医院守到下午三点,也没等着个人。他跑去妇产科问柳晶,柳晶漠然地对他翻了翻眼,说一会儿要进手术室,没空理他。
  他生怕白雁回家了,匆匆赶回去。不仅没看到人,就连属于白雁的洗漱用品、衣服、卧室内的小玩偶,全都不见了。
  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笺:领导,现在我们已不适合再住在一个屋内,我搬出去住了。下周,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
  寥寥数语,康剑看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怨恨,语气也不激烈,平和得象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跌坐在沙发上,现在才明白白雁的决心下得有多大。他记得他从北京回来的那个晚上,两人坐车回家,白雁指着一片小区说,她以后就搬到那里。他当时以为她在和他赌气,根本没往心中去。
  现在再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个小区。
  一瞬间,她就把在他生命中停驻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康剑有种预感,他好象真的要失去白雁了。
  他知道白雁还会主动和他联系,她需要通知他一起去民政局办手续。那么在这个电话来到之前,他还是有希望挽回白雁的心。
  康剑脑子飞快地转着,白雁的朋友不多,好像就柳晶。柳晶不可能帮他,他现在又不知白雁在哪,那么,能帮他只有……她了。
  康剑站起身,咚咚地往楼下走去。
  “简秘书,去云县。”白雁失踪那一晚,出租车司机说她是去云县的。她一定是去见她妈妈,她说了什么,有了什么打算,她妈妈一定清楚。虽然她妈妈是他在世上极其不愿见到的人,但只要能找到白雁,他可以忍下心底的厌恶,与她见上一面。
  简单有点微愕,但什么也没有说,上了车,发动引擎。
  “到了高速,开快一点,争取能在天黑前到云县。”康剑的喉咙已经冒烟了,他逼着自己喝了几口水,吃了点面包。现在他倒下,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不怨白雁的举动,这一切,都是他应受的。
  “康助,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简单开玩笑地说道,“你很爱白护士吧!”
  简单的印象中,康助一直是个有条不紊、自信、镇定的人,他没见过康助这么慌张过。
  康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简秘书,你现在有没有打算结婚?”
  简单呵呵一笑,“我和我女友恋爱才一年,还没见过双方家长,结婚远着呢!就说我想,我女友也不肯,她说结婚后事多,就不自由了,她想多玩几年。”
  康剑把头转向窗外,好象被外面的风景给迷住了。“当有一天,你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名字与另一个名字用法律紧紧锁在一起;你迫切地想和她生一个孩子,从而让你们之间有了血源的牵连;你推掉许多应酬,迫切地想赶回去,就为吃她做的饭,然后陪着她一起看很可笑的连续剧、聊一些家长里短;你多喝了点酒、烟抽多了,她对着你大吼大叫,你听着,不生气,只会感到温暖。那时,你也会象我现在这样的。”
  简单收起了笑意,不自觉纳闷起来。
  “康助,我暂时没办法领会你话中的深意,可我听得出你用情很深。那白护士和你气什么呀?”
  康剑闭上眼,叹了口气,“因为我也是现在才明白。”
  白慕梅很惊讶康剑会给她打电话。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 “正好我没吃饭,那一起吃晚饭吧!”
  “不用, 我只耽搁你半个小时。”康剑的声音礼貌到近似于疏离。
  半个小时能干吗,只有喝杯咖啡了。白慕梅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蓝山咖啡馆。
  简单开车左弯右绕的折腾半天,最后在黑暗中看到一串闪烁的霓虹灯,廉价的彩色珠子似的,在夜色里欢快地跳跃着。
  咖啡馆里面不怎么样,钻进鼻子里的不是浓郁醇厚的咖噼香气,而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灯光昏暗,每张桌子上都点着水漂烛,要有特别好的眼力,才能看清其他顾客的脸。
  白慕梅先到了,看着康剑,笑靥如花。
  “这是我最喜欢的咖啡馆,这里有个歌手,很会唱蔡琴的歌,沙发坐着也舒服。”
  白篡梅说道,媚眼如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康剑的风度和气质远超青年时的康云林,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康剑浅浅地颔首,对四周的一切视若无睹,看向白慕梅的双瞳如一潭静水。
  白篡梅没趣地坐下,慵懒地招手叫服务生过来。
  白慕梅要了杯爱尔兰咖啡,他只要了杯白开水.康剑认为,对着白慕梅这张脸,不管多么美味的食物、多么可口的饮品,都是无法下咽的。
  “我从滨江突然过来,是想……”
  康剑刚开口,白慕梅歪了下嘴角.打断他, “你是来告诉我你和白雁离婚的事。其实没有必要,我早就知道了。”
  白慕梅冷漠的口吻让康剑听着心一震。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离了就离了吧!”白慕梅端起咖啡,细细地抿了一口。
  康剑再次一惊,这种话不象出自于一个母亲之口,而象是一个事不关已的旁观者刻薄的分析。
  “白雁现在哪里?”縻剑挑了挑眉,有些话在嘴角转悠了下,又咽了回去。
  “不在滨江吗?”白基梅觉得康剑问得莫名其妙。
  “我们并没有离婚,但是她从家里搬出去了,我现在找不到她。”
  白慕梅耸耸肩, “于是,你以为她躲在我这里?”
  康剑没有说话。
  “自从她上护专之后,我们已经好多年没住过同一个屋檐下了。她眼里根本不把我当妈。”白慕梅幽怨地叹口气,娇嗔地托起下巴,双目微眯。
  “前天,她好象回过一次云县。”康剑眼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白慕梅。
  “不错,来和我断绝母女关系的。”
  康剑震慑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就为我没有告诉她我是你爸爸的故交,她就向我发了一通火。其实,这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是我朋度,我有必要向她交待吗?何况是很久前的事了,怕说太多,会惹你妈妈不开心。这好人真做不得,算了,只当我没生过她这个白眼狼。”
  “看来我来错了。不是你没生过白雁,而是你不配做她的妈。”康剑的声音还努力保持平静,但脸色已经变了。
  他感到对面这个自以为倾国倾城的女人,如同冷血的恶魔,连心、连血、连骨头渣子都掺着冰渣儿。
  换作正常的母亲,在得知他伤害到自己的女儿时,一定会张开双翼,把女儿护在翼下,对他不是严词斥责,就是怒目而视。
  白雁是她的亲身骨肉,她对白雁现在的痛苦不仅不闻不问,还怀着看戏的冷然心态,竟然对他用上了暧昧的口吻。
  康剑的心此时不是气愤,而是剧烈的心疼,这些年,和这样的一个妈相处,白雁是怎么过来的?
  他认为白慕梅没有廉耻,虎毒都不食子,她对于白雁至少是象个妈妈一般的付之关爱,可是她一点点都没有。
  先前,当着他的面,她对白雁的嘘寒问暖都是装的。
  白雁一定是疼到不能承受了才向白慕梅提出断绝的决定?
  那时,他在哪?
  “在你的眼中,白雁算什么,”他瞪着白慕梅,心里面后悔得真想一掌劈死自己。
  白慕梅斜睨了康剑一眼. “没想到,你还有同情心呢!我把她生下来,给她吃,给她穿,给她上学。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女儿,她能嫁给你?好了,她现在翅膀一硬,翻脸不认人,我都没说什么。做妈做到这种程度,还要我怎样?我又没涎着脸,跑到你家,让你们养,真是岂有此理。”
  康剑咬了下唇,觉得再坐下去,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现在要赶快回滨江,找到白雁,他要紧紧地抱一抱她。和情欲无关,只想温暖她,让她感觉他的存在。
  “我很开心地从你口中听到白雁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相信,斩断了血缘的牵拌,她会过得比以前更开心。打扰了!”康剑拿起账单,走向吧台。
  他没有说再见。他相信他和白雁应该和白慕梅后会无期了。
  她千娇百媚,她倾国倾城,她艳冠群芳,她让男人疯枉颠倒,都是她一个人的快乐与自豪,和他们无关了。
  康云林远居省城,年纪大了,没胆量也没精力再上演为美人弃江山的壮举。
  白慕梅,这颗如同一根毒刺的女人,在康剑心中扎了二十四年,今天,他终于把她拨掉了。
  以后,白雁是他一个人的白雁了,和这个女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康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和晴朗,结账时,对着收银小姐露出了冻结多日的笑意。
  白慕梅哪里被受过男人这样的奚落,气得丽容绷紧,一甩手,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到毯上,迅即棋糊成一堆泥污。
  她翻翻白眼,把脸扭向一边。不看康剑离开的背影。不过,在心里却不自觉地感叹:这男人比他老子有担当。
  夜,漆黑一团。
  简单开了一天的车,疲累地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康剑没有叫醒他,轻轻地拧开车门,坐了进去。
  白雁还在滨江,离他并不远,这就好。他不急着赶时间了,让简单好好地睡一会。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让牵挂你的人操心,也是对珍爱的人一种回报。
  不需要再想着让别人帮助了,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会用尽全部的心力去解决。白雁对他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是他做的事太恶劣,把她吓跑了。
  追妻之路漫漫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康剑拿出手机,嘴角噙着笑意, “老婆,这一刻,特别地想你,睡了吗?如果睡了,那么一定要梦到我。我想我也会梦到你的。”
  显示屏上跳出一只蝴蝶,飞舞着双翅, “叮”的一声,短信发送完毕。
  月上柳梢头。
  白雁复检结果不错,挂好水之后,看天色已经不早,再回公寓买菜做饭,时间上有点紧,于是,她便约了冷锋、明天还有柳晶,一同去了饭店。
  饭店新开张,披红挂彩的没度完蜜月呢,优惠多多,人气有很旺,有股“所有的人都来吧,让我喂饱你们”的气息。
  冷锋给店老板治过病,特地给了四人大厅里最好的座位,靠着窗边,两边是盆栽,闹中取静。
  饭吃得很快。
  冷锋要赶回医院值夜班,商明天心事重重,整晚上眉头都蹙着,根本没什么动筷子。白雁为他和柳晶做介绍时,他只是抬了下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弄得柳晶挺受打击。
  柳晶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人到哪,笑声跟到哪,打扮一天比一天摩登。以前都是看好价位才看衣服,现在只要看中的,不管价位,拿出卡就刷。
  可是知情人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酸。这分明就是一种刻意的强调,似乎是要用某种显而易见的不在意,来强调某些快乐的存在。
  十四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抹的干干净净的。
  “柳护士,你晚上没事,就留下陪陪白雁。”冷锋开车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叮嘱道。
  白雁讶然地瞄了瞄冷锋,又看了看白雁,状似恍然大悟,“行……行啊!”她悄悄捏了下白雁。
  白雁神情淡淡地和冷锋、明天道别。
  “雁,没想到哦,你这还没脱身,就有人惦记上了。快说说,你什么时候把那股西伯利亚寒流征服的?”柳晶很是兴奋。
  白雁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和冷医生就是纯同事间的友情,和你一样,别乱说哦。”,“才不一样,他怎么对我就没那么好。”
  “反正呢,我和冷医生现在没这回事,以后也没这回事。”.白雁说得很肯定。
  “为什么?你离婚之后,有交友的自由。我觉着冷医生不错,医术高,又不滥情,属于极品男人。”.“我没说他坏,但是我们不适合。”.白雁挽住柳晶,并肩上楼。
  柳晶啧了一下,“雁,你又来了,好像对自己挺了解似的。那谁适合你,你自己挑的康领导不就那样。”.白雁没吱声,叹了口气,掏钥匙开门。
  柳晶扶着门框,也跟着叹了口气,“女人和男人就是不同,男人结束了一份感情,能很快投入到第二份,而女人不行,不是留恋往昔,就是深陷其中,纠纠结结,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过程。雁,虽然你和康领导闪婚闪离,但总是有点感情的,一时间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柳晶,你现在可以去开讲座了。”.白雁笑着,进房间,换上宽松的睡衣。
  “佛祖在菩提树下坐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悟得佛学真谛。象我们经历了爱情的疼痛与甜蜜,自然也有了一些心得。其实呢,男人除了陪你上床,真没多大用处。但能上床也不错呀,至少可以温暖你。如果突然换个男人上床,还要重新经历摸索期,还是担心尺寸合不合,唉,衣是新的好,人还是旧的亲!可是别人不这么想。”
  “什么尺寸?”.白雁一问出,陡地明白过来,脸胀得通红,追着柳晶就打,“.你个女流氓,这种话也说得出来。”.柳晶大笑着到处逃窜,“我实话实说呀,你问问冷医生就知道,他见过男人无限,男人那里的尺寸本来就各有千秋的。”.“那关你什么事?”.白雁笑得气都接不上来,两人笑闹成一团,摔到床上滚了几滚,耳边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声音,随手拿过来一看。
  “谁的?.”柳晶止住笑,探过头来,见白雁愣愣发神。
  白雁迅速把短信删除,“别人发错号了。”
  “冷医生?”柳晶不信,八卦兮兮地问。
  “就是发错了。柳晶,你先去洗澡,然后拧条毛巾,把席子抹一下。我去厨房切西瓜给你吃。”白雁坐起身来,边说边往厨房里走。
  柳晶哦了一声,瞟瞟床头柜上的手机,努了努嘴。
  两人洗好澡,上了床,看了会电视,柳晶嚷着发困,白雁把灯熄了,电视关了,陪着柳晶一同躺下。柳晶很快就传出了熟睡的鼾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明星像调色板的脸,一会是明天凝重严峻的面容,最后是康领导深邃如夜海的眼神。
  她都搬出家了,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她真的要离婚,他为什么还不愿相信呢?
  白雁真的不懂,陆涤飞离婚如同脱去一件衣衫,过得不知多潇洒,两人平和分手,他根本没有影响,他何乐而不为?
  难道他仍然在执着他所谓的“爱”.,他不知道,他那样的一份爱,她已经不想、不愿,也不敢承受的。
  白雁轻轻叹息,又翻了下身。
  “泽昊,别闹,我要睡。”.旁边的柳晶嘟嘟哝哝地冒出一句梦话,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慢慢地搁在白雁的腰间,嘴角荡起甜蜜的笑意。
  白雁心疼地摸了摸柳晶的脸,眼眶一红。
  傻柳晶!她在心中低叹。
  虽然李泽昊已经移情别恋,但他也是柳晶心中的一朵纸玫瑰,永远会在柳晶的人生里占领一个位置。
  这是无法否认的。
  康剑是早晨六点到滨江的。简单在车上小睡了会,但精神仍不剂。他把康剑送到小区楼下,康剑问了下今天早晨的日程,就是寻常的工作安排。他让简单早晨不要去办公室了,好好睡一下后,下午再去。
  简单走后,他上楼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到外面洗衣篮里已经积下不少衣服,迎着光一看,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康剑耸耸肩,黯然地对着镜子刮脸、梳头。
  没有老婆的家,还是个家吗?
  康剑打车去的市政府,下了车,他礼貌地对大门口站岗的小警卫点了下头。旁边登记室里,突然冲出另一个小警卫,“.啪,”地一下在康剑门前立正,然后敬礼,“康市助,你好,有个中校要见你。”.康剑挑挑眉,询问地看向小警卫。
  市政府是重要的办公基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有时候,一些对社会感到不平,或心里有怨屈的市民会在市政府门口聚众闹事。康剑就曾亲眼看到几个纱厂女工在大门口哭着滚着骂着,要往里面冲,吓得小警卫们都不敢上前,后来还是武警过来把人提走的。
  市政府大门进出是有严格规定的。
  要进市政府办事,一般先登记,确定要见的人在里面,也得到同意,小警卫们才会让办事的人进去。
  而康剑这样的官员,想见都得预约,还得和秘书沟通下,说明什么事,然后等秘书汇报,再定下来见于不见。
  这些小警卫们不是赶来,怎么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康剑感到有些奇怪。
  小警卫被康剑看的面红耳赤,“我……看过他的军官证还有身份证,他说有你的家事找你,我便让他等会,刚想打电话,恰好看到康市助,我……”
  康剑拧拧眉,没为难小警卫,“哦,那他人呢?”心理面感到更诡异了,空军会过问他的家事?
  “商中校,康市助来了。.”小警卫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声。
  一个身穿天空蓝空军制服、英气俊朗的男子跑了出来,“你好,康市助,我是商明天。”,男人朝康剑伸出手。
  听到明天这个名字,康剑微愣了一下,他有点耳熟,在哪听过的。
  商明天看出了他的疑惑,“我是白雁小时候的邻居,也是朋友。”.康剑想起来了,他在医院找到白雁时,白雁曾叮嘱那个冷医生,让他转告明天什么。
  他浑身的细胞一个个警觉地立着,“那进去吧!”.大门口人来人往,站在这儿挺惹人眼的。
  商明天摇摇头,“我来请康市助到附近的茶室坐一会吗?不会太久。,”
  康剑沉冷了下,“好!,”
  市政府位于的这条街没什么商铺,大部分都是部委办局的办公楼,两个人走了一会,才找到一间茶室。
  商明天进门先除下军帽,等康剑坐下后,才入座,服务生进来时,他也是礼貌地先请康剑点了,接着,自己才点。
  早晨茶室的生意很淡,不一会,服务室就把两杯茶端了上来。康剑抿着茶,戒备地沉默着。对面的军官看上去面相年轻,和白雁差不了二三岁的样。他找自己到底是什么家事?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几年,他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在没有看清对方的底牌以前,绝不会让自己主动开口。谁先亮牌谁被动、后发制人为上策,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
  商明天轻轻地啜了一口绿茶,又沉默了一阵。他拿过随手带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轻轻摊在桌上,然后推给康剑。
  康剑低下眼帘,脸色刷地铁青。
  《离婚协议书》?
  “康市助,麻烦你签个字,小雁说过,不要你的任何财产,也不要你的赡养费,只要离婚,她净身出门。”商明天说道。
  “商中校,这好像是我和白雁之间的事,你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签这个字?”康剑咬牙切齿地问道,一股怒火从心头燃起,他不自觉地攥起了双拳。
  “凭我对小雁的关心。”商明天不急不缓地回道,凛然地迎视着康剑的怒目,“在你对她做了那么多事后,你已经不配再和她在一起了。”
  康剑心中的火苗快成燎原之势了,他冷冷一笑,“商中校,你不觉得你很冒昧吗?不管你是白雁的什么朋友,不管你对她怀着什么心思,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我现在还是白雁的老公。”
  “以报复、欺骗的手段得到的婚姻,在道德上是根本不成立的。你真是大言不惭,还敢称做白雁的老公。你一个大男人,用那样的险恶用心对付白雁这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你对白慕梅不满,你向她报复去。白雁有什么错呢?有那样的母亲,她能不学坏,洁身自好地长大,已经是不容易了。而你呢,有爹有妹,生活优裕,你苦在哪里?你别端着架子,自以为了不起。你现在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我真不屑站在这里,和你这样的伪君子说话,我是为了小雁,请你签字吧!”
  康剑额头上青筋一根根蠕动着,火焰熊熊,烧红了他的双眼,也烧去了他的理智。
  “他妈的,你算哪根蒜,哪根葱,我今天就要教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屁能放。”康剑腾地站起手,挥起拳头,对准商明天就揍了过去。
  商明天没防备,本能地闪了下身,拳头落在了鼻子上。
  两股热流哗地从商明天的鼻管里流了出来。
  康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咄咄地瞪着商明天。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打过架的,或许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架,可是并不代表他不会打架。
  刚才,拳头挥得太快,用力过猛,手腕有点扭伤。
  他活动了下关节。
  血,仍在一阵阵地住上翻涌。
  气堆积在胸口,不能不找个途径发泄,不然他会疯的。
  就连柳晶,白雁都没把他与她之间的真正的过节提起过,若不是伊桐桐勾搭上李泽昊,柳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个商明天竟然知道了所有的枝枝蔓蔓,可见白雁对商明天有多信任。不仅如此,商明天还占有了他认识白雁之前的所有时光,如果他猜得不错,商明天与白雁一定是属于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商明天语气中对白雁的呵扩、疼爱,珍视,在他这个所谓的白雁老公面前,毫不加掩饰,商明天对白雁有着什么想法,不必言表了。是不是一等白雁离婚,商明天就会立马牵住白雁的手?
  偏偏一联想那个画面,康剑不得不承认,他们年龄确实相当,容貌、气质吻合,看上去很般配,如一对碧人一样。
  难道是白雁给了商明天肯定的答复,商明天才嚣张地找上来,要求离婚?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他们把他当什么了?白雁还是他老婆,他这个老公是吃软饭的吗?康剑的心已经不知是妒忌还是吃醋,还是愤怒,就是一口气生生地咽不下去,心冰凉到了极点。
  就在他这一闪神之间,商明天站稳了脚,他拿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了下鼻血,然后脱下身上的军装,只着一件背心。
  “你现在想起捍卫你老公的权利了,可惜已经太晚。当你拥有这项权利时,你干吗去了?夜会美女,又是送房又是送车,下午包下整间咖啡厅,与美女听音乐、喝咖啡,那时你把小雁搁在哪?伟大的康助,这世界不是随你想怎么转就怎么转的,你想伤害时,人就得站着,你反悔了,勾勾手,别人就扑进你怀里,没这样的好事。”
  “臭小子,你真是太猖狂了。这干你屁事。”康剑说着又挥拳捣向明天的脸上,明天往后一仰,机灵地闪过,突地一个扫堂腿,蹬向康剑,紧接着,一记左勾拳,康剑踉踉跄跄地往后一倒,鼻血立时蹿出,明天又冲过来扑上去揪住康剑的衣襟,一拳接着一拳。
  商明天在部队里,练过擒拿格斗,又经常运动,康剑哪里是他的对手。但康剑也不示弱,拼了命的迎上去,两人厮打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会儿他在上,一会儿明天在上。
  打斗中,桌上的水杯咣当咣当几下,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碎片片。
  康剑只能勉强应付几招,不一会,他脸上严厉气愤的表情还没进一步伸展开来,便被商明天的又一狠拳封闭住,接着被更多涌出的鼻血遮盖住了。
  “这拳不是我打的,是替小雁打的。她等于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孩子,你欺负她,心里面舒服吗?她大夏天的,被碳火烫伤了半个身子,在床上大半个月不能洗澡不能动弹。冬天,下大雪,水管子冻裂,她用盆子装满雪,等融化了,再做饭,再洗脸。那双捧着雪的小手,满是冻疮,红肿得裂着血口子。上中学的时候,有小流氓趴在她家窗前,往她家扔砖块,偷看她洗澡。她那么聪明,却不得不选择去读护专,因为护专有补贴,可以早早地自立。你会说小雁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对,和你没半点关系,也没人要求你做个有同情心的大善人,那么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做个陌生人呢?你硬要装做一幅出俗的样,让小雁被你打动,嫁给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够娶到小雁,你……怎么蠢到不珍惜呢?”
  商明天痛苦得疯了,但疯得尚存一些理智,他指着康剑的脸, “这是你的面具,我不打,只要你签好字,把白雁还给我,以后,你做你的大市长,我们做我们的小老百姓。”说完,明天对着康剑身体的其他部位毫不手软,疯打狠打。
  商明天打着打着,眼眶有点发红。自从听完白雁说了一切源源本本,商明天心里面就堵着这口气了。他问白雁为什么不早点离婚,白雁说康剑不肯,但这次不管他肯不肯,她都要离的。
  商明天一听火大了,他康剑是主宰世间的神吗,凭什么他说结婚就结婚,说不离婚就不离婚。他担心白雁对付不了康剑,考虑了一夜后,直接找上康剑。
  康剑此时己瘫成了一团泥,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鼻子撕裂地疼,腿也疼,上上下下都疼,但这一切,都抵不上心中的疼痛。
  现在,如果白雁被别人欺负,他也会象这个商明天一样去为白雁出气。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胆量,这是因为白雁是他老婆,他是她老公,他应该是她的天。
  商明天是白雁的什么呢?
  昨天?明天?今天是他,但终将会过去。
  “你报警吧,这事和白雁没有关系,她不知道我来找你。”商明天停住了挥拳,把身上的衣服理好,穿上军装,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扔到康剑身上, “你签好后,通知白雁。”
  康剑扶着跌倒的椅子站起来,他用纸巾处理了下鼻子,肿得象个金鱼泡的双眼,耿耿地看着商明天, “我……不会和白雁离婚的,除非你把我打死。”
  商明天怔住,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你打过我这一顿,是不是可以扯平我对白雁的伤害?那么我与她之间就是崭新的开始了。商中校,爱不是个错,但对别人的妻子怀有非分之想,不是君子之道。出了这门,我不希望你再与白雁见面,不然,我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康剑说完,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慢慢地撕成条,再撒成碎片,飘飘洒洒散了一地。
  “谢谢你为白雁所做的一切,就此打住,以后,她有我。”他高昂着头,鼻青脸肿的从呆愕中的明天身边经过,走了出去。
  从服务生惊讶的目光下,他可能察觉到自己的样子不太雅观,想了想,拦辆车回家去了,在车上给小吴秘书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适,要休息个一天。
  商明天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出的咖啡厅,也不知怎么来到了白雁的租所,打电话让白雁下来。
  白雁急匆匆地下楼,看到明天倚着墙壁,头发有些凌乱,鼻下面有一抹血迹,失声惊呼: “明天,你和人打架了?”
  商明天点点头。
  “和谁?”
  “康剑。”
  白雁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僵如化石。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跳起来,上前楸住明天, “你疯啦,明天,你打了康剑,他是国家干部,市长助理,你会犯法的。你好不容易读大学,好几年都没回家,才有了今天,你这样会把前程全毁掉的。
  你……干吗呀!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康剑。”白雁说着,转身往小区大门跑去。
  “你找他干什么?”商明天追上白雁. “有什么事,我会担着的,你不要担心。”
  白雁哭丧着脸, “我就是怕你担着。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就是要报仇,也由我来报,你干吗插手。我去找康剑说说情。”
  “不准去求他。”
  白雁轻轻驳开明天的手,从袋子里掏出钥匙, “你上楼去洗把脸,家里有做好的凉面。我不是去求他,我去和他讲理去。”
  “他那种人哪有理可讲,小雁……”商明天还想说什么,白雁一溜烟地跑远了。
  仿佛心有灵犀,白雁根本没多想,直接就打车回了家,钥匙一拧,门推开,刚好对上康剑黯淡的眸光。
  心如死灰。
  她回家了,终于回家了。他不会以为她是担心他的伤势,关心他才回来的。她一定是与商明天见了面,怕他做出对商明天不利的事,赶回来探询的。
  怎么能不悲绝呢?
  康剑闭了闭眼,木然地坐在沙发上。
  他是为了报复娶她,她是为了什么嫁他呢?
  她的心里面有没有一点他的位置?而他,已如同茫然的飞蛾看到一盏明灯,如同溺水的孩童看到一根稻草,如同久阴的土地等到了天晴,疯狂而又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但,可惜已经晚了。
  白雁倒抽一口凉气,被康剑壮观的伤势吃了一惊,明天下手真狠呀!
  她没多说话,放下包,找出医药箱,又拿来毛巾、冰块,来到康剑身边,为他处理伤势。
  他咝咝抽痛,一动不动。
  “昨晚睡在哪的?”他问。
  “花园小区10楼301室,离这儿半个小时的路程。”
  “肺炎痊愈了吗?”
  “不挂水了,但药还要吃两天,我在休病假。”
  “一个人住?”
  白雁拿着红药水的手一抖,瞟了他一眼, “昨天晚上,柳晶陪我睡的。她现在租的地方离我并不远。”
  “商明天只是你邻居?”康剑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我们俩家住前后排,他是邻居、朋友、学长……”
  “不止这些吧?”康剑接过冰袋,捂着鼻子, “他是送你纸玫瑰的人吗?”
  白雁呆若木鸡, “你怎么知道纸玫瑰?”
  康剑摇摇手, “这个你别问,回答我的问题。”
  白雁闭了闭眼,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是的。”
  康剑淡淡地一笑, “你在担心他吗?”
  “康领导,我替他向你道歉。明天他性子急,小时候,有谁欺负我,他都是这样帮我的。”白雁怯怯地看着他。
  “如果我对他怎样,你会如何?”康剑的唇颤栗着,心一点点下沉。
  “康领导,你不会的。你包容、大度,怎么会和明天斤斤计较呢,是不是?”
  “白雁,你象是在哄我,又象是在求我?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白雁抿着唇,默默地收拾好医药箱。
  “领导,你心里面有气朝我撒,别为难明天,可以吗?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你们两个呀,”康剑悻然一笑, “真是你怜我惜。我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就是个大恶人?”
  白雁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恶人,你也过得辛苦。”
  “白雁,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其实你心里面真正喜欢的人,是商明天。”
  白雁没有接话,把医药箱放回原处,扫视了一眼室内, “你要吃点什么?”
  康剑向她招招手, “白雁,你过来。”
  白雁走到他身边。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凝视了她足足有五分钟, “白雁,我同意了。”
  “呃?”白雁没听明白。
  “我不要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的妻子。白雁,我同意离婚。”
  秋天象个冒冒失失的孩子,在猝不及防时,突地光临了滨江。昨天还是琦丽夏光,太阳刺得你睁不开眼。今日满街落叶飘零,天暗地灰,花儿耷拉着头,一派秋色萧瑟。
  早晨,时钟静静指向七点半。白雁蜷缩着身子,贪恋被窝里的温暖,把头又埋了进去。连续上了两个夜班,今天她休息,不要着急起床,但十点时要到火车站送下明天。
  时间过得真快,明天一个半月的休假都过去了,而她也离婚一个月带十天了。
  这一个半月,对于商家是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们自以为很精明、很自重的女儿商明星居然在滨江卖淫,不仅如此,还欠了一笔高利贷。商妈哭得吼得地动山摇,盛怒之下,心脏病发作,苦不是抢救及时,差点魂归西天。商明星跪在商妈床前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让爸妈伤心的事。商妈本来想不认这个女儿,后来在商明天的规劝下,认是认了,但她定下一条规矩:在她有生之年,商明星不准踏出云县一步,要天天到她眼皮底下报道。她还嫌不解恨,给商明星剃了个大光头,让商明星没办法出门,在家闭门思过。
  商家再次重创之时,迎来了商明天的女战友,在把战友接去云县时,商明天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妈妈病卧在床,需要一个巨大的惊喜来抹去她心底的灰暗。另一方面白雁也特别想看到他过得幸福。女战友对他又情深意重,在得知明星的事后,不仅没有一点歧视,反而劝慰商明天,还说要找父亲的朋友给明星找一份正当的工作,那样明星就不会再误入歧途了。
  如果不能和心爱 的人结合,能娶到女战友这样的妻子,是把今生的遗憾降到最低。
  于是,女战友以商明天女友的身份去了云县。
  虽然不能立即举行婚礼,但商妈在这么巨大的喜悦面前,奇迹般的康愈了,欢喜地领着未来媳妇走亲访友,见人就夸媳妇有多俊有多优秀。
  这股子快乐,身在滨江的白雁也感受到了。昨天晚上,冷锋和她一起请明天、明天女友吃饭,为他们送行。
  明天的女友,真人比照片上看上去还要漂亮、大方,性情也好。一顿饭的辰光,她的视线一直看着明天,时不时向明天小小声地撒个娇。明天总是温和地应着她,但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明天会情不自禁地叹气。
  吃完饭出来,冷锋把他们先送到宾馆,然后才把白雁送回租处。
  冷锋开玩笑地问白雁,他想上去喝杯茶,可以吗?
  白雁状似随意地说道,在医院呆了二天,家里一团乱,等以后收拾干净了,再邀请他上去。
  冷锋摸了摸她的头,替她打开车门,笑了笑,就走了。
  白雁上楼,还没到门口,听到手机响,一接,是明天。
  “我出来买点土特产带回部队,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明天站在树荫下,路灯淡黄的光束透过树隙,斑斑勃勃,撒了一身。
  “滨江的治安挺好的。”白雁笑道,离明天有一臂的距离,她探头看明天手中空空如也,“超市快要关门了,你快去吧,你朋友还一个人在宾馆呢!”
  “小雁……”明天喊着,声音颤颤的。
  “嗯!”她乖乖地应着。
  “小雁,我……想抱下你,最后一次。“明天咬着唇,深呼吸。从此以后,他有了女友,所有的人生都要对她担起责任和义务。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想念小雁,也不能表这出对小雁的关心。小雁只能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在夜深人静时,他醒着,独自悄悄地回味。
  “明天,不了。”白雁轻轻摇了摇头,“别学那些坏男人,心里面装一个,眼里看一个。你对一个人实心实意的好,才能得到别人百分之百的回报。你现在是有女友的人,再抱我,对她不公平,也是……对我的不尊重。明天心里面想什么,我都清楚,不要说,也不要做,这样就好。我以后也会过得和你们一样好。”
  明天强抑住心底泛滥的心酸,点点头,“好,那就不抱,小雁,以后交朋友,要先请人打听一下,别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不会的,康领导是个例外。”
  “小雁,歧视……冷锋是个不错的男人。”
  “恩,我们医院公认的。”
  “他父母都不在,也可能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世故,和他做朋友,不会太委屈,而且他失去过亲人,一定特别懂得珍惜……家人。”
  “明天,你真唠叨诶,你是不是担心我嫁不出去?我妈都不操这份心,你操什么呀?快走,快走,不然你女友要发寻人启事了。”.白雁抬抬手,催促道。
  商明天默默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脸,闭了闭眼。
  “小雁,再见!”没等白雁回应,他冲上去,搂抱了白雁一下,然后急促地松开,转身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以后,白雁是某某人的白雁,他是某某人的明天。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白雁把手指塞进嘴巴里,泪如雨下。
  那十几年相伴的时光,今生,已成绝唱。
  “阿嚏!”.白雁把头探出被子,嗅到清冷的空气,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揉鼻子,睁开眼,对着天花板先发了会呆。
  这是在她的新租所,不是在原先的家。
  人,从苦到甜,适应得很快。而从甜到苦,怎么也不能接受!刚住进租处的几天,她早晨醒来,都恍恍惚惚的,好象自己还睡进原先的小公寓,她和康领导短暂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光怪迷离的梦。等到洗好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才慢慢地回过神,那不是一场梦,她结过婚了,然后离了。
  关于她的离婚,医院里是说得风生水起,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地位差别太大,她配不上康领导。柳晶听到后,很义气地为白雁争辩,说是白雁先不要康领导,别人同情地一笑。白雁到无所谓,医院里人多,她能充当几天的徘闻主角?果真,在秋凉袭人时,也就没人再谈起她这位市长助理的下堂妻了,护士长到另外兴起为她介绍对象的热情。
  “白雁,你说我们属于大龄剩女吗?,”柳晶问白雁。
  柳晶现在很热衷相亲,不管谁介绍,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她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兴冲冲地去展示自己,结果总是灰溜溜地回来。
  “也不知好男人都躲哪去了,我见到的都是恐龙级别的,真是白煞我那条六百元的裙子。”.柳晶扼腕叹息。
  “二十四岁是大龄吗?”白雁问她。和她相反,白雁是不管谁介绍,不管对象是谁,她一概不见。不知是以前没好好睡觉怎么的,白雁一有空时,就是抓紧时间,昏天黑地地胡睡,有时连饭也睡省了。
  白雁觉得自己和柳晶属于另类分子。她顶着市长助理前妻这个头衔,一般人是不敢染指的。柳晶呢,和准老公同居了几年,等于是半拉子夫妻,其他男人不太能接受。她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不好处理的半成品。婚姻前景不乐观。
  柳晶最近受到了一个很大的打击。有个同事为她介绍了个离异男人,还带着个小孩。
  人倒是不错,可是离异了,就像一块美玉中有了点显目的瑕疵,柳晶相亲回来,抱着白雁大哭:“雁,我怎么就落到这份上了,我长相不错,收入不错,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像张白纸似的好男人呢?”
  白雁白了她一眼,“你是找纸还是找男人?”.“我两者都要。”.“那你自己是什么?”.柳晶哑然。
  过了两天,柳晶又找到白雁哭诉。滨江市政府出台一条新政策:为了鼓励更多的教学精英投身到滨江的教育事业中,为了挽留滨江现有的教学精英,滨江市政府在西邻兴建几幢教师公寓。教绩杰出的高三老师可以分得近二百多平米的公寓,而房价每平米不足二千。
  李泽昊就是属于教绩杰出之流。
  这个打击对柳晶太大了。滨江市现在的房价都在每平米近一万,以前,她和李泽昊说,这一辈子,只想有一套五六十平米的公寓就好了,不然买个二手房。现在,二百平米呀,还不要多少钱,可是却是属于李泽昊和另一个女人的。
  她花了十四年的心血,付出感情和心力,把李泽昊调教成这样,成果却是别人享受。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呢?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为什么现在偏偏是恶人活得趾高气扬,我们这些善良之辈却在这里忍气吞声?”柳晶很不甘,“以前,他总对我说要节省,不能乱花钱,现在我经常看到他们在外面花天酒地。听说,暑假时,他还带那个贱人出去旅游来着。”
  白雁微微一笑,“你以为这是好事?”
  “难道不是?”柳晶抹了一把泪。
  “激情如火,额可以燃亮半个天空。但能撑多少时间?最终,所有的人都归于平静。能在平淡的日子坚守着,我觉得那样的婚姻才能长久。”
  “我怎么听不懂?”柳晶眨巴眨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雁拍拍她的肩,让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呜呜地转个不停,白雁慌忙伸手抓住。为了睡的安稳,她晚上都把手机调成振动。
  “喂……咳咳……”白雁一接电话,嗓子有点哑,轻咳了两声。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床上,白小姐。”冷锋凉凉地说道。
  白雁捂着话简,小心翼翼地坐起,眼珠转了几转,装作很清醒很正常,“冷医生,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告诉你,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二十,我现在的位置是你家楼下的花坛前。.”
  白雁腾地从床上跳起,就往窗前跑去,探头一看,冷锋扬着手机,对她笑了笑。
  她揉着乱蓬蓬的头发,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啊”地尖叫一声,手机一丢,忙冲向洗手间。
  结果,白雁赶到火车站,只来得及在月台上和商明天打了个照面,火车就徐徐开动了。
  商明天站名车门口,对着白雁挥挥手,他张嘴说了什么,白雁迎着风,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她想走近点,火车却越来越快。她跟在车尾追着,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也追不动了,白雁弯着腰,按住膝盖,大口呼吸,抬眼看着火车在视线中成了一个黑点,不知怎么的,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
  这一别,又是几年呢?
  冷锋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等到白雁情绪平静下来,再把眼泪拭干净,转过身,他才向她走过去。
  “咱们走吧!”他没有问她怎么了,或许他很清楚她怎么了,但他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去计较。
  白雁又回头看了看长长的轨道。
  两个人上了车。
  “你今天是什么班?”其实象冷锋这样的专家,医院恨不得他全年无休,但冷锋有时也给自已放个假。不然,神经整天绷得紧紧地,会让人崩溃。
  冷锋专注地看着前面的公路, “我今天休息。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白雁还沉浸在别离的伤感中,懒懒地托着下巴、随口问道。
  冷锋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方向盘一转.车拐进了一条宽敞的街道。
  “这不是原先那个旧城吗?”白雁看着车外突然跃入眼帘的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愣住了。
  “对呀,那边是滨江最大的一个商贸中心,再过去一点是个带着湖泊的公园,四周是一圈高档住宅小区。哦,最西面,建教师公寓,以后,这儿是滨江人口最密集的地段,环境也是最好的,服务设施周全,生活非常方便。”冷锋把车停在一个售楼处前,率先走了进去。
  听冷锋说起教师坪公寓,白雁估计就是柳晶的伤心地,进门前,忍不住扭头向西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还真看到两个眼熟的人,白雁不禁眯起了眼。不奇怪,她在八月底,学校还没正式开学,辛勤的园丁们有时间为自己做点私事。
  可是园丁好象心情不太好。
  李泽昊脸板得象块风僵的化石,埋头向前直冲,伊桐桐小嘴噘着,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有趣的是,贤伉俪没有手牵手,而是一前一后,象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李老师,来看房呀!”白雁等李泽昊快走到近前,笑吟吟地打招呼。
  李泽昊听着这耳熟的声音,一愣,抬起头,铁青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目光躲躲闪闪。而伊桐桐快捷地走到李泽昊身边,把手塞进他的掌心,挺直了腰,嘴角弯起,以示恩爱的程度无人可分割。
  “你……也来看房吗?”李泽昊一问出口,感到有些奇怪,他去过白雁的家,房子挺大,挺豪华。
  “陪个同事来的,哦, 就是你和柳晶吵架那天,和我一起过去的冷医生。”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泽昊脸立时红成了酱紫色,巴不得地上找个洞钻下去。
  “昊,我走得有点饿了,我们去韩国餐厅吃烤肉,好不好?”伊桐桐可比李泽昊沉得住气,挽着李泽昊,娇柔地扭动腰肢,眼风瞟都不瞟白雁。
  李泽昊脸僵着,没肯应声,但也没拒绝。
  白雁觉得好笑。李泽昊家境也不富裕,那房子房价再便宜,算上装璜,也是一笔不小的数日。她清楚这个时候,李泽昊是能怎么省就尽量的省,去吃韩国烤肉,心里面不知多心疼呢!换作柳晶一定会说: “老公,咱们回家自己做,干吗把钱给资本家赚?”
  可惜伊美女不懂李老师的心哦。
  “李老师,不知你们教师公寓有没有小户型出售,有的话,我也想定一套。”白雁浅浅笑着。
  “你不是有房子吗?”事李泽昊小心翼翼地问,生怕白雁说是为柳晶定的。
  “我离婚了。”白雁淡淡的语气.就象说“太阳出来了”一般自然。
  可听在李泽昊和伊桐桐的耳朵里,却不亚如从五千米的高空扔下一枚巨型炸弹,把两人炸得血肉横飞。
  李泽昊条件反射地侧身看着伊桐桐,伊桐桐丽容苍白,两眼发直,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绪有多么的不平静。
  “白雁?”:冷锋在里面转了一圈,没看到白雁进来,忙寻出来。
  “就来,就采!李老师,再见!有空去我们医院玩玩呀,要是你女友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找柳晶,都是熟人,开开后门,不收钱。”
  白雁挥挥手,如沐春风地走进售楼处。
  李泽昊与伊桐桐象两具化石,无言地向前走着。手虽然仍牵着,但却各怀各的一份心思。
  怎么说呢,负心男人也不好做。
  李泽昊认准了伊桐桐是今生的擎爱,咬牙做了回现代陈世美,与订婚十四年的未婚妻柳晶分了手,自然在学校里掀起了惊天波澜。李泽昊为了证明自已是屈服于真爱的召唤,而不是移情别恋,处处与伊桐桐秀恩爱,百分百的顺从伊桐桐。除了上课,两个人就如同一对连体婴似的,花前月下,举杯共盏,对镜画眉,着实过了一段赛鸳鸯的生活,也成功地堵住了众人之口。学校呢,反正是认教学能力,对老师的个人隐私,不太过问。
  可是,一个多月之后,李泽昊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了。首先是伊桐桐现在层住的公寓和开的那辆跑车。原先,他以为是伊桐桐父母宠爱女儿,买给伊桐桐的。有次,伊桐桐的父母到滨江来,他请他们到饭店吃饭,交谈之中,得知伊桐桐的爸妈只是一般工厂工人,早己下岗在家。为了让女儿上艺术学院,差不多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现在年纪大了,盼着伊桐桐养老呢!
  李泽昊当时坐在桌上心里面就打起鼓,等到把伊桐桐爸妈送走,他才问伊桐桐,那房子和车是哪来的?
  伊桐桐支吾了半天,看着李泽昊严峻的表情,只好说了实话。
  李泽昊一听就炸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辱嘶咬着他的心。他要伊桐桐立即把房和车全退给康剑。
  “那我住哪里?和你一块挤教师宿舍,几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伊桐桐气愤地问道, “再说那车邓房,我又没向他要,是他为他的负心买的单。”
  “你现在是我的女友,却住着别的男人给的房,你让我这脸往哪搁?”李泽昊挥着手,攥起拳,有想打人的冲动。
  “该搁哪就搁哪,反正在你没有房子之前,我不会搬出去的。”伊桐桐和他赌起气来,一点不肯退让。
  李泽昊气得甩门而出,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闹别扭。
  后来,还是李泽昊先低了头,不然能怎样,分手这样的话,他舍不得说出口的。
  暑假里,李泽昊接了几个家长的委托,为他们的孩子开小灶。另外还接了几个培训班的工作。只要能赚到钱,时间能挤得出来,他差不多什么活都接。
  辛辛苦苦赚了一个暑假的钱,没够陪伊桐桐去了一趟海南、买几件换季的衣裙。伊桐桐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几乎是月光族,和李泽昊一起后,她还收敛了点,但化妆品不能用太差,衣服按季也换新的,隔三差五要去饭馆换个胃口,时不时还要来点小浪漫,买束花、小礼物什么的。
  李泽昊真的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教师公寓开工那天,学校开了大会,公布够条件住到教师公寓的教师名单。不出李泽昊所料,他分到了一百八十平米的公寓,层次也很好。伊桐桐因是副课老师,又是新来的,没享受得到这样的待遇。
  那个晚上,两个人兴奋得一夜都没什么睡。伊桐桐心里暗道:自己这支潜力股真是押准了。
  李泽小心翼翼地向伊桐桐再次提出退房、还车的要求,伊桐桐搂着他的脖子,没生气,也没回答。
  学校开始缴集资款了,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你工作这两年存的钱呢?”伊桐桐得知李泽昊没什么存款时,呆住了。
  李泽昊没敢说他的钱原先是和柳晶存在一起的,分开时,全丢给柳晶了。
  “我……乱花掉了。”
  伊桐桐急了,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我那房卖了,垫上这块,可能还够装璜呢!”
  “不要!”李泽昊一口回绝。
  伊桐桐瞪大眼, “你都到了这份上,还装什么清高。”说着,语气里带了几份嘲讽。
  李泽昊硬撑着,厚着脸皮找爸妈,找朋友,托人向银行又贷了点款,勉强凑齐了集资款,但伊桐桐却再没向他露个笑脸。
  他为了逗伊桐桐开心,今天拉着她过来看房。公寓才在打基础呢,到处都是泥土和砖块,李泽昊却忍不住憧憬起家中的布置来。
  “桐桐,你爱画画,咱们把西面那个房间专门装成你的画室,好吗?”
  “装,装, ”俨桐桐白了他一眼, “你拿泥装,还是拿砖装?”
  李泽昊心里面喀了一下,没有作声。
  伊桐桐偏偏不怕死地继续说道: “你现在已经是一屁股的债了,这装璜的钱,你还向谁借去呢?就凭你那几个工资,又要还债,又要生活,还要装璜,真是天方夜谭。”
  “我会想办法。”李泽昊冷冷地说道。
  “你以为这和你讲题目一样,想就能想出来吗?反正我要一次性到位,马马虎虎的,我不会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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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泽昊张了张嘴,一甩头, “不搬就不搬,没人求你搬。”说完,冷着脸转身就走。
  伊桐桐没想到他讲话这样冲,一委屈,脸也拉下来了。
  真是见鬼,这闹气的场景竟然被白雁撞见。
  伊桐桐气得牙痒痒的,但她现在顿不上这事,她满心满眼都是“康剑离婚了”这个消息。
  他为什么离婚?
  两个人走到了路口,李泽昊松开她的手,把停在边上的摩托车推了过来,看她失魂落魄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吼问道: “你回不回去?”
  “我没聋,你不要这么大声。真是个乡巴佬。”伊桐桐吼了回去。
  李泽昊咬了咬唇,突然一跃,跳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呼地一下开走了。
  “混蛋,你回来,给我回来。”伊桐桐傻眼了,这地方,又没村,也没店,他把她扔下来,难道要她走回去?
  李泽昊象是没听见,车越开越快。
  伊桐桐气得直跺脚,站在路边,欲哭无泪。
  “这不是伊老师吗?”一辆黑色的奔驰从她身边经过,又缓缓倒了回来,车窗一开,华兴油光锃亮的脑袋伸了出来。
  “华老板,这么巧……啊……”伊桐桐惊喜万份的笑容冻结在脸颊上,她捂着嘴,不敢相信地对上车中另一双冰冰冷的眼瞳。
  说实话,这一刻,伊桐桐是不愿意见到康剑的。被扔在灰尘飞扬的路边,头发让风刮得象乱草,脸色因为和李泽昊生气而胀得通红,刚从工地上走过来,鞋上和裤脚上沾满了泥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她在康剑面前都是保持完美形象的。
  她不想在康剑面前丢脸,她想美艳如花、巧笑俏兮,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与康剑来个邂逅,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刻。
  伊桐桐直觉地想躲,可这连棵杂草都不生的路边往哪躲?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窘然地以手作梳,理了理头发,尽力露出淑女般的优雅微笑,“康剑,你……来视查工地的吗?”
  康剑确实是被华兴拉过来视查商贸中心的开发情形。商贸中心是华兴集团中的标,但他只是主要承包商,其他的分段包了出去,转包费早已到手,所有的转包商已经陆续开工。华兴赚得不少,心里面对康剑感恩戴德。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很有分寸。他知道现在这个时期是康剑竞选城建市长的关键,工程来不得马虎。钱要赚,工程质量和工期也要抓。他把这事还真当个头等大事在做,这不有了点成效,就把康剑拉来显摆显摆。
  今天下午,省住建厅的领导来滨江检查工作,康剑有个汇报发言。他准备一早上好好看下简单写的稿子,没想出去,但华兴好说歹说,他无奈,拿着一叠材料就随华兴上了车。
  检查完工地,总体来说,他是很满意的。他看时候不早,催着华兴送他回办公室。坐车的一点时间,他正抓紧在稿子上钩钩画画。
  车,戛地一停,康剑抬起头,想看看怎么一回事,发现原来是伊桐桐站在车外。
  康剑心里冷冷地一笑:这个华兴真是个人精,刚刚在工地上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真离婚了,他瞪了华兴一眼,离婚还有真假吗?华兴然后千方百计地就把话题往这边引,想套出他离婚的真正原因。
  他没理华兴。
  华兴这一停车,估计是猜测他对伊桐桐仍余情未了。康剑讥讽地把倾了倾嘴角,对着伊桐桐面无表情、平静如水般地点了下头,又低下头继续修改稿子。
  华兴这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呀,康领导这是矜持呢,还是掩饰?他到底要不要怜香惜玉让伊美女上车?
  如果称了领导的心,是好事,如果会错了意,那可就犯了大忌了。
  伊桐桐这边,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面酸溜溜的。康剑是没把她当路人,但这比当路人还让她感到羞耻。在他眼里,她是空气,不,空气对人体还有益,她对他,简直就是可有可无、毫无干系的。
  伊桐桐不禁对康剑又恨上了几份。
  正僵持着,前面“突突”地响起一阵摩托声,几人一起抬起头。
  这下,伊桐桐死的心都有了。
  李泽昊开了一大段路,想想还是心不忍,又折了回来。但他还不想先低头,摩托车没有熄火,距离伊桐桐十多米,他等着伊桐桐自己主动走过来,说一两句软话,他也就满足了。
  但等李泽昊看到停在伊桐桐身旁的车和车里坐着的人时,心刷地凉透了。
  他没有立即掉头,只是咄咄地瞪着伊桐桐,眼一眨不眨。
  伊桐桐想起昔日曾在康剑面前放豪言,要找一个胜他百倍千倍的男人,可眼前这个满脸是灰,象出土文物的男人,根本连康剑一根脚指头都抵不上!
  华兴瞧瞧李泽昊,再瞧瞧伊桐桐,问了句:“.伊老师,你……认识那个人吗?”,康剑微微闭了下眼,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偏偏给伊桐桐看到了。
  “你……有本事走,别回来呀!”伊桐桐这时,顾不了形象了,她幽怨地瞟了瞟康剑,一肚子的气没处使,全撒向了李泽昊。
  “是不是我回的很不是时候?”李泽昊目光冰寒,语气森冷。
  “明明是你对我先凶的,你根本不讲理,你……”伊桐桐又是羞又是气,“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倒是眼眶一红,珠泪滚滚。
  华兴暗自庆幸刚才没让伊桐桐上车,怪不得领导不闻不问,没一点表示呢。原来伊美女已另投他怀了。美女,玩的就是个新鲜,谁喜欢隔夜的凉茶。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读书人的清高底线,让李泽昊不想与伊桐桐争辩,他只问一句,如果伊桐桐回答“不”,他掉头就走。
  爱情,应该含有包容。但再宽广的包容,也不能接受对方心里面装着另一个男人。
  “我……”伊桐桐楚楚可怜地瞄着康剑,巴望着他对她一记怜悯的眼神,或者为她说一句话。
  康剑先是无动于衷地看着车外这一切,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他的身子突地一僵,拧开车门,大步往后走去。
  华兴讶然地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嘴巴张得半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康领导的前欢后爱全到齐了?
  售楼小姐很热情,不辞劳苦地带着冷锋和白雁跑前跑后的看了几个样板间,“我们这里的户型是英国设计师设计的,层高让人满意,采光又好,设计人文化,而且外部的环境也是一流的。”
  “你喜欢哪一种户型?”冷锋问白雁。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我每一种都很喜欢,可惜我都买不起。”她也不想买,她有房子的。
  康领导与她离婚,房子和家里的存款都给了白雁,他净身出户。
  白雁开始想客气地推辞一番,但一想,领导是国家栋梁,国家舍不得他受苦受累,以后一定会高薪养廉、豪宅给他遮风挡雨。而她就一个平凡的小护士,请一天假,都会扣许多钱,她是冻了还是饿着,无人过问。她好歹也要担着康市助前妻的头衔,过得不宜寒酸,于是,她就坦然地接受了下来。但那房子太大,一个人住着孤单,现在,她就空关着,偶尔去打扫一下。
  冷锋听了白雁的话,笑了,“如果我买,那你觉得哪种比较合适?”
  “这就更不能问我了,住的人是你,你对哪种户型一见钟情,就选哪种。我们年龄不同、性别不同、审美观、价值观都不同,我不能替你发表意见。”
  冷锋叹了一口气,向售楼小姐摆了下手,“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他必须要和白雁沟通一下。
  她已不是有夫之妇,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并明确关系了。
  售楼小姐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双手递上一张名片,“那先生和太太回家好好商量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们不……”白雁想指出售楼小姐的误解,冷锋拉了她一把,笑吟吟地往外走去。
  “我本来这房子就是买了想结婚住的,你要是那样一说,人家以为我们俩吵架了。”
  “可是我又不是你结婚的对象,这个当然要说清了。要是你明天带你朋友过来看房子,人家一见,咦,怎么换了人,还以为你很花心呢。”
  “万一我结婚的对象是你呢?”
  白雁怔了怔,她才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不会又急着跳进另一个坑吧。
  “别忙回答,这房子现在才打地基,要交房至少得一年后,你可以有七百多个日子好好地考虑。现在,我们也去吃韩国烤肉?”冷锋戏谑地对她挤了挤眼。
  白雁耸耸肩,多说无益。她用手遮住中午时直射的阳光,跟着冷锋向车走去。
  “白雁!”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她拿下手,“哦,康领导,你……也来看房?”,哦,是前坑主。
  伊美女与领导前脚后脚,真遗憾,没有遇到。
  呃?遇到了!白雁看到伊桐桐满眼泪光地瞪着这边,李园丁已是面无人色。
  同样,冷锋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不是,我找你。”康剑说,“.我下午有个会议,我要换那件条纹的西服。”,冷锋耳朵惊愕地竖起,不解地看向白雁。
  白雁咬了咬唇,无力!
  这个事呢,好似蹊跷,但说穿了什么都没有。康领导净身出户得比较彻底,一件短袖白衬衫、一条烟灰色长裤,晃着两膀子,扔下存款、房契、家中所有的钥匙,搬进了政府招待所。
  白雁一开始考虑到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她在整理衣柜时,好心地把他所有的衣物按季节、按类别,一一装进行李箱中,然后打电话,让他过来取。康领导说政府招待所没这么大的衣柜,暂且先放在她这儿。
  这理由合情合理,白雁就答应了。
  以后,隔个几天,康领导就要找白雁拿钥匙过来取换洗的衣服,顺便再把不穿的放在这里,这让白雁很烦。有时要命的是康领导要参加某个会议,他临时要换衣服,会半夜给白雁打电话,白雁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上车,来家里取衣服。
  有过几次,白雁抓狂了,要给康剑一把钥匙。康剑坚决不接受,正义凛然地说道:现在我们离婚了,这房子只属于你,我还持有这钥匙,在别人眼里,我们扯不清道不明的,这象什么。
  白雁气得咬牙切齿,不想跑来跑去,无奈之下,只得把康领导的所有衣服全运到了现在的租处,他想要什么,她直接拿给他。
  所以,虽然他们已离婚一个月带十天,但在这四十天里,他们见过不下十次面,通电话无数次。
  “你是现在去拿,还是饭后去拿?”白雁尽量一脸自然地问,往冷锋身边靠了靠,那边有树荫。
  “现在。”康领导话不多,眼睛也不乱瞟,或者现在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除了这个笑起来酒窝闪闪的女人。
  “冷医生,那我们先去我租处,然后再去吃饭。”白雁对着冷锋抱歉地一笑。
  “恩,午饭晚一会没事,反正我们下午没其他事。”冷锋回以温柔地一笑。
  “我方便搭个车吗?”康领导目光问问拖拖地落在冷锋身上,代表这话是问他的。
  白雁纳闷了,“你不是有车?”华兴那么地中海式的脑门在车窗前晃着呢。
  “现在讲的是低碳生活,不要为一件西装,出动两辆车,再说华老板他另外有别的事。如果不方便,那……”康剑斜了斜眼角。
  冷锋潇洒大度地撇了下嘴,“当然方便。康市助,请。”他礼貌地向康剑做了个手势。
  康剑微微颔首,转过身,先去华兴车上拿了稿子,道别,然后上了冷锋的车,坐在后排,白雁坐了前排。
  他继续低头修改讲稿,无视前面并肩偕坐的两个身影。
  车在华兴的瞠目结舌之下,呼地一下驶上了公路,扬起漫天的灰尘。
  伊桐桐呛了一嘴的泥沙,呸呸吐了两口,老牛慢步地挪到李泽昊的车边,跳上后座,把脸别向一边。
  李泽昊脸色僵硬地发动引擎,摩托车“突突”作响,没命似的追着前面的车。
  “你慢一点,慢一点。”车颠得厉害,灰尘大得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伊桐桐气得拧李泽昊的后背。
  李泽昊状似未闻,仍然加大马力。
  华兴在车上眨巴眨巴眼,等灰尘散去,已经看不到一个车影了,他茫然地摇摇头,开车离开。
  冷锋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埋头改稿的康剑,心里面窝了一口气。但他是个聪明而又自信的男人,不可能当着白雁的面发作出来。
  这一天,可真是够热闹的,早晨刚送走了明天,此刻又与白雁的前夫窄路相逢。
  冷锋清楚明天和白雁之间有着一份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这份感情已经超脱了男女情欲、甚至超越了爱,如同亲情一般,会源远流长,绝不会脱轨。
  他没办法和这样的明天、白雁生气,他认识白雁比较晚,不是吗?
  但老天还是眷顾到他了,他还有机会和现在的、恢复了自由的白雁相遇。
  冷锋生命里虽然不少女人缘,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过早失去双亲的缘故,他看待女孩子的标准与常人不同。他首先渴望对方体贴,然后是孝顺,再是温柔、淡定的个性,如暖暖的三月微风。读书时,工作后,他先后有过两位女友,都处得不长。现在的女孩子因为是独生子女的缘故,再加上家境优裕,有些就如同天之娇女一般。
  要求男友处处顺着她、动不动就哭,赌气、任性、贪图享乐,非常现实。冷锋渐渐就有点灰心,他安慰自己也许是缘份未到,不再着急找女友,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当他从明天的口中认识了白雁,他简直无法置信,这分明就是自己寻觅巳久的梦中女子呀!
  冷锋在心里面对自已说,不要去在意康剑。如果白雁对他还有三分情,当初也不会离婚的。白雁不是冲动的人,既然离婚,那就是深思熟虑过了。
  冷锋想到这,心情就舒畅多了。他自顾和白雁聊着医院的事和人,当康剑不存在。
  “这次医院里进了几个小护士,马加看上了一个,这两天正追得狂热呢!”前方红灯,冷锋停下车,看着白雁。
  白雁想不出马加狂热的样子,印象中,马加很耍酷、装深沉,讲话吐半句留半句。
  “那女孩回应了吗?”
  “小护士一开始以为是前辈的关怀,很感激地接受。等别人帮马加点明,她忙羞答答地向马加说,她早就有男朋友。马加气得直咬牙,冲到院长办公室说,以后招小护士,履历表上一定要写明有没男友这一条。”
  白雁呵呵直乐, “这是真的呀!”
  冷锋看她嘴角噙了几根被风吹进去的头发,探过身,伸手替她拨开,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下同六我们出外诊时,你可以问马加。对了,白雁,柳晶这阵子相亲有结果了吗?”
  白雁摆摆手, “别提这事,柳晶说她是‘衰哥’吸铁石,不知从哪块挖出来的极品,都给她碰上。前天见的那个,说头发是铁丝网,肚子是富士山,身高象侏儒,她当着人家的面就哭了。”
  绿灯亮了,冷锋发动了车,瞟到坐在后面的康剑收起了笔,把稿子放进公文包中,抬起头,目光笔直地注视着白雁的后脑勺。
  “我听说有次她硬拉着你作陪,人家没相中地,到相中了你。”
  白雁小小的脸一红, “别听柳晶胡说,那是她看不中人家,硬拿我开涮,找借口。’’
  “你又不是介绍人,下次相亲这种事,你不要再陪她去。嗯?”冷锋尾音上扬,分了部分视力看她要是康剑不在场,白雁就会用皮皮的方式调侃冷锋。但现在车上三个人呢,她急于否决,好象着急与冷锋抹干净关系,证明给康领寻看。要是乖乖地应了,又好象和冷锋之间道不清、说不明。
  她索性不接话,一笑了之。
  康剑一脸空白,似乎云游天外,但冷锋还是发现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来了。
  车到白雁的租处楼下,冷锋想换件衣服不会花太多时间,但他不放心白雁和康剑单独相处,于是,也随着两人上了楼。
  “康领导,你能不能一次把东西搬走?别像老鼠搬大米似的。一次搬一点儿。你要是怕麻烦,我可以叫辆车帮你送过去,顺便送你一个衣柜。”白雁打开柜门,找出康剑指定的条纹西服,尽量说得和蔼可亲还带着幽默,将要求裹在了一团轻私活泼中提出,音量还不能太大,以免在客厅喝茶的冷锋听到。
  康剑脱下身上的西服,扔在床上,接过条纹西服,慢条斯理地穿着,然后走到白雁的梳妆镜前看了一眼,好象注意听白雁刚才的话。
  “白雁,省住建厅的刘处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听说穿衣很讲究,对别人要求也高。你说我这西服配哪条领带好?”康剑的音量不高不低,但足以让租处的角角落落都听得分清。
  “你想让她对你有好感吗?”白雁歪着头,打量着康剑,暗道:原来某些时候,领导们也要牺牲色相呀!
  “我想她能爽快地把滨江几个建设项目批下来,不给她找岔的机会。”康剑瞪了她一眼。
  白雁愈发地笑了,嘴角翘起一道小弯, “她敢找岔,找你老爸打扁她。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康剑脸色一冷,自己走到衣柜前找领带,胡乱拿出一条紫花暗底的,白雁一拍他的手,另挑了一条浅蓝淡色隐花的, “这条。”她对他点了下头。
  康剑系好,扣上钮扣,腰挺得笔直, “这样看上去怎样?”
  “帅到冒泡。”白雁不看他,往外走去,撇撇嘴,不就是去见个中年妇女吗,弄得象是相亲似的。
  康剑浅浅一笑。
  “你胃不太好,不宜经常吃烧烤,而且吃太多烧烤,很宜发胖。”康剑临下楼时,扭过头说道。
  白雁笑容可掬地对他挥挥手, “啪”地一下关上门。
  冷锋喝完一杯茶,两个人下楼出去吃饭。康剑已经走了,冷锋打开车门,突然问了一句: “白雁,你真的和那个领导离婚了吗?”
  白雁一脸纳闷, “我有民政局盖的大红公章为证,应该不假吧!”
  冷锋无力地咬了咬唇,默默上了车,一路上再没说话。
  吃烧烤时, 两个人也一心一意地专注吃,没人吭声,吃完后,冷锋把白雁送回公寓,自己开车走了。
  白雁在楼下站了很久,才上楼。
  一进房间,就看到卧室床上康领导脱下的衣服,她嘀咕了几句,打开衣柜,把衣服掸掸挂了进去。
  白雁想给柳晶打电静,说说遇到李泽昊和伊桐桐吵架的事,手机拿在手上,她又合上了。不能说,柳晶现在对李泽昊还存有念头,听说这件事,还不得在心里面盼着、等着。
  白雁打心眼里不愿意李泽昊和柳晶复合。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李泽昊以前不是个浪子,而是个正人君子,他若一坏,和浪子就不同了。浪子的坏是受一些环境影响,一旦碰到优良的环境、对的人,那么浪子会开出灿烂的明日花。君子原先的环境就好,周围的非善即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都变质,那就彻底没救了。
  白雁打消这个念头,看屋内温度还算蛮高,于是洗澡,洗发,把家里收拾了下,等头发差不多一干,爬上床,又开始梦游世界去了。
  睡得正香,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高亢地吟唱起来。
  她吓得睁开眼,心狂跳不已,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射出一丝光束。
  “喂。”她慌不迭地打开手机,手还在发抖。
  “我喝醉了。”静谧的夜里,从电话线一端,传来康领导低低的呼吸。
  白雁慢慢坐起来,稍微平静了点, “那你上床睡呀!”她没好气地嘟哝,她又不是醒酒药,打给她干吗?
  “今晚上吃饭的人不算多,我本来不想喝多少的,可是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哦!”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都是因为你。”
  白雁皱皱眉头, “康领导,我想你真的醉了。快睡吧!”她的语气中带着几份轻哄。
  “我刚吐过,暂时不想睡。白雁,真的是你的错。”
  “康领导,我好象不在场吧!”
  “你是不在场,可是你在我心里面,挥之不去。”
  白雁放缓了呼吸,不敢接话。
  “我们才离婚一个月,你不仅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还出去相亲。你离开我后, 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全然不领及我的感受。我有一点难过,所以多喝了几杯。”
  “康领导,我有… …这个权利,对不对?”白雁小心翼翼地问。
  “道德观定,离婚后六个月才能与异性接触。要等我们彼此都适应了没有对方的生活,才能开始新的感情。我这个人适应能力差,我们就一年吧!”
  “一年?” 白雁啼笑皆非, 有这个规定吗?
  “你干吗叫这么大声,一年后,你不过二十五岁,而我三十一,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康剑愤愤不平。
  “我不是……急……”
  “那就行了。我又要吐了……”
  白雁咧着嘴,听到话简那边传来一声声“呕,呕……”的声音,然后是马桶冲水声。
  康领导刚刚是坐在马桶上给她打电话?
  白雁对着手机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她确信康领导今晚真的喝高了。
  白雁和康领导不同,她很快就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上班、下班,看肥皂剧,逛大街,睡懒觉,吃腻了食堂,就上菜场买点有营养的回来给自己煲一锅汤。
  当时序进入十一月初,秋天接近尾声,白雁早晨起床,对着镜子涂爽肤水时,无意中多看了镜中人一眼,吓一跳,这粉白娇嫩的女子谁呀?人家不是说离婚后,女人都要削去一壳,她怎么反而和吃了什么滋补品似的,比从前还水灵。象柳晶,就失了个恋,现在吃什么都不胖,越来越有骨感美。白雁摸了下自己的腰,捏捏饱满的脸颊,天,肉肉的。
  白雁赤着脚,把外衣全脱了,只穿内衣,称了下体重,小脸一下黑云密布,她比夏天时足足胖了五斤。
  五斤肉,那是什么概念,放在案板上,也是白花花的一大酡。
  女人都是爱美的,因为这五斤肉,白雁一早上,心情就不算太好。
  白雁这天上的是早班。
  手术室今天第一个手术,是妇产科的,四十岁的高龄孕妇剖腹产。她的医生前几天就建议她剖腹,她老公坚持说顺产的孩子聪明,怎么也不同意剖腹。两个人结婚十几年,一直怀不上孩子。中药吃了几麻袋,西医看了十多位,踪迹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终于在四十岁时怀上孩子。为了怕有闪失,孕妇有几个月都在床上静卧着。
  孕妇是凌晨开始阵痛的,喊的整个住院部都震荡了。到底年岁大,宫口开了,但宫缩不够分娩,医生再次提出要为孕妇剖腹,不然孕妇和胎儿都会有生命危险。老公哭哭啼啼地签了字,扯住医生的袖子说:我大人小孩都要哦。
  孕妇当即送进了手术室,柳晶也随着过来,只来得及做了局部麻醉,就开始动手术了。手术室里气氛有点凝重,手术不复杂,但病人年岁偏大,手术过程中,孕妇出现大出血、心跳异常,幸好做手术的医生经验丰富,最终顺利地完成了手术。
  孕妇安静地躺在担架上,睡着了,柳晶抱着七斤重的小婴儿走出手术室,白雁突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嚎哭,她笑了笑,这一定是那个年过不惑的老公。
  收拾好手术室,白雁洗净手出来,柳晶脸色雪白地倚在墙壁上发呆。
  她走过去推了推柳晶,“怎么了,看上人家大胖小子了?”.
  柳晶象掉了魂似的转过身,蓦地紧紧抱住白雁,“雁,我不要到那么老再生孩子。”,白雁讶然地眨眨眼,不懂柳晶发什么神经。
  “我想好了,我不再那么挑剔,差不多就行。然后早点结婚,一定要在三十岁前把孩子生下来。”.柳晶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还象韩剧里喊加油时,挥了挥拳,表情严肃。
  “你的意思是,你目前的任务是要找到提供精子的载体?“白雁正经八百地问。
  柳晶掐了白雁一下,“雁,你怎么讲话这样粗鲁?我要找的是一个和我很般配、疼我爱我的老公。”
  白雁吃痛地咧嘴,“瞎说,我明明讲的都是很专业的书面语,我听着好像你根本不是找老公,而是在找能让你生孩子的男人。其实这个要求不高,一般适龄的男人都能合格。”
  柳晶笑着上前堵白雁的嘴,“你个臭丫头,人家不就是被那个大龄产妇给吓着了,差点一尸两命。”
  柳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她叹了口气,收回手臂,环抱住自己,“以前,我曾经想生一个象李泽昊一样的男孩,会读书,懂礼貌,很省心的。现在我觉得那个想法真可笑,如果我真生出那么个负心的儿子,不如一墙撞死算了。雁,你有想过生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吗?”
  白雁拧着眉,手指敲打着脸腮,好一会才郑重地回答:“我还真没想过。”
  “你就忽悠吧!雁,其实康领导人不怎么样,长得还不错,和他生个儿子一定也是俊俊的。”
  “不想谈这些有的没的,你别翘班,回去守着你的五斗米去。”白雁把柳晶往楼梯口推去,不让她看到自己戛然涨红的脸。
  就在前一秒,她的脑中还真闪过康领导的身影。因为这个掠影,她有点和自己生气,不太想讲话。
  忙到中午,同事们陆陆续续去餐厅吃饭,白雁倒了杯白开水,从包包里拿出一片面包,细嚼慢咽,正准备坐下来翻会报纸,一抬头,冷锋进来了。
  “都要吃饭了,吃什么面包。”冷锋皱皱眉头,很不赞成。
  “这就是我的饭。”白雁说道。
  冷锋不敢相信地瞪着那片被咬得成了一个半圆的面包片,“白雁,你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吗?”.
  白雁扁扁嘴,事实上,离婚后,她差不多算是滨江城里的中产阶级。
  在冷锋逼人的目光下,她老老实实交待,“冷医生,从今天起,我开始减肥。中午是两片面包,晚上是一根黄瓜,早晨我会吃多一点。你别等我,快去吃饭吧!”.
  冷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哪一块肥了?”.
  “这个是个人隐私,只可意会,不能探讨。等我瘦到原先的体重,我再约你吃饭。”,冷锋瞪了瞪她,“尽胡说八道,你要减肥,医院里不得一大半的女人要去跳江了。”,他抢过她手上的面包,扔进垃圾桶,拉着她就往外面走,“你再耽搁几分钟,我又吃不到喜欢的什锦炒饭,吃不到,我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对病人凶。”,“可是我要是多吃一口饭,我心情就更恶劣了。”白雁想抽回手,冷锋拉着更紧。
  “晚上我陪你在医院里转个十圈八圈,你心情就会好的。”冷锋理直气壮。
  “我是早班,下午就可以下班了。”
  “那我们晚上去看电影?我一会看看有什么好片子。”
  “冷医生,我有电影催眠症,一进电影院,一放映,我就会进入深度睡眠。”.
  “电影院现在暖气开了,睡觉蛮舒服的,我记得帮你带件外衣。”
  白雁一个头二个大,这冷医生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她好象暗示得很明白了吧!不知觉,两个人拉拉扯扯地来到了楼梯口。
  有一个人拾级而上,差点撞着两人。
  “雁雁?”来人抬起头,目光落在白雁与冷锋相握的双手上。
  白雁抽回自己的手,与冷锋拉开一些身体接触的距离,淡淡地笑了笑,“康书记,你是找我的吗?”.
  冷锋看看白雁,猜测来人可能是白雁的前公公——省政法委书记康云林。
  “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家里也找不着人,我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班上。你现在是午休时间对吧,我们一块出去吃个饭。”康云林朝冷锋倨傲地颔下首。
  白雁叹息,她今天这减肥计划,看来真的是要泡汤了。
  “下午四点,我给你电话。”冷锋微笑地对白雁眨了下眼,先走开了。
  康云林把白雁带到一家广式茶楼,两个人没点菜,只要了茶和一些广式小点心。
  白雁拘谨地坐着,对于康云林,她说不出任何具体的情绪。他和白慕梅一样,作为后辈,没资格指手画脚,如果是同辈人,她是极度鄙视这个男人的。
  “怎么不吃呀?”康云林慈祥地把点心往白雁前面挪了挪。
  白雁夹起一个虾饺,小口小口地咬着,心里面猜测康云林找她有何目的?
  她与康领导离婚时,她没通知白慕梅,康领导有没告诉李女士和康书记,她不清楚。自从和白慕梅在云县一别,她们母女彻底没有联系。有天,她经过滨江大剧院,看到宣传栏里贴着《西厢记》演出的海报,白慕梅演崔莺莺,她扫了一眼,脚步不停地走过了。
  “雁雁,上个月,组织上和我谈过话,让我退居二线。从今天起,我就不用再上班了。”,康云林说道,神情有点失落。
  白雁继续嚼着虾饺,感觉虾不太新鲜,咬着挺费劲。
  “我……准备和康剑的妈妈离婚,搬去云县。”.康云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雁。
  白雁的筷子一抖,虾饺“啪”.地一下掉在醋碟子里,溅出一半在桌上,心仿佛被锥子扎了一下。
  她盯着桌上浅褐色的液体,咽了咽口水,“我……和康剑离婚很久了,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的。”,康云林局促地一笑:“不瞒你说,如果你们能好好地……过下去,我不会动这个念头的,我会当你和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着。再怎么难受,为了你和康剑,我都会为这个家撑下去。没想到你们无缘,现在又没工作打发时光,家里面冷冰冰的。人生不长,做人有时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我以前挺对不起你妈妈,以后,我想好好地弥补她。雁雁,你以后就真的是我女儿了。,”
  白雁慢悠悠地抬起眼,“康书记,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我……和你没任何关系。”,“雁雁,,”康云林脸一红,“我知道这个消息有点突然,你可能一时不能接受。
  但我还是会为你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你……是我父亲?”白雁轻抽一口凉气。
  康云林难堪地低下了头,“我不是。你父亲……”
  “是谁?”白雁心脏停止了跳动。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
  “他是谁?”
  “还是等你妈妈告诉你吧。雁雁,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你过的还好吗?”
  “我好的不能再好。康书记,”白雁闭了闭眼,“你要去云县,我妈妈她知道吗?”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准备下午就去云县见她。”
  “康书记,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依你现在的年龄和职位,你已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趁你的想法还在萌芽状态,还是把它掐灭,回去好好地待李女士。其实你这一辈子最应该弥补的人是她,而不是白慕梅。你慢用,我上班去了。”
  白雁漠然地站起身,没再多看康云林。
  康云林怔怔地眨着眼,有点回不了神。
  走在阳光下,白雁才觉得缓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窒息了很久一般。
  这一段孽缘,何时才是个尽头呀!
  一个下午,白雁都是恍恍惚惚的。
  虽然她的身子仍在手术室中出出进进,别人问什么,她的回答有条不紊,护士长要什么,她都能准确无误地递过去,但是她的魂却早飞远了。
  其实,这就有了点强迫症的迹象。
  白雁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和白慕梅分得有多彻底,井水不犯河水,可井水、河水归根结底都是水,白慕梅是她妈妈。这是无法否决的。关于白慕梅的事,她没有办法听了不往心中去,更加上又扯到了康领导的父亲,这就更加是乱上添乱了。
  但她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着看着康书记住火边靠,不肯出手相救。真是好笑,康书记在官场混迹多年,竟然看不清白慕梅的真面目。他不会以为白慕梅这么多年没嫁人,是因为不能忘怀他?如果白慕梅真的做到这么痴情,她是又从哪条地缝里冒出来的?
  爱情果真是老少通杀,令人智商降低,双眼顿瞎。
  康云林现在白慕梅的眼里,一个半拉子老头,对于白慕梅强调幸福+性福的生活理念,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白慕梅不会为了爱情,拿后半辈子去侍候一个老头。
  爱情,有时并不那么伟大。
  白雁只希望,康云林现在还没有激动地把这个决定通知他的正妻、小妾,这样受伤的人可能会少一点。在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李女士的承受能力比年轻时强了许多吧!
  四点,冷锋准时给白雁打来电话。白雁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歇息,冷锋一听,说她是饿的,立刻要过来,陪她出去吃东西。
  白雁握着手机,心里面不是没触动的。但是,受伤的飞蛾也会选择,不能见着温暖的光源就扑过去。冷锋是很好,也关心她,他想追求她的小心思,她也懂。说起来,她不知比柳晶幸运多少倍。一离了婚,就有个这么好的男人守候着,要多虚荣有多虚荣。人贵在自知之明,白雁在接受冷锋的关爱时,扪心自问:冷锋想要的,她给得了吗?
  最起码,现在,她没有心情、也没有自信给。因为是冷锋,她更要慎之又慎。明天说,冷锋是为了她,才来滨江的。那时,冷锋对她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任何一个女人在听到这件事后,都会被这份执着和浪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是个另类,听了后,沉默了很久,轻轻一叹。
  “我想回去躺一会,睡之前,我会煮点粥吃的。”白雁说道。
  “那我下班过去看你?”
  “我们明天医院再见。”
  “白雁?”
  “呃?”
  冷锋用力抿了抿唇,深呼吸,说道: “做我女朋友,好吗?”白雁有多聪明和狡猾,他见识过。如果彳开门见山,一直迂回周转,她会绕得比你远比你深。
  问句直通心脏,白雁差点没惊得叫出声。
  “你已经离婚几个月了,心情应该整理得差不多。之前,我就有向你表露过,但那时不合适。现在,可以了吗?”冷锋又加了几条说明。
  白雁在心里小心地斟酌了下语句,委婉地一笑: “冷医生,我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有点婚姻恐惧症。听到结婚,满身冷汗。”
  “我们先做男女朋友,结婚至少是两年后的事。我在读书时,副修过心理学,我一定有办法消除你的恐惧。”冷锋兵来将挡,不疾不徐。
  白雁闹了个大红脸,一时语塞, “可……我怕耽误了你。”
  “白雁,”冷锋的声音突然一柔,有如吹醒大地的暖暖春风, “我在那么小时,失去双亲,都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你这点小曲折算什么呢?别怕,有我!我们试着交往吧!”
  白雁愣愣地合上手机,恍惚的状况更严重了。
  真是母女同体呀,白慕梅今天有老王子求婚,她也有优质男人垂青。今天是个普通的日子,并非东西方任何一个情人节呀!
  坐上班车,白雁对着窗外出神,呆呆的。邻座的人讶然地看了看她,好心地推了她一下, “你手机在响。”
  “哦!”白雁这才听到了手机钤声。
  “小丫头,你又欺骗了我。”一按通话键,陆涤飞低哑的磁性嗓音就响在耳边。
  和陆涤飞打过几次交道,白雁习惯了他玩笑式的暧昧口吻,当风欢过,别往心中去。
  “陆书记,不是我不主动给打电话,实在是我没什么事敢惊动你老人家。”
  “我只不过比你大了八岁,这不叫老,而叫成熟。”陆涤飞不满的嘀咕。
  “成熟的陆书记好!”白雁乖乖叫了一声。
  陆涤飞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很是受用, “小丫头,听说你现在和我一起恢复成单身人士,我们两个单身人士庆祝一下,好吗?”
  白雁呲了下牙,真为共产党有这样的干部感到汗颜。 “陆领导,最近开发区都很好吧?”
  “小丫头,天大的事都不及陪你重要。”陆涤飞天生长了张会讨人欢喜的嘴,他当然听得懂白雁的言下之意。 “康剑是我同事、哥们,小丫头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但我爱憎分明。他是他,你是你。你们分了,可对于我说,小丫头还是原来的小丫头,在我心里面,清新如一。”
  白雁捂着嘴,害怕自己会吐出来。对付陆涤飞,最好的办法就是只笑不答。陆涤飞这个人,讲话油腔滑调,听着象没分寸,不分场合,白雁觉得,其实,这不过是陆涤飞掩饰的方式,陆涤飞的城府,实际上不比康领导浅,野心也不会比康领导小。
  一番笑闹之后,陆涤飞又是诱哄,又是强权,让白雁终于答应这个周六的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
  白雁不是没办法拒绝,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应下来,陆涤飞就会如同一只嗡嗡叫着的苍蝇,不分昼夜地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陆涤飞现在是不是还在想着与她合作整倒床领导的事?白雁苦笑,有点无力。
  白雁现在租住的小区,生活真的挺方便,对面就有一个农贸市场,每天早晨和傍晚,常常有新鲜的鱼虾和蔬菜卖。
  白雁下班早,回家前,爱过来逛一逛。
  白雁刚一跨进菜场,就看到江鲜区围着好几个人,走过去一看,几篓子新鲜的螃蟹张牙舞爪地爬上爬下,只只硕大肥美,壳青爪长,爪上的毛毛又黑又长,瞧着就是几年生的蟹,一问价格,还不算太贵。
  围着的人,你几只,我几只,很快蒌子里就没几只了。
  “小姑娘,要不要买几只回去尝尝鲜?这个季节,蟹最肥了。” 摊主看白雁只看不买,笑着问。
  白雁被他说得心动,今天刚好没怎么吃饭,早饿得前心贴后肺,想着螃蟹又不会增肥, “给我四只!”
  “四只不好听,六只吧!”摊主麻利地抓了六只蟹,扔进秤上, “一百二十块。”
  白雁这个心疼呀,算了,难得奢侈一回,咬咬牙,掏出钱夹。
  拎着螃蟹,白雁又到其他摊点转了转,买了几根黄瓜,一点圣女果,还买了碗豆苗,又称了点干面,跟小贩要了几根葱。
  走在路上,她想着回家煮个麦片粥,做个鸡蛋饼,烫个碗豆苗,然后拌黄瓜,圣女果做餐后水果,螃蟹要用绳子扎起清蒸,就是晚上的大餐。今晚就当自己为自己庆祝恢复成单身人士,减肥从明天开始!
  白雁很喜欢做菜,厨房里弥漫着水汽,油在锅中炸得“啪啪”作响,她觉得特别有家的味道。
  以前在云县,穷,买不起什么。但商明天妈妈是个厨房高手,她坐在院中,看着商妈把一般简单的炒蔬菜都能做得色香味惧全,她看得眼馋、口馋。工作后,她也学着做菜,慢慢地练出了不错的身手。
  白雁耳朵里塞着mp3,哼着歌,欢快地厨房里又是洗又是切的,天快黑时,客厅里的小餐桌上就摆满了盘盘碟碟,有红有绿,特别是中间那盘螃蟹,壳通红透彻,蟹油外露,看得人就直流口水。白雁想着自己最多只能吃一只,其他几只明天包了带去医院给柳晶几个尝尝。
  吃之前,白雁特地去洗了下脸,拿下围裙,刚走出来,有人敲门。
  她从猫眼里悄悄往外一瞧,康领导腰杆挺得笔直,一脸严肃。
  她“啪”地一下熄灭了灯,把门打开。
  “灯坏了?”康剑纳闷地问,他上楼前,还特地看了看,家里灯火通明。
  白雁挡在门口, “嗯,你今天要穿哪件衣服?”这个康领导越来越不象话了,现在来也不打十电话。
  康剑在黑暗里警觉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敏感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家里还有谁?”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就我一个。”
  康剑不信,把她推开,熟稔地找到开关, “啪”地一下,满室光明。
  他先是不能置信地瞪了瞪桌上的饭菜,喉结动了动,然后快速地冲进室内,卧室,阳台,厨房,甚至连洗手间都看了一遍,脸上紧绷的肌肉迅即一松。
  白雁跟在他后面偷偷挥了挥拳头,疑心鬼!他一回身,她没来及收回,干干地笑着,假装摸了摸头, “你快去换衣服吧!”快走,快走,她还要吃饭呢!
  康剑点点头,进房间,把外衣脱了,只穿一件羊毛衫出来,接着进了洗手间洗了洗手,顺便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
  “你……干什么?”白雁瞪大眼。
  “吃晚饭呀!”康剑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是我的晚饭。”
  “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康剑松开领带。自己盛粥。
  “我带明天、后天的。”白雁急了。
  “饭菜还是吃现做的好,剩饭剩菜无味。快坐下,吃吧,家里有酒吗?”康剑看着盘中的螃蟹、久违的“白雁式独门绝艺”,漆黑的眼眸晶亮晶亮。
  白雁噘着嘴,站在桌边, “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些是花我的钱买的,没你的份。”
  “我以后向你交伙食费好了。深秋天,东西要趁热吃。”康剑把她按坐下,给她递筷子,端粥碗,自己先伸手去拿螃蟹。
  白雁翻了个白眼,筷子打了下他的手, “螃蟹最鲜了,要最后吃,不然其他东西吃着都没味。”这个康领导是属狗的,鼻子这么尖。她搬出来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做饭,就给他碰上了。
  “嗯嗯!”康剑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粥,夹了一大筷饼,连菜都不要,吃得有滋有味。边说边夸, “白雁,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好吃。”
  白雁闷闷地嚼黄瓜、吃豆苗,不理他。
  康剑的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连喝两碗粥,扫光一大盘子饼,最后,还吃了两只大螃蟹。
  “这几只,我明天过来吃。”康剑留恋地看了看盘中余下的三只大螃蟹。
  “这是别人的份。”白雁哼了一声。
  “柳晶?”康剑挑眉。
  白雁没吱声。
  康剑主动地帮着收拾碗筷,表现良好地抢着洗碗。厨房不大,两个人在里面,不时要碰到肩、撞到腿的,怎么看都象是一对相处和谐的恩爱夫妻。
  白雁斜睨着康剑,把抹布一扔,他爱表现就让他表现个够,白食没那么好吃的。
  她把电视开了,正在播《新闻联播》,她不爱看新闻,拿起遥控器就调台,“别,别,刚刚在说哪个省的开发区?”康剑甩着手上的水珠,跑了进来。
  “反正不是咱们省。”
  “不是咱们省,也要关心。”康剑抢过遥控器,挨着她坐下,专注地看着屏幕。
  白雁歪着头,手托着下巴,象第一次认识康领导似的,左看看右瞧瞧,这真的是那个和她离婚了快三个月的前夫?
  “康领导,你过了年三十一,是吧?”
  康剑目不转睛, “嗯。
  “你老大不小,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不着急。”
  “是不是没碰到合适的,我们护士长认识的人多,要不要请她帮你介绍下?”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把康领导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他侧过身,眉头皱着, “白雁,你今天怎么象我妈似的?”
  白雁俏皮地弯起嘴角, “对呀,这事应该是你妈妈过问的事。我想说的是,这么晚,你这样呆在前妻的屋子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又没做儿童不宜的事。”
  话音一落,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情不自禁闪躲开了,康剑一对耳朵通红通红,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曲了起来。
  “可是,我不想被邻居们说长道短。康领导,你拿着你的衣服……早点走吧!”
  白雁脸一冷,下了逐客令。
  那夜,康剑失眠了。
  睡在政府招待所雪白的床单上,被子是蓬松轻软的进口蚕丝被,中央空调让室内温度维持在舒适的十八度,他看文件直到午夜十二点,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康剑从省委宣传部到滨江任市长助理,总结出当官最主要的两项工作就是喝酒和开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知要喝多少次酒、开多少场会。可是,这每一席酒、每一场会,又都是不能推辞的。以前,他还动动笔,自己写个什么,现在这些简单和小吴全包了。出门有车代步,吃饭是公款消费,讲话有人写稿,心情烦闷以开会为由出去旅旅游。这一切,做到他现在的位置,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康剑有时质疑自己这是提高了精神层面,还是退化成了一个拥有年轻的皮囊的腐朽灵魂?
  如果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官场混子,他还实心实意地为滨江做点实事。同样是坐在台上唱高调、颂凯歌,但他的稿子多少有点真实的内容。这次的旧城改造,是他跑北京、跑省城,争取到了资金和项目,就此一项,可以让滨江旧貌换新颜,还会给滨江带来巨大的潜在利益。
  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领导,对一月份的城建市长选举,一致看好他,而对陆涤飞刚颇有微词,谈到就啧啧嘴。
  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选举。
  康剑现在的仕途发展,拨开康云林的遮阴,可以用“顺风顺水”四个字来形容。
  换做以前,康剑脸上依然是一派平静,但心里面还是很得意,很有成就感。但此刻,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的快意。康剑分析原因是原来他心里面装的全是工作,现在,他心里面腾出一大半的地方让一个人住着。
  这个人就是他的前妻……白雁。
  说起来真好笑,人呀,就是贱,就在白雁向他提出离婚时,他才发觉深爱上了自己的老婆。他曾经对自己说,厚颜也好,丢脸也好,装聋作哑也行,一定不要去把白雁的话当真,他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把白雁留在自己身边。
  康剑不唯心,可他就有种预感,他这一辈子,极有可能的让他唯一一次动心、唯一一次对婚姻产生渴望的人,是白雁。
  但他最后还是同意离婚了。
  有时候,离婚不是不爱,而是把一切回归于原点。离婚是枚镜子,让他清晰地发现他与白雁之间的问题,去看清白雁真正的心,也让白雁看见他的心。
  商明天对白雁那份强烈到可以用生命去呵护的情意,震得他整个人都散了。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只是精神上的相依相偎,并非涉及到男女间的情欲。他不感到欢喜,反而更惭愧。
  怪不得商明天痛心地说他有多羡慕能娶到白雁,问怎么舍得不去珍惜的?
  他满脸红肿,衣襟上沾满了血,脑子象团浆糊。
  他没珍惜吗?珍惜的!可是白雁为什么还是要走?他找不出症结。
  离婚之后,他慢慢地醒悟了。白雁的症结还是两人父母间错综复杂的牵扯,还有伊桐桐的存在,还有对他的不信任。
  离婚之后,他更加感觉到没有了白雁,他的生命里再没有什么快乐而又值得期待的事了。
  一个人哪怕事业做得再成功,没有一个和你分享的人,一切都没任何意义。
  所以,想要让这一生不留下任何遗憾,穷其一切,他都要追回老婆。
  他已有了足够的自信,能解开白雁的症结。
  今晚,两个人坐的那么近,腿贴着腿,他屏住呼吸,能嗅到她头发上洗发液的清香,一侧目,能瞟到她毛衣裹着的秀美的胸。屋子里又那么暖,又吃了那么美味的一顿好货,尘封很久的欲望从脚掌心慢慢往上爬,康剑正经地看着电视,每一根神经却都在兴奋地跳跃,他敏感的男性象征把宽松的西裤撑起,他绞尽脑汁想着以什么法子让自己多留一会,想着怎样能抱到她,他那笑起来酒窝闪闪的老婆大煞风景地把他赶了出来。
  站在清冷的风中,康剑仰望着卧室窗口透出的灯光,那个挫败呀,欲说无言。
  康剑辗转反侧,东方发白,才稍微合了下眼。
  说起来,滨江这个城市很小也很大,对于有着上百万人口的城市,想遇着谁,几率很小,但也有例外。
  康剑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与伊桐桐不期而遇,而且是相遇在一块芝士蛋糕前。
  北方有家有名的建筑公司在滨江设立分公司,公司今天开业,邀请到市内几位领导剪彩。剪彩完另有活动,康剑找了个理由推辞掉了。
  来的路上,他发现这条街上有家新开的蛋糕店,这个店是国内很有名气的西点店的连锁店。刚结婚时,白雁曾经买过这店的两块蛋糕。晚上,用小盘子装着,倒了两杯绿茶,端到书房,当两人的夜宵。
  他不爱吃甜东西,皱着眉头摇手,白雁一瞪眼,“领导,你知道这蛋糕多少钱一块吗?这么一点点,要二十八块钱。我可是咬着牙、闭着眼,任心疼得滴血,忍着痛,买了二块,要是换成切片面包,那得买多少呀!你要是再嫌好嫌丑,怎么对得起我的心,对得起这二十八块钱?”
  他看着盘中那点心确实很小,是有点贵。“嫌贵,那干吗要买?”
  白雁长睫扑闪了几下,“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别看它小,可是好吃呀,这可是一堆切片面包无法达到的美妙境界。嘿嘿,人偶尔也要宠宠自己,对吧!快吃,一粒屑子都不准拉下。”.
  他一板一眼的思维有时真跟不上他老婆,刚刚还义愤填膺地指责人家抢钱,现在又立马为人家捍卫权益。
  在老婆威逼的目光下,他接到盘子,用小勺挑了块蛋糕放进嘴里。有多好吃,说不上,他却无意中记住了这个蛋糕的名字。
  又有两天没去白雁的租处,这两天温度又降了几度,他想着晚上过去拿衣服,顺便给白雁带几块蛋糕。
  礼尚往来,免得她下次斤斤计较他蹭白食。
  西点店小妹热情地给他装盒,还用丝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掏出钱包,后面有人怯怯地喊了一声:“康剑?”
  他回过头,与来人两两相望。伊桐桐美眸内波翻浪涌,他却是波澜不惊。
  伊桐桐今天倒是收拾的优雅,米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穿紫色的风衣,下面是紫色的高筒皮靴,长发如丝,柔顺地随风飘荡。她的身后,停着那辆红色的跑车。
  “你也喜欢这里的蛋糕?”伊桐桐很吃惊。印象中,康剑从来不碰甜东西的。
  康剑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继续转过身去结账。
  “我也喜欢这里的芝士蛋糕,每周总要来买一次,不然就感到生活像无味似的。”伊桐桐脸一红,忙不迭地找话说,生怕康剑像上次一样掉头就走。
  “你待自己真不错。”康剑小心翼翼地拎着纸盒,对着伊桐桐点了下头。他没让简单跟着,今天自己开车。
  “康剑,”伊桐桐追上他,“你……过得好吗?”问了句再俗不过的没营养的蠢话。
  “还行。”康剑拧拧眉,礼貌地反问,“你怎样?”.
  伊桐桐低下头,哀怨地叹了口气。
  那天看房到现在,她和李泽昊一直处于僵持之中。刚好也开学了,李泽昊这学期接的是高三强化班。强化班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得神通广大的老师才镇得住。李泽昊非常的忙,他另外又和下接了几个家教,更难得有机会陪伊桐桐了。但两人还是天天一起吃饭,李泽昊周末晚上也不再去她的公寓过夜。伊桐桐很清醒怎样去打破坚冰,只要她撒个娇、表表白,一定就能哄笑李泽昊,可她不愿意。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不能忍受李泽昊的一些习惯,比如他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夏天喜欢赤膊、只着一条三脚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比如他吃饭嚼菜、喝汤的声音很响;比如他早晨醒来没刷牙就爱抱着她亲吻……这僵持的结局,让她反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她在李泽昊心目中就是一神圣的公主,只要她不抛弃他,他绝对不可能弃她而去的。她和他一起,就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李泽昊对她犹如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桐桐在再见到康剑这一瞬间,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康剑见伊桐桐久不讲话,不耐烦地越过她,打开车门,把纸盒放进车中。
  “康剑,你有急事吗?”伊桐桐问道。
  康剑询问地扭头看她。
  “如果……你不太忙,我们进去喝杯咖啡,这里的冰淇淋也很不错,我们……很久没说说话了。”伊桐桐伸手抓住了康剑的衣角,一脸期待。
  康剑欲抽回外衣,她抓得太紧,一时没有成功。
  伊桐桐这点伎俩,康剑岂会不知。
  分手时,他对她是有一点愧疚之意,也有怜悯之心,他还郑重地请华兴尽量照顾她。但事后想想,不太值得。不是心疼花的钱,钱花了,反倒安心,至少这个事是有价的。他是在指导伊桐桐对白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加上后来伊桐桐抢了柳晶的男友,他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我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冷漠地看着伊桐桐。
  伊桐桐听得出康剑口中的疏离,但她不愿去多想,“我……听说你离婚了……你很难受吧?”
  康剑扭头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有点想笑,“桐桐,你知道人怎么样才会让自己快乐?”
  伊桐桐茫然地摇摇头。
  “知足者常乐。”康剑一字一句地说。
  伊桐桐抿紧了唇。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别的用心,抢走了柳晶的未婚夫,但我看得出那个老师对你是死心踏地的好。我想,以后,你可能不会再遇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伊桐桐羞得脸上象是要喷出血来,哑口无言地立着,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不是因为我结婚,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伊桐桐眼中溢满了泪,康剑全部知道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的。“这个人也爱吃芝士蛋糕?”她木木地问。
  康剑瞬间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胸间流淌,“是的,她喜欢吃,可是她舍不得买。”
  他笑着,不再看伊桐桐,上了车,突然想听得白雁的声音,哪怕是带着怨气和不耐烦的,他都想听。
  手机还没拨通,却有个电话恰巧在这时打了进来。
  “小黄?你……说什么?你们在云县!他……现在人怎么样?”
  康剑脸戛地白了。
  小黄是康云林任省委政法书记的专职司机,他说昨天和康云林去了云县,不知怎么的,康云林突然口吐鲜血,腿脚痉挛,现已送在云县人民医院急救。
  康剑想再问仔细点,小黄支支吾吾地:“康助,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
  康剑收了线,估计事情严重而又隐讳,急匆匆地把车头调了个方向,往云县的省国道驶去。
  前面不远,挤了一堆人,把收费道给堵住了。
  康剑脸色严峻地下了车。原来是一辆货车冲卡,被收费站的人截住了。
  司机很蛮横,被收费站一帮人指手画脚地围着,两只手抱在胸前,满脸的不屑,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而色不变的样子。
  “康市助,不用你出头,我们还摆不平这小子?翻了天了!”见康剑走近,负责收费站的丛林迎上来。
  丛林是丛仲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远房侄子,初中毕业,有次来找丛仲山帮忙找工作,被丛仲山骂出门,下楼时,遇到陆涤飞。隔了两个月,在陆涤飞的安排下,丛林到了这开发区附近的省道收费站做了个小头头。
  “怎么回事?”康剑瞥了下大货车的车牌,浙江牌照,再看看车上装的货,知道这是一家招商引资过来的公司的车。滨江市对招商引资来的公司,有几项优惠政策,其中一条就是在滨江路段的省道上通行,不收任何过路费。
  “他不肯缴费,说是招商引资企业。”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我让他出示证件,他拿不出。”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康剑拧起了眉头。
  丛林头一昂,“按规定,我们只认证件。”
  “要是他一时拿不出证件,但确实是外资企业的呢?”这家公司离收费站最近,凭车牌号就应该认得出。把事情闹到冲卡的程度,康剑断定一定是收费站这帮家伙想雁过拔毛。
  “那……”丛林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
  “那什么那?你们就是故意跟人作对,跟市政府作对!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招商引资有多难,心胸狭窄,仇富心理强。这事以后再追究,现在向人家道歉。”康剑脸色铁青地看着丛林。
  刚才还一窝粥似的人群突然静下来,这个弯拐得太急,鬼也想不到。连那个冲卡的司机也松开合抱的手,很是吃惊。
  “你说什么?”丛林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道歉!”
  “我跟他道歉?”丛林抬手指着那个司机,脸仍旧朝着康剑模仿了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你有没有搞错,康助?”
  “放肆!”
  “我今天就放一回肆!”丛林红头胀颈地叫起来,“大不了,我不吃这碗饭。”
  “不吃这碗饭,也要先道歉。”
  “老子就不!你以为你是老几呀,能把我怎样?”
  货车司机冲卡之后,收费站有人给110打了电话。他们赶到已经有一会儿。康剑指着疯了似的丛林对两个愣着的警察说:“还等什么,带走!”
  “走就走!”丛林拧着颈子喊。“他妈的,还真是有钱王八大三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货车司机看着这情景,脸上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忙向康剑检讨,“康助,我……刚刚态度也不好……”
  康剑摇摇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招商引资企业是我们滨江的贵客,让你们方便、满意,就是我们的职责。”
  他挥手,让货车司机上车,别耽搁了送货。
  然后,他也上了车,天色已经不早,赶到云县怕要天黑了。
  公安司哪敢真把丛林抓走,只是推搡着让他进了路边的办公楼。丛林一进去,拿起座机就给陆涤飞打电话。他心虚,不敢向丛仲山告状。
  陆涤飞一听,先是教育了丛林几句,最起码不应该当着人面顶撞康市助,以后要向康市助陪个礼,然后他让丛林把电话给了110警察:“直接送丛林回家,给他放一天假。他依照法规办事没有错,有些该灵的是我们事先没有交待。他是代市政府受委屈,我会告诉稽征局,这个月给他双份奖金。”
  挂了电话,陆涤飞便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在每一次重要的约会前,他都要好好地从里到外的打理仪表。
  他不爱穿毛衣,就是大冬天也不穿。他认为穿毛衣让人没有英气。一年四季,他都穿衬衣。今天,他选的是驼色的羊毛衬衫,外面是深青色的昵风衣,配深青色的西裤,脚上却又是和衬衫一个颜色的皮鞋。
  陆涤飞没有住在市政府的招待所,那地方表面上静如止水,暗地里几乎没隐私可言。他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看到他一个接一个地更换上完床就希望她尽快离开的女人。
  他自己在外租了套高档公寓,有一个钟点工专门帮他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在他的厚酬下,钟点工比银行的保险柜还要保险,而且会烧一手不错的淮阳菜。
  公寓的客厅足有五十平米,除了电视、音响,只有一盆巨大的巴西木,那是因为巴西木的粗壮和环绕簇拥的嫩绿阔叶充满了性的意味。余下的地方就是人活动的空间。
  今晚,陆涤飞想把白雁约到公寓来的,白雁说她到陌生人的家里容易胃痛,于是,他把聚会改在了人民广场附近的望江酒楼,那儿以江鲜著称,客满为患,不预定还吃不上,当然,这一条是针对别人。陆涤飞想什么时候去吃,总会有一张桌子为他空在那儿。
  陆涤飞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理了理领带,很满意地倾倾嘴角,抬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出门。
  他是温柔绅士,从来舍不得让女人等他的。
  之所以选望江酒楼,陆涤飞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儿人多,冷不丁就看见张熟面孔。他就是想让别人都看到他和白雁出双入对。
  康剑与白雁离婚,意料中的事,当年康云林为美人弃江山、激怒李心霞跳楼自尽的戏码,对外说是个意外,可省政府高层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来滨江时,他父亲悄悄地笑谈过这事。康剑的事,陆涤飞向来都多留个心眼。当市政府里传说康剑喜欢上一个小护士时,他偷偷一打听,笑了。陆涤飞有点小意外的是白雁与康剑离婚,竟然无声无息。
  望见酒楼的经理亲自出来接待了陆涤飞,领着他来到常坐的一桌,向他推荐今晚的特色菜和一种不错的酒。
  陆涤飞一双邪目四下巡睃了下,摆摆手,“今天是请小姐,来点红酒吧!”
  领班经理笑着下去,随即服务员给陆涤飞送上一壶最好的龙井茶。
  陆涤飞一小碗茶刚喝到一半,就看到白雁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着,他微笑地招手,白雁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从外面又拖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挣扎,死活不肯进,白雁拼了命地拉,两人象拔河似的,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势均力敌。
  白雁突然来气了,站起身,板着脸和女子说了什么,女子小脸一耷拉,嘟着嘴,乖乖地跟着白雁往里走。
  狡猾的丫头,陆涤飞心里面暗道,脸上却是满面春风。
  “陆书记,这是我朋友柳晶。听说最近有个抢劫团伙流窜到滨江,经常晚上出来作案。我晚上一个人不敢走夜路,让我朋友过来陪我。没关系吧?”白雁眯眯笑着。
  有关系还能怎样?他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呢?当然会一直把她送到住处,哪怕床边也行。
  “你看你这丫头又说傻话了,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能和这么漂亮的小姐共进晚餐,不知有多开心。”陆涤飞宠溺地对着白雁斜了一眼,走过去,替两人拉开椅子,并把脱下的外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坐下后,柳晶咬牙切齿地在桌下狠狠地踹了白雁一脚。心里面恨死白雁了,不就吃了她两只大螃蟹吗,就象欠了她八辈子债,讨债鬼似的要挟着陪她来和一个男人吃饭,不然,孤男寡女的出个什么事,柳晶负全部责任。
  这男人偏偏是她讨厌的那种作威作福的官员领导,还是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她在白雁的淫威之下,只得屈从。
  这不,坐在这儿,明晃晃的一支透亮的大灯泡,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在抖,这哪叫吃饭,叫活受罪。
  白雁毫不手软地拧了柳晶一把,仍笑得眉眼弯弯。
  如果,她明确地告诉陆涤飞,她不想再与康剑有关的人牵扯,陆涤飞会视作耳边风。唯有行动来表明决心,让陆涤飞没机会提康领导,也没机会提那个无聊的合作计划。
  柳晶,今晚是她的挡箭牌。
  “柳小姐,请点菜,挑自己喜欢的,就当是白雁请客。”陆涤飞温和地笑着把菜单递给柳晶,言下之意他和白雁如同一家人。
  柳晶局促地接过,一翻菜单,首先看向后面的价码,惊呆了,忙扭头看白雁。“这是黑店。”她用唇语说。
  白雁微笑,“别怕,这陆公子有的是银子,好好地敲一下。”
  柳晶硬着头皮,胡乱点了一道虾还有一条鱼,白雁又点些蛤之类的,陆涤飞笑笑,另外加了些别的菜。“这里的菜吃再多,都不会增加一点点脂肪,尽情地吃。”他象个女性专家似的对两人说。
  柳晶鼻观眼,眼观口,一动不动,只耳朵竖着。
  酒楼里的桌子,陆陆续续坐满了。
  灯火通明,杯换交盏,歌舞升平。
  陆涤飞招呼过柳晶,等菜的时候,就把目光柔柔地投向白雁,“丫头,最近好像漂亮了?”
  “有吗?倒是胖了一点。”白雁摸摸脸,不动声色,宠辱不惊。“到是陆书记气色不错。”
  “胖一点好呀!我最喜欢女人珠圆玉润,丫头,你有没有听说清朝与唐朝的选美标准各是什么?”
  “请赐教。”
  “清朝时,流行的是林妹妹那种病歪歪的骨感美,叫美人上马马不知。唐朝时,则是以杨贵妃的狱凝华脂的丰韵为美,叫美人上马马不支。我欣赏唐朝那种健康的自然美。”
  在旁边坐着的柳晶有点不开心了,她现在瘦得象一把干柴,这个陆公子意思就是说她不是他喜欢的“那杯茶”喽,真是好笑,她是在空窗期,可象这种大众情人似的男人,她还看不上呢!
  菜上得很快。
  谈话暂告一段落,陆涤飞给两人倒了红酒,热情地让柳晶多吃点。柳晶不抬眼,埋头大吃。
  陆涤飞则亲自给白雁剔鱼、扒虾,挑蟹肉,无微不至地散发着亲昵的关心。
  白雁礼貌地道谢,见怪不怪。
  陆公子这是在报复她呢!
  柳晶惊愕地咀嚼着虾仁,雁这丫头难道真是官太太的命,过了一个叫康剑的村,又来到了一个叫陆涤飞的店,不过,这是个黄店,怪不得雁把她拉来。
  柳晶是有正义感,但还是觉得坐如针毡。江鲜再美,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当!”厅堂里突然发出一声盘子落地的碎裂声,客人们不约而同地转目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
  陆涤飞这桌子与那边隔了座屏风,柳晶把身子探出一大半,才看到。她幸福地扭过头,“雁,我看到一个熟人,就是简秘书,好象他们小两口在吵架,我去劝架哦!”她丢下筷子,如蒙大赦,无比激动地跑走了。
  白雁想叫住她,她象一阵风,刮得很快。白雁无奈地耸耸肩。
  “你的朋友到很识趣,总算给我们留下一会独处的空间了。”陆涤飞手搭在椅背上,轻抿着红酒。
  “感情不是木板,怎么能说断就断?”简单象喝得不少,抓住娇小的女友,痛楚地问,毫不在意四面看来的目光。
  女友小脸绷着,冷冷一笑,“感情还不如木板呢!木板断了,还有两块在那儿。感情说没了就没了。对不起,我不再爱你了。请你有点男人样,松手,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简单的手抖着,嘴唇颤栗着,“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百分百的确定、肯定,听到没有。”小女友有点不耐烦了,“我不愿意和你一样碌碌无为地留在滨江,做个点头哈腰的小秘书,我要到更大的城市去创业,去灿烂我的人生,你,别挡着我的路。”
  简单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好,你走吧!”
  女友头也不回地蹬蹬往外走去。
  简单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拿起酒瓶,等不及倒进杯中,对准嘴巴,咕咕地猛喝了几口,突地一呛,他咳了起来,酒喷了一桌,才发现桌边站着一个人。
  “看……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失恋吗?”他瞪着眼,口齿不清地问。
  柳晶十指交织,小心地避开地下的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今晚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还没劝到架,人家就分手了。
  “这种失恋算什么,我见过比这大得多的失恋。”她翻了个白眼。
  简单冷笑,“能有多大?我们恋爱二年,同居二年,和夫妻没什么区别的。”
  “那又怎样,我……都和他同居十四年,还不是分了。”
  “呃?”简单吓得一愣,摇摇头,恢复点神智,认出了柳晶,撇下嘴,眨巴眨巴眼,“你小学就和他同居了?”
  “拜托,你有点正常人的思维好不好?十年过家家,四年同居行不?”.柳晶今天象是遇着了知音,话如泉涌。也可能是她觉得与简单同为天涯沦落人,他的心情,她能体会,她的失落,他能琢磨,所谓话逢知己千句少呀,她也不站了,把椅子一拉,大大咧咧地坐下,对着简单推心置腹,“十四年前,我才十岁,就算我发育良好,可以同居,他才十三,没那个能力吧!”.
  简单咂咂嘴,点头,“这话有道理,男人发育比女生晚,十三岁,就一小屁孩,啥都不懂。”.他拿起酒瓶,给柳晶斟满了一杯,自己也倒满,眯着眼,“.那你感情基础雄厚,乍也经不起外力冲撞呢?”.
  “敌军太强大了呗,而且内部又出现了叛徒。”,柳晶想起当日之事,牙痒痒地说道。
  “喔,”,简单手托着下巴,眼神一黯,“原来这世上受伤的人还不只是我一个。”
  “你这不叫伤,我那才叫伤。心口象被戳出了个洞,沽沽地往外流着血。”.
  简单轻轻抽了口冷气,盯着柳晶的胸部看了好一会,“有那么严重?”.
  “我还曾想到过死,可是后来想想不值得,我要活着好好的,看着他们白头偕老,生个小孩没屁眼。”
  “没屁眼可以做手术的。”简单眨了眨眼,“我倒不是特别恨她。只是心里面特冷特冷,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怎么说凉就凉了。”
  “要是有余温,那还叫分手?”
  简单坐直了一些身子,突然很认真严肃地问:“柳护士,你相信命吗?”
  “呃?”柳晶不太明白。
  简单神秘地压低了嗓音:“你看了,康助结婚时,我和你做伴郎、伴娘。”
  “对呀!”
  “可是现在,康助离婚了,你和男友分手,我也和女友分手,怎么会这样巧呢?这证明伴郎与伴娘的命运是与新郎、新娘的命运紧密联系的。他们幸福了,我们也就会幸福。对不对?,”
  柳晶睁大眼,“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滴说。”
  “这就是个命运链。不能随便答应帮人家做伴郎呀!”简单好不后悔。
  “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简单用手指敲了几下桌子,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如果康助和白护士复婚,我女友、你男友说不定就能重回到我们身边。”
  柳晶摇摇手,“他都给别人看光、摸光,重回到我身边,我不要。,”
  “我女友是为事业而分手的,只要她肯回头,我就会等她。”.
  “志不合而路不同。.”柳晶突然有点火了,腾地站起身。
  简单抓住了她的衣角,先把眼帘低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坐一会吧!我们不谈这个,我们喝酒。”
  今晚,他的心中空落落的,没有流血,却是天寒地冻,他渴望有一个人能陪着他熬过这个充满心酸、冰冷的夜晚。
  “你喝不过我的。”柳晶的酒量号称女人中战斗机,一斤不醉。
  “切,”,简单咧了下嘴,“我长这么大,还没醉过呢!”
  “是吗?那么今天就让我来打破这一历史记录。”.柳晶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两瓶白酒过来。
  简单吊着头,一脸不屑。
  “小丫头,这是想谁呢,魂不守舍的?”陆涤飞举起酒杯与白雁的碰了碰,看白雁已好半天没出声了。
  白雁竖着耳朵,想捕捉柳晶与简单说些什么,屏气凝神听了一会,什么都没听到。柳晶这挡箭牌极没有职业道德,她只能孤军作战了。
  “陆书记,一切阴谋在灯光下可都是藏不住的,你请我到这么高档的酒楼吃江鲜到底有什么目的?”.白雁轻抿了一口酒,悠悠地画龙点睛,不再描描涂涂了。
  “又来了。”陆涤飞很是不满,“丫头,你这话呢把我们之间的情意全说没了。我提个意见,以后不准喊我陆书记,这称呼把我们拉远了,你喊我涤飞。我们今天纯粹是个庆祝的约会。”
  白雁淡淡地笑,“你恢复单身,有一货船的名门淑女抢着向你扑来,对你,是件好事。我一个离婚女人,陈茶嗖饭,有什么好庆祝的?”
  “怎么不值得庆祝呢?至少你就有了光明正大扑向我的理由!”陆涤飞笑的眉眼生情,缕缕春风。
  “唉,涤飞,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呀!”白雁轻轻叹了口气,“我呢,这个人比较偏执、自私,对物对人都一样,从来不爱和人共享。”
  “于是,你就是这么离了婚?”.陆涤飞从眼帘下面漏出一些光,柔柔地罩着白雁,诱惑她继续说下去。
  白雁知道陆涤飞这一晚的苦心最想听的就是这个,她偏就点到为止。“唉,伤心事,不说也罢。”.她故意装出很忧伤的语气。
  “丫头,恨他吗?”.陆涤飞给白雁夹了一只蛤。
  “能彻底地把一个人遗忘,便是无爱也无恨。他现在对于我来讲,是路人甲。”.
  “骗人。”,陆涤飞拧了下眉,象看大然猫似的看着白雁。他不信,他和前妻是和平分手,之后,两人通过电话,前妻对他脸不是脸、嘴不是嘴,那不是恨,就是怨。白雁把脸埋在自已的手掌心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丫头,你对我还是不太信任。说真的,我对谁都没象对你这么关心过。我以为你对我的心是和我一样的。”.陆涤飞又受伤了,“我今晚,本来想有一个惊喜送给你,现在,算了。”,白雁很识趣地做出一脸急切,双眸晶亮,“什么惊喜?”
  陆涤飞白了她一眼,“他都是路人甲了,你干吗还要听?”.
  “这惊喜和他有关?”.白雁嗅出一丝诡异的气味,心怦怦直跳。
  陆涤飞端起酒杯,细品慢咽。
  白雁嫣然一笑,吃虾、吃鱼,吃蟹,随他装深沉。
  陆涤飞觉着阅女无数,就连小西那留过洋的漂亮姑娘,在他面前,还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酥软在他一双柔目之下,唯独白雁,老成持重,软硬不吃,刀枪不入。最终,他沉不住气。“下个月,因为社会典论和多次收到举报,省纪委有个专案组来滨江,调查滨江市政府领导干部的腐败问题。”.
  “瞧你说得这么神秘,又不是检察院来抓人,纪委能干吗?”.
  “丫头,听说过双规这个词吗?”
  白雁摇头。
  “这双规是纪委专门为有经济问题的共产党干部而设置的,它介于犯罪与安全之间。只要被双规的人,身上都有暗疮,问题大,就会转送检察院,问题小,外面又有大人物替你说话,那就平安着陆了。”
  “那你双规过吗?”白雁问。
  陆涤飞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丫头,我可是良民。”
  白雁歪了下嘴,“我认识的共产党干部,好像只有你有被双规的嫌疑。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四位数的价码,你今天脚上这双皮鞋是意大利进口的吧,这一桌江鲜和这瓶红酒,二十张老人头能结的了吗?你一个月的工资够付你一身的行头和这一桌的酒钱吗?不够吧,那钱是哪来的呢?抢银行?你不敢!上街乞讨?你不行!只有收贿了。”
  陆涤飞有点啼笑皆非,“丫头,你不知道我妈妈是干吗的吧?”.
  “我有必要知道吗?”.
  “我妈妈是省城飞宇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上市公司,一般员工都是六万的年薪。,”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现在还给你零花钱?”,白雁也象看大熊猫似的看着他。
  陆涤飞摆摆手,“.你不懂的。我不差钱,我感兴趣的是如何去证明自己、超越自己。”
  “那受贿的人家里都是穷得提不开锅的?”.
  陆涤飞笑了,这丫头真是单纯呀,一张白纸似的,“收贿的人脸上通常都是满脸正义,作风低调、简朴。丫头,如果他被双规了,你会不会心里面特解恨?,”
  “我早就说过了,他现在和我没关系。”
  陆涤飞意味深长地笑着,“你如果和我合作,我说过,只让他受点小处分,一定保他平安无事。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啥准备都没有,到时出了事,可就帮不了他。你知道他父亲已经退下来了吗?.
  “陆书记,你怎么象在诱供似的?”.白雁翻了陆涤飞一眼,“再说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他真出问题,你还能左右法律?”.
  “丫头,你这又是外行。这双规处分和刑法不同,你收了贿,只要预先人给你消息,在双规前,及时把钱缴到康政账户上,就啥事都没有了。但大部分人都存在侥幸心理,舍不得把银子吐出来。”
  白雁哦了一声,没下文了。官场真是险恶,陆公子还是不遗余力想把康领导拉下马呀!
  陆涤飞有点没趣,“丫头,其实,你对他真的很有情有义。”.最后,陆涤飞感叹了一句,也小小的羡慕了下康剑。
  白雁愣了愣,起身去找柳晶。
  咦,不知啥时候,柳晶和简单已经走了。
  “两个人都有点醉,小姐好一点点,相互搀扶着出去的,然后,叫了出租车离开。”,服务员告诉白雁。
  见色忘友的柳晶,白雁腹诽了一句,没办法,由陆涤飞送她回去。
  夜风清凉,明月高悬,有星三两颗,点缀在夜空之中。
  “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陆涤飞在白雁楼下打开车门,呼吸了一口心想的空气,感叹道。
  “那你抓紧时间,别负 了这好时光。”白雁对着陆涤飞挤挤眼,噙笑上楼。
  陆涤飞想自告奋勇送她到门口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她已经消失在楼梯间。陆涤飞大量了下陈陋的小公寓,康剑对小丫头真是挺小气的,这丫头怎么还能那样护他呢?
  今晚,什么也没从白雁口里打听到,反被奚落了几句。陆涤飞觉着也不知咋的,他是不是骨头贱,有受虐倾向?他真的对白雁越来越有兴趣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其实,你对他真的挺有情有义的。”白雁回到公寓,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陆涤飞的这句话。
  她有吗?
  有情有义说不上,至少她没起过伤害康领导的心。不象他,接近她,就是为了报复。每想起这事,心里面就一阵一阵的揪痛。
  婚姻是多么庄重而又神圣的,怎么能如此亵渎?
  白雁默默地叹息,洗脸、刷牙,又喝了点牛奶,就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白雁被一种异常的声响惊醒,她以为是老鼠。这种老式的公寓,偶尔会有老鼠游街走卷的穿过。她翻了个身,准备再度睡去。这时,她清晰地听到开抽屉的轻微响声。她熟悉这个抽屉拉动的响声,确信无疑,有人在开她的抽屉。
  白雁的毛孔炸开了,陡地想起医院里贴着的公安局的公告,最近,有一个盗窃团伙流窜进了滨江市。
  她慢慢地撑坐起,急速地回忆手边有没有什么可护身的重物。
  “谁……?”
  声音停了,一个人影站在桌子前,也就是白雁的床边不动。
  白雁一声惊叫,还没坐直。那个人扑了上来,刀尖划过白雁的右小臂。不深,但血冒了出来。几乎同时那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声,我只要钱。”
  白雁在那个手掌中拼命点头,来人声音里充满了杀气,让她感到极度恐惧。
  “叫不叫?”
  白雁摇头用力摇头。
  手掌离开了她的嘴,胸前的刀也收远了点,对面远处一个工地上白色的强力工作灯,从窗户一个斜角照了进来,能听到轰轰的水泥搅拌声,虽然远,在这样的光影声响中,白雁稍微镇定了一些,但还是被闯入者的狰狞所惊惧。
  那人一刀把床单划开,那显然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白雁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一下把她的一只手反剪到后背,用床单反绑起来。他 的动作粗暴而快速,白雁不由的叫了起来。
  那个人猛力揪起她的头发,下手很重,白雁不敢出声了。
  “钱在哪?”
  “包……包里,在我枕头这里…”
  “不许看我。”白雁感到一身子倾过来,枕头边的包被拿过去了。细细碎碎的响声。
  “这么少?才三百多!”很愤怒气急的声音,“这里面是什么?”那个人借着灯光发现包包里还有个夹袋,“咝……”一下拉开了拉链。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白雁忙说明。
  “闭嘴!”那个人感觉到摸到了一个用保鲜纸包着的厚厚的一叠,心中一喜,拿起刀就挑。
  “不准碰那个。”白雁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床单,发了疯似地冲上去,抓住了那把刀。
  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着窗台,睡梦中的人们根本没有察觉。但突熬,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盏盏灯亮了起来。紧接着,110警车闪着红灯开进了小区。
  非法闯入的那个人抱着头,呆在墙角,脸上有些邋遢,嘴唇很厚,神情仍处于震惊之中。
  他横跨五个省作案,枪劫民宅无数,象这样半夜把人惊醒的也有过,但个个都是乖乖就范,从来没人反抗。所以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人扑过来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竟然刀被她夺去了,她握着刀身.血从虎口象泉水一样涌出来。她象是没有发觉,咄咄地瞪着他,如同一只母兽,尖叫着。
  锋利的刀尖把保鲜纸连同里面的纸戳成了两半。
  小女人的尖叫惊动了邻居,邻居簇拥了过来,堵住了大门,报了警,他没来得及逃脱。
  屋内灯光亮起,他这才看到小女人发了疯似的抢的竟然是一叠红纸,现在被血染得更红了。
  他那个后悔呀,可是又感到几分纳闷。
  还有几张零票。白雁家是今晚他下手的第一家。他同时还把其他几个同伙临时躲藏的地点说了出来。
  警察看着白雁,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弱小的女子为了三百元敢和一个抢劫犯拼命。
  白雁哆嗦着.手紧紧的握着一叠红纸,披头散发,眼神惶恐得无法聚焦。惊恐过去,神智慢慢清醒,白雁这时才察觉到刚刚有多么的危险,她差一点送了命。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她相信她仍会那样去做。
  虽然这只是明天很久前送给她的一朵纸玫瑰,可是有它陪着,心里面就象有个寄托,有个支撑。
  她能留住的东西并不多.明天和纸玫瑰一同送的发卡,在读护专时,上了堂体育课回来,发规掉了。她一直找到半夜,都没找着.回来哭到天亮。
  警察把逃犯押走了,问了白雁几句话,让白雁签了名,然后回局交差。出门前,警察回过头,有些不放心.
  “我们送你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警察刚刚在取证时发现柜子里有许多男人衣服,可是却没见着人。
  屋子里被逃犯翻得一团凌乱,白雁观在也不太敢独自呆着,点点头,拿了外衣,跟着警察下了楼。
  110的车一进医院,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赶过来.一看,是白雁,全愣了。
  手腕扼伤,有很深的淤血,掌心被刀割出五寸的伤口,缝了近二十针。
  “你傻不傻,不谈三百,就是三万,给他好了。钱有那么重要吗?生命才是最应珍惜的。那世人都是亡命之徒,有前科,杀你易如反掌。要是你今天被杀了,钱能让你起死回生吗?”冷锋也赶过来了,听了事情的经过,突然大发雷霆。他发火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从来没有这么发到这么大过。他气得在诊室里团团直转,青筋直耸,把个桌子捶得温度计、处方笺、杯子、笔都跳了起来。
  值班的医生、护士对视一眼,纷纷退了出去,掩上门。大伙儿原来觉得白雁离了婚、现在家里又遇着小偷,很可怜。现在知道了,她是有人心疼的。
  白雁被冷锋骂得大气都不敢出。
  “观在好了,你这伤没有个一周二周的,不可能脱疤,上班是不可能的.你准备休假吧!”冷锋鼻孔都冒白烟了,又是后怕,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看看你今年把自已弄成了什么样,前面是肺炎.现在是受伤,你要让我闹心死呀,”
  “这……只是个意外……”白雁雁怯怯地嗫嚅。
  “对,对,是意外,可以忽略不计。你要人家蓄谋很久,你才觉得那是个事?”冷锋冲到她面前大吼。
  白雁闭上嘴,不吱声。
  冷锋对着天花板深呼吸,眼眶里灼热苦涩,他闭了闭眼,“白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合租房子吧!这样彼此有个照顾。”
  医院为冷锋在专家楼给了冷锋一套房,设施不亚于星级宾馆,冷锋其实更想和白雁定下交往的男女朋友关系,然后两个人住到一起,就是结婚,他也同意。可是白雁不知哪里卡住了,随他怎么说,到现在还是不大同意他的追求。冷锋考虑再三,能照顾到白雁,只有合租这个办法。
  为了省钱,外面男女合租的多着呢,这不算很突兀。
  白雁一怔,“我……那公寓是一室一厅。”
  “难道滨江就没别的房出租吗?”冷锋咬牙切齿。
  “可是……不太方便吧!”白雁期期艾艾。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八百年前,裹小脚,蒙面钞,男女授受不亲,见一面就得为你终生负责到底。”冷锋吼得口沫都喷出来了,他捂着胸口,实在是太恐惧了。
  “那……那我和柳晶合租吧!”白雁缩着肩,退而求其次。
  “好,你给她打电话。”冷锋替她拨通了柳晶的手机。
  白雁看外面刚刚发白,叹了口气,这下,又要被柳晶骂死了。
  “喂……”一个睡得迷迷糊糊、声音低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白雁“啪”地一下合上手机,“你拨错号了。”
  冷锋拧拧眉头,“不可能,是你手机里存的号。”
  “那是网络错误。”白雁看看,是没错,按了重拨键。
  “喂……”仍是刚才的男声。
  白雁嘴巴半张,眼瞪得溜圆,现在细细一听,这男声好熟悉。
  “喂,你有没有神经呀,这一大早打进来,却不说话。”男声不耐烦地嘟哝着。
  “谁呀?”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啊……”一声尖叫,男声。
  “啊……”又一声更高亢的尖叫,女声。
  白雁把手机从耳边椰开,咧咧嘴合上手机,“呵呵,柳晶她……不喜欢合租。”
  “那我们合租。夺天周日。我上午就出去找房子。”冷锋摊开双于,把她从椅中捞了起来。
  “冷锋,其实我一个人……可以的。”白雁鼓起勇气说。
  “我不可以。”冷锋扔下四个字,去车库取车。
  白雁叹了口气,心里莫名的百味错杂。拿起手机看看,一向勤电话联系的康领导昨晚很安静呀!
  冷锋带白雁去吃了早饭,然后送白雁回到租出,看着一室凌乱,俊容更加阴冷、森寒。他不让白雁动手,所有的都是他来收拾。
  白雁想说什么,词还没出口,就给他一记冻人的视线给堵住。
  白雁没有办法,坐在桌边,把纸玫瑰拿过来,用一只手艰难地粘着。到底时间长了,纸质有点乏,一碰,就是成块的脱落,怎么也粘不住。白雁没办法,只得把所有的全团一块,仍塞进保鲜纸里。看着那一大团的鲜红,白雁有点想哭。
  “白雁,搬之前,通知康市助把衣服拿走,我们不带过去的。”冷锋在卧室里说话。
  白雁喔了一声,拿起手机躲到洗手间络明天打电话。
  她和明天之间不常用电话联系.最多是发发短信,但两个人都是特意克制,短信发得也少。
  今天,就想听听明天的声音。
  “小雁,”明天的声音很宏亮.很惊喜.背后有轰隆隆的杂声,“你好吗?”
  “纸玫瑰……碎了。”白雁说。
  明天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关系,我还记得怎么折呢!以后,我不忙给你折纸玫瑰,我现在还能送你真正的玫瑰花,一大棒的那种。”
  “俗气。”白雁含着泪笑。那朵纸玫瑰是任何花都不能代替的,时光没办法回到过去,她和明天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他们之间,送玫瑰,再也不合适了。
  “我本来就是小市民生的孩子.雅不起来。”明天呵呵地笑,笑中有点苦涩。他们俩永远心心相通,小雁心里面想什么,不要说,他也知道。
  “小雁,我明天又要去俄罗斯了,集训一个月,然后两国一同在蒙古搞一个军事演习。演习结束,我争取能再休假。”
  “好啊!”
  “冷锋好吗?”明天问。
  “他在这里呢!我让他接电话。”白雁跑出去,把手机递给冷锋。
  冷锋一挑眉,不顾白雁怎么使眼色,做手势,一股脑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接着,也说了自己的决定。
  白雁咬着唇,头耷拉着,手机又转到了她的手中。
  “小雁……”明天喊她的声音在颤抖。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你听我的声音特精神吧!”白雁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
  “小雁,让冷锋替……我照顾你,好吗?”明天痛心、恳切地问。“他真的真的很爱你。”
  白雁哽咽,抬头看着一脸关心的冷锋,忍不住,泪水扑扑地往下掉。
  冷锋走了,找房屋中介看房子去了。
  白雁站在窗口,看着他走了很远,才抽了下鼻子,无奈地用另一只稍微完好的手拭去脸颊上的泪。她真的很为冷锋的关爱感到温暖并贴心,她也不古板,如果冷锋是个陌生的男人,出于节省的角度,她能接受男女合租。
  可是他是冷锋呀!
  一旦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就是代表她正式答应冷锋的追求,虽然冷锋不会勉强她,但她也过不了自已这一关。
  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不回报,这不是白雁做人的原则。
  她现在可以开始接受一份新的感情吗?
  白雁摇头,她不是矜持,也不是观望,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和冷锋不合适,因为她父不祥,因为她的妈妈是白慕梅。她不能在每一次恋爱开始前,都对别人说“你去云县调查一下我的情况,然后……如何,如何……”这些都是她无法启齿的痛。她可以背负,别人不一定可以。
  冷锋失去双亲很早,在姐姐的照顾下长大,但在他心里面,对父母之爱非常非常的渴盼,这就让他对未来的岳父岳母的期望很高。这样一个苦孩子,她怎么能让他去面对她那个惊世骇俗的妈呢?
  记得那次在电力部疗养院出外诊时,冷锋曾经笑着说白雁任性,是不是给爸妈宠坏了?那口气很羡慕很向往。白雁就在那时,听了心头一抽。
  适合冷锋的女子应该是双亲健在、恩爱、和美,把女儿宠的像公主般。爱屋及乌,疼女儿,必然疼女婿,视冷锋如亲生儿子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逢年过节,一家人一起,丈人和女婿对饮、畅谈,女儿和妈妈再厨房里忙碌,笑声飘荡的很远,很远……她能给冷锋这些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明天是因为白慕梅,不能和她相爱;康领导是因为白慕梅,以爱为名报复了她。
  白雁不敢尝试答应冷锋追求之后,当他知道了白慕梅,不堪接受,再与她分手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白雁现在真恨老天捉闹,她一个人租公寓也好几年,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偏偏这会儿遇到个抢劫犯呢?
  人背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呀!白雁感叹,心里面悄悄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既能打消冷锋合租的念头,又能让冷锋感到不受伤害。
  冷锋在外面转到中午,下过雨之后,温度又降了几度,他冻得鼻子红红的回来,带白雁去吃火锅,边吃边把看房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租房子也是讲缘分的,这心急火燎的,还真找不着合适。
  白雁用一只手别扭地挑着滚烫的年糕塞进嘴巴里,咝咝地直抽气,“不急,这抢劫犯的事一出,我那小区加强了保安力量,以后不可能再出事的。你其实没……”
  冷锋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再讨论吗?”
  白雁噤声,埋头吃菜。
  “吃完,我送你回去午睡,我继续出去找。.”冷锋把她空了一个角的碗再次填满了菜,白雁瞅着他体贴入微的动作,心里翻江倒海,起伏个不停。小的时候,在雨中走路,总爱挑着积水多的洼处走,不然就爱挑窄窄的路芽子,象走钢丝似的,时不时滑一下,啪地摔倒在地,爬起来,继续走。
  人大了,其实也是这样,明明眼前有宽敞大路,却挑崎岖泥泞的小道行。
  人生不曲折,还叫人生吗?
  可是,谁是宽敞大路?谁是崎岖小道?
  白雁喝了一口汤,辣得直吐舌头,眼泪都下来了。
  冷锋看着她那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笑笑。
  两人吃完回公寓,刚走到楼梯,就看到柳晶提着个行李箱,像个流浪儿似的蹲在大门处,两眼怅然失措。
  一听见脚步声,柳晶缓缓抬起头,“雁……”她像看到个救星似的,上前抱住白雁,“求求你,收留我两天,好不好?”
  白雁洞察分明地斜睨着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了?”
  柳晶吓的花颜失色,忙捂住白雁的嘴,对着脸色不太好看的冷锋呵呵一笑,“冷医生,雁她胡说八道,你别当真。呃,雁,你的手怎么了?”柳晶低头,这才发现白雁包在纱布里的手。
  白雁心里面因为柳晶的出现,悄悄松了口气,她不方便开门,把钥匙递给了冷锋。
  冷锋开了门,看着柳晶提着行李进来,一叹,好了,他不必着急去寻房子了。
  “我的妈妈呀,这是真的。”.白雁说得很轻描淡写,柳晶还是吓得不轻,然后,她一拍胸膛,“雁,那从今天起,我就搬过来保护你。”.
  “到底谁保护谁哦?”.白雁取笑道。
  柳晶脸一红,低下眼帘,朝白雁递了个哀求的眼神,白雁笑笑,不再说下去。
  有了柳晶在,冷锋没什么事做,也插不上话。“白雁,我去医院给你办个请假手续,你昨晚没什么睡,睡会吧!柳护士,白雁手不能碰水,也不方便,一些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不麻烦,我和你家白雁谁跟谁呀!”.柳晶暧昧地对着两人挤挤眼。
  冷锋俊脸抽搐了下,但没生气,表情很愉悦,白雁落落大方地笑着,只当听了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笑话。
  冷锋走后,柳晶真的很体贴地帮白雁洗脸,脱衣、辅被,并陪着一同钻进了被窝。
  “离我远点,一身的酒气。”白雁笑着推了她一把。
  “雁,老实交待,你从什么时候起,和冷医生到了这种出双入对的地步。,”柳晶呵了呵手,咯吱着白雁。
  白雁笑得软成了一团泥,直求饶,“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和冷医生行得正,坐得稳,你呢?”
  柳晶笑意一僵,收回手,垫在枕头下面,对着天花板直发愣,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雁,你说我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都饥不择食了。”
  “真的把人家简秘书给强暴了?”白雁很八卦很兴奋地瞪大了眼。
  柳晶白了她一下,侧过身,两人脸对脸,“没成功,但也差不多少了。”
  柳晶记得在酒楼,自己和简单要了两瓶酒,然后你一杯我一杯,象比赛似的灌下去,肚子里象塞进了一团火,烫得浑身上下都如烤炉般。
  简单提议说出去吹下风,她点头,觉得眼前的人、桌椅,所有的一切都上下颠倒,左右摇晃着,她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小心……点……”简单像个红脸关公,对着她直乐,“现在承认了吧,我……酒量比你大多了。”
  柳晶摆手,“吹牛,咱们……继续再喝。”
  简单还算好,记得买单,两个人扶着出了酒楼,风一吹,酒劲往上涌,柳晶深一脚浅一脚,最后的印象是简单拉着她上了辆车,司机问去哪,她嘟哝着说了个地址,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雁,我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手机在响,我闭着眼睛去摸手机,突然摸到了一条手臂。我睁开眼,看到自己和简单搂得紧紧的,我的腿还翘在他的腿上,我……还感觉到了男人清晨习惯性的勃起。我吓得惊跳起来,他也跟着惊跳起来,抱着头,象看着鬼似的看着我,接着,慌乱地就夺门而去了。我花了二个小时,才清醒过来。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俩身上的衣服都很整齐,床上也没奇怪的斑点,这说明我们是喝醉酒、上错床,纯睡觉而已。”.
  “那你干吗心虚地逃到我这儿?”.白雁问。
  柳晶脸苦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去多想这件事,这就是个意外。我刚把屋子收拾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从猫眼里一看,是简单。我吓得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他说他知道我在屋里,想和我谈谈。我哪有脸和他谈,我想一定是我被李泽昊刺激到崩溃,潜意识里想以牙还牙,于是,我……强了人家纯洁的简秘书,不过,没成功。后来,他手机响了,他说他先去办公室写个材料,再给我电话。我敢再呆那屋吗?”.
  白雁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柳晶,简单现在也失恋了,你们就凑一堆吧!你不是一直说大冬天的有个男人,既能享性福,又能取暖,这送上门来的,你就收了吧!”
  柳晶拧了下白雁的脸腮,恶狠狠地说道:“我是想嫁人,最好嫁个比李泽昊好许多的男人,可是简单不是我要的。””
  “为什么?”
  “他心里面还牵着他女友,他要等她回心转意。这样的男人染指,属于自虐。”.
  “你还挺会自我保护?.”
  “我本来就……雁,你行行好,我丢的脸够多了,这次你千万要替我保密,别让我再丢人现眼。唉,我又不是个潮人,怎么就敢把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呢?”柳晶挠头、瞪眼、叹气,自言自语。
  白雁微笑着看着她。柳晶可能自己并没发现,她今天已经没有再为失去李泽昊伤心了,她在为另一个男人而苦恼,这不是件好事吗?
  简单——柳晶——也不错哦。
  白雁在柳晶的嘀嘀咕咕中,慢慢地睡熟了。
  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她听到柳晶在厨房里做饭,客厅里亮着灯。
  柳晶厨艺不是一般的可怕,手脚又重,锅呀碗的在她的蹂躏下,痛苦的呻吟着,不知做了什么,呛鼻的油烟都钻进卧室,白雁忍不住咳了下,坐起身,还没下床,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来了。”柳晶甩着受伤的水渍,跑了出来。她动作粗猛地拉开门,来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直直地往里冲,两个人撞了个满杯。柳晶晕头涨脑地抬起头,当看见那人的脸孔时,一下子懵了。
  “撞邪了?”.柳晶自言自语,目瞪口呆地看着提着个蛋糕盒子的男人。
  她脑袋还晕着,扯着嗓子对卧室喊:“雁!你快起来,我的眼怎么了?怎么我好像看到你那个混蛋前夫康领导了?”.
  康剑眉头蹙着,他嗅了嗅鼻子,突地冲进厨房,关掉轰隆隆作响的油烟机,接着把炉火熄灭,推开窗,任寒冷的北风吹进室内。
  一室的油烟随风飘出,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晴朗。
  “天,我的煎蛋。”柳晶一拍额头,跑出去抢救,窝里只成一团黑糊糊的黏状物了。
  康剑又把沸得满灶台都是水沫的粥锅揭开,对着柳晶翻了翻眼。
  柳晶睫毛眨巴眨巴几下,她没看错,这个脸拉着象马脸似的男人真是康领导。
  怪哉!
  “阿嚏。”白雁刚才暖暖的被窝出来,呼吸到一口清冷的空气,鼻子一痒,忍不住打出了个大大的喷嚏。
  康剑闻声从厨房进来,一抬头,先看到白雁包裹在纱布中的手,他脸上的神情如万花筒般,急速地变化着。
  惊愕、心疼、自责、不舍、愧疚,最后他闭上了眼,满脸的肌肉颤抖着,大口地呼吸,他突地手攥成拳,一拳头打在了墙壁上,指节突出的地方立刻就红肿了一片。
  康剑是中午到滨江的。车要进滨江城时,没油了。他到加油站加油,等候的时候,听到两个中年妇女模样的加油工口沫横飞地在说一件趣事。周六夜里,一个通缉已久的汪洋大盗潜进某小区的民宅,不幸被一个弱女子徒手抓获。讲述者把那个过程描绘得不亚如一部充满惊险而又迷离的动作片,至于弱女子那是有才有貌,有胆有识。有一点可惜的是女侠在搏斗的过程中,被大盗刺伤了手。康剑听了,一笑而过,从来没有联想这事会和白雁有关。
  在路上,简单的电话就是一个接着一个,他先去了办公室。刚进门,简单就进来了。压低嗓子说今天早晨,他被两个省委纪委的人喊去谈话,问清不清楚华心集团在商贸中心招标一事。简单摇头,那两个人又问了问别的。简单出来后,打听了下,发现市委里面有许多都被喊去谈了话,可是没人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吗,好象就是个例行公事的巡查。
  康剑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康云林原来就是分管政法的,纪委的一套工作程序他很清楚。一般是人民来信太多,或者有内部人员提供有力的证据,纪委就会派人下来调查。调查哪些人,哪些事,没人知道,等你知道了,就是纪委和你真正见面的时候。
  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丛仲山曾在一次会议上飘过一句纪委要来滨江检查官员廉政情况,时间放在下个月,怎么会来得这么早?貌似工作已开展了一阵。
  “其他没什么事吧?”康剑看简单象霜打过一般,萎萎的。
  “没有。康助,你没别的事,我去忙了。”
  “去吧!”康剑摆了下手,独自坐了会,起身向丛仲山办公室走去。
  丛仲山的秘书让他等会,丛书记和陆书记在里面谈话呢!话音未落,门开了,陆涤飞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康剑,忙把他拉到一旁,“康剑,你知道城建局的宋局被省纪委双规了吗?”
  “我周末未在省城,不知道呀!”
  “今天中午的事,暂时关在郊区的一所职中内,不知道情况到哪了。”陆涤飞皱起了眉头。
  “是康剑同志在外面吗?”丛仲山在里面问。
  康剑向陆涤飞淡淡颔首,走了进去。
  “康助呀,”没等康剑先开口,丛仲山先站了起来,笑着把他拉到沙发上并肩坐下,拍了拍他的肩,“我还没向你说声感谢呢,丛林那天闯祸了,他已向我做了检讨,还让我向康助道个歉。到底是文化不高,不知道轻重。要不是你当时在场,一定要得罪那家公司。哦,那个招商引资公司还是我托朋友关系,亲自招过来的。”
  “对,我就是怕影响到丛书记,当时态度才那么严厉。”
  “你做的很对。我现在已经把丛林调离那个收费站,让他到交通局下属的驾校去好好工作。”
  康剑一愣,心里面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丛仲山东拉西扯又问了工作上的其他事,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电话一通,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对康剑笑了笑。
  康剑识趣地告辞。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又看了看丛仲山。他分管城建,城建局长被双规,简单被喊去谈话,这么多的事,丛仲山没对他提半句,不蹊跷吗?
  心里面很烦,很闷,回到办公室,想抽根烟,听到隔壁小吴秘书也在绘声绘色地向简单说起女侠勇斗歹徒的事,简单半天嗯一下,小吴说得没趣,就住了声。
  初冬的天,五点半往后,就差不多黑了。
  康剑六点准时下班,没有多想,就直接去了白雁的租所。他知道白雁没夜班,现在也差不多回家了。
  进了小区,他发现小区的大门口新设了一个岗亭,有两个保安坐在里面,看到他的车,把他拦了下来,记下了他的车牌号,其他没多说什么。
  打开车门,一扭头看见搁在后座的纸盒,愣了愣,他弯身拿了过来。
  多么匪夷所思,白雁竟然是那个传得滨江满城风雨的女侠。
  康剑不敢以她为傲,只觉得心如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直坠谷底。
  在她最需要他时,他离她几百公里。
  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一幕。这就是天意吗?
  柳晶看着康剑自责地惩罚自己,预感到一场风暴象要到来,摸摸鼻子,小心地避进卧室,门掩上,但留了一道缝,以防白雁一旦遇到不测,她好冲出来。
  白雁抿了抿唇,把头别了过来,装得很自然地问:“你是不是来拿冬衣的?”
  康剑不吱声,只顾走过来,把她按坐在椅中,解开纱布,抚摸着那面目狰狞的细细密密的伤口,他把嘴角咬出了一圈血印。
  “康领导……”白雁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莫名地眼眶就红了。
  “刚起床,还没洗脸吗?”康剑轻问。
  “嗯。”白雁低下头。
  他转身走了洗手间,不一会拧了条热毛巾出来,替她擦了脸和手,给她倒了杯茶,觉得不太烫,才端给她。
  “现在想喝粥吗?”人刚睡醒,不一定有胃口。
  “中午吃得太多,这会不太想吃。”离得这么近,白雁看到康领导眼角处多了几条细细的纹路。
  “嗯,那一会和柳晶一起吃吧!她这两天都会住在这里?”
  “是的。”
  “白雁,我今天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康剑叹口气,摸了摸白雁冰凉的手指。
  “好啊!康领导,你还挺自觉的。”白雁弯起嘴角笑了,又露出了小酒窝。
  康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松开,起身,推开卧室的门。
  柳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衣橱打开,一件件的衣服叠起,装箱,接着,提着两只大大的行李箱。这不是雁的衣柜吗,怎么放着康领导的衣服?
  白雁只手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淡然地看着他出去、进来。
  “白雁,你送下我。”提着行李下去的康剑突然空手上来,站在门口要求道。
  “你不知道跨几级台阶还是楼梯灯又坏了?”白雁拧拧眉,问。
  “我就是想你送我下楼。”康剑不由分说,拖着她就走。
  “我送你下楼后,你保证再也不来打扰我?”白雁提出条件。
  康剑看着白雁的眼睛,目光寂静无波,“好!”
  白雁也说:“好!”
  他牵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小心地扶着她,慢慢地下了楼。一出楼梯口,白雁不禁打了个冷战,本能地缩起肩。
  “现在你上车吧!不送!”也不需要再见。
  康剑突击拉开车门,把白雁推到后座,他跟着坐了进来,把门关得严严的。
  “你要干什么。”白雁挑眉。
  康剑叹口气,“柳晶在屋子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进白雁的掌心,“白雁,这上面是我工作之后的稿费和奖金,数目不很大,但也不算小,我本来准备是想是不是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我们离婚了。你留着,想要什么惊喜自己买。密码是你的阴历生日。”
  “康领导……”白雁震然,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他突然给她这个,让她觉得很不安,很心酸。
  “白雁,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有人找到你,你要坚持一点,我们是离婚夫妻,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合法财产,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康领导……”
  “这个小区住的人多,对面又是市场,很杂。你还是搬回原来的那个家吧!那边属于高档小区,保全做得好,相对于这里,要安全太多。如果嫌房子太大太空,那把它卖了,另外买一个适合自己住的,但尽量要买好一点的,一定要善待自己。”康剑温柔地摸着白雁的脸。
  “康领导,你……干吗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想向我行贿?”白雁拍开他的手,问道。
  康剑苦涩地一笑,“白雁,我以前是做过许多蠢事,可是我也爱过你,你怎么就不记不得呢?”
  “我只记得你有两天没给我电话了,你老实交待,做什么去了?”白雁凶巴巴地瞪着他。
  “去了云县。我父亲突然在那边吐血休克,经过抢救,人是没事,可是现在犹如个智障人士,目光呆滞,不发一言,没人照顾,就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吃不喝,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我把他从云县送到省城一院,在那里接受观察。医生说他可能是刚退职,心理落差很大,又碰上了什么打击,就成了这样。”
  “这个打击可能和我妈妈有关吧!”白雁想起康云林前几天告诉自己要去云县求婚的事。
  “我猜也是,不过这不是她的错,是我父亲识人不清。”康剑平静地说。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可又感到心暖。现在,他们终于能平静地正视康云林与白慕梅之间这件事,没有怨,没有恨,闲聊家长里短。
  “那家里现在一团乱了,吴嫂要辛苦了,又要照顾你妈妈,又要看护你爸爸。”
  “我……想把我爸妈送到北京一家疗养院去,那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吴嫂,我给她养老钱,让她回老家去吧!白雁,我一直都担心我妈妈接受不了我爸爸生病这件事,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好了,从今以后,她终于能睡安稳觉,再也不会患得患失,我爸爸真正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一定很爱他……”白雁说这话时,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有点为李心霞感到心疼。
  “也许吧!”康剑鼻子也发酸,“每个人对爱的演绎都是不同。他们做仇人做了半辈子,能有这样的后辈子,罢了,有失也有得。爱,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对不对?白雁,我不送你上楼了,好好照顾自己。”
  他从另一边跳下来,再转过去,替白雁开了门。
  白雁低头举起伤手,借着路灯细细地端详着,自言自语道:“唉,也不知哪天才能好,柳晶只在这里住几天,以后该怎么办呢?”
  康剑心颤颤的,“我……以后给你打电话……”他不敢去接白雁的话。
  “说话算话?”白雁探过头,半个身子缩进了他的怀抱,象在躲风。
  “嗯!”他允许自己伸出手,环住她的纤细,她的柔软。
  “每天都打,早晨汇报一次,晚上汇报一次。”白雁得寸进尺,伏在他怀中,咬着他的手臂。
  “好!”
  康剑走了,车开得歪歪扭扭,尾灯跟着摇摇晃晃。
  白雁等着看不见了,用尽全部心里抑制的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康领导今晚表现很怪,象是一个临终之人,在交待后事。每一句话都感人腹肺、真诚备至。如果没有猜错,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是预感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人在最危险的关头,本能的反应是自救,可是他在那时,却想着了另一个人,这是为什么?
  他的工资、存款和房子全部给了她,现在又给了她一张卡,白雁知道这张卡上的钱不会是什么奖金,有可能是龌龊的、肮脏的。可是这龌龊、肮脏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此时,她捏着那张卡,任泪肆意流淌,心中已一片澄静。
  白雁等情绪平缓了,才回屋。门半掩着,柳晶不在卧室,也不在客厅,桌上纸盒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柳晶?”
  “我在这里。”洗手间传来一声闷哼,“雁,我也不知是冻了还吃了什么,肚子突然好疼。”
  有一种感觉,叫陌生。
  有一种感觉,叫久违。
  淫雨霏霏,柳晶下了公车,刚把伞打开,隔着漫漫的雨帘,看到简单站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本能地伞一低,遮住了整个身子。
  柳晶与李泽昊订婚早,这份感情毫无悬念,她没有过被男生追求过,更没有男生为她站过门岗。李泽昊从省师大过来看她,总是先给她电话。她忙不迭地到医学院为他借宿舍,咬牙省下一叠饭菜票,在他来的那天,早早地到车站等人。柳晶的心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冰凉的雨丝也浇不去脸上的羞红。她把伞稍稍抬了下,偷偷看过去。简单来了不是一会,半个肩都被雨林湿了,裤管也是如此。
  他差不多每天都给柳晶打电话、发短信,想和她谈一谈。柳晶是真的没那个谈谈的勇气,只得做了只驼鸟,把头埋在沙子里,躲一天,算一天。
  简单没办法子了,只能到医院门口捉人。
  柳晶并不会自恋地认为简单是来为自己站门岗,她知道简单是个君子,莫名其妙地和她上了床,总得解释一下,说点什么。
  说什么?酒后乱性呗。
  柳晶急得团团转,瞧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了。要是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女人,没了爱情,再破财,不是亏大了吗?
  柳晶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与简单隔了三步距离时,她假装不期而遇地一抬眉,微笑,“简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简单看着柳晶,突然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来之前,他不仅打好了腹稿,甚至还草拟了一份书稿。
  简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做过惊世骇俗的事。谁会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玩一夜情,虽然一夜情未能得逞。人家玩一夜情,都挑陌生人,他偏偏挑了直接领导的前妻的朋友,两人还一同做个伴郎、伴娘,太恐怖了。
  不过,他太专注于恐怖,反而没有分心沉浸于失恋的痛苦之中。其实,他这几天,就很少想起以前的女友,脑子里整天盘算着怎样和柳晶说这事呢!
  柳晶见简单久不答话,正中下杯,“我快到上班时间了,先走一步。”.
  “我有话要说。”.没等她逃脱,简单成功地抓住了手臂。
  肌肤的碰撞,两个人都情不自禁颤栗了下。
  “简秘书,如果你想说周六晚上那件事,我们是成人,都清楚那是个意外,别往心里去,也别在脑子里留下太多的画面,然后,你工作,我上班,一切都没改变。”.
  柳晶象连珠炮似的,啪啪说了一串,抽臂。
  “就这样?”.简单心里面无由地一恼。
  “不然还能怎样?”柳晶就差向他求饶了,时间就是金钱呀,又过去几分钟了。
  “我……”简单张张嘴,把她往路边拉了拉,免得挡着进来的车辆,“我认为不止如此。”
  “简秘书,我知道你想斥责我品德低下、作风随意。其实,你不需要说,我自己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对不起,简秘书,都是我不好……呜……”
  柳晶突地轻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一僵。
  简单讶然地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站在一个气质斯文的男子,手里提着个保温瓶。
  久违的保温瓶。
  柳晶不由回忆起她和李泽昊甜蜜的时光,他比她擅长厨艺。冬天,舍不得她值夜班辛苦,有时间,他就会煲点汤给她送来。她接过保温瓶,两个人坐在楼梯口,他看着她笑眯眯地喝着,突地,她鬼鬼地凑过脸,两个人就吻到了一处。
  今天,这保温瓶又是送给谁?
  柳晶身子一晃,象是站立不住,她不禁抓紧了简单,往简单杯中靠了靠。
  简单从柳晶的表现中,一下子猜测出对面的男人是谁。想起柳晶曾陪他喝酒消愁,他忙义气的把手臂张得更大,环住了柳晶的腰,虎视着李泽昊。
  生活有时候很戏剧,有时候很狗血,但这就是事实,李泽昊苦涩地一笑,叹道。
  人,最怕比较,也怕时光。
  有了比较,才知道自己原先曾经有多幸福。
  有了时光的打磨,才让他清晰地看穿一个人的真实本质。
  十四年,柳晶对他的爱能一如往昔,而且是越来越浓,老公长,老公短,叫的他感觉自己象是世上最帅最优秀的男人。
  他与伊桐桐不过才四个月,两个人之间却已变得如路人一般陌生,有时连眼神交会都没有。他们并没有正式分手,可是两人之间比分手的恋人还要冷漠。她总是在他的面前,拿他与康剑比较。这个不如,那个达不到。最后,她很讥讽地告诉他,他连康剑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她现在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听了伊桐桐的话,他没有生气,也许生气这个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受。他变得沉默,替自己感到可悲,替伊桐桐感到可怜。
  现在这一切,是他们的报应。
  爱情,真的不会在原地守候。
  李泽昊无言地看着那个紧紧抱着柳晶的男人,把保温瓶往身后避了避,低下眼帘,转身走开了。
  “他……他什么也没有说……”.柳晶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
  “那是他没脸说。”.简单哼哼,皱着眉头看柳晶,“你哭什么?,”
  “他看上去很瘦、很憔悴……”
  “你舍不得他?”
  “不是,”柳晶摇头,“就是有点唏嘘。你说他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简单挑眉,斜睨着她,“你今天到底要不要上班?”
  “啊,我被你害死了。”柳晶尖叫一声,拭去泪,踩着水花,一路小跑地冲进门诊大楼。
  简单看着她狼狈的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后,一愣,晕了,他还没和她说事呢!
  柳晶侧着身,趴在门边,看着简单又是皱眉,又是挠头,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去,偷偷叹了口气。
  刚刚躲在简单的杯中,男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脏突突乱跳——这样有依靠、被呵护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柳晶上班,进来的第一个病人,是林枫。
  林枫又怀孕了,脸色比从前丰润了许多,眉眼间都是豪门贵妇的满足。自从上次流产之后,她没有再回医院上班。她一个月那一点点的工资,还不够她老公喝一次茶呢!
  “怀孕十二周,胎儿心跳有力,胎音也非常好。”妇产科主任亲自为林枫做的孕检,笑着替她拉下衣服,说。
  林枫请柳晶把通往外面的门关上,“卢主任,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个B超?”
  “你现在没必要做B超。”主任不解。
  林枫脸一红,“我想看看胎儿的性别,不瞒你说,如果是女孩,我就不想留。”
  “为什么?”柳晶很吃惊,“女孩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吗?”
  林枫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幽幽地看着窗外,“我老公在外面包了个情人,她给他刚生了个儿子。只不过那个情人是个饭馆服务员,老家在农村,我婆婆有点嫌弃她,说只要我生个儿子,那情人永远都上不了门,家产也分不到一分。到了这时,我必须要生个儿子,才能站住脚。”.
  检查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主任才叹了一声,“用B超来看胎儿性别,医院是不允许的。如果你想看看胎儿是否健康,我会帮你做。”.
  “谢谢卢主任。”.林枫抓着主任的手,笑逐颜开。
  柳晶同情地看着林枫,没有陪她去B超室,只觉着心里面堵得慌,她想和白雁说说话。
  白雁对任何事的理解,总是独特的,她也很会宽慰人。
  柳晶想和她说简单、李泽昊,也说说林枫。
  柳晶连拨了几次,白雁的手机都在通话中。
  谁呀,和白雁在煲电话粥?柳晶闷闷地合上手机。
  天气不好,温度又低,有如残障人士的白雁呆在屋子里有点闷,电视不想看,做事情,手又不方便。从厨房到卧室,走了几个来回,她觉得要找点事做做。
  她先给冷锋打了个电话。
  冷锋很忙,过了好一会才接通电话,“怎么了,白雁?”
  “早晨病人很多?”
  “嗯,今天是专家门诊,号挂了不少,下午还要三台手术,非常充实的一天。”
  “哦!”白雁有点不安,感觉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你是不是有事?”
  “我本来想约你晚上出来吃个饭的,柳晶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湖南菜馆,里面的剁椒鱼头做得特棒。你工作吧,我们以后再约。”
  “不,我有时间,不过要稍微等我一会,我去接你。”冷锋的心却不象语气这般轻快,白雁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甚至都很少主动给他电话。
  “多晚我都会等的,冷锋,雨天,路滑,你开车慢点。“白雁叮嘱。
  冷锋抬眼,看着诊室外面等候的人,没有再多说。
  收了线,白雁喝了杯茶,走进卧室,抱了个大靠垫,倚着床背,让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躺姿,然后,好整以暇地拨通康领导的手机,公然地在他的办公时间骚扰一下。
  “又闷了?”康剑未开口先笑。
  这已是白雁今天的第四个电话了。早晨柳晶把粥水放少了,饭不像饭,粥不像粥,她打过来抱怨了下。第二个电话,说冬雨连着下了几天,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都干不了,快没衣服换了。第三个电话,她不知看的什么电视剧,她嘟哝了半天,把编剧骂的一文不值,说简直是毒害观众的神经,写这么个幼稚的情节。
  他总是边听边笑,不需要答话的,手中可以忙自己的事,偶尔出个声就行。
  “领导,我刚刚和冷锋打了个电话,和他约好了去吃毛主席家乡的菜。”白雁说道。
  康剑拧了拧眉,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外面下雨呢?”.
  “就是因为下雨,饭馆里人才不会太多,人才更放松,才能尝出食物的美味。”.
  “喔!那去吧,吃完到家给我打电话。”.
  “领导,那告诉我,你刚刚心里面有一点酸溜溜的?哦,当然没有啦,我又不是你老婆,我是前妻。前妻和谁出去,都是她的自由,你不需要,也没资格吃醋。”.
  “你想我吃醋?”.康剑平静地问。
  “我不想,可我没看过你吃醋的样子,有点好奇。”.
  “白雁,我不会那么幼稚的。我相信你。”.
  “我可不太相信你。”,白雁笑着抬杠,“你答应我早晨和晚上都给我打电话的,你做到了吗?”.
  康剑叹息,他没这个机会。因为她总是抢在他前面就拨了过来。
  康剑也在克制着自己,别想白雁太多。
  这几天,市政府里各种传言沸沸扬扬,山雨欲来风满楼。城建局的宋局被双规后,紧接着,招标办的主任和几家建筑公司的老总也一一落马,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下一个就该是分管城建的康剑了。
  身处旋风中心的康剑仍象平时一样工作,依旧风风火火地在他分管的所有工作范围发号施令,指挥若定,毫不为这一切所惑。
  他知道盯着他的眼睛很多,所以更要表现出正常。双规这种事,很诡异,斗的就是心智。没有证据,捕风捉影是不行的。问题是要自己沉得住气,不能先乱了手脚。
  不过,康剑很清楚这是他从政以来遇到的一个最大的坎。父亲刚退居二线,他身上少了那层遮护伞,敌人就按捺不住了。
  他到不在意康云林的遮护,他在意的是偏偏这时候白雁受伤了,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连关心都要收敛。
  白雁和他离婚了,如果他有事,他不能把白雁牵进来。
  “领导,我好闷,如果晚上能出去逛个街,再捧着爆米花,一起看个电影,该有多好啊。”
  康剑心里面一酸,他懂白雁的暗示,但他不能应。
  “等你手好了后,让柳晶陪你逛个够、看个够。”他苍白无力的说。
  “柳晶是个小气鬼,总瞄着我的钱包,要我请客,我也要让人请我。”
  他想说,我们之间不用“请”,我陪你逛街,给你买衣服,买好吃的,看电影,买零食,想要多少买多少。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领导,你还在听吗?”
  “在的。”
  “其实我就是说说,我知道领导工作忙,等忙好了后,你会好好陪我的,对不对?”
  “嗯!”康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领导,不知怎么,我有点想你了!”白雁柔柔地呼了一口气,低吟轻诉。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冷雨,无声无息,仍下个不停。
  冷锋把车泊好,拿着伞,跳下车,跑到另一边,小心地扶着白雁下来,两个人相携着走近湘菜馆。
  大堂内漂浮着辣子的香气和红烧肉的味道。
  “你胃不好,我也不太能吃辣,别点剁椒鱼头!”冷锋看着菜单,问白雁。
  “行!”白雁无所谓,主顺客意。
  两个人点了烤虾、鱼香肉丝、红烧江鲫、翡翠豆腐,点心要的是野菜饼、蒸南瓜。
  负责点菜的服务小姐边写边咧嘴,心里面很气愤:这两人真怪,来湘菜馆点一堆南方菜,来这干吗呢?
  冷锋微笑合上菜谱。
  “小姐生气了,特色彩没推荐出去,今晚提成没了。”白雁目送着小姐的倩影,闲话家常似地说道。
  饭馆给客人提供的是蒙古的酡茶,味道不错,白雁连喝了两碗。
  冷锋点点头,“出来吃饭,有时不全是为了口味,还图一份心情。再过两天,手也该拆线了!”
  白雁把纱布解开,给他看看,俏眸如星,“瞧,我表现很好吧!这两天都没乱动,伤口愈合得很好。”
  “有什么好夸的?真的表现好,就要动动脑子,为个三百块吃这么大的苦,值得吗?”冷锋从眼帘上面看她,旧事重提。
  白雁歪歪嘴,把纱布重新扎好,说道:“那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才这样说的。”
  冷锋失笑,“你很复杂?”
  “和别人比较,我是很复杂。冷锋,你知道我没有父亲的。”白雁眨眨眼,平静地看着冷锋。
  冷锋一愣,一时没接话。
  白雁继续说道:“我不只是没有父亲,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妈妈是个戏剧演员,在省里面也算是名伶吧!如果你喜欢越剧,那么你对她一定不会陌生。”
  冷锋不禁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吓着了?”白雁一跳眉,淡淡地笑,“医院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柳晶也是在我结婚时,见过我妈妈一面,她以为我父亲早逝,却不知我是父不祥。我有种预感,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一定好好地还活在这世上,只是我不知道他,而他也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其实对他,已没有一点点的好奇心了,也没有期待。听我说这些,你能想像我是在什么样的眼光里长大的吗?”
  冷锋没有笑,可以说,他的脑筋一时拐不了弯。他一直以为白雁是那种家境一般,但很被宠的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乖巧、懂事。
  服务生托着餐盘,送菜上来。
  “两位请慢用。”雨天,客人不多,菜很快就上齐了。
  白雁不奇怪冷锋的惊愕,“明天是我幼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真正对我好的人。”
  冷锋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吐出。他现在有点明白明天和他说起邻家妹妹时,那种怜惜和无奈,到底是出自哪里了。
  白雁特地要了瓶花雕,用红糖、生姜煮得滚开,闻着就令人心醉。她喝了两口,小脸在灯光下,灿若桃花。
  “也是我一生珍爱的人。”喝了酒,白雁鼓起勇气,一口气全盘托出了。对了冷锋,她应该诚实,应该尊重,“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是我和他是不可能结合的。”
  冷锋抿了口花雕,感觉心里面象喝进了团火。白雁主动提出的约会,果真是个鸿门约。
  他没有接话,料定白雁后面还有什么话在讲。
  “我们约定,虽然不能结合,但是我们会努力地让自己过好,把对对方的珍爱回报另一个珍爱我们的人,让遗憾降到最低。你看,我结婚了,明天也有了女友。我们不能让对方担心。冷医生,你有没有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嫁给康剑?”
  冷锋心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微微有些发愣,抬头看着白雁,在灯光下,梨窝闪闪,仍然那么俏丽的小姑娘,眼神里的情绪飘荡如水。
  这就是今晚的正题吗?聪明的白雁,把自己坦诚在他面前,让他看得清晰,也让他知道她的心偏向了何处!
  他能拒绝知道吗?
  “我在遇到他之前,相过亲,也遇到几个不错的男子,可不知怎么,我对他们总是产生不了恋爱的感觉,也有预感他们接受不了我这么复杂的家境,于是,我没等开始,就说了再见。康剑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当他追求我时,我也排斥过他的地位,他的出生,他显赫的背景,可是看着他,他身上有某种气质,让我很熟悉,让我很亲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是同样把尾巴夹得紧紧的,在人前假装坚强、快乐,其实内心很薄弱,很自卑,对家是如饥似渴般盼望的人。只不过他没有我过得幸福、快乐,因为我有明天。”
  “但你们……离婚了……”冷锋问,声音很低,差点被厅堂里喧哗的人声淹没,白雁还是听到了。
  “怎么能不离婚呢?那个时候,我们都两败俱伤,前面是险峰,后面是峡谷,如果不离,那种僵局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分开了,彼此冷静下来,把伤养好,在心里腾出一个地方,才能重新看清对方,理清心绪。”
  “他值得吗?”冷锋心痛如绞。
  “冷锋,人生是计较不得的。以前,我计较老天的残忍,为什么我不能象别人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爸妈?为什么我和明天明明相爱,却不能结合?计较到最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这就是现实,只有面对。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去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不会的,这世界伤五十亿人,和你相遇的有上千,你认识的有几百,但你只会喜欢上一个人。舍得去计较吗?为什么会觉得生命很珍贵,是因为死去的时间太长了。我现在二十四岁,算我过得很长寿,八十告终,余下的不过是五十六年。这五十六年里,我还没成家,还没生孩子,还有许多喜欢的地方没有去过,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我想做外婆或者是奶奶……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么多,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你不怕他再伤害你吗?”
  白雁莞尔,“我觉得应该是他担心我会不会伤害他吧!他浑身的解数都使尽了,我知道他的命门所在,而他却不知道我的。都说男人象个孩子,我不能只接受他成熟后的卓尔不凡,却拒绝他年少时的调皮和叛逆。我们婚姻的开始是孽缘,他带有目的娶了我,我也用设防之心在观察他,稍有风吹草动,我总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婚姻的失败,不全是他的责任,有我的推波助澜。”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一切的?”
  “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你面前放下所有尊严,把自己低到尘埃之中,袒露自己,没有一丝遮掩;当一个男人在最背的境况下,却还用尽一切办法,哪怕去偷去抢,都要给你安排最好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从你的生活中退隐。不需要太肉麻的词语,你的心自然而然就会颤动了。”
  冷锋闭上眼,有些惋惜,有些慨叹,有些心酸。
  白雁用她的含蓄和坦白告诉他,他们,终究要擦肩而过的。
  在迟到的时候相逢,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切都已晚点——————他不知道该埋怨谁,埋怨什么?感情一事,最说不清。如他只不过听了明天一席话,就对她动心。追到滨江,得知她已为人妇,却还是向她表白。这从道德上很不该,但却是心之使然。
  康剑在他的眼中算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混帐男人,但白雁喜欢上了他。不过,冷锋不得不去想,如果他当初就知道白雁是这样的出身,白雁心里面挚爱着另一个男人,他会不会还象现在这样为她心动呢?
  不管什么样的答案,现在都无意义了。
  白雁说了太久的话,口有点干,倒上满满一碗茶,咕咚咕咚,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
  “你准备复婚了?”冷锋苦涩地问。
  “噗”,白雁一口茶笑喷出来。“有这样把婚姻当儿戏的吗?”
  冷锋挑眉。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觉,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们之间的险峰、峡谷仍然存在,可能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意料不到的事发生。现在匆忙的结合,结果说不定还和以前一样。我还是先过一阵自由的单身生活。”
  单身的她,也不会给任何男人机会的。
  冷锋端起酒杯,变凉后的花雕有些苦涩。
  “我来,我来……”吃完饭出来,白雁抢着冲到收银台买单。
  冷锋怔了怔,落寞一笑。白雁真要拒绝一个人,那可能就会防得针都插不进了。
  很欣慰,她没有冷冰冰地向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的爱”。结果虽然一样,但这样的方式,很体贴,很挚诚,很周到。
  两个人穿过走廊向大门走去,李泽昊带着三分醉意,一脸潮红地迎面走过来。
  白雁抬头,看到他,推测他带着伊桐桐又来花天酒地,不禁有几丝忿怒。
  “进展不错哦!”李泽昊都走过去了,眼缝瞥见了白雁和冷锋,折回一步,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讥讽。
  冷锋被他问得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倒也不用他操心,白雁抢先发了话:“嗬,这进展要是与李老师和伊老师的天雷勾动地火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李泽昊看向白雁,脸上青筋直耸。
  他了解白雁和柳晶的关系有多铁,上次看房时,他就尝到了她的厉害。她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和伊桐桐炸得灰头土脸。他火不敢发,忍又忍不住,梗着脖子蹩了好一会,才强压着脾气生硬地说:“白雁,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我知道我活该让你对我有看法。但这是我和柳晶的事,你别不问青红皂白,就抡起棍子打人。柳晶她现在也过得不寂寞。”口气像是打翻了几百年的老陈醋。
  “不寂寞?”
  听他这么一说,白雁心头的火苗蹭蹭往上冒,“你的意思还说你和别的女人上床,柳晶也有错?对,对,她是有错,错在她以为你为人师表,道德高尚,有情有意,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一当代陈世美。”
  李泽昊直直地杵在那里,血气往上涌,面红耳赤,深吸了几大口气才抑制想要发作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移情别恋,那她好在哪?也不过隔了几个月,她不就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了。”
  李泽昊闭了闭眼,想起早晨在医院看到的一幕,额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了。
  白雁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冷冷一笑,“难道你想要柳晶捧着个贞节碑,给你守节?不然就跪在分手的地方,等你玩腻了,良心发现时,回去陪她看细水长流?”
  “白雁,你不是柳晶,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十四年的爱情。”李泽昊红着眼睛嘶吼。
  白雁弯起眼角,笑得眯眯的,“我又不是教书育人,当然不懂,可是她懂。”她呶了下嘴。
  李泽昊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伊桐桐脸色苍白地站在包间的门口。
  “李老师,你去个洗手间,怎么这么久?”包间里探出个头,笑着向李泽昊招手。
  “就来!”李泽昊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白雁和冷锋身边越过。
  伊桐桐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
  “进去呀!”李泽昊拉伊桐桐。
  “别碰我!”伊桐桐甩开他的手。
  李泽昊沉着脸,用力把伊桐桐拉进包间,“砰”一下关上门。
  白雁耸耸肩,“我们也走吧!”她对冷锋说。
  冷锋发动车子,上了路,扭头看白雁,“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不到他一边搂着别的女人,一边还提十四年的感情,可怜的柳晶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白雁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有爱,你不是说不要去太计较?”他现学现卖。
  白雁滑下半个车窗,让夜风夹雨吹进来,吹走胸中的闷气。
  “柳晶他们曾经是甜蜜的,一帆风顺的,没经历过风雨。现在刚经了点风浪,他就弃下柳晶走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同甜蜜、共患难。我与康剑没有甜蜜过,从认识起,就是风雨交加。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才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这不一样。想要遇见一份坚硬如磐石的真爱,很难啊!”看着外面流动的夜色,她渐渐安静下来。
  冷锋始终很沉默。
  他想,经过了今夜,他对爱情的理解可能又有不同了。
  理解正确又如何,还有机会向谁诉?冷锋叹了口气。
  李泽昊当了几年的教书匠,第一次,男男女女,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异性按摩,温柔乡中,是熏得飘飘欲仙。
  外面是寒风刺骨,包厢里却是暖风习习。
  在祖国的南端,濒临某海滨的开放型城市,某私立中学的教导主任,来到滨江,招募教学精英。李泽昊是校长最最想招走的一个。
  李泽昊不知喝了几瓶酒,自己也数不清,只记得这个姓万的教导主任,眼睛有点儿斜,一个劲儿地说:“李老师,给我面子,喝!李老师,我们那学校呀,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年薪二十万,外加住房。”
  李泽昊在暖风中,大脑还能保持正常运转,他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要我去……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我……得再带一个人去。”
  万老师暧昧的眯着眼,“是伊老师吗?”
  李泽昊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李老师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万主任潇洒地一拍胸膛,“这是,我们校长早有安排,只要李老师过去,伊老师,我们也接受。”
  李泽昊心里面激动的像朵沸腾的花绽放,忙不迭地拿起手机。今天,他要在伊桐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他,李泽昊,虽然没做到大官,但以后,也可以让伊桐桐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拿他和她那个前男友比。
  此刻,李泽昊的酒醒了差不多。
  身后,万主任和几个教书匠仍在把杯换盏、热血沸腾,而眼前,伊桐桐的脸却如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有话,回去再说。”李泽昊有些心虚。
  今天,到底算是个喜日还是个霉日?
  昨晚他不知怎么梦到了柳晶,两个人在老家的杨树林里亲吻,吻得难解难分、欲罢不能,他的手悄悄地解开了柳晶胸前的扣子,刚想往里伸去时,他被尿给憋醒了。
  然后,满脑子就全是柳晶,再也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天还没亮,他跑去菜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做了鱼汤馄饨,赶到医院,却撞见了柳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这一整天,心就揪着,没舒展过。
  现在,心更象被谁用绳子扎着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我偏要现在说。”伊桐桐就觉着有杆高压水枪,自己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不由地打了个摆子。她以为牢牢受她掌控的李泽昊,原来也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分手的念头像只水瓢,晃晃悠悠地浮上来勾引她。她看着那只水瓢,手伸过去,甚至握住了。心里面却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吓她,丢开。
  为什么?伊桐桐急得大声问,象你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份上,一切情感都要为现实让位。魔鬼道出了她心底的呼声。
  伊桐桐委屈难鸣,身体瑟瑟发抖。她可以为康剑服从现实,可是不甘为李泽昊。
  李泽昊被伊桐桐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喝酒的人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两个,他感觉伊桐桐让他没了面子。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女人可多了去,谁怕谁?心一横,血往上涌,“好,那我们出去说。”
  他粗暴地把伊桐桐拉出了包厢,暗想只要伊桐桐敢对他发脾气,他就立刻说分手。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他用力把脸扳得死死的,内心却翻腾着。
  “你老实告诉我,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个象个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这话,伊桐桐已经让了好几个点,并不为难李泽昊,只要他退后一步,把她哄一哄,这台阶也就下了。
  可她说了“象傻大姐似的王包子前女友”,刺痛了已抑郁了一整天的李泽昊。他的眼中笼起一抹怒色,声音低哑却清晰。
  “对不起,我忘不了她。”
  伊桐桐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也不打断。
  等他说完,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地深呼吸,抬头,运气,扬手一记耳光,照着李泽昊的脸就甩了过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和你在一起,我都是催眠自己,把你当成我的前男友,你看,上床时,我都是闭上眼的。”伊桐桐出奇的镇定,一点都不像抓狂的样子。
  “啪,啪!”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她话音刚落,还没眨眼,李泽昊一抬手,左右开弓,同样掴了她两个巴掌,比她的更响,更脆。
  伊桐桐皎白的面容一下如发了酵的馒头,突地肿了起来。她像傻掉了,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时对她唯唯诺诺的男人。
  收回手,李泽昊冷漠地闭了闭眼,“我还要多玩一会,你先回去吧!”.他没再看她,推门进去,重重地甩上了门。
  伊桐桐呆呆地站着,什么意识都没有。
  她木木地转过身,往大门走去。不远处,几个服务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小声地议论着。
  她本能地走,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走到路边,抬手拦车,机械地说了一个地址。
  头发上淋了几滴雨,滑到脸腮,很凉。
  车在市政府招待所前停下,她靠着一根电线杆倚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四周空荡荡的静,招待所的门房里灯亮着,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手机号码。一拨通,就被按掉,她不死心地再拨,当她第六次拨过去时,对方关机了。
  伊桐桐苦笑,拭去脸上的雨珠。突地,她听到一声车响。
  雨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前,门打开,康剑撑着伞跨了出来,车掉过头,走了。
  “康剑……”,伊桐桐跑了过去。
  康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伊桐桐脸红得不正常,明显有些肿,全身淋着象个落汤鸡,人都快站不稳了,头晃晃地低下来,抓着他的手,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刻不停。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了?”
  伊桐桐不说话,就呜呜地哭个不停,康剑眉头紧蹙着,瞧着看门的老头探出身,忙把伊桐桐拉到伞下,怔了怔,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华兴公寓”他对司机说。
  他没见过伊桐桐这样子,不方便把她带进招待所,又不能把她扔到雨里,他想来想去,把她送回公寓好了。
  他把手机又开了。他在路上接到伊桐桐的来电时,以为她仍是不死心,盼着能和他重新来过,烦不胜烦,就把手机给关了。
  “你男朋友呢?我帮你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手机的屏慕一闪一闪,电池没电了。康剑抿了抿唇,想起来白雁和冷锋出去吃饭,回来后要给他电话的,心里面不禁有些着急。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伊桐桐哭得更凶了,惊得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问要不要停会车?
  康剑无奈地一摆手,“不要了,快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白雁的。
  康剑捏着手机,迟疑了一会,按了通话键。
  “领导,你刚刚干嘛关机?”白雁嘴巴里在嚼着什么水果,脆脆的,听起来很多汁。
  “我可能不小心碰了关机键。”,“哦,我到家了。唔,手好酸,扭臂真不方便。”
  “菜好吃吗?”康剑把身子别过去,尽量离伊桐桐远一点。
  “领导,你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伊桐桐突然提高了哭声,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领导,你身边是谁在哭?”白雁这下,听清楚了。
  “先生,你要去的是华兴公寓的几号楼?”这时,司机一个大拐,进了小区大门,问道。
  “十六号!”伊桐桐抽泣着回答。
  康剑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雁那边沉默下来了。
  “白雁?”,康剑喊着。
  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康剑自嘲地耸耸肩。这真是屋漏偏逢下夜雨呀!
  下午四点,他听滨江纪委的一个领导说,华兴被省纪委的专案组喊过去谈话了,到这个时候,华兴还没出来。
  早晨市政府领导班子碰头会,丛仲山在会上唉声叹气,面沉似水,向大家沉重通报,他向省政府提交的宽大政策的申请给驳回了。
  一般情况,某个领导一被双规,然后就象蜘蛛网似的,能一下子扯出一大串的人。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都会在这时向上级申请一个期限,让与有关联的官员在某日之前,把受贿的钱交到廉政账户上,然后就查到你时,你出示缴款书,就不予追究。毕竟一个市出多少贪官,父母官脸上也无光。
  现在,专案组已抓进去六个了。丛仲山忙去省城活动、打点。
  报告到了陆省长手中,陆省长义正辞严地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姑息养奸。
  会场上,沉闷得如一潭死水。
  “同志们,我尽力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丛中山习惯性的目光,探照灯一样扫向全场,最后落在康剑身上。
  康剑一脸平静。
  伊桐桐踉踉跄跄地下车,要不是康剑手伸的快,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悲伤地看着他,“你……能送我上楼吗?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康剑没有说话,扶着她走向电梯门。电梯已开,他替她按了“6”,然后,他退了出来。
  “康剑……”伊桐桐绝望地看着他,挡住电梯门,眼角挂着眼泪。
  “桐桐,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完。人走在路上,不能总往回看,而是要笔直地向前走。每个人都有自已该忙的事、该关心的人,我们,已经过去了。”他把她的手从电梯门上扳开。
  今晚,只是一个男人伸向她的援助之手,无关其他。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伊桐桐的泪容。
  康剑转身,出租车还在外面等他。
  他说了白雁的地址。
  车开到楼下,白雁租处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抽了枝烟,转身离开。
  到了招待所,把手机充电,再拨白雁的电话,白雁关机了。
  接下来的三天,立竿见影,白雁的骚扰电话就没了。康剑打过去一次,她说在医院里拆线,不方便接听,然后就挂了。
  合上电话,康剑就开始心神不定,感觉象有力却使不上劲,生命里突然成了一片沙漠。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脑子里好象有一团草,凌乱地绪在一起。他在办公室里怎么也坐不住,让简单开了车去旧城的工地转转。
  车子开得很慢,走走停停。他一看看着车窗外面,看着外面建筑的房子、冻得光秃秃的河岸、仍坚强地泛着绿色的树木,一切无声地滑过。以前坐车他总是让筒单开得快再开快,自己则不停地接电话和打电话。
  “这里,以后会成为滨江最漂亮最时尚的地方。”他对简单说。
  筒单专注地看着前方,心情也很沉重。作为康剑的专职秘书,他知道康助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背水一战。
  转了一圈,车又开进了市政府大院。
  “康助,市委紧急会议,在十楼会议室。”小吴秘书跑过来说道。
  “是哪方面的会议?”简单问。
  “我向安排会议的办公室秘书打听了下,说是出席的人有省纪委的领导。”小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康剑。
  如果猜测不错,今天应该是专案组向滨江市政府的交底会,也就是说,代表专案组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结果就在今天揭晓。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端坐主持席,表情凛然,两旁分别是丛仲山和市长。其他人,也一一就坐。在场的各路诸侯,摸爬滚打,哪样场合没见过?但这样的阵势,却经历得不多,个个显得很谨慎的样子。
  康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朝严厉礼貌地颔首。严厉是小西的父亲,和他家曾住过一幢楼。
  严厉看着康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严厉看人到齐了,就跟丛仲山和市长示意了一下。会议由丛仲山主持,严厉发言。
  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目前,大家知道的情况,是双规了六人,城建局的宋局和招标办主人已被转送监察院立案,等待批捕,另外四个建筑公司老总在接受完调查后,平安出来。所有的人从眼帘下面偷瞄严厉,心想这次康剑在劫难逃了。
  陆涤飞微笑地用水杯盖荡着茶叶,然后喝一口,再微笑地看向大家,笑容温和谦逊。
  严厉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话,内容很短。讲完之后,一些人的表情开始松弛,一些人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严厉讲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不管大家反应如何,片刻后便是热烈掌声。
  严厉说,专案组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对滨江市的领导干部进行调查,调查组一共七人,兵分两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工作,查出只有几个同志自身不检点,受贿卖官,现已作出处置,但大部分是清正廉洁,成绩卓著,希望以后再接再厉,继续开拓进取。
  康剑自始至终,无波无澜。心里面却犯了个嘀咕,专案组都来了三个月,之前,康云林还在职,他怎么没向自己提过一句。
  掌声平息,丛仲山起身,朗声说:“既然调查工作结束,那么今晚可以大家一起放松地喝几杯,这不算影响工作吧!”
  严厉没有推辞,笑着答应了。
  “我们陆书记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严组长。”丛仲山说。
  “酒可以喝,礼不能受。”严厉摇头。
  “严组长先看看是什么礼,再作决定。”丛仲山从身后拿过一卷字画,慢慢展开。
  严厉顺手接过字画的一角,字慢慢显现出来,“剑胆琴心,浩然正气”几个字跃然纸上。
  “涤飞的功底没丢呀,字还是写得这么好。”严厉啧啧称赞。
  陆涤飞不自然地笑着说:“我这就是在严组长面前献丑,主要是想表达我对严组长的一番敬意。”
  严厉大笑,“这礼,我收下了。”
  会议结束差不多天就快黑了,所有的人就直奔政府宾馆餐厅。
  “怎么样?”陆涤飞与康剑走在后面,陆涤飞拍了下康剑的肩膀。
  “还能怎么样,准备写反省报告吧!”康剑面无表情,“分管的辖区里出了这么多事,不能把责任往下推,我也要负领导责任。”
  陆涤飞打了哈哈,“这个不过是表面文章,怎么,你帮他们找老婆,还得包他们生儿子吗?手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受贿,谁管得了?旧城改造,那么大块肥肉,谁不想分一口?”
  “你也想吗?”康剑扭头看陆涤飞。
  “想呀,我又不是圣人,喜欢钱,喜欢女人,喜欢豪宅,可是我不敢。康剑,你想吗?”他挑衅带有几份奚落地迎视康剑。
  康剑正要讲话,手机响了。
  陆涤飞刚好也看到严厉在向他招手,谈话中止。
  “康助,华兴呀!”号码很陌生,但一出声,康剑就听出来了。“今儿天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吃苦了吗?”康剑问。
  “那些小儿科的雕虫小技算什么,我是混江湖的,黑道白道闯荡,什么场面没见过。康助,你放心,咱不是个什么人才,但绝对够朋友。”
  康剑扯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我还有点事,改日给你压压惊。”
  “行!”华兴挂了电话。
  康剑站在清冷的寒风中,心控制不住的变暖、发热,感觉浑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特别的想吼,想笑。
  眼前的乌云全部散去,他又看到了天边的万丈阳光。
  这时,他比什么时候都想白雁。
  不作多想,他拨了电话过去,白雁正在做晚饭。手拆线之后,又养了几天,除去那层纱布,感到手无比的灵活,她忙不迭地想活跃手指。
  柳晶傍晚时把行李收拾收拾,说,“雁,你手也好了,心里的阴影也没了,那我搬回去啦!”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
  “你不怕简单再找你?”白雁关切地问。
  “他……他能找我怎么样?杀了?剁了?”柳晶两手插腰,意正辞严,心底深处,却无法欺骗地说,难道她就没有一点期待与简单不期而遇?
  简单,个子不算高,样子也不很帅,还有点娃娃脸,但爱笑,有见义勇为的精神,对爱情执着。夜里睡不着时,她忍不住会拿简单与李泽昊比较,就凭对感情执着这一条,简单就占了上风。但同时柳晶也感叹,她怎么就那么背,没遇到这么个从一而终的男人呢?
  白雁笑笑,没有挽留柳晶,随她去了。
  当爱情来到的时候,也许我们还不知道,可是该发生的终将是势如破竹,挡也挡不住。
  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疤痕,碰到冷水,仍感到有点胀痛。白雁尽量做事都用热水,炉子上的水刚沸,手机在响,她一抬手,烫了下,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吹着。
  “是我!”康剑的声音饱含柔情蜜意。
  “我听得出来。”白雁夹着手机,腾手把炉火熄灭,又开了冰箱,拿出酱瓜。
  “在干什么?”
  “做晚饭。”
  “我晚上有个应酬,招待省纪委的领导,我必须要喝一点酒,给我留点粥,我结束了过去吃。”
  白雁揭粥锅的手一滞,柳眉拧着,然后缓缓地展开,轻吁一口气,“康剑同志,你身为政府工作人员,最起码的做人原则是什么?”
  别人在落难的时候,是脆弱的,切不可落井下石,但在他春风得意时,是超强的,尽可以泼冷水,丢白眼,含讥带讽。
  “呃?”康剑一愣。
  “就是要言而有信。你好象忘了,这是我租的房子,不是某某超市,某某公园,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时笑迎四方宾客。在我的租出里,我有权力接待我喜欢的朋友,也有权力拒绝令我讨厌的人。我曾宽宏大度地容忍过你,在某一个时期,让你自由出入。但是在十天前的一个夜晚,你答应我,只要我送你下楼,你就不再打扰我。有印象吗?”
  “白雁,你是不是怪罪我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了?对不起,那事我做错了,事实上,它们现在全象抹布样仍在沙发上,今晚,我还把它们送回去。”康剑认罪的态度诚恳至极。
  “领导,你听不懂中文吗?”白雁气得鼻子都歪了,“你那几件破衣服还是送到华兴小区十六号楼去吧!”
  康剑叹了口气,有些委屈,“白雁,能不能宽大处理下,不要太上岗上线。那天,你还要求我早晚向你各汇报一次,这可是你允许的打扰。”
  “你做到了?”白雁哼了声。
  康剑叹气,老实交待,“没有,不过,我们俩是同一个人,你打扰了我,就等于是我打扰了你。”
  “这能一样吗,领导?我是我,你是你!我想怎么骚扰你都可以,但是你不准打扰我。”白雁差点没气晕过去。
  “你这不是明显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康剑不满。
  “怎样?你想告我?”白雁蛮横地问道。
  “不敢!”目前,滨江还没有这样断家事的衙门,康领导摸摸鼻子,把委屈生生咽下去,然后很诚挚地问,“那么,你何时会骚扰我?”
  “我又不是变态,就想着骚扰人。好了,没事我挂了。”白雁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手机一合上,脸上狰狞的表情立即变作一丝轻松,她仰起脸,闭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领导没事了,终于没事了,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但是,白雁拭去泪水,康领导在那个黑夜,却和伊美女扯到一起,这件事,她非常非常感冒。
  她想来是黑白分明、奖赏清楚的人,一事归一事,就凭这个,她要和康领导好好生一次气。
  事实证明,共产党的干部很多时候都是言而无信的。
  白雁吃完晚饭,梳洗好,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又看了一集狗血韩剧,感到困意上袭,把电视关了,脱衣准备躺下时,听到外面“砰,砰……”有人敲门。
  “谁?”白雁没有象柳晶说的那样,心里面阴影全没了,她警觉地看着外面,背后汗毛根根立起,声音都走了样。
  “白护士,是我。”简单答道。
  白雁皮衣下床,只开了盏小灯,趴在门缝里往外看。见鬼,外面黑通通的,什么也看不到。
  “柳晶她今晚回去住了。”白雁以为简单是找柳晶的。
  门外,简单难堪地咳了几声,“白护士,康助喝醉了。”
  白雁感到有点纳闷,喝得太醉,送到医院洗肠冒去;喝得一般醉,回家找根筷子,压住舌根,吐个干净,然后蒙头大睡;喝得微醉,那就继续莺歌燕舞、纸醉金迷。送她这里不太合适吧!
  就在她忙着找理由与康领导划清界限时,简单又说话了,夹带着急促的喘气,“白护士,麻烦你快开门,康助太沉,我撑不住了。”
  说话间,只听得简单吃力地闷哼地把什么重物倚着了门。
  “哦哦!,”有什么话,进来再说。白雁慌忙中,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衣能遮体,不伤大雅。
  门一开,简单抗着康剑象颗炮弹一样闯了进来,要不是白雁接了一把,两个人会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白护士,康助到了,我就不打扰。晚安!”简单抹了把汗,连水都没喝一口没多瞟一眼,很礼貌地道别。
  “简秘书……”白雁看着像团烂泥样瘫在沙发上的康剑,急了。
  简单微笑回头,“不要送了,白护士,我一个人可以下楼的。你照顾康助去吧!”说完,很体贴地替白雁拉上了门。
  白雁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嘴巴变换了各种口型,最终无奈地放下手臂。
  “白雁……”沙发上的醉鬼突然坐了起来,脸红的如关公似的,眼神游离迷蒙,“我想喝茶。”
  白雁气闷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想睡觉呢!”心里面一肚子的火,可是对着个满身酒气的人,发也发不出来,只能和自己生闷气。
  “我也想!”康剑抿抿干燥的唇,拉着额头,“白雁,你别乱晃,快坐过来,我看着你眼花。”
  白雁瞪了他一眼,到厨房给他倒了杯茶,从冰箱里找了个冰块扔进杯中降温。
  “给!”她端着杯子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喝完了,休息下,回招待所睡去!啊……”
  白雁瞪大眼,身子僵如化石,端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水从杯子泼出了一半。
  康剑毫无预警地欺身上前,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整个头埋在了她的胸口,不知用了多少力,钳得她好痛。她睡觉时没穿文胸,身子现在就穿了一件棉睡衣。隔着一层棉布,她迅即就感觉到了他滚烫的温度,接着,她突地又感到胸前有一点温热的潮湿。
  康领导在哭,白雁发现了一件事。虽然他发出一点泣声,但从他微微颤栗的双肩,她确定。
  白雁呆住了,胀满郁闷的心缓缓地舒展,被一种心疼所代替。她不说话,不乱动,就这样让他抱着。
  屋子里静得只有两个人心跳的“怦怦”声。
  官场上的应酬,说穿了就是无休止的喝酒,无休止的问候,无休止的谢谢,无休止的客气,无休止的说假话,甚至无休止的折腾,但这也是工作。
  康剑一晚上,很积极地敬酒,对于别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他懒得打酒官司,他急于应酬赶快结束,他满脑子想着的就是来到白雁这个小小的公寓,紧紧地把她抱在杯里,来证实这不是个梦。
  一切,用过山车来形容这一阵的心路厉程,真的不为过。
  他失去过白雁两次。
  第一次是离婚,他心碎、失魂落魄,但是他的心没有死,他相信,只要两人心中还有爱,一定可以跨过这道大坎。在白雁面前,他不介意丢脸,不在乎装无耻、赖皮。其实,这世间,男人都是有着两张面皮。一张在外面装模作样的扮强人,另一张是摘下面具之后的真面目。
  这一次,他真的是感到眼前一团漆黑,什么星光都看不见。父亲退职,舅舅们远在北京,一个救援的人都没有,这一切又是自己的咎由自取,怨不得老天。如果白雁没有让他尝到家的温馨,爱情真正的滋味,他一旦进去了,最多是感到事业的挫败,有点失意,心却不会疼。可现在一想到他将会永远失去白雁,康剑就感到心被紧紧揪住一团,疼的牵扯全身。
  他从没有如此绝望过。
  奇迹出现了。
  他又能抱到白雁了,又可以畅想有她参与的以后的每一天,又能看到她俏脸上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又能听到她对他发火、调侃、撒娇、甚至讥讽。康剑疯狂地吸收着白雁身上的热量,谈不上此刻是从低谷到漫步云端,至少是实实在在的走在路上,眼前万丈阳光。
  这样的搂抱已不能让他满足他此刻的心情,突然间,康剑抬起了头,奋力一拽,把她拽进了杯里,不等她惊呼出声,不管杯子咣当掉在地上,水泼了他一腿,就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滚烫,覆在她的唇上,便会把她灼伤。白雁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挣扎,她拼命地扭过头,躲开他的唇,叫道:“领导……领导……康剑……康剑……松手!唔……,”
  康剑听不进,霸道地用舌撬开她的牙,扣住她的领,让她动不得。
  唇舌一相闯,白雁本能地想退缩,康剑的舌已裹住了她的。冬天的客厅有阵阵凉意,但白雁浑身的体温一下就被点燃了。她睁大眼,康剑伸手盖住她的眼皮,手掌轻轻落在她的额际,温暖的、干燥的,只余呼吸和清晰的心跳声。她的手渐惭从他的肩上落下,滑到他的胸前,隔着毛衣,能碰触到“砰——砰——砰——”的节奏。
  白雁轻轻地叹了一声,有时候,欲望是本能,或循序渐进,或长驱直入,你只愿沉迷,无力喊停。那不一定是身体的渴求,反倒便是灵魂深处孤独已久的攀援,让人紧紧抱住,不能撒手。
  康刻的舌,饥渴地吮吸着、搅拌着白雁的,直到白雁感到快要因为窒息而死之前,他才抬起头。淡淡的灯光下,白雁看到他的眼神湿润而深邃,如静默的夜海,水下却是暗流潜伏,很快就要在海面上掀起巨涛海浪。
  白雁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感觉到康剑的肌肉一块块都紧绷着,她瑟缩地合上眼,感觉到康剑的唇再次落下午来,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慢慢地下移。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好像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他的吻比刚才的有力多了,疯狂多了,带着从身体里侧漫上来的情愫。她攥紧康剑的手,也是越攥越紧。她感觉到他的手打开一颗她睡衣的扣子,又一颗,然后他的唇落在她的锁骨上——胸“阿嚏——”在冬天的凉意与呼吸的灼热间,白雁不自觉地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喷了康剑一头一脸的口沫。
  康剑一愣,好像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掩上她的睡衣,他似乎还有些脸红,但眼神中仍然带着来不及消退的沉迷。他脱下外衣包住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紧紧地搂着。
  直到白雁脸上的羞红稍微退了点,听到他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下雨的那晚,简单送我回招待所,在路上接到她好几通电话,我就关机了。谁知道我下车以后,发现她站在招待所门前,脸不知被谁打了,又红又肿,淋的像个落汤鸡,问她话,她就哭个不停,什么也不说,我没办法,把她送回了公寓,当你打进电话时,我在出租车里,手机恰巧没电了……啊……”
  这次,换康领导失声惊呼。
  同样没预期的,白雁突地抬头,咬了下他的唇,唇上立刻凝出血珠,在他吃痛时,白雁成功地从他怀中挣开。
  “干吗告诉我这些?”白雁冷冷地问。
  “白雁……”康领导想拉她的手,被她一掌狠狠地拍开。
  “她淋了雨,你就无奈送她回去,然后有没有在床边嘘寒问暖呢?我的手被刀刺成那样,没听你问候一声,你还在那时告诉我要不再打扰我,然后,就走得干干净净。康领导,欺负我很有成就吗?你今天是喝醉了酒,走错地方,做错事,我可以原谅,但不会有下次了。”
  这小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康剑懵了,“白雁,你听我解释……”
  “你能保证你现在神志清醒,解释的话可以当真?”白雁束紧睡衣,昂起头。
  “我可以。”康剑郑重点头。
  白雁突地笑靥如花,“康领导,你现在酒已正式醒了,请打道回府吧!恕不远送。”她热情周到地跑过去替他开门。
  康剑伸出长臂,揽住她,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腮,恶狠狠地问:“你设圈套给我钻?”
  “设圈套的人是你吧!假装醉酒,骗我开门,再非礼我。”噘起小嘴,低低声的埋怨。
  “白雁,这些日子,我想你都快疯了……”很没出息的共产党干部康领导趴在弱女子的耳边,承认自己的无措,“但是我不能来。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又有机会弥补你,这真好!”
  要是你心里面没我,你完全可以不开门呀!康领导心里面比蜜还要甜。
  “谁说有机会?康领导,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很生气。”
  “嗯!生气是应该的。”领导表示赞成。
  白雁斜眼,“在我没发火前,你还不快闪。”
  领导心虚地瞟了瞟卧室里的床,咽了咽口水,收回目光,四处张望了下,嘟哝道:“你这里怎么没客房?”
  “我这里还没花园呢。哎,”白雁戳了戳康剑,“我是租给我自己住的,不是随时准备招待不法之徒。”
  话音一落,两个人一惊,不禁想起那晚的抢劫。
  “罢了,”康剑捕捉到白雁眼中一掠而过的恐惧,心中一疼,“那我今晚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
  “天气冷,你回招待所去,外面能叫到车。”人也见到了,抱也抱过了,再留下来,容易擦枪走火。
  “我这一身的酒气,人家司机还不敢拉我呢。有多余的棉被吗?”康剑把身子埋进沙发,摆明了不想再动弹。
  白雁咬了咬唇,扭头进卧室给他抱来棉被、毛毯,还找来拖鞋让他换脚。
  “白雁,”她进卧室前,他又叫住了她,对着她微微一笑,“今晚,我就是想离你近点。有时候,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开心。”
  她怔了怔,转过身,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浅浅地吻了下他的唇,“睡吧!”
  白雁上床后,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康剑熟睡的鼾声。
  她翻了个身,轻笑着合上眼。
  尽管他们的前景并不一定是如花似锦、花好月圆,但这一刻,听着他的鼾声在身边,就已足够。
  爱,很诡异,更没标准可言。
  爱上一个人,不是他是个令人敬仰的英雄、是令人叹服的才子、是道德模范,不是他有多大的成就、官居几品,不是他腰缠万贯、家有良田千顷,不是他帅比潘安、面如美玉。
  当爱情发生的时候,哪怕他是亡命之徒、占山为王的草寇,你也会愿意跟着他亡命天涯,上刀山、下火海,喝凉水、吃馍馍。
  康领导,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男人,有前科,出发点不良,现在身上还有政治污点。
  但爱一个人不是寻找一个偶像。
  爱了就是爱了,心动没有理由。
  休假后第一天上班,白雁顶着一对大熊猫眼。
  护士长考虑到她的手伤刚好,碰到太多的消毒水对伤口不宜,没安排她进手术室,让她负责整理几天的手术档案。
  早晨第二台手术是冷锋的,进手术室前,他特地进档案室看白雁,还让她把手张开来,让他看了看。
  “昨晚没睡好?”他对手伤很满意,看到那一双熊猫眼,他挑了下眉。
  白雁脸一红, “昨晚外面有点吵,我睡觉浅。”康领导喝过酒,睡得太香,兴奋地打起呼噜伴奏,害得她这一夜差不多没合眼。早晨起来,拉着个脸,任罪魁祸首怎么哄,都没搭理他。
  冷锋深究地看着她, “最近和明天有联系吗?”
  白雁摇头。
  “我们昨天通过电话。他已经到了俄罗斯,接下来是封闭式训练和军事演习,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等他回国,才能给我们打电话.他让我替他问你好,让你对自己别太苛刻。”
  白雁捏着手中的笔,猜测冷锋一定和明天说了自己与康领导的事,明天懂她吗?她咬了咬唇,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淡淡地笑笑。
  “中午一块去餐厅吃饭,别太晚,不然又吃不到我爱吃的什锦炒饭。”冷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
  “嗯!”白雁在后面答应得很大声。
  冷锋涩然一笑。
  白雁以为自那晚和冷锋认真聊过后,冷锋就会对自己慢幔冷淡的,心中稍微有点失落,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冷锋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明天。冷锋身上某些地方和明天的习惯很像,让她感觉很亲切。在白雁的心中,也早把冷锋当成是和柳晶一般重要的朋友。她早想过,如果冷锋疏远她,她能理解。
  现在,冷锋还在,让白雁感到特别的开心。
  午休前一刻钟,白雁开始收拾档案,准备早点去餐厅等冷锋,柳晶从外面鬼鬼祟祟地进来了,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听说,昨晚康领导又去你那了?”柳晶笑得非常的暧昧。
  “消息挺灵通的吗!”白雁斜睨着她, “小简秘书给你通风报信的?”
  柳晶闹了个大红脸,扭扭捏捏的挪到白雁面前, “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消息,确实是简单告诉她的,时间在一大早,语气是非常的兴奋。
  “柳晶,你知道吗,我们领导昨晚去白护士那儿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说那还不是干柴烈火,哈哈,只要他们复婚,那么我们的春天也就会不远了,是不是?”
  柳晶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蓬着头的人咧咧嘴,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 “是你的春天要来到了,我的春天还遥遥无期。”口气很奇妙地带了点酸味,她知道简单做梦都想着女友回头。
  简单一愣,在电话那端傻呵呵地笑。
  “你一大早,就为告诉我这事?”
  “不是的。 我现在不那么忙了,后面几个晚上都有时间,如果你不上夜班,我们一起……”
  “我没空。 ”柳晶寒毛突地根根竖着,她突地打断了简单的邀请,然后就急匆匆挂了电话。还没转身,手机震动了下,有短信进来。
  “柳晶,如果你不想提那晚的事,那么我就再也不提。你想知道康助是怎么追白护士的吗?如果想知道,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如何?”
  柳晶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回了条短信,只有一个字“好”。奇特地,心里面突然就窗外缓缓升起的冬阳,暖暖的。
  “嗯,是去了。”白雁把档案归位,关上玻璃门,老老实实地点头。
  柳晶打量着白雁, “那……没发生什么事吧!”
  “该发生的都发生啦!”白雁严肃认真地回答。
  “我的神,你们……也酒后乱性??那个康领导,说真的,我挺瞧不起他,脸皮老厚老厚,都说离婚了,要给对方自由,尊重,他这算什么,三更半夜闯进门的,摆明了就没安好心……”
  “喂,喂,”白雁拍拍一脸打抱不平的柳晶, “他是我前老公!”
  “是呀!”柳晶呛了一口口水.
  “我的前老公,有我教导就好。”人么,都有点小心眼。如同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揍都行,可别人动一指头,就如同割肉一般的疼。同样的道理,康领导,她想怎么开涮都行,但不能让别人欺负,柳晶也不行。
  “雁,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柳晶差点背过气去。
  白雁讨好地笑笑, “我是替你着想的,小简秘书是他的下属,要是你和小简秘书终成眷属,你若得罪了他,会影响小简秘书的光辉前程,所以,这仇人还是我来做。”
  “雁,你个死样……”柳晶羞得上前来撕白雁的嘴,白雁身子一矮,吱地一下跑了出去,两个人一路追赶着来到餐厅。
  冷锋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柳晶气喘喘地停下脚,羡慕地扭头看白雁,想雁一离婚,行情看涨,不仅前老公是旧情难舍,还有个官僚盯着雁,医院里,又有冷锋这样的优质男人守着,而雁不卑不亢,生活有条不紊。反观自己,前男友与美人出双入对,自己还与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了床,把生活弄得是一团乱。
  人比人,气死人。
  柳晶叹气。
  冷锋看到柳晶,把白雁拉到一旁,悄声问, “你和他前男友争执的事,告诉她了? ”
  “没有。她听了会更伤心。”白雁摇头。
  冷锋赞许地微笑,寒眸暖暖。两个人并肩向窗口走去。
  “柳晶? ”买好饭,白雁一回头,柳晶和别的护士挤一桌去了。
  柳晶诡笑着,挤眉弄眼,指指天花板吊着的灯泡。
  白雁失笑, “那我们自己坐吧!”她落落大方地对冷锋说。
  冷锋低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无力。
  省纪委专案组走了后,滨江市政府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又到年末,各个办公室忙忙碌碌的,一个个走路都带着小跑,这样的会,那样的会,更是不断。
  圣诞节这天,康剑把手里公务处理了下,问简单下午有没别的行程,简单说没有。
  他让简单把车钥匙送过来,说有点事出去办一下。
  开出了市政府,他才给华兴打电话。他没有去华兴大饭店,而是去了郊区一个体育馆,那里有温水游泳池,他想快地游个泳,然后和华兴聊一聊。
  其实这温水游泳池也是华兴的产业,不过,是华兴的一个亲戚出面投资的。华兴怕树大招风,处事很谨慎。
  .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温水游泳池。
  华兴的身子早就虚了,游个来回,就趴在岸边喘个不停,康剑实实在在地游了二千米,停下来喝水,两个人走进一间隐蔽的房间。
  “康助,我是那个严组长亲自问话的,没什么受折腾,先问我是不是给宋局行过贿,然后是招标办主任,我说谈不上行贿,就是吃个饭,送两条烟和几两茶叶的事。他说那两个人都交了,宋局多少,主任多少。我一听是那个数,反正行贿不犯法,他们俩下了水,我就自保吧!在问话记录里,我签了字。”华兴说。
  “其他没问别的?”康剑慢慢喝了口茶,问。
  “他说有人检报我与你之间来往频繁,我说谁没几个朋友呀!他说你是省委重点培养的年青干部,让我离你远点,不要把你拉下水。康肋,我猜测他们是捕风捉影,其实根本没证据,事实本来就没有证据,市里的干部中,你最廉洁了,我和你讲,他们哪个手都比你长,我只是不鸟他们。”
  康剑沉思了一会,点上一枝烟,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华兴,蓝色烟雾在窗前扩散。
  华兴眨着眼,等待他的发话。
  “你没别的事瞒着我吗?”康剑问道。
  华兴挠挠头,小眼晴在眼帘下方转了几转,突地嘿嘿一笑, “康助,你信不过我?”
  康剑浅然一笑, “我只是问问而已。”
  “康助,你放心。我这人为朋友两肋插刃,绝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何况是对我有恩的康助你呢!”华兴才拍着胸膛,落地有声。他真的没有瞒着康剑什么,除了白雁来找过他那件事。不过,那件事是小事。
  康剑点头, “出去再游会,然后早点回去。”
  “不一起吃个饭?”华兴很惊讶,今天晚上,华兴大饭店里有自助晚会,邀请了滨江方方面面的人物,还有乐队和魔术表演。
  “下次吧! ”康剑抬手看墙上的钟, “我要赶着去买北京烤鸭。”
  华兴瞪大眼,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
  康剑拿下毛巾,矫健地一跃,跳进了泳池。
  华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是商贸中心工地的施工经理打过来的,折身又进了房间。
  “什么?拖欠农民工工资?妈的,前几天不是刚发过吗?嫌少?狗屁!唐经理,你听着,谁敢再伸手要钱,你给我用刀把他的手给剁了。奶奶的,我就不信,治不了几个土包子。又不是不给,是现在手头不好周转,明年再给不行呀!再说,我要是全给他们了,他们明年不来,现在建筑工人很紧张,让我怎么办。 ”
  华兴骂骂咧咧地收了线,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才走了出去。
  康剑又游完了四圈,准备上岸衣。
  凡事是开头难,然后就容易多了。
  自从有了一次同屋共居,康领导陆陆续续的把自己的衣服又捎进了白雁的租处,顺带也把自己捎进去了。
  开始的时候是偶尔来蹭个晚饭,吃完了回招待所:后来变成了只要没应酬,下班了就过来吃晚饭。白雁上夜班,他也来,晚上顺便就睡在这里。白雁不上夜班,他偶尔留下睡沙发;再然后就变成了常常留下睡沙发,偶尔在看完文件之后,去卧室吹空调暖一暖,看看电视,偶尔偷个吻,抱一抱.且伺机烈火烧干柴。
  白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要是把他这行径说给别人听,别人一定会觉得她在瞎编,这人和那个坐在主席台上,讲话凌厉、冷峻俊雅的康剑市助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现在,康剑不仅可以经常吃到白雁的“独门绝艺”,还有人洗衣服,还有人给他买暖暖的毛袜子、毛手套。有时,两人会在周末去看场电影,散场后,哈着热气,站在街角买烤山芋,吃完,再手牵手的,谈着电影情节,一路走回家。
  还有其他……康剑想着,就眉眼带笑。这种日子,比蜜恋还蜜恋,比新婚还新婚。
  他以前忍受的所有孤独和寂寞,从有了白雁起,一一得到了弥补。
  白雁前几天无意中提到北京烤鸭很好吃,他记在了心上。想约她去烤鸭店吃,她不肯,他打听了下,有条街上有外带的烤鸭卖。
  穿好衣服,从体育馆出来,康剑打开车门时,感觉脸上一凉,他伸出手,一片雪花悠悠地飘落下来,在他掌心融化。
  “下雪了,今晚上要冷了哦!”华兴说。
  康剑嘴角勾起一抹笑, “冷得正是时候。”
  八十一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稍晚一些。
  康剑提着纸袋,下车时,他仰起头,雪花已经很密集了,落下的速度很快,不时有一两片落在他的眼角。开车回来的一路,他又把与白雁认识的一点一滴回忆了一遍。越回忆,越感到这份情缘是上天注定的,上楼时,脚步都带了风。
  白雁在做晚饭,大门背后贴了张笑眯眯的圣诞老公公,窗台上还扣了几颗气球,简陋的屋子里也有了几份节日的感觉。
  “领导,你去市场了?,”白雁听到开门声,探出头,刚好看到康剑把纸袋中买回的南北各式风味一一拿出来,很惊讶。
  “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各样都挑了点。”康剑抬头,白雁今日穿了件米白色的套头毛衣,特别修身,腰间扎着围裙,显出优美的胸部、纤细的腰肢。
  “人家有没问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白雁很不厚道地问。
  “人家只问我孩子多大了,我说不大,再过几天,能嫁人生孩子了。”康剑脱下大衣,挂上衣架。
  “去!”,白雁扬起手臂,捶了他一下,康剑顺势一拉,长长的一吻,彼此的嘴唇仿佛粘在了一起舍不得分开。白雁昏头转向地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的头发摩擦着她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感觉。
  许久,他才松开了她,贴着她耳朵,暗哑地说:“外面下雪了。”.
  白雁睁开眼,突地推开他,“对,那我们早点吃晚饭,这大雪夜,客厅里没空调,睡在沙发上会冻着的,你吃完早点回招待所。”,康剑气得咬了下白雁的耳朵,拉着个脸,进厨房洗手,拿碗筷。
  真是个不识风情的笨丫头,他心里面骂了一句白雁在他的身后吐了下舌头,羞得两只耳朵红扑扑的。
  吃晚饭,康剑照理是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看人民网,收邮件,白雁收拾完,洗了脸,捧着个热水袋,进卧室看晚会了。
  电视一开,调到综艺频道,正好是台湾的陶喆在台上闭着眼,深情地吟唱。
  “都怪那晚的月光浪漫的让人心慌其实原来没有怎样只是夜有一点凉爱忽然难舍难放弯弯月亮在天上看我们爱的痴狂什么誓言都不要讲我的吻在你肩膀在你耳边轻轻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那么真月亮代表我的心oh yeah圆圆月亮在天上看人们聚散无常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爱恨心里以两茫茫yeah 我没有想象坚强初一十五的月亮(有些忧伤)天天变的不一样(在你脸上)原来所谓地久天长也只是误会一场那首歌我慢慢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不会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听着这歌,就象有一枚石子,突地扔进了白雁平静的水湖,水光涟漪,波纹荡漾。她从电视上转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失神了。
  当手机响的时候,白雁吓了一跳。
  音乐挡不住的从门缝里往外流淌,康刻竖起了耳朵,第一次觉得流行歌有时也很合时宜。他微笑地把电脑关了,走进卧室暖和暖和。这公寓的房东很抠门,只舍得在卧室装了台空调。数九寒天,客厅与卧室,尤如两个季节。
  电话是柳晶打的,说没事干,约白雁去看午夜电影。
  白雁扭头看康剑,康剑也在目光灼灼地看她,“我……不想出去了,天气太冷。”
  心急促地跳了下,空气中仿佛又电光火石闪了闪。
  白雁慌乱地避开了视线。
  “喔。”柳晶懒懒地挂了电话。
  白雁趴在窗台往外看了看,雪已经把地上下白了。
  “领导,你真的要走了,不然一会车都不好开。”白雁说道。
  说完了,有些莫名的后悔。可能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而且又是节日,又是雪夜,有个人陪着,多温馨呀!但不说,领导的眸色浓烈带着异样的迫不及待,令她不安。
  “嗯!”康剑认真地看着她,确定她不象是开玩笑,真的站起身,去拿电脑包。
  白雁一见,神情发僵,唇抿得紧紧的,有一句话在嘴角犹豫,然后还是咽了下去。
  白雁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关门,怅然若失。
  “如果雪下得太大,车不好发动,我留下?”康剑突然收住脚步,灯光从他的两肩洒下,映着白雁恬美的小脸。
  “呃?”,白雁还沉漫于自己的失意中,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留下,我不睡沙发。这是天意。”.他用下巴磨蹭她的发心。
  “那你睡哪?”.白雁抬得太快,康剑的下巴撞到了她的额头。
  白雁忍不住“哎哟”.一声。康剑顾不上自己的下巴,赶紧拨开白雁捂住脸的手想查看,见没什么事顺势亲了下她的额头。
  这一亲,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颤栗了下。
  白雁双眸如湖水般荡了几荡,浑身上下弥散着暖暖软软的气息,像暗夜里一块灼铁把康剑的心霍地点燃,“白雁……,”他叹了一声,一把揽过白雁,不加停止的吻了下去。
  其实他根本不想走,下楼,再上楼,给小女人一个台阶下而已。
  这雪夜,可是他盼了很久的。
  她是他从前的老婆,将来的老婆,一生一世唯一的老婆,他有万千上万的理由,经得起法律、道德,八卦的检测,他应该把她抱在杯里,揉进体内。
  他将白雁越搂越紧,却觉得自己两只手根本不够用,搂住了肩膀又漏了腰。他紧紧顶上去,恨不得把白雁嵌进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掀开白雁的毛衣,准确地覆上白雁的乳房,轻捏、旋转。
  一股陌生的电流腾地窜过白雁的四肢百骸。
  这是第一次有人摸到了自己私密的地方,白雁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地收缩,她想拂开康剑的手,但反倒被他握住攥紧了。他的手大而有力,烫得惊人,象在努力抑制住什么,那压抑的力量感传导到她的手心。她忍不住把腹部贴向了他,却不知这样子一吸一吸,把康剑最敏感的部位吸得风生水起。一种强烈而迅猛的反应在两人之间来回过电。
  康剑闭上眼,闷哼了一声,抱起白雁,笔直地走进了卧室。
  “领导……”白雁无助地喊了一声,有点恐慌。当康剑坐在床上看着她打电话时,那眼神就让她预感到今晚要发生什么。她有些小小的紧张,可是又隐约地有些期待。
  这个激情之夜,在半年前,就改上演了,他们已推迟的太久太久。
  既然决定了爱这个男人,那就把自己交给她吧,她安慰自己。
  她感到康剑温柔地脱去了她的毛衣,在空调热风的吹拂下,皮肤只觉得干燥、温热,突地,康剑吻上了她的乳房,胸前一点点的濡湿,像小婴儿痒痒的探求。她觉得渴,喉咙发干,想喝水,但康剑压在她身上,没办法动弹。
  她睁开眼,康剑的唇印了上来,然后是耳朵、脖颈,每到一处,都像是一串火焰同行。忙碌的不只是他的唇,他的手从乳房摸向了她的腰带,轻轻一松,手贴着她平滑的小腹,目标明确地慢慢下滑。
  老天,白雁惊呼了一声,本能地夹紧了双腿。
  “雁……”康剑魅惑地舔着她的耳朵,轻哄着她放松,“是我……”
  他温柔的声音有着神奇的魔力,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全,她缓缓地打开了腿。
  这些羞于启口的地方,在他修长的手指拨弄下,白雁感到整个灵魂都脱了窍。终于裸程相对了,白雁紧张、忐忑、害怕,羞涩,当身体与身体,没有一丝阻隔的贴在一起时,她才知道刚才那过去的一刻只不过是小小的热身,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康剑的胳膊在她腰下,有点咯,但恰好让她觉得她整个都在他怀里,恰好他坚硬的部位抵着她的柔软。她感觉到此刻,他已经象一把拉满的弓,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箭嗖地飞出。
  但他仍在强忍着,满头的汗,蒙蒙的一层,浮在额头上,他啄吻着她干燥的唇,吮吸她的脖颈,等着她为他的盛开,为他的绽放。
  “领导……那个……”白雁突然弱弱地说。
  “哪个?”康剑柔声细问。
  “没有套……子……会怀孕!”白雁连脚趾头都羞红了。
  康剑抬起头,抓抓头发,似乎也有点不自然。然后他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拉开化妆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
  白雁瞪大眼,那是柳晶一帮色女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她搬家时没舍得扔。
  “你怎么知道的?”白雁惊愕地问。
  “在原来的家里,我就知道了。”康剑眼底闪过一丝羞窘。
  白雁跌回床中。
  康剑一打开纸盒,被里面的五颜六色刺激得有点抓狂。但现在,顾不上了,他随手拿出一个,撕开,真是崩溃,是橙色。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他眼一闭,戴!
  “哈哈!”白雁眼角的余波偷瞄到康领导身下的鲜艳,忍然捂住嘴,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刚刚一团迷离的紧张气氛冲淡得一干二净。
  “不准笑。”康剑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我……忍不住,好像……胡萝卜……”白雁很没良心地说。
  康剑恨不得掐断眼前这个小细脖子,可是看着灯光下那张生动的漾开的小脸,那闪闪的酒窝,眼睛晶亮如一面湖,目光柔软地注视着他,他突然窒住了呼吸。
  “有这么大 的胡萝卜吗?”他忍不住粗粗喘口气,惩罚地咬了下她的唇,紧紧地压住白雁,他的手握住她的腰,感受到她细腻的皮肤在他的手心里一点点的升温。
  “基因良好的可以啊。”白雁不怕死的回答。
  “专心一点。”他大脑皮层里的毛细血管好像都要爆炸了,丝丝缕缕都在燃烧,灼热地燃烧,烧得他再也承受不住。
  “老婆!”他低唤了一声,下一秒,腰间一用力,将自己的坚硬慢慢填满了她的柔软。
  胡萝卜找到了生根发芽的土壤。
  白雁咝地抽痛得发出一声呻吟,他低头再次吻住她,温柔地磨蹭着唇瓣,有抱歉,有怜惜,有幸福,有骄傲。
  汗水从额头滴落在她白皙的胸前。
  白雁闭上眼。康剑用唇的火热,脖颈的激情,耳边的挑逗,窃窃的私语,胸前腰腹的欲望,一波又一波的柔浪,抚慰着她初次的疼痛。
  “康剑……”她听到自己用象虫鸣的声音低喃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小雁……”他知道这是她最爱的名字,他回应着,一次又一次,眉眼间全是缱绻与温柔。
  从此,她不再只是白雁,而是与这个男人密不可分了。
  一个男子,一个女人,合起来就是一个“好”字。
  以后,拥有了彼此,一切都好。
  窗外,雪舞风嘶,良宵刚起。
  房间里,春意浓浓,花好月圆。
  晨光透过密封的窗帘,把室内一点点地照亮。
  白雁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又把头埋进被窝,翻个身,想继续睡去。
  “咝……”一阵突然浸出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的抽了口气,这一动,更觉整个身子象被坦克碾过似的,腰以下统统不是自己的。
  她苦着个脸睁开眼。
  “早,小雁!”康剑已经醒来一会了,对着瞠目结舌的白雁微微一笑,探过头,深情款款地一吻。
  白雁呆呆地张开嘴,任他攻城掠地,为所欲为。
  “领导。”这不是一场春梦,这是真的。她睡在他的臂弯里,手放在她的胸膛上,辈子下面密贴的身子告诉她,两个人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不着寸缕。
  白雁的脸呼地一下红透了。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儿童不宜的画面,象投影般在脑中闪过。
  作为一名护士,她又曾在妇产科工作过一阵,对于男女间的亲密之事,没少听过。初夜的恐惧,只要经历过的人都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咝如何如何的可怕。
  “你知道蹂躏这个词的意思吗?”柳晶在口沫横飞讲述后,看白雁一脸淡然,有些愤懑。
  “就是摧残。”白雁说。
  柳晶闭了闭眼,“从女孩到女人的过程,不亚于咝一种摧残,而让你再碰上一个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小子,那比摧残还要摧残,再加上紧张、羞涩,唉,不堪回首。”
  “那你说遇到一个技术熟练的作案者会不会好受点?”白雁好奇地问。
  柳晶瞪了她一眼,“我又没遇到过,怎么知道?”
  昨晚,当康领导的手再她身上温柔游走,意乱情迷地喊着她的名字时,白雁咝羞涩,是紧张,但她不害怕,她相信已不是青涩小子的康领导是不会让她痛的。
  大错特错。
  她疼得一根根头发都在叫嚣着,大力地推着康领导,让他出来,可他一后退更加疼,于是又严令他不要动。好不容易疼得轻点了,康领导额上的汗珠渗出密密的一层,眼中含着恳求、怜惜,他更加缠绵热情地吻她。
  她心中一软,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他继续向前律动,她又疼得呲牙咧嘴……上半夜,前进后退,后退前进。最后,康领导总结经验咝那个橙色的安全套太粗糙,咬着牙撤出来,拿下安全套,重新整装上阵。
  在白雁一声惊呼中,他终于成功了。他喘息着喊她的名字,吻她的头发、耳根、眼睛,呻吟着伸手过去掰开她的手指,同自己十指缠绕,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十指连心,他低吼,也不知道是因为哪里的窒感,在她慢慢适应了他之后,动作愈发发狂野。
  这才是真正的做爱,心与身体的完美契合,没有一丝的缝隙。
  在攀上顶峰的那一瞬间,康剑觉得人生再也没有一点痛楚和遗憾。
  欢爱之后,她静静地躺在他怀中,蜷着身子痛脊贴住他的胸膛,他吻着她的颈侧,问她痛不痛,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模糊不清地说累。
  “睡吧!”尽管他精神还很好,但心疼她是第一次,他吻吻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此时,午夜已过。
  突然,他象想起了什么,把她扳过身,与他面对面,“小雁,你爱我吗?”真的,他没有听她对他表白过,他知道她对商明天的感情,如果同样是爱,那是对谁的更深一点?
  “我腰睡。”白雁嘟哝着,拍开他的手。
  这个问题很重要,康领导心中忽上忽下的,他摇晃着她的肩膀,“明天是周六,想睡多久都可以,现在先回答我。”
  白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幽幽地吐出一个字,“笨!”
  康剑笑了,笑得傻傻的,用额头磨蹭着她的脸腮,“对呀,我是笨,所以你说明白一点。爱我吗?”
  “不说。”白雁俏皮地一笑。
  “真的不说?”他坏坏地弯起嘴角,挠她痒痒,惩罚地吮吸她的唇,舌头扫过她的口腔,和她的舍缠绕在一处,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到她发出轻喘息声,她不得不求饶。
  “大侠饶命,我说,我说……”她曲着身子,在他的怀中扭来扭去。
  却不知,这一番折腾,把康领导刚刚压下去的战火重新点燃了,但他硬生生忍下了。
  白雁看着他突然黑如夜海的双眸,里面的温柔让她眩惑,她半合上双眼,粉腮如霞,“康剑,我爱你!”她迎上了他的炽热。
  所以,所以,这一刻,她才疼得犹如车轮狂碾过的一片纸片。
  食欲呀!
  康剑看着她又是翻眼睛,又是歪嘴巴,内疚地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太急切了,太自私了,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不准看!”白雁死死压着被子,横眉立目,怎么也不松手,“你先起床,然后关门,下楼,去上班。”
  “今天周六。”康剑叹了口气,就是不是周六,他也要休息一天。这么特别的早晨,他一定要陪在白雁的身边,以后每一年的圣诞节,都要好好地重温。
  “领导没有休息天。”夜色迷茫,人可以丧失理智,但此刻光天化日下,白雁真一时没勇气面对两个人的裸裎相见。
  康剑失笑。
  这时,康剑的手机突然在床头柜震动起来,他不理,然而室内安静,手机在硬质柜震得动没完没了。
  “快接呀!”白雁催道。
  康剑无奈,抱着她,半坐起躺倒,被子往下一落,露出大半个身子,顺手拿起手机来接听。
  “康助,早!”简单恭恭敬敬地问候。
  “早,简秘书。”
  白雁不打算旁听他的电话,想趁机摸到衣服穿上逃之夭夭,可是她刚一动,康剑就牢牢搂住了她,翻一个身,将她固定在胸前。
  “康助,今天下午二点,丛书记要召开个扩大会议,正局级以上的干部都要出席。”
  “嗯,会议内容是什么?”
  “年底的安全大检查,要求康助发言。”
  白雁给他搂得不得脱身,看到他的腋毛有几根特长,不禁动了恶作剧之念,蓦然扯住一根,轻轻一拉。
  “那你准备下材料,一点前放在我办公桌前……白雁别闹,痛呢!”康剑语声温柔,白雁红了脸,马上伏在他的肩头不敢动了。
  电话那端,简单愕然地瞪大眼,扭头看看窗外冰天雪地,再看看手表,七点还没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康领导此刻正在哪里。
  “好的,康剑,再见!”简单差不多是飞速地合上了手机,然后大口大口喘气。
  康剑说了再见放下电话,却见白雁从他身上抬起头,下巴支在他胸前,一脸的似笑非笑,不禁笑了,将她抱起来一点对着自己的脸,“现在想怎么闹,我陪你。”
  白雁噘起嘴,眼一眯,“你刚刚是故意叫出我的名字?”
  “不然叫老婆、宝贝?”他戏谑地对她挤挤眼。
  “这下,简单一定什么都猜到了。”接着,柳晶也知道了。
  “你在担心什么?我们是成年男女,又不是少男少女偷吃禁果。”
  白雁瞪了他一眼,“我在担心影响康领导的光辉形象。”
  “我的形象也是你的。”康剑叹口气,再把白雁抱紧点,掖好被子。虽然不着衣冠,但他神情却非常认真严肃,“白雁,我们结婚吧!”
  他没有说“我们复婚吧”,而是说“我们结婚吧”!白雁心中一怔,抬起头看他。她懂他的意思,这一次,纯粹是两个人理清了心中的情结,确定了彼此的感情所属,因为爱而想要结合,用婚姻把两个人维系在一起,直到长长久久。
  上次的婚姻,是一个错,他们才决定离婚。
  离婚,让一切回到原点,他们重新找到自我,重新去看待对方,重新发掘心底的爱。
  “白雁,我做梦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会过得这么幸福。之前,我也说过,我不相信婚姻,也不认为我会有这份幸运。我想一辈子,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做点实事,教训妈妈,就这样过吧!我变得贪心了。我不仅想要婚姻,我还想要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儿,如果可以,我们再生一个儿子。你别忙摇头,让我说完,是的,我爸妈,你妈妈,现在都还是阻隔。不过,白雁,我们俩都能越过我们心里面的障碍,相爱了,他们接受我们,不过是迟早的事。有时,我唯心地想,是不是上天看我们长辈间的孽缘无法化解,才安排我们相爱的。对我有信心一点,好吗?我会说服我爸妈的。”
  白雁眨眨眼看着康剑,心里面蓦地暖暖的,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妈妈那边,你其实不要放在心上。”
  “白雁,等商明天下次回来,我要请他吃饭,郑重地向他道谢。”
  “呃?”白雁记得清楚,他们见过仅一面,好像是拳脚相加、头破血流的。
  “我谢谢他打醒了我的愚蠢,谢谢他对你的关爱,谢谢他在你最孤独时的陪伴。没有他,哪有我如此自尊自爱又慧黠的白雁。”
  “你……嫉忌他吗?”
  康剑微笑,“不嫉忌是假的,但我觉着这嫉忌让我有动力,有压力,我时时刻刻记着要对你好多点,这样才能遮住他在你心里面的影子。”
  “康剑,明天他是我精神上的支撑,他就像太阳一样,因为有他,我才能忍受下许多别人想象不到的委屈和无奈,我才能跌倒了再爬起来,对一切都抱有希望。”
  康剑悄悄叹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当着新婚老公的面说别的男人这么好,真以为他是圣人吗?幸好他知道她与商明天之间只是精神上的一些交会,不是男女之情,不然真吃醋了。
  “这里还疼吗?”他轻轻从被子下面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不着痕迹地挪开话题。
  白雁给他的手碰得面红耳赤,老老实实地回答,“第一次很疼很疼,第二次好一点,但现在下面像撕裂了样,火辣辣的。”
  “以后就不会了。”他俯身在她脸上亲一下。
  “不会有以后的。”她恶狠狠地说,怎奈绯红的面容出卖了心底的羞涩。
  “老婆,我想过我们如果想尽快结婚,有一个最好的法子。”他瞟了眼窗外,时间还早,抱着她慢慢钻回被中。
  “什么办法?”
  他趴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你敢……啊,昨晚我们没有……”她想起了昨晚没有发挥作用的橙色的安全套,那不是代表昨晚就很不安全了。
  立时,白雁吓得花容失色。
  “快起来,我们去药店买避孕药。”她推他。
  “去药店买冷呀,被子里暖和,难得一个休息天。”他扣紧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
  “可要是怀孕了怎么办?”白雁都快哭了。
  其实,怀孕了更好!他不知梦见过多少次三口之家去公园野餐的情景了。
  “坐下来呀!”这是理所当然、求之不得的事。
  “你知道父不详是什么滋味吗?”白雁气愤地瞪着他。
  康剑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按着她的小腹,“关于她的父亲,你有哪一点不清楚我说给你听,姓名、血型、身高、体重?”
  白雁闭了闭眼,低下头,抿着唇,“我是说……未婚先孕很丢脸的。”
  “你想去买事后避孕药,对吗?”康剑不想理论了,避重就轻。
  她点点头。
  “既然是事后,那就是事情发生之后才用得着。”现在,先让事情发生吧!
  他不假思索地吻住了她,一点点加深,深入而霸道。
  结果,当康领导梳洗完毕,出发去办公室时,向白雁告别,她嗯了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康剑温柔地含笑带上门,轻手轻脚地下楼。
  不得不承认,白雁对小简秘书真是有一点了解的。
  正午时分,柳晶象团风似的,刮了过来。白雁在熟睡中被敲门声惊醒,睁开眼,一时搞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雁,你在里面吗?”,柳晶用手敲不开门,换上了脚踹,再不行,亮起了嗓门。
  “在!”,白雁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慌地披衣下床开门,到了门口,又感到房间某种气味太浓,想了想,掩上卧室的门。
  “还在睡?”,柳晶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白雁,一个劲从房门的缝隙中往里瞟。
  “这么冷的天,不睡觉做什么?”,白雁脸红红的,“你在客厅里坐会,我进去穿个衣服。,”
  柳晶眼一眯,“你光着身子的样子,我都见过,现在再想到羞涩会不会有点晚?”,“去你的。”白雁推了她一把,知道柳晶是为何而来,索性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把门打开。
  “雁,你走路的姿势和表情都很怪!”,柳晶跟在白雁后面进卧室,突然嚷了起来。
  “有吗?”白眼慌忙站正,让面部肌肉放松。
  “你这样子,很像是初夜之后的身心俱疲,不会吧。”柳晶惊讶地眨眨眼,“好歹,你也曾是个有夫之妇。”
  “柳晶,你还挺像个专家学者,要不要写篇论文发表发表?”白雁叹气,自顾穿衣服,不再理她。
  柳晶笑着凑过来,还能看到白雁脸泛红霞,她心里面替白雁感到开心,“看来你对康领导还是余情未了。”
  “你呢,和简秘书是梅开二度?”白雁没好气的问。
  柳晶跳了起来,“雁,你别诬蔑我俩的清白,人家简秘书是有女友的人,我们在一起,什么事都没发生。”
  “真的?”,柳晶咬了咬唇,“除了一起吃过几次饭,看过两次电影,打过几次电话。不过,都很纯洁的。他说他的女友,我说那个陈世美,然后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谈你们。哈,雁,我终于知道康领导挺腹黑的,当初他追你,还曾让简单和小吴打掩护。”,“你们两个大白痴。”白雁斜了柳晶一眼,叠被、洗漱,抽空看了下手机,有三通来电未接,都是康领导的,她睡得太沉,没听见。
  “你乍骂人了?”柳晶嘟起了嘴。
  “聪明人能做你们那事?放着大好的时光,不畅想未来,居然在那怀旧和八卦。,”白雁觉得这两人挺迟钝,似乎需要别人在后面推一把。
  柳晶突然象萎了般,耷拉着头,半天没说话。
  “吃饭了吗?”白雁收拾好了一切,感觉肚子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柳晶摇头。
  “我没有力气做,我们去对面的老妈菜馆吃点。”.白雁忍着腿部的不适,挽住柳晶的胳膊。
  时间已经过了中饭最忙碌的时候,两个人点的汤菜很快就上来了。
  “雁,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柳晶吃着饭,仍在琢磨未来该怎么畅想法。
  白雁喝了口汤,放下汤匙,看着柳晶,“柳晶,你觉着简单这个男人怎么样?”.
  “挺有担当的,对感情执著,身在衙门,却无官侩之气。”
  “你和他在一起时,你会悄悄地拿他和李泽昊比吗?”,柳晶眼神躲躲闪闪,不自在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饭,“一开始会,我想着,要是李泽昊象他这样该有多好呀!后来,坦白地说,和他一起,我根本不会想起李泽昊这个人了。”,“柳晶,”,白雁握住柳晶的手臂,微微一笑,“你看,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真的没有忘不掉的人,真的没有冶不愈的伤。老天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这么好的男人,你干吗还要迟疑呢?”
  柳晶茫然地摇头,“雁,简单他心里面还装着他的女友。”
  “也许他的心里有她的影子,不过现在也很淡了,因为能舍得把这么好的男友抛下的女人,不值得他这么留恋。所以,这是,你更应该用你的温柔、宽容、细腻包裹着他,让他离不开你,然后,他就是你的了。”
  “我没这份自信……”
  “你可以的。柳晶,我问你,你们在一起吃饭、看电影,都是谁先约谁?”
  “他约的我。”
  “你有想过为什么他要找你,而没找小吴,或者被人呢?”
  “可能我这人好相处。”
  白雁挫败地耸耸肩,“真是被你打败了。如果你真不敢相信,我帮你试探下他?”
  “怎么试探法?”
  “我们四个一起吃个饭,吃饭时,我观察他对你的表现?”.
  柳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扭扭捏捏地低下头,白雁笑着拿出手机,还没拨,手机到响了起来。
  “起床了吗?”康剑温柔地问,身后传出麦克风送来的讲话声,人象是在会场。
  “和柳晶在外面吃饭。.”白雁娇柔地压低嗓音,怕柳晶听见,把身子别了过去。
  “嗯,有没多穿点?今天温度低了许多。”
  “都有。会议快结束了吧!”
  “没呢,这到了年底,为了确保平稳欢度新年,各部门都在狠抓安全工作。一年辛辛苦苦地工作下来,要是安全上出了事,可就一票否决了。我开完会,要到几个工地转转,听说农民工这几天为拖欠工资闹得有点凶。新年一过,人大就开会,会上会通过城建市长人选,你家老公这时候更要好好为党国卖命。白雁,我晚上回家吃晚饭。”
  “我等你。”,白雁羞答答地等康领导借电波送了个蜜吻之后,才合上电话。
  合上电话,一抬头看到柳晶,眼一闭,她被康领导迷得把正事给忘了,“他们在……开会,我一会再打。”.
  柳晶戳了下她的额头,“见色忘友。”,白雁呵呵直乐。
  两人结了账出来,身上有点暖和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的,几个孩子在街边奔跑着打雪仗,不时有行人滑到在地,两人看着有趣,不想回屋,决定去街上逛逛。
  各个商场内残留的圣诞气氛还很浓,各种优惠活动仍在继续。柳晶买了一个打折的包包,一件大衣。白雁几天前看中的一件毛衣,现在五折,白雁欣喜若狂地买下,然后看到同品牌的一条围巾也不错,一起包了。她想着最好能给康领导买个什么,可是怕柳晶取笑,没好意思逛男装店。
  两个人收获不小,心情也靓,买了两杯热奶茶,站在一家橱窗前边喝看行人评头论足。
  附近的地铁口,上来一拨人,柳晶不经意地瞟了一下,肩膀突地努力端了起来,“雁……”她轻唤了一声。
  白雁抬起头,伊桐桐迎面走来。
  说实话,伊桐桐的确是个大美人,而且还是个很会装扮自己的大美人。
  一身玫红的束腰齐膝大衣,黑色的随意围着的英伦风情的三角巾,黑色的长皮靴,在雪光的映照下,风姿绰约地一撩如丝的长法,处处都是风情。
  这样的美人,女人看了都惊艳,不说男人了。
  白雁看着柳晶,再看看自己,两人都是臃肿的羽绒大衣,被风吹得像乱草似的长发,像冻死鬼似的,再左一个包,右一个袋,就更像是半夜出来翻垃圾桶的冻死鬼。
  白雁扑哧一笑。
  “笑什么?”柳晶一脸战争前的紧张。
  “我有一点骄傲。”白雁一挑眉。
  “我有很多失败。”柳晶咬牙。
  “不,你应该很庆幸。”白雁看着伊桐桐越走越近,好整以暇地把手中的奶茶杯扔到商场前的垃圾筒内。
  伊桐桐也看到橱窗前的两人,一愣,折身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能说几句话吗?”伊桐桐冲白雁冷冷地点了下头,转眼看柳晶。
  柳晶求救似的看白雁。
  “那你们谈,我先回去了。”白雁见死不救地装没看见。以她对伊美女的了解,能这般放下手段找上柳晶,必然是和李泽昊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可是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湘菜馆,李老师为柳晶的不耐寂寞大发雷霆之怒,而这股幽怨好巧给伊美女听见了。
  “雁……”柳晶急了。
  “不会耽误你太久。”伊桐桐说道。
  “乖,去吧,待人要有礼貌。”,白雁顽皮地挤了挤眼,转身向公车站走去。
  柳晶无奈,很不情愿地和伊桐桐进了路边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窗位置。
  “有事快说吧!”,柳晶想说的是“有屁快放”,但她想了下,换了种说法。
  “你最近和泽昊见过面吗?”,伊桐桐优雅地用小勺搅着咖啡,小心地掩饰着眼中的紧张。
  柳晶拧起眉,“伊老师,我和你不同,我没兴趣和其他女人的男人见面、约会!”,伊桐桐紧绷的表情一松,“喔,其实偶尔见个面也没什么,分手后还是朋友。”.
  “也只有伊老师有这样的博爱。”柳晶冷笑。
  “其实,我知道泽昊他对你仍然有一点负疚心理,但任何事可以迁就,唯独感情不能。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当初也这么痛过。”
  “伊老师,”柳晶有点抓狂,“你今天要和我谈的就是这些吗?你们有多恩爱、甜蜜,我亲眼见过,你不需要再细细地描述。至于李泽昊是不是负我,我没立场管,对于我来说,他已经连路人都不如。”
  “不说每个人都能做到绝情如你,柳护士,你可以不祝福我们,但你要理解我们。我和李泽昊希望你能早点找到一个属于你的真命天子。”
  “伊老师,你的工作一定无聊的透顶吧,时间多的无处打发,所以才会操心起我的情感问题了。我找不着真命天子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柳晶命令自己深呼吸、镇定,不然下一秒,她一定会把一杯咖啡泼向对面这个面色泛白的女人。
  “当然有,你一天不嫁人,泽昊心里面的结就不能松开,我们的幸福就不完整。我既然决定了要和泽昊在一起,就希望得到他的全部。”
  柳晶又惊又怒,“伊桐桐,我真为你的理直气壮拍手叫好,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没这份责任也没这份义务做到这些呢?你有本事让他忘了十四年的感情,投入你的杯抱,怎会没本事得到他的全部,你太小瞧自己了。”.
  “我当然有这份自信。我和泽昊只是想关心一下你而已。”,伊桐桐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着,单簿的嘴唇张开又眠紧,抿紧又张开。
  事实上,她早已溃不成军。自上次李泽昊打了她两巴掌之后,她与他之间就陷入了死局。但也是那两巴掌,也是那个雨夜,康剑把她送到电梯口说的那几句话,让她彻底了反省自己。
  反省的结果是,她不能再挑三拣四,不能再东张西望,如果不揪着李泽昊,她会输得惨不忍睹。
  女人赔不起的,就是岁月。人,最终要服从现实。
  这次,她没有逞强,主动找李泽昊说话。李泽昊也不是不理她,但对她一下子就和其他同事没什么两样了。两个人不再同进同出,不再一起吃饭,而她的公寓,李泽昊再没踏进过。
  她的心开始着慌了,感觉李泽昊脱离了她的掌控,离她越来越远。
  圣诞连着周休,放两天假,她想约李泽昊一起出来聚聚,好好地沟通一下,改善关系。
  找不着李泽昊的人,手机也关机了。
  她看到柳晶,只不过是 想试探下李泽昊和柳晶现在怎么样了,听了柳晶的话,她心里面安定了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就省省吧。”柳晶呼地站起身,“拜托你以后看到我,就当不认识,而我也会这么做的。你慢慢喝,先走了。”
  柳晶出了咖啡馆,连呼了几口清冷的空气,堵塞的心也没好转,再也没心思逛街,拦了辆出租回家。
  夜幕完全降临,眼前的高楼灯火通明,柳晶扭头看着窗外,很没出息的,泪哗哗地往下流着,觉得又窝火又憋屈,这世间哪有天理,那个女人抢了她的未婚夫,还要求她保证他们幸福、完美,真是变态,人性扭曲。
  哭哭啼啼地下了车,边抹泪边往公寓走去。
  “晶晶……”黑暗里,突然走出一抹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柳晶吓得打了个激零,借着远处的路灯,看清来人原来是李泽昊,气不打一处来,扔开手中的包,怒吼道:“你个陈世美,你们真的以为我很好欺负吗?告诉你,我不仅不会祝福你们,我要诅咒你们,你们不会长久;就是长久,也是互相折磨,不会幸福;就是幸福,也不会有孩子;就是有孩子,那孩子也是又笨又痴……”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晶晶,你还要我吗?”李泽昊上前一步,打断她的咒语。
  柳晶身子一摇晃,“咚”地一屁股跌坐到雪地上。
  他说:失去方知珍贵。
  他说:最初的才是最真的、最美的。
  他说:爱不只是一种感觉,还是一种相互间的尊重,更是细水长流的感动。
  他说:他是鬼迷心窍,迷失了方向,现在回头,才知道错过了一个天下最好的女子。如果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给予她物质上,精神上最初的回报。
  他说:人生没有几个十四年,他想牵着她的手,再走过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十四年,知道牙齿掉光光。
  他说:滨江是个让我无颜面对的地方,柳晶,跟我去深圳,我们忘掉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但是,如果你喜欢这里,我也会愿意为你留下。
  李泽昊发挥他在讲台上的特长,一口气对着柳晶讲了足足有一节课的时间,中途没有停顿。
  说完,他就像是一个为自己申辩的犯人,站在被判席上,静静地等待着法官的判决。
  是吗?柳晶问自己。
  在他们刚分手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也梦见过,他回过头来找她,恳求她的原谅,说他是被美色所惑,一时把持不住,做错了。她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是柳下惠,要求不能太高。看在十四年的感情份上,她咬咬牙,催眠自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他是她深爱的男人。这就如同男人戴绿帽子一样,如果你能接受,日子就继续,如果不能,就分道扬镳。
  晚上,独自躺在床上,外面的一切声响,她都误以为是他回家的脚步声。她一次次地起床开门,只见淡黄的灯影照在空荡荡的楼道上,她对着空气无助地叹息。
  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夏天结束,秋天来了,然后是冬天。即使她像走马灯似的在外面相亲,她的心还总为他留着。可是,她没有等到他回头,而是看着他与伊桐桐日渐情浓。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躲在街角的大树后,看着他与伊桐桐相拥着经过,他穿着时尚、发型新潮,温柔地看着伊桐桐,眼里都是笑意。他们走后,她从树背后走出来,抹了把泪,转过身去。
  现在,他说他要回到她身边了,她的心为什么这样平静?
  “晶晶,你出个声呀!哪怕是骂我,也可以。”柳晶的眼神无波无澜,看得李泽昊心里面打鼓。他伸出手想抓住柳晶的胳膊,柳晶阻止了他。
  “对不起,李泽昊,我想你搞错了,我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柳晶低头,掸去身上的雪眉,把掉在地上的纸袋一一捡起。
  李泽昊彻底惊呆了,脸冻得通红,瞬间又煞白,然后又如充了血般,火辣辣的发烫。
  “你这样说,我一点都不意外。我确实是做了无法宽恕的事。可是,晶晶,我爱你,很爱很爱。如果你真的讨厌我,我会永远从你面前消失,如果你能原谅我,哪怕现在不能,只要你肯给我机会,等多久都可以……”
  “李泽昊。”柳晶打断了他,“感情是双方的,不是全由你一个人的意志所主宰,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复合就复合。当我哭着求你回头时,你说什么了,你说你已经伤害了一个女人,不能再伤害第二个。你当时很坚决,决定做我的罪人,现在干吗要出尔反尔?十四年呀,不是十四天,你放手得很洒脱,很坚决,那就让洒脱进行到底。”
  “晶晶,我错了……”李泽昊喃喃地嗫嚅。
  “这个错和你学生把作业写错是不一样的,没有办法订正。”
  “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别人吗?”李泽昊心猛地一沉,绝望地问。
  “和别人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可能是怕了吧!如果复合,再出现一个李桐桐、刘桐桐、吴桐桐,我们又会怎样?”
  柳晶深呼吸,心里涌上来一种强大的、无处可言的委屈,让她的眼眶有点湿润,想哭,可是又被什么东西堵着,所以哭不出来。
  “我们会经得起考验的。”李泽昊鼓起勇气,握住了柳晶的手。
  柳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李泽昊,我不是不信你,我现在,是对自己不自信了……”
  说完这话,她挣脱开李泽昊的手,发了疯似的往回跑。
  “晶晶,我会让你再次相信我的。”李泽昊在身后,大声宣告。
  柳晶抿紧唇,冲到楼上,门一打开,她跑进去,“砰”地关上,然后,泪如雨下。
  第二天,柳晶眼肿肿的去上班,把白雁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受了伊桐桐的气,柳晶说不是,白雁再问,她怎么也不肯开口。
  接下来两天,柳晶更加少言少语,常一个人坐在一边,呆呆出神,要不然就是埋头做事,让自己忙个不停。
  白雁吃饭的时候,遇到冷锋,和他说起柳晶。
  “她心里面装了事,需要好好地消化,你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冷锋还是这句老话。
  柳晶是藏不住事的人,就连和李泽昊刚分手时,也没这样,白雁真不放心,想着后天是元旦,决定把简单约出来,四个人吃个饭。
  “元旦有什么安排?”冷锋问道。
  “我只休两天假,能有什么安排,睡觉、逛街。你呢?”
  “我去姐姐家看看,春节时,军校里的同学约了在北京聚会,我不能过去陪姐姐过年,先把新年礼物送过去。”
  “明天会去北京吗?”
  冷锋笑,“明天应该不会,那时,他估计不是在俄罗斯就是在蒙古。如果你想去北京,我可以顺便捎带。”
  “我真没去过北京。”白雁很向往地撇了下嘴。过年,康领导回省城陪他爸妈,她回不了云县,又是一个人。
  “那一起去吧!”冷锋抬眼,鼓励地看着她。
  白雁摇头,“你们是同学,我像个傻子似的跟在后面算什么。春节时,我没事,就帮其他同事顶班。”
  冷锋皱皱眉,低头吃饭。
  元旦前一天,白雁下班有些早。这天有太阳,出医院时,西方天空还挂着一丝残晖,照射在未融尽的积雪上,折出五彩的光线。
  市政府今晚在招待所新年会餐,康领导不回来吃饭,她不着急回家。把自己裹得严实实的,一路逛着,随意地走走。
  不知怎么走到了滨江大剧院前,她习惯地扭头看海报栏。新年,剧院不仅有新进的几部大片放映,晚上还有戏曲表演。白雁看到最显目的位置上贴着白慕梅手拿团扇、在花丛中扑蝶的宣传照,停下了脚步。
  画报上的白慕梅眉眼带春、风情万种,在珠翠、锦裙、浓妆的帮衬下,看不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看来,她过得和从前一样的好。
  白雁涩然地倾倾嘴角,收回目光,突地看到剧院的台阶前驶过来一辆黑色的宾利。浅浅的暮色中,车门一开,一位四十多岁稍微有些发福的男子下了车,手一伸,从车里挽出一个身着狐衾、梳发髻的窈窕女子,女子娇笑着,如同长在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黏得紧紧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地搂着上台阶,可能是察觉到什么,女子侧过了身,一眼看见了白雁。
  四目相对,不温不热。
  “白小姐,看什么?”男人笑问。
  “我在看风景,黄总。明晚我的首演,你会来捧场吗?”白慕梅扭回了头,用在舞台上诉情的嗓音嗲嗲地问。
  “我不仅要来捧场,还要送花,把你的化妆间都堆满了,让你做了花仙子。”
  “我只要玫瑰哦!”
  “美人的话,我言听计从。”男人的声音暧昧而又兴奋,几许急不可待。
  语声越来越远,两个人消失在剧院高耸的石柱间。这是白雁从小看大的场景,她很习惯,不意外。对着夜色呼了两口白气,她向公车站走去。
  上了车,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一看,眼闭了闭。
  “我今晚上十点钟后,可以拨出二个小时,一起喝杯咖啡?”白慕梅问。
  “天太冷,我不想出来。”
  “哦,你如果想看戏,我给你留两张票。”
  “我不想!”白雁回答得很快。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
  “你没别的事,我挂了。”白雁先出声。
  “你还是一个人吗?”
  “不是。我和男朋友住一起。”
  “你谈男朋友了?”白慕梅语调上扬,好像很惊讶。“他是干什么的?”
  “国家公务员。”
  “是康剑?”到底母女连心,白慕梅一下子便猜中了。
  “嗯!”
  “你们不是离婚了?”
  “离婚后可以再谈恋爱呀!”白雁语气愉悦。
  “你还真执著,随你的便,我排戏去了。”白慕梅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白雁放好手机,深呼吸,笑意浅浅。
  康剑喝得微醺,过了十二点才回到公寓,白雁已经睡了。他没开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下来,揽住白雁,白雁嘟哝地探过头,埋在他的颈窝,“领导,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老婆!”康剑吻吻她脸腮,吻到了一点潮湿,他一愣,“白雁?”再摸到枕头,枕头也是湿的。
  他做起,要去开灯,白雁抱他紧紧的,“不要,我没事,康剑,如果我们不能一辈子到老,那就不要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不管怎么样,我们就要一辈子不分开。”
  “怎么说这种傻话?”康剑躺回去,把胳膊垫在她头下,让她搁在他胸前,“我们苦尽甘来,好日子刚开始,这辈子我嫌不够,我还想要下辈子呢!”
  白雁吃吃地在他怀中笑了,“贪心。”
  “告诉我,今天被谁刺激了?”处了这么久,他很少听她说这么丧气、无助的话。
  白雁过了一会,低声说道:“我妈妈!”
  他摸了摸她的后背,手移到她胸口,“心里面还难受吗?”
  白雁摇头,“不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有你。”
  “小雁,以前我特别不喜欢滨江,从省城过来,感觉像发配似的。但现在,我喜欢上滨江,原来真的会因为一个人习惯一个城市,不管是对着江水还是车流。以后,你也会因为我慢慢忘记以前的苦痛和孤单。我们当然会有孩子,如果是男孩,那么我做严厉的爸爸,你做溺爱的妈妈。如果是女孩,我做宠溺的爸爸,你做严苛的妈妈。我们会疼他们,但不纵容。不一定要成龙成凤,但肯定要成人。好吗?”
  “好!”她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两人贴得很近,她的呼吸暖暖地触到他的唇,他将她搂得更紧,密密地细吻着。
  “小雁,春节,我们一同回省城过吧!”
  她点点头,丑媳妇再次见公婆,不过,这次,她只许前进,不准后退。
  窗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远远近近的万家灯火一直延伸到天际,两人相拥入眠,迎接新年的到来。
  康领导元旦要到各建筑现场,向奋斗在施工前线的建筑工人拜年。白雁的四人聚会受到阻碍,到了晚上,只有简单赶了过来,康领导在建筑工地和农民工吃大锅饭。
  康领导不是主角,到不到场无所谓。简单有几天没见到柳晶了,很是激动,又是讲笑话,又是说趣闻,还忙不迭地为柳晶夹菜。可惜柳晶没有互动,整个晚上都像满腹心事,要不是白雁接话,这饭吃得很冷场。
  “她怎么了?”柳晶去洗手间时,简单问白雁。
  “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白雁目光灼灼地盯着简单,他怎么对柳晶像个熟稔的哥儿,看得她很着急。
  简单挠挠头,很纳闷,“我没有呀,之前见面都好好的。”
  “那一会你送她回去时,你问问她。她都问了好几天,你多关心关心。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啦,你们俩这次不要再喝醉了。”白雁戏谑地挤挤眼,觉着自己再留下来只会帮倒忙,于是决定闪人。她猜,柳晶一定有话要和简单说的。
  简单脸红到耳朵根。
  柳晶从洗手间回来,见白雁不在,也没问。
  两个人坐下来又吃了一会,出来时,发现白雁已经买过单了。
  简单今晚有点兴奋,不想太早分开,像有一脑子的话要和柳晶说。柳晶沿着积雪的街道,慢慢的踱着。
  “柳晶,我今天听我一个朋友说,我女友去了上海,在一家法资公司找个份工作,好像薪水蛮高,就是工作辛苦。”简单说,很平衡。
  “她能承受吗?”
  简单苦笑地摇头,“不知道,就是承受不了,她也不会告诉我。”
  “你可以主动问她。”柳晶情绪很低落,仰起头,轻轻地叹息。
  简单呵呵地笑。
  “简单。”柳晶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过头来。
  简单眨眨眼,“嗯?”
  “我男朋友回来找我了,他要和我复合。”
  简单的心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都僵着了。“你……怎么回答的?”他结结巴巴地问。
  柳晶凄婉地一笑,“我……可能会同意吧,如果我同意,我便会和他一同去深圳。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白雁和康领导一合好,也给我们俩都带来了好运。”
  简单呆若木鸡地立着,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脑中一片空白,感觉心很沉、很冷,没了支点。
  “我没有好运。”他机械地自语。
  “快了,你那么爱她,迟早她会被你感动的。”柳晶幽幽地瞥了她一眼。
  “也许吧!我……送你回去。”简单勉强挤出一丝笑,心堵得都不能好好呼吸了。
  “不要了,我自己坐车,天气寒冷,你来来去去的,会冻着,我又不是娇气的小女生。”柳晶挥挥手,跑向街道,拦下一辆出租车。
  简单怔怔地看着柳晶上车,车远去,消失在寒夜的霓虹灯影中。
  许久,他这才捂着了胸口,和女友分手那一晚的疼痛突然又漫了上来,只不过,这次,更痛。
  白雁早晨起来,眼皮跳个不停。她用指尖掐了掐,好了一会,当她坐下来吃早饭时,又开始狂跳不已,跳得半个脸腮都有点痉挛。
  “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康剑见她眼睛挤个不停,凑过来看。
  “不是东西,是眼皮跳。”,她把脸仰起来给康剑看。怪了,康剑一盯过来,它又不跳了。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心里有事?”,康剑温柔地对着她的眼睛呵了口气,拿起筷子吃饭。
  今天是一月六日,一年一度的人大会议今天召开,讨论新一届的领导人选,还要通过各部门财政预算,会议历时三天,他会非常的忙碌。
  “我睡得挺好,可能是天气不好,压力低?”白雁嘀咕着,狠挤了两下眼。
  “领导……”白雁心里面突然涌出一丝留恋,扰得她有点伤感。
  “呃?”,康剑转过身。
  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任何消息,给我电话!”.
  康剑深情款款地挤了挤眼。
  门关上,白雁吁了口气,眼皮拼命地跳个不停,她没胃口吃饭了,草草地喝了杯牛奶,把碗筷收拾好,拿起包,出门上班。
  在班车上,她打开手机,看看有没短消息还是来电未接。
  手机屏幕干干净净,一切都很平静。
  白雁叹了口气,班车到站,她下车,向医院走去。一进大门,就看到几辆警车停在院中,她以为是夜里面发生了车祸,警察过来处理。这种事在医院是太司空见惯了,她没多瞧,想着手术室昨晚值班的护士们一定忙翻了,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廊上站着许多壮实的男人,看上去象工地上的民工,头发乱蓬蓬,粗布衣衫上沾满了灰尘,有的头上还戴着安全帽,一个个脸露惊恐,却又神情激情,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手术室大门上的红灯亮着,显示正在手术中。
  “是车祸还是工地意外事故?”白雁换上护士服,别护士帽时,护士长从外面进来,她随口问道。
  护士长昨晚恰好值班,疲惫不堪地摇了下头,“是凶杀案!”
  白雁一惊,眼瞪得很大。
  “是商贸中心的工地上的外地民工,向承包商要工资回家过年,要了几次,承包商要么用各种理由推却,要么就避而不见。眼看着没几天就春节了,民工们一着急,昨晚把承包商的办公室给砸了,承包商一火,拿了把刀把冲在前面的一个民工的手给砍下来了,早晨刚送过来,现在正在里面接肢呢!”
  “那个承包商是?”,白雁的心怦怦直跳,手不自觉地曲起。
  “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听说总承包商就是华兴集团。唉,真是造孽呀!养家糊口的大男人,现在没了一只手,以后怎么办哦?”护士长摇头叹息,“呃,白雁,你脸色咋这么难看?”
  “有吗?”白雁摸摸脸,咦,狂跳不已的眼皮正常了。
  ……人大会议是九点开始,八点二十,康剑进了自己办公室,他整理桌上的文件和邮件,等待开会。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下来电号码,拧拧眉。
  “康助……”电话一接通,康剑就听到华兴惊慌错乱的声音,心里面咯噔了下,“工地上出了点事,我出去避几天,你帮帮忙,尽力帮我压一下,该赔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事情别声张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康剑镇定地问,立刻就预感到事情不会太小。
  “你还没听说吗?那你一会就会听到了。,”
  “既然出事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能离开?””康剑凛然发问。
  华兴叹了一声,“我是不是不离开,不然,要吃官司的。”
  康剑脸色突变,握着话简的手哆嗦了下。
  “康助,在你选举的时候出这么大事,我真是对不住了。”说完,华兴就急急地挂上了电话。
  “康助……”简单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不好了,商贸中心工地上出了流血事件,华兴集团的员工拿刀把要工资的农民工给砍了。”
  康剑脸色铁青,在心里面低咒了一句,“准备车,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简单没有动,“不必了,康助。这事丛书记已经让陆涤飞书记去处理了,各大媒体现在都过来了,连《焦点访谈》的记者早班飞机也到了,网上现在都象疯了一般。丛书记说陆书记处理这些事情有经验,你是直接负责人,暂时不要出现。”.
  康剑默默地坐回椅中,闭上了眼。
  “康助,开会时间要到了,我们该去会场了。”.简单轻声提醒道。
  康剑睁开眼,点点头。
  人大会议是人大的主席主持的,会议上先是通过各部门的财政预算,然后是进行各个部委办局的领导人提名,你发言,我发言的,一直扯到中午,会议暂告结束,下午继续。
  中午就在市政府食堂吃饭,简单又打听到一部分消息,砍断手的民工已被接肢,手术情况良好。陆涤飞把所有的民工召集起来开会,承诺在春节前兑现所有的工资,对于受伤的民工,不仅会给他法律上的说法,还会在经济上和精神上给予巨大的备尝。另外,陆涤飞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只言片语,把责任全推给了逃避在外的华兴集团董事长华兴,他说,现在警方正在全力通缉华兴。据行凶的员工交代,华兴是凶案后面的主使者,是他对员工说,如果农民工再闹事,就把他们的手给剁了,一切后果他负责。陆涤飞对记者又加了句,这个华兴,还犯有前科,他不仅有逃税偷税的嫌疑,而且还曾行贿,把滨江几位优秀的领导拉下了水,滨江市公安局早就盯上他了,这次几案并发,一定要严办。
  简单说完,脸露不平。如果华兴集团没出这事,滨江市政府里的哪个领导不是说起华兴就竖大拇指,说他是滨江的纳税大户,杰出的企业家,今天的五一,还评他做劳模呢!陆书记现在这样说,摆明了就已有所指,话中有话。
  康剑平静地站在窗台,眺望着远处的建筑工地。元旦那天,他去工地视察,还让华兴把农民工的事处理好,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对拖欠农民工工资都很关注。华兴当时拍着胸膛,答应的好好的,他就相信了。康剑知道华兴骨子里是混江湖的,有点不上道,但认识以来,他没给自己惹过麻烦。没想到,华兴这次真犯混了。
  丛仲山让陆涤飞去处理这事,说起来是保护他,实际上是不再信任他,或者讲在丛仲山心中,城建市长已有人选。
  这个时候出这么大事,他们听说了后,会不会在偷着乐?
  康剑嘲讽地倾倾嘴角。
  座机突然响了,简单拿起话简,“你好,康助办公室。白护士?呵,你等等。”.
  简单抬头看康剑,把话简递过去,转身走进隔壁。
  “领导,吃饭了吗?”白雁轻笑着问,“餐厅今天有辣包菜,我看护士长她们吃得欢,夹了一筷,辣死我了。”
  “我吃的是鱼香肉丝,酱油放多了,黑团团的一大块。”
  听到白雁的笑声,康剑室息的心舒畅了点。
  “估计那师傅是推销酱油的。领导,你没开手机。”
  “早晨开会时关了,一会还得开会,就没开。怎么了?”
  “怕你开会打瞌睡,给你发了几条肉麻短信。亲爱的……”白雁拉长语调,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康刻忍不住笑了,“你想让我坐在台上失态呀!哈哈,那我一会开会时再看。今天手术多吗?”白雁在手术室上班,一定听说了华兴集团的事,又让她担心自己了,康剑自责地叹了口气。
  “一般多,不然我哪有空骚扰你。”
  “想我了?”康剑暗下嗓音,低问。
  “嗯!”白雁点点头。
  “白雁,如果我让你失望了,你还会爱我吗?”
  白雁沉冷了下,“这要看哪种失望,是原则上让我失望,我杀无赦,如果是仕途上让我失望,最多不做官太太,我勉强忍受吧!唉,反正……被你非礼过了,我也哈不了别的帅哥,将就着过。”
  “原来是这么无奈呀!“是哦!”白雁可怜楚楚。
  康剑失笑,“我还自恋地认为你是对我一见钟情,然后非君不嫁。”
  “结果都是嫁,干吗在意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领导,你乖乖上班,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抚慰你受伤的心。”说完,白雁脆生生的咂了下嘴唇,代表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康剑握着话筒,傻笑半天才舍得搁下,眼眶有点发红。
  下午会议,一开始就是城建市长的选举,陆涤飞也出席了,与康剑隔了几个座位,两人视线相撞,彼此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
  提名人就是康剑和陆涤飞,过半数胜出,当场唱票。会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唱票人一个人的声音和记录人在黑板上写字声。
  康剑神态很放松,他认为结果不会有悬念的,不过,也没什么失落,索性闭上眼假寐。
  会场上突然一阵哗然。
  “康助……”坐在身边的简单兴奋地推了他一把,“咱们赢了,百分之五十一,过半数。”
  康剑一震,坐直了身,扭头就看陆涤飞、丛仲山。陆涤飞脸色难得很严肃地扳着,丛仲山则眯着眼,面无表情。
  他又扭头看主席台,公证处的人正在核票,黑板上写着他的票数,果真是过了半数,他心里面不禁一阵雀跃。
  十分钟后,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宣布此次选举公平、公正,符合所有称准,经审核,结果无误。
  人大主席看了看丛仲山,走上台去。
  会场上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坐在康剑附近的几位领导都向康剑伸手表示祝贺,康剑很谦虚地拱手向众人道谢。
  康剑以微弱的优势,被选举为城建市长,接下来是政审和公试,为期一周,如果没有异议,省委组织部将会下达正式的任命书。
  会议结束,康剑是被簇拥着走出来的,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走向办公室,迎面走来了陆涤飞。
  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玩世不恭,耸耸肩,“又输给你了。”他和康剑握了握手,自嘲地一笑。
  “我只是侥幸而已。”康剑凝视着他。
  “你确实是有点侥幸,这个时候,还能有这样的票数,证明你平时工作没白做。”陆涤飞突然凑到康剑耳边,“你听说了没有,华兴刚刚在去省城机场的路上给抓住了,这次不比纪委问话,公安厅的同志手法可是狠辣的,我估计他又要让滨江卷起千重巨浪,不知又有什么好戏上演。”
  “喔!”康剑淡淡地一笑,松开陆涤飞的手,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走进办公室,康剑关上门,拿起遥控器开空调,不知怎么,手有点抖,他按了几下,才把空调打开。
  人大会议结束,隔天就是周末,公示也进入倒计时。滨江市大大小小的报刊上,头版头条就是一列新的领导班子人选,最上面的第三个就是康领导的大名。
  康剑的手机差不多快被打爆了,内容都是恭喜、祝贺啦!锦上添花的事谁不爱做。白雁说他的电话号码就像是贴在菜市场外面的电线杆上那种免费提供一夜情顺带解决食宿的热线,认识不认识的都要和他套个近乎。
  康剑失笑,觉得也烦,把手机给关了。“今天,我好好地陪你逛个街。”早饭后,他自告奋勇地说。
  白雁一愣,他陪过她看电影,陪过她吃饭、散步,还就没陪过她逛街。男人们一般闻逛街而色变。
  “真的?”她兴奋得两眼闪着晶光。
  康剑点头。
  “那好,我穿下衣服,现在就走。”白雁像怕他反悔,碗也不洗了,房间也不收拾,衣服穿好,拖着他就下楼。
  康剑在心里暗自感叹:对女人而言,逛街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因为是周末,商场里人山人海。白雁像蝴蝶一样穿行在一排排的衣裳中间,眼睛死盯着漂亮衣服不放。康剑没像别的男人,像棵圣诞树样站在一边,一脸漠然。他左手拎着白雁的包、外衣,右手擎着她没喝完的奶茶,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只要她看中什么,就催着她试试,试的效果好,他就要去付款,这下,把白雁吓坏了。
  “领导,我看过价码,超贵的。这衣服是新款,再过两月,就会换季,七折就可以买到了,别乱花钱。”她按住他的钱包,凑到他耳边悄悄说。
  “穿的就是个新呀,马上要过春节了,添几件新衣服应该的,不算浪费。”康剑温柔地抚抚她的头,把她拉到一边休息,微笑地对店铺小姐说,“这件帮我包上吧!”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卡递过去。
  白雁眨眨眼,如果她坚持,会不会很伤领导的自尊?
  小姐刷好卡,把纸袋拿给康剑,对着白雁羡慕地一笑。
  “领导,你真好。”衣服买了,当然要表达一份谢意。两人下电梯时,白雁蓦地回过头,俏皮地啄吻下了康剑,康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眼睛转了几转,还好,没见着熟人。
  连着买了几件衣服,白眼乐得像个孩子,小脸上的笑就没褪过。又走了一会,白雁说饿了,两人就在商场旁边的棒约翰吃牛排。白雁没什么吃过西餐,刀叉总是弄混,康剑含笑地替她把牛排切好,轻声地告诉她先拿哪个、再拿哪个。一顿饭,白雁吃出一身汗。结账时,白雁又是惊出一身汗,但她脸上没露出什么。
  饭后,康领导说要消化,不让她休息,看到路边有家内衣品牌店,把她推了进去,让她好好地挑几件内衣,他在外面等着结账。
  白雁摸索着文胸上的蕾丝花边,抬眼看着门外的康领导,皱了皱眉头。
  她突地发现,康领导今天好像是和钱干上了,不把那张卡刷爆,不甘心。男人这样,是面子问题在作怪?
  不能辜负了领导的一番好意,白雁很认真地挑了两套看似保守,但穿起来也会令人血脉贲张的内衣,这叫互惠互利。
  接着,康剑又说到鞋店逛逛,一进门,一双驼色的小羊皮的中筒靴就跃入两人的眼帘,康剑让白雁试穿下,白雁摇头,说不喜欢那颜色。
  “你是穿给我看的,我喜欢就行。”康领导把她按坐下,让服务小姐取了白雁的尺码,蹲下身,就替白雁解鞋带。
  “领导!”白雁瞟到服务小姐捂着嘴在偷笑,脸一红,“我自己来。”
  “没事。”康剑把她脚上的鞋脱下,换上皮靴,让她在店内走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
  白雁看着康领导又把卡抽出来了,闭上眼,狠狠地心疼了一把,那个价位,可是她两个月的工资。
  两人逛到下午,白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盼过年的孩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什么都买了个新,就连束头发的碎钻发卡,康领导也给她买了几只新的。而她想为他买个什么,他摇头,说自己暂时用不着。
  这时,白雁觉得康领导的表现,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出在骨子里。他仿佛想在这一天内,把满大街美好的事物都买下送给她。
  “领导。”两人逛得腿软,在路边的咖啡厅喝咖啡、吃点心,白雁瞅着一地的纸袋,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奢侈,第一次觉得春节是个令人兴奋的、期待的节日,“像这种败家法,我们俩迟早要喝西北风。”
  “难得的,我都没给你买过什么。”康剑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笑得有些自责。
  “知道吗,女人可是不能太宠,要是把我养成习惯,后果你自负。”白雁端起咖啡,娇柔地弯起嘴角。
  康剑移坐到她身边,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宠老婆,也是男人的一项伟大事业。”
  “领导。”白雁端详着他,星眸鬼鬼地转来转去,“人家说升官就会发财。我们现在是不是发财了,所以才花得这样大手大脚?”
  康剑刮了下她的鼻子,“别乱说。我工作很忙,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挪出时间陪你逛街呢,所以今天逛得尽兴些。”说着,突然有了点不可遏制的酸楚情绪,心疼得一揪,他咬住嘴唇,才掩饰住,“晚上想吃什么?”
  “吃广式点心吧!”白雁实在怕再去西餐厅受那个洋罪。
  “好,吃完了,我们去看电影。”
  “带着这么多东西去看电影?”白雁眼瞪得溜圆。
  “电影院有寄存处的,不麻烦。”
  白雁歪着头,手轻叩着下巴,“领导,你今天有点怪哦,是不是2012快要到了,你把今天当世界末日,想一口气做完所有的事?”
  “如果今天真是世界末日,也就好了。我就抓住你的手,不想别的,静静等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不是世界末日,不更好吗?幸福是个大蛋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品尝,才知味道。一口直统统地咽下去,不是胀死,就是腻死,哪有意思。领导,下次不要这样了,想完成,不一定用金钱直接砸过来,你可以分期付款。”
  康剑扭头看她,眸光幽长,眨都不眨,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良久,他把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胳膊,“白雁,在感情里,人可以成为自己自私一些吗?”
  “当然,感情又不是做善事,要的就是霸道、占有。”
  康剑咬了咬唇,心里面如同天人交战一般。他屏住呼吸,抬眼看了看四周,黄昏时分,咖啡馆的生意还很清淡,喝咖啡的都是对对情侣,他们坐在角落中,并没有人看向这里。
  “白雁,如果我不做市长,你能接受吗?”他压低了嗓音问。
  “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领导,你不会除了会当官,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吧?”
  康剑笑了,“我会干的事很多,也会赚很多钱,足可以把你宠上天,但是,白雁,在我赚钱之前,我可能要去某个地方,离这里很远,我们说不定许久都见不到面,五年、十年都有可能。能等我回来吗?”
  白雁坐直了身子,认真而又严肃地问:“如果换作是我去很远的地方,去很久,你会等我吗?”
  康剑用力点点头。
  “所以,这不是个问题。”白雁耸了下肩,捏了捏他的掌心,把头搁向他的肩,“把心款款放在肚子里吧!领导,别说这么幼稚的话,说点高智商的。比如全球金融危机怎么化解,怎么解决滨江下岗职工的再就业,怎样……唔,你打我。”白雁揉着额头,噘起了嘴。
  “鬼丫头。”他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粉嫩的脸腮,因为她体贴地调换换题,让两个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轻松,他堵塞了多时的心,也瞬间云天雾散,满天阳光。
  何其庆幸,他有她。她看似纤弱,实际上却是一棵挺拔的大树,能够茁壮成长,也能为别人提供一些绿荫。如果明天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他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并肩面对,双手紧握。
  白雁在他怀里层呀蹭的,圈住他的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领导,我好累,不想在外面吃饭,不想看电影,我只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回家,是个多么温暖的字眼。
  小小的租处,简陋的家俱,因为有一个小女人,就是一个家。
  两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走在风中。树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像粉末般纷纷扬扬地飘洒着,落在两人的肩上,白雁腾出手帮康剑掸去,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必讲太重的承诺,此时,一个浅浅的拥抱就够了。
  意外来得很快。
  公示结束,康剑先去省委组织部报到,然后和组织部领导一起到滨江市政府,由领导宣布任命书后,正式接任城建市长。
  早晨,滨江市政府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副处级以上干部,四套班子的人坐在两旁,中间留了两个位子,显然那是给新市长和省组织部领导留的。
  眼看就到九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门,结果等到九点半,还不见组织部领导和康剑的影子。不会是堵车吧,政府办主任嘀咕了一句,拨了组织部的电话,组织部的人说,请再等一下,两个人很早就出发了,应该马上就到。
  大家一直等到九点五十分,组织部突然来了电话说,今天任命改期了,但没说具体原因。丛仲山挥手让大家散去。扭头和坐在不远处的陆涤飞对视一眼,陆涤飞挑眉,默契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了会议室,鱼贯往外走去。下台阶时,看到康剑和组织部的领导坐的车停在院子里,另外还有两辆警车,车边站着上次来滨江的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
  众人傻住了,面面相觑。
  丛仲山上前,与严厉握了握手,不解的问:“这是。”
  严厉叹了口气,“丛书记,上次的工作我们没有调查得彻底,检举信太多,省委让我们重新调查。”
  “那康剑同志这是?”丛仲山看向康剑,康剑非常的平静。
  “华兴集团老总交待了些事,和康剑同志有一点牵连,我们找他核实一下,所以让组织部的同志特事特办,任命暂时搁一会。”
  “喔!”丛仲山恍然地点了点头,“没关系,严组长的事为重。”
  “以后再向丛书记详细汇报。”严厉向丛仲山颔首,走向康剑,“我们走吧!”
  康剑问,“我打个电话,可以吗?”他知道,这一上车,就将是与白雁长长的分离,他想再听听白雁的声音。
  严厉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康剑闭了闭眼,转过头,碰上陆涤飞的视线,他回以一笑,转身上车。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出了市政府大院。
  八十七车里一共有五人。
  司机、严厉坐在在前排,后排,康剑被两个面色冷峻的男子夹在中间。可能是怕他做出什么傻事,两个男子四只眼睛一路上一直咄咄地锁牢康剑。
  康剑出人意科的平静,他好像是一次普通的出差,闲闲地观赏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来打发沉闷而又漫长的旅途。
  刚刚他看到路边立着的路牌上写着“余州”两个字,他知道车已经出了滨江境界。如果是当地纪委办案,双规的地点就放在本地。如果是检察院插手,那么一般会异地双规,为的是避免本地人情网影响到办案人员的工作。
  康剑眨了一下眼,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两手平放在膝盖上。
  现在,他离白雁越来越远了。
  偶尔,他心里面会偷偷地想,要是知道华兴要惹祸,他会不会再去打扰白雁呢?
  康剑缓缓闭上了眼,落到现在这地步,不谈后悔,也不埋怨华兴。华兴年纪大了,养尊处忧,早没了年少时的锐气,这一抓,不可能撑得住的。如果他猜测不错,审讯华兴时,必然是直接向华兴询问他与华兴之间的事,不然,怎么会是他一个人被双规?其他的事,别人一定没让华兴讲。
  所以说,这是一个挖好的陷阱,上面铺满落叶、泥屑,就等着他走过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华兴让员工砍了农民工,就是那股东风。他绕过一次又一次,这次终于跳进了陷阱。官场如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叹息的,认命!但不是不心戚戚的。不为别的,他怎么受到报应,是他不检点的后果,他应该承受。为什么要让白雁为他而累?
  康剑深呼吸,心因愧疚、自责、怜惜揪成了一团,同时,又感到温暖。
  此时,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事业,但他的心里面有白雁陪着,他的人生不全是灰暗。
  车子颠簸了一下,康剑睁开眼,看到车从高速上下来了,驶进一条县级公路,又开了一会,进了一家农业厅设立的农村干部培训学校内。
  寒冬腊月,校园内空荡荡,树木都冻得白森森的。举目望去,在一个象食堂样子的建筑物前,有两三个人立着,向这边探头探脑,却不敢走近来。
  “康助,往这边走。,”一个男子抓住康剑的胳膊,指着一个三层小楼说道。
  康剑抬眼看去,三楼的每个窗户都装着铁栅栏,严严实实的挡着外面的光线。他被送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他空空如也。
  这就是传闻中的双规审讯室,也是不挂牌的牢房。
  康剑很平静地扫视了下四周,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
  严厉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他走向康剑,拍了拍他的肩,“剑剑,别怪严叔叔,这次是省委督办这案子,我无能为力,只有争取参与,让你尽量少受点苦,但具体负责的是余州检察院的同志。”
  康剑回过头,笑了笑,“没关系,严叔叔,你按规矩来办。上次,谢谢你了。”
  严厉叹了口气,“唉,剑剑,我给你父亲做秘书时,瞧你挺稳重的,怎么会和华兴那种商人扯一块呢?”
  “人无完人。”康剑耸了下肩。
  严厉刚工作时,分在云县宣传部,康云林到云县做县长,便把他要过来做秘书。回省城后,他也把严厉带过来继续做秘书。后来,康云林做了政法书记,他便让严厉去了纪委工作。严厉为人正直、做事踏实,在官场上并不吃得开,要不是康云林护着,他至今可能就是一个小科员。现在,他好歹也是个处级领导了,专门负责调查官员的贪污受贿。
  康云林对于严厉,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他家那档子事,严厉可能是唯一知晓的外人。
  “我已经让人通知你父母,让他们找你舅舅或者以前的一些老关系想想办法。”.康剑浅笑摇头,这事现在检察院出面了,就证明他们手中握着了一些证据,拘留权只有二十四小时。过了二十四小时不出去,他有可能被正式批捕。二十四小时,一天一夜,舅舅们远在北京,远水救不了近火,康云林现在退居二线,以前的老关系谁还买他的账,还不早早避远了,没人愿意和法律开玩笑。
  “振作点。”,严厉疲惫地低下眼帘,走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没有空调的屋子如同冰窖一般,康剑默默地坐在椅中。
  门一开,一个男子端了碗饭走进来。没有水,没有菜,就一碗白饭。康剑接过,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好像身处某家酒店之中。
  男子看着他,很讶异。一般被双规的官员,要么是歇斯底里地狂叫、想寻死,要么是目光呆滞,一语不发。他第一次见到象康剑这样没事人似的犯人。
  康剑没敢多吃,怕一会渴着忍受不了,肚子不饿就行。他熟悉这套流程,这些人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只会在精神上摧残你的意志,最后,逼得你把什么都交待了。
  吃完饭,七点多钟的样子,有两个男人进来了,高个的姓刘,矮个的姓钟。
  刘,是余州检察院的检察长,负责问话,姓钟的做记录。
  “康剑,有人举报在你担任滨江市长期间,负责城建工作时,有受贿行为。我们现在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刘检说道。
  康剑笔直地看着他,“既然有人举报,你们证据确凿,直接立案就好了。”
  刘检浓眉一挑,“你以为我们是在恫吓你?好,我问你,你认识华兴吗?”
  康剑点头,“认识,他是滨江市的优秀企业家。”
  刘检轻蔑地哼了声,“他交代,去年五月,他把价值五十万的跑车以三万元的价格转给你,同时,还送上一套位于市中心、市价为一百万的装潢设施齐全的高档单身公寓。有这事吗?”
  康剑抿了抿唇,他记得当初和华兴说好的是公寓只给伊桐桐的使用权,没有产权。伊桐桐一旦离开滨江,这房子仍给华兴,至于跑车,确实是低价买进的。
  “怎么不说话了?”刘检皱起眉头,“你不要和我说那套公寓和跑车的主人不是你。”他从随身带着的包包里拿出几张纸,“我们都已调查过了,这是华兴的供词,这是……”他抬起身,讥讽地倾倾嘴角,“户主伊桐桐的确认签字。”.
  康剑一惊。
  “伊桐桐,滨江中学的美术老师,你的前女友。你为了甩开她,与另一个女子成婚,于是,用跑车和公寓作为分手礼物,来达到你的目的。这是车主的身份证明,这是公寓的产权证复印件,户主都是伊桐桐。”.
  康剑看着房产权上“伊桐桐”.三个字,黑暗象座山似的压了过来。华兴不知道他是想与伊桐桐分手,一定是以为他是安抚伊桐桐,自做主动帮他把人情送大了。
  “怎么样?我们没歪曲你的光辉形象吧!”.刘检收起纸,闭了闭眼,继续说道,“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今年九月,华兴还曾送给你现金二百万。”.
  “二百万?”.康剑愣了。
  “康助,你别总装着这无辜的样。确实,你是非常聪明,在受贿时,你都不出面,要么是你的情人,要么是你的前妻。我们严重怀疑你有变相转移财产的嫌疑。”.
  “你说这二百万是送给我前妻的?”.康剑懵了。
  刘检点点头,“九月二十四日,你的前妻白雁从华兴的办公室提走人民币二百万,他还让秘书陪着她去了银行。”.
  白雁得知康剑被带走的消息,是在中午的手术后。
  一个骑摩托车的少年与一辆福特汽车相撞,送到医院时,少年像个血人似的。这个手术耗时四个小时,白雁出来时,都二点了,饿得前心贴后肺,心头有点作呕,胃又疼了。
  她洗好手,拿下护士帽,想喝杯热茶暖暖胃。一出手术室,看到简单和柳晶站在外面,两人脸上凝重的神情让她心一沉。
  简单来了已经有了好一会,他一听说白雁在手术中,掉过头就去找柳晶。两人见了面,都有点不自在。简单飞快地压下心中的怅然,把柳晶拉到一边。
  柳晶听他讲完,立刻就慌了,康领导真的受贿了?他会不会坐牢?如果坐牢多久会出来?
  简单飞愤地瞪了她一眼,不要乱讲话,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现在重要的是安慰白雁,还有找人想办法。
  柳晶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面直替白雁心酸,两人再重归于好几天呀,又来了这么一击。
  “出什么事了?”白雁微笑地问简单,把两人领到档案室,那里没人,好说话。
  “你说。”简单看着白雁疲惫的小脸,心中不忍,推了柳晶一把。
  柳晶摇头,“你知道的情况多,你说。”她走过去,抱住白雁,搂紧她,“雁,你可要挺住。”
  白雁笑,“干什么呀!简单,是不是康领导的市长位置给人抢了?”
  简单低下头,“不是被抢,是康助出事了。”他把早晨发生的一切细细末末地说了一遍。
  白雁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很安静。
  “具体哪些事,没人清楚吗?”白雁问。
  “在没有正式批捕前,没人知道。”简单回答。
  “能找人打听打听到吗?”
  “康书记和李科长傍晚到滨江,到时看他们的活动情况。”
  “如果真的受贿了,刑期怎么判?”
  “受贿五千元就算犯罪。受贿的钱要退赔,如果数目有五十万,至少是判十年。不过,白护士,你不要瞎想,康助不会出事的,这次是某个人妒忌他当选眼红栽赃他。”简单费力地安慰白雁。
  “柳晶,帮我买块面包去,我饿疯了。”白雁扭头,对柳晶说。
  柳晶点点头,出去了。
  “简秘书,现在是不是城建市长就落到了陆涤飞头上?”白雁是故意把柳晶支走,一些事,她怕柳晶知道了会瞎紧张。
  “应该是。康助手头的工作,陆书记已接手了。”简单沮丧地叹了一声,“墙倒众人推,现在市政府内对康助是潮声一片,陆书记走到哪都是阿谀奉迎,晚上有人在酒店为他庆祝,我……还要去参加。”
  白雁撇下嘴,“去吧,为五斗米折腰、受点委屈没什么。嗯,那个康领导的爸妈来了后住在哪里?”
  “除了酒店,还能住哪!市政府不可能出面招待的。”
  “简秘书,你帮我联系下酒店,再给他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到了滨江直接过去,我晚上去陪他们。我哪儿太小,房子又冷,他们年纪大,住我那儿不方面。”白雁说完,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他们安排好一点的房间,他们物质优裕惯了,这个时候,别让他们在待遇上落差太大,不然更伤感。”
  简单接过卡,看着白雁,心里面很是震荡。“白护士,康助他很爱你。”他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半天就憋出这一句。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跟了他几年,看到他失控,都是为了你。我们出差,闲聊时,他最爱说我家白雁怎样怎样,说的时候,满脸是笑。”
  白雁脸红了,噘起嘴,“他爱我是应该的,因为我人好呀!”
  “自大狂。”
  两个人一起大笑,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柳晶恰好进来,白雁接过面包,请柳晶帮她送下简单,她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晶这时候,处处惟命是从。
  两个人走后,白雁还没吃完面包,听到外面咚咚的脚步声,冷锋在问,“白护士呢?”
  “我在这!”白雁出声,打开门。
  冷锋一开门,看到白雁,紧绷的神情一松,“你……还好吧?”
  白雁嫣然轻笑,“就是饿得胃疼,其他都好。”
  “白雁,你……知道康剑出事了吗?”
  新出炉的市长屁股还没碰着位置,就给双税了,这个消息如一股狂风,瞬即刮遍了滨江的东西南北。冷锋坐诊时,听到外面两个病人兴奋地在谈论着。他一听到康剑两个字,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他第一个就想到白雁承受得住吗?
  “嗯。”白雁轻轻点头。
  冷锋深深地注视着她,为她的恬淡感到惊愕,“你现在怎么办?”
  “准备给他送牢饭呀,如果他真的犯罪。”白雁俏皮地拧拧眉头。
  “白雁。”冷锋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他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受贿的,你不值得那样做。”
  “对呀,他是个混蛋,惩罚他是应该的。”
  “白雁,我在和你说正事。”冷锋都被她半真半假的态度弄得啼笑皆非。
  白雁收起玩笑,抬起头,正色道:“冷锋,我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我也从来没说过他是个完美的男人,某些方面,他确实让人讨厌、憎恶。但那些是过去了。我要的是他的现在和将来。”
  “他还有将来吗?如果犯罪属实,他最好的岁月就要在铁窗中度过。等他出来,他都四十靠五十,一个糟老头子罢了。”冷锋没好气地想,白雁是不是有点傻!
  “犯罪也有可能不属实。”白雁乐观地笑道。
  冷锋斜睨着她,“你呀……”他摸摸她的头,还是太年轻,太天真,省纪委和检察院来这一番大动作,还能来假的。
  她对康剑的痴心,如同他对她。明知道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却忍不住仍把她时时挂在心上,听到她哪里不啊好哦,就会心疼。她也知道康剑犯错是为谁,但心不偏不移。
  他们俩是一对傻子。
  冷锋心中一酸,瞅到她在努力吞咽着干干的面包,柔声说:“别吃了,我带你去医院对面新开的吉野家吃点热的。”
  白雁摇头,“不,下午还有手术,我要上班?”
  “有什么不能?”白雁把手中的面包屑拍去,海饮了一大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小到大,意外这个词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越是在意外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平静,然后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但愿你是真的这么乐观。”冷锋轻叹。
  “悲观能挽回一切吗?”白雁反问,眸光清澈、有神。
  傍晚下班,白雁接到简单电话,康云林和李心霞入住在她与康剑办婚礼的那家酒店。
  “我陪你过去。”柳晶主动要求,她见过过白雁那位瘫痪的前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干吗,你以为他们能把我怎样?”白雁穿大衣时,白了她一眼。
  “人家是关心你。雁,如果你心里面难受,哭出来没人笑的。你不要在意医院里那些人的眼神。”
  “我没什么难受的,康剑现在又没正式批捕,就是接受调查,例行公事而已。”白雁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们家是官宦人家,特重面子,这种事就是满城风雨了,他们也会自以为是只落在他们家的屋檐上,所以你别给我添乱。”
  柳晶没说话,心里面却肯定了,白雁对康领导是真用心,处处替他考虑周到,在他落难之时,沉重面对这一切,如果不是有爱,谁能做到这一点?
  白雁走到路上,北风迎面吹过来,她打了个冷战,仰起头,看到暗夜里,飘飘荡荡着几朵雪花。天又下雪了。
  今夜,康领导在那里,该有多冷啊!
  她眼眶一红,拼命地眨了几下,才忍住,迎着风雪往前走去。
  公交车在酒店旁边停下,她冒着雪走过去。隔玻璃门,金碧辉煌的酒店中,男子西装笔挺,女子衣袂飘飘,与外面尤如两个季节。
  门童替她拉开了门,她找到电梯,直上十楼。
  出了电梯,刚转了个弯,就听到有个房间里有哭声传出来。她踩着松软的地毯,倚向墙,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下,感觉自然些了,才抬手敲门。
  “是你……”康云林一看到白雁,本能地把目光避开,瑟缩地退后一步,他想起了在云县的那一晚,那是他从未对任何人启口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令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想起,他心中就是一绞,如同心脏病复发一般,脸青气粗,浑身抽搐。
  白雁虽然和白慕梅不太像,但也有几许神似。看着她,就好像那个恶梦般的夜晚重现在眼前。
  他怀揣着爱情的神圣,到达云县。白慕梅晚上有演出,他没有惊动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上一次两人在滨江幽会时,欢爱过后,他说要去云县看她,白慕梅说大门永远为他打开,给他的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一盆缠头藤下。
  他真的在缠头藤下找着了钥匙,开门进去,参观了下,然后就坐在阳台上,开了瓶红酒对着夜空独饮。
  他没有开灯。
  午夜时分,他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没等他站起身,就看到一对男女像胶似的从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两个人狂热地吻着,手急乱地撕拉着对方的衣服,女人娇笑地颤栗,男人粗重地急喘。康林云目瞪口呆,他们都没进房间,就在他面前,就在客厅,上演了一出活春宫。
  云收雨散,他看到白慕梅长发散乱在白皙的肩上,眼神迷离,像一条蜷缩、慵懒的蛇。这样的表情,他不止一次在他的怀中见过,心口一股腥甜,他拼命咬住唇。
  男人走后,他缓缓走向白慕梅。
  白慕梅一愣,倒不惊慌,笑嘻嘻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闭了闭眼,说他会把今晚看到的事忘掉,因为她单身女子,难免有生理需要。但是在他们婚后,她要严守妇德。这时候,爱情的火苗还在康云林的心中没有熄灭。
  “婚后?”白慕梅很惊讶。
  “对,我现在退居二线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要和你结婚。”
  白慕梅系紧睡袍的带子,笑得花枝乱颤,她摸了摸康云林泛出老人斑的脸,“云林,你怎么越老越幼稚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圣母,又不是社会福利院,爱收留孤老头子。你有老婆,有儿子,凭什么我来给你养老?”
  “你不爱我了?”
  “爱是上层建筑,必须要有良好的物质基础。现在,你拿什么来爱我呢?如果你有健壮的身体,我可以专注于你带给我的身体愉悦;如果你有权利,我能享受做官太太的虚荣。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爱你?”白慕梅脸色一冷,背过身去。
  康云林气得发抖,“二十四年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还是二十四年前的康林云,那么我会爱你。你是吗?”白慕梅转过脸,嫌恶地看了看他,“我认识一家宾馆的老板,我给你打电话,帮你订个房间,你早点走吧!”她从他身边经过,把他喝过的红酒和酒杯扔进了垃圾桶中,拧着眉去开了窗,嘟哝了一句,“臭死了。”
  康云林心里面某个神圣的东西轰然倒塌,那口腥甜到底没压住,哇地一声喷了出来。
  他一个多月,如同没有行动能力的孩子,恍恍惚惚地过着,始终不愿去面对这一切。他知道一旦面对,他将会看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怜、可憎。他自以为深爱的女人其实是一个薄情无耻的女子,而坐在轮椅上每天早晨准时来到他床边,问:老康,昨晚睡得好吗?那个女子,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他有什么脸来面对李心霞那双眼睛?
  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
  他羞愧得躲在被子中痛哭流泪,不吃不喝,巴不得就这样死了算了。直到接到康剑出事的电话,他这才振作了起来。夫妻俩紧握着手,坐下来,商量解决的办法。现在一切都不要多去想了,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先是给北京的舅舅们打电话,然后康云林把以前人脉发挥出来,到处打听,到处托关系。
  这个时候,康云林算是体会到人走茶凉的道理。那些老关系要么不接电话,要么支支吾吾说没办法,帮不了忙,有一个和他很不错的朋友说,康书记,这事是省里面的头直接关注的案子,要求严办,我们是爱莫能助。
  夫妻俩心里面一寒,一下就猜到根子是出在城建市长人选上,慌不迭地来滨江,只能等待北京舅舅们能不能找到最高检察院的人帮忙了。
  李心霞住进酒店,往常前呼后拥的情景不见了,儿子又不知怎么样,夫妻俩凄凄冷冷地对坐,不禁悲从心起,抹着眼泪。
  “是谁呀?”李心霞见康云林僵在门口,心里面着急,生怕是又是什么意外发生。
  “李女士,是我。”白雁枪声回答。
  康云林压下心头的羞耻,把身子让了让,白雁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李心霞一看到白雁,立刻警觉地瞪起双眼,严阵以待。
  白雁把在路上买的水果放在桌上,微微一笑,“我来看你们呀!没吃晚饭吧,我们一块下去吃。”
  李心霞看看康云林,康云林和她一样茫然。
  “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李心霞只能想到这一点,她倨傲地扬起下巴,“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们康剑只要例行调查,不可能有事的。没几天,他就会回来上班。”
  白雁同情地看着李心霞,“我从来就没认为康剑有事。他不在滨江,不能招待你们,所以我替他来了。”
  李心霞和康云林都呆住了。
  “外面在下雪,天太冷,你们就没出去跑了,尽量呆在酒店里。我们是在房间里吃晚饭,还是下去吃?”白雁把房间前前后后打量了下,很宽敞,方便轮椅进去。
  “你葫芦里到底安的什么心?”李心霞本能地防卫。康云林稍稍恢复了理智,她安慰地捏了下妻子的手,让他不要吱声。
  他记得云县前见过白雁一面,白雁规劝过他不要去,也暗示过白慕梅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他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没听进去。
  这姑娘,心很善,和白慕梅不同。
  “我们下午吃过点心,暂时不饿。你坐。”康云林给白雁拉过椅子。
  白雁笑笑,麻利地拿出两个苹果,进洗手间洗了,然后拿把刀细细地削着,削好,首先递给了李心霞。
  李心霞震愕地看着她,被白雁的行为弄得云里雾里的。
  “孩子给你呢,快接呀!”康云林推了她一把。
  她接过,握在手中感觉很烫手。
  “康叔叔,康剑的事,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白雁给康云林削好后,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谈正事。
  康云林摇头,“我只从省公安厅那边打听到,华兴交待他曾给剑剑送过房子、车和钱,不知真假,现在检察院是在取证、核实。说真的,我不信剑剑会犯傻,我们家不差钱,他有车,有房。”
  白雁沉吟了下,说道:“你原先是政法书记,管纪委、检察院这一块,能打听到康剑现在的情况吗?”
  康云林哭笑笑,“我现在是失时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这事是陆省长亲自过问,谁不顾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陆省长?”
  “就是陆涤飞的父亲。”
  白雁点点头,“这所谓取证是什么意思?”
  “就是会找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一一核实,也有可能会问到你。剑剑有关照过你什么吗?”
  “他让我记着我是他前妻,所有的财产都是我应得的,和他没关系。”
  康云林和李心霞交换了下眼神,剑剑在保护她?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李心霞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白雁温婉恬笑,“如果我说我们是恋人,李女士,你会生气吗?”
  “如果你们是恋人,就不可能离婚。”李心霞讪讪地皱了皱眉头,莫名地感觉无力。
  白雁只笑不答,又和康云林聊了会,得知他们在等北京舅舅们的电话,她就告辞了,说明天再来看他们。
  “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李心霞等她走后,问康云林。
  “别把人都想坏,剑剑那么护她,说明两人关系还不错。”
  李心霞想说她和她妈妈一样会耍媚,看看康云林消瘦的面容,把话又咽了下去。
  白雁一出电梯,在大厅的沙发里坐下,掏出手机,翻出陆涤飞的号,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人声。
  “丫头,想我啦?”陆涤飞的声音听着很是兴奋。
  “陆市长,恭喜喽!”白雁笑道,“我是不是说迟了?”
  “不迟。”陆涤飞压低了嗓音,“别人都是奉承,只有丫头的祝福才最真。”
  “那你出来,我单独为你庆祝?”
  “现在?”陆涤飞大惊。
  “对呀,中餐、西餐随便点,我钱包做好吐血的准备。”
  陆涤飞愉悦地大笑,“丫头,今天这面子工程,我要完成,明晚我们单独庆祝,我可舍不得让你的钱包大吐血,我家钟点工做一手好菜,去我家如何?”
  “行,听陆市长的。”白雁一点也不扭捏,爽快地答应。
  “丫头,我脚下像踩着云,你喊我一声,让我确定一下这是真的?”
  “陆市长,祝你前程似锦、千秋万代、万寿无疆。”白雁俏生生地说道。
  八十九二十四小时,一时一分一秒,如握在掌心里的沙,从指缝间,缓缓漏过去了。
  康剑站在窗边,仰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他搞不清今天是农历腊月多少,可能快靠近小年了,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鞭炮声。寒冷的冬夜,天空清澈,月亮显得特别的明朗。
  明朗的月光遮住了星辰,眯起眼,也找不着熟悉的几颗星星。这是一个真正的众星捧月的夜晚,天地间的主角只有那一轮明月。
  记得中学的课文中,作者为了表达思念之情,总爱用月亮来比喻,康剑觉得那是一种文人的无病呻吟。此刻,静静地立着,他真正明白,当思念如潮水般的蔓延过来,你无法诉说,也只能把一腔思念寄予天上的月亮。
  这不是煽情,而是无奈的寄托。
  天地之广,却只有一轮明月,不管相隔多远,只要我们仰起头,我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明月。
  他很想很想白雁,想她是他现在唯一的温暖……此刻,只是暂时的休息。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康剑一直被轮番审讯着,真正过去的时间具是多少,康剑不清楚。
  进房间前,他的手表、手机、钱包、腰带里面的裤袋、皮鞋上的鞋带,都被收去了。以前双规官员时,有的人接受不了这种直下九重天的落差,精神崩溃,曾经有官员跳窗自杀,或者用小刀割手腕,裤袋上吊等等极端的事,所以,现在检察院的防范措施非常严密。
  康剑戏谑地称自己现在是原生态,时间只能靠日升日落来估摸,他到这儿是下午,现在是第二天的夜晚了。审讯他的人出去吃晚饭,他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这个十分钟,还是严厉争取的。
  审讯不算顺利。
  康剑本来是想承认手下房子和跑车一事,但突然冒出来白雁收了二百万,他感到事情蹊跷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许多人在失去自由之后,被不眠不休地轮番轰炸,神智迷乱,会把有的和没有的统统说出来,以求解脱,却不知这样就为自己埋下了火种。他不能,他要撑住,他只允许与白雁有十年的分离。他还有几十年,要赚钱宠白雁,要和白雁生儿育女,要和白雁做许多许多温馨而甜蜜的事。二百万,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他分析,这个二百万,要么是华兴和某些人合起来栽赃他,要么白雁收下,就是另有隐情。凡事讲究的是证据,不会仅凭一人之辞就胡乱判决。在没看到确凿的证据前,就不能承认。
  康剑想定,索性车和房也不认了,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证据齐了,就定我的罪,其他我无话可讲。
  刘检气得是拍桌子高声骂娘。他审过共产党官员无数,这些贪污受贿分子,别看进来前神气活现的,一进来后,比叛徒还要叛徒,连唬带吓,不消十个小时,就能轻松搞定。康剑一个官二代,他以为也是纸糊的,没想到还真棘手呢!
  他向领导汇报,领导也咂嘴,说北京高院今天有人打电话来为康剑说情,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这政法一线上,有许多是他的老部下,做人别太绝,可是省里面的大领导又盯着这案子,真难办呀!
  领导含含糊糊地说完,把事情又扔给了刘检。
  刘检在院子里抽完了一包烟,起身进小楼,心里面拿定主意,为了谁也不得罪,康剑这牢是肯定要坐的,但坐几年,手里面就不能捏太重。
  开了锁,康剑坐在桌边闭着眼假寐。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到底年轻,康剑还能撑住。
  “康剑,你当真什么都不说吗?”刘检敲了下桌子,康剑睁开眼。
  “该说的我已说过了。”,康剑还是那句话。
  刘检冷笑,拉把椅子坐到他对面,“.你以为你保持沉默,我们就定不了你的罪?”,康剑平视着他,不接话。
  “明天,我们就去滨江取证,等取得证据,白纸黑字放在你面前,你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
  康剑点头。
  刘检被他的面无表情弄的有些羞恼,呼地站起来,“我实话告诉你,你上面是有人在罩你,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至少得劳动改造十年。”
  “你的意思是不是审讯结束了,今晚我可以休息?”康剑说了很多字的二句话。
  刘检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间。
  “高检,准备车,明天去滨江。”刘检在院子里高声说道。
  严厉开门进来了。
  他把康剑送到这,本来可以走了,但他留了下来。有他的关照,康剑能吃到热饭,能有个十分钟的自由呼吸的空间。
  康剑站起来,严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许久,严厉说:“证据取到后,你会送到滨江看守所,然后等待判决。”,“在看守所,能见到家人吗?”
  “不能,等判决后,把你送到劳改农场,那时,家人可以探视。,”
  康剑不再说话,把脸别向里,黑暗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不会有好几年的,忍一忍就过去。你大舅现在省里活动,兴许能想到别的办法。.”严厉宽慰他。
  康剑的肩剧烈地抽动着。
  ……白雁也在看月亮,站在陆涤飞公寓的阳台上。
  阳台很大,足有十平米,放了两把白色的雕花躺椅,象电影里小姐先生在花园里谈情说爱时坐的那种。白雁笑笑,陆涤飞家里的装饰一切都非常的暧昧。放在客厅正中的一只腥红的水晶花瓶,在灯光的直射下,通体剔透,让人联想到女人鲜艳的嘴唇。还有那盆虬肢盘绕的巴西木,如同两具交缠的身体。她偷瞄了一眼卧室,舒了口气,还好,蓝色条纹的床饰,但却又是另一股逼人的男性气息。
  这房子的角角落落都充溢着诱惑,与之一比,白雁更觉着康领导是一个好同志。
  陆涤飞在接电话,钟点工大嫂在厨房忙碌,她就一个人四下参观,信步跑到了阳台。
  “丫头?”陆涤飞接完电话,回头一看,客厅里没人。
  “在这里呢!”白雁应了声。这儿小区用的是地热,房间里特暖,白雁进来就把外衣脱了,穿了件米白色的加长宽松毛衣,下面是深紫色的窄腿裤,她回眸一笑,感觉非常飘逸,非常的清灵。
  陆涤飞细长的眼瞳一眯,眸光暗了暗。
  “快进来,大嫂把菜端上桌了。”,陆涤飞伸出手,白雁大大方方地伸过去,由他牵着走进餐厅。
  白雁是陆涤飞去接过来的,来之前,她去买了一盆君子兰。陆涤飞看到,大笑不止,“丫头,你认为我像个养花弄草的人吗?”
  “可是我不能空着手去做客啊,我思来想去,送什么都不太能表达我心里面对陆市长的敬意,唯有这君子兰。兰花配君子,名副其实。”
  陆涤飞斜睨着她,凑过来。“丫头,你别给我扣帽子,我不是君子,我是个小人。”
  大嫂手艺真不错,红红绿绿摆了一桌。菜的分量不多,但品种齐全,以滨江的家常菜为主,也有些做工复杂的汤菜。
  菜摆放完毕,陆涤飞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
  白雁听到门响了一声,大嫂走了。
  白雁玩味地勾起一抹笑,这个大嫂真是进退适宜,非常识趣,必然是正常练习过的。
  “丫头,你觉得我这房子怎样?”.陆涤飞给白雁倒上酒,首先盛了一碗熬得很浓的鱼汤递给她,让她喝下垫个胃,再喝酒。
  “很合你的个性。”白雁抬眼,微笑地看着陆涤飞。
  陆涤飞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液体,衬衫的领口半敞,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双眸含情,如同溺死人的潭水,如果定力不足,情不自禁就会跳下去。
  “小丫头真是玲珑剔透呀!.”陆涤飞对着白雁挤了下眼,碰了下她的酒杯。
  白雁端起,浅抿了一口,看到客厅里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呶了下嘴,“陆市长,那个是形同虚设吧!你有空看电视吗?””又是应酬,又要陪美女,陆涤飞一天大概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
  “有呀!我很爱看电视的。”,陆涤飞挑了下眉,手臂搁在椅背上,“.有时,我也会追电视剧的。”,白雁嘴巴半张,“真的?”
  陆涤飞含笑点头。
  “那……那个新版的《三国演义》你看了吗?”.
  “高希希导演的那个?哦,看过一集,我还是喜欢鲍国安、唐国强演的老版,感觉那才是真正的还原名著,文化底韵浓郁。那个电视播的时候,我可是一集不拉地看完。”
  “听说做官的人都爱看《三国》?”,“官场如战场,看《三国》,你能学到很多东西。《三国演义》是我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之一。《三国演义》真正的魅力,是英雄惜英雄的豁达情怀,是旗鼓相当的刺激,是势均力故的警觉、挑战。这是真正的高手过招。遇到强敌,是一种真正的幸运。在强敌面前,你必须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理智,不然你就会输得体无完肤,而这样的战争一结束,你会发现你的进步是巨大的。如果你遇到一个与你能力悬殊很大的对手,即使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很多时候,结果不重要,我们享受的是过程。”
  “这就和足球世界杯比赛一样,分成死亡之组的小组赛比冠亚军决赛还要来的精彩。小组赛可以让你尽情享受到足球的艺术魅力,而冠亚军之战,却踢的非常保守,有时不得不靠点球来决出胜负,看的人如鲠在喉,了无趣味。”
  陆涤飞放下酒杯,眼睛瞪的大大的,“丫头,你也看球?”
  白雁俏皮地一笑,“我只是比喻。”她突然收起笑意,双手托着下巴,灼灼地看着陆涤飞,眼睛一眨不眨。
  “丫头,我帅吗?”陆涤飞不回避她的目光,温柔地闭了闭眼。
  “陆市长,没有康剑,你的仕途还有趣味吗?”
  陆涤飞心里面一怔,脸上却没露出痕迹来,小丫头沉不住气,要直奔主题了,“怎么会没有趣味呢?”.他意味深长地反问。
  “终日和那群腆着肚子、开口闭口按照上级指示讲大话说空话玩权术的一帮官场老狐狸混在一起,也许你会凭年龄优势崭露头角,再加上你父亲的护航,你会仕途顺利,不战自胜。不谈有强敌了,你根本没有敌人。那样子,你会有成就感吗?,”
  陆涤飞愣住,“丫头,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城建市长这一轮,你赢了。如果康剑能和你再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还敢再迎战吗?”白雁明亮的双眸挑衅地盯着陆涤飞。
  陆涤飞失笑,“我当然敢,可是他已经没机会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他有。”白雁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丫头,你可能不太懂法律,他现在被检察院……”
  “他是被华兴栽赃,华兴又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丫头?”陆涤飞脸色变了。
  “只要你帮助他,他就会平安无事。”
  “这个不比别的忙,我帮不了。”
  “你帮得了。.”白雁突然站起身,走到客厅,把带过来的包包拿了过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摊平放在陆涤飞的面前。
  陆涤飞低头一看,再一看,又一看,足足看了三遍,他才抬起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震愣。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才入了心。”
  “我的意思不是……””陆涤飞张张嘴,哭笑不得。
  “你让我知道了他的底限在哪,所以我才做了准备。这事,还得谢谢你。,”
  “那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拿出来?””
  “他事实做过一些错事,应该受一点惩罚。我也不太清楚事情会具体发展到什么地步,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怎么舍得?”陆涤飞失声惊问。
  “这个数目能换得他的平安,我觉得很便宜。”
  “老天,我真的不能思考了。丫头,你接触我,一直都是虚与委蛇,其实都是变相地探听息。”
  “陆市长,别这样说,是你找错了合作对象。”
  “我以为你不爱他。”
  “爱一个人不是件简单的事,却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现在,你也找错了合作对象。”.
  “不,我没有。这事,我找别人,别人也能做。但是陆市长你来做,会给别人一种宽容大度、爱才惜才的好印象,会让你头上的光环多加几轮。这对你只有益处,没有一点不利,会让人觉得你胜在明处,你是真正有能力的官二代,并不是大树下面遮荫。你不想有一个强敌与你对阵吗?”.
  “丫头,够了。”.陆涤飞摆了摆手,咬唇,沉思了会,开口说道,“你别抬举我,我不高尚。我可以帮助他,但我有个条件。”.
  “嗯,你说?”.
  “我会召集媒体,把这件事大肆渲染,传遍大江南北,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但中间关键的细节,你必须紧凑好,不能说穿帮。我也会找我父亲,让他在省里面通融。”,“嗯。.”
  “但丫头,我真的是个无耻的小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狗血情节吧,我要你。”.
  白雁弯起嘴角,搁在桌上的指尖有点发白,“陆市长,我好象不是大美女!”.
  “我老实承认,以前我对你也有过不良念头,那只不过是挑衅他的男性尊严。现在不是,我是郑重、慎重地说,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我在你的名字前冠上我的姓,你以后是陆太太、陆夫人。”
  白雁笑了,“陆市长,你又来了。我早说过我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要么是得到全部,要么是弃而不用。你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茂盛的森林?,”
  “你足以抵得上整片的森林。”他识宝,之前,他仅仅是觉得她是个聪慧的小女子,机灵古怪,今晚,他才是真正见识到她强大的所在。怪不得别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要有一个特别的女人。他不是要与康剑挑衅,他是真的心动了。
  “强扭的瓜不甜。”白雁含蓄地调侃。
  “我不会强摘,我会等到瓜熟蒂落。”陆涤飞伸手握住白雁的手,“他如果出来,我便要求外调,我带你去别的省任职,我有自信,我能让你爱上我。我也在发誓,以后我会为你洁身自好。”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可以在时间上做文章,这就视同一张废纸。”他敲着桌上的纸条。
  白雁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刘检因为前面一个案子,上级领导要一份汇报的详细材料,耽搁了两天,来滨江取证时,已是四天后了,正逢小年夜。傍晚,他与老高住进宾馆,便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天空中烟花灿烂地绽放,把个滨江闹得像个不夜城。
  同样是地级市,滨江因为位于长江入海口,经济要比余州发达多了。刘检站在阳台上抽烟,看到楼下飞驰的汽车,一会是奔驰,一会宝马,一会保时捷,只撇嘴。他有个同学在滨江检察院工作,工资和他差不多,各项补贴却是他的几倍,想起来就窝火,干同样一份工作,差别怎么这样大!
  两个人当晚没有惊动滨江检察院,在外面随便吃了点,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早晨,两人才拿着介绍信去了滨江检察院,要求配合调查。
  检察院给他们腾了一间办公室,第一个喊来谈话的是伊桐桐。
  伊桐桐没有课,在办公室时和同事闲聊,校长领着检察院的同志过来找她,她一听是了解与康剑某些事情时,脸立刻就失去了血色,两条腿抖得像筛糠,要不是扶着桌子,根本站站不起来。
  老师们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康剑受贿的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用脚指头想,也猜得出伊桐桐与康剑有过什么关系,看向伊桐桐的眼神就带了鄙视。有几个妒忌伊桐桐的女老师则一脸幸灾乐祸。
  “走吧!”刘检的脸板得像包公。
  伊桐桐没见过这阵势,吓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就是不敢掉下来。刚走出办公室,就碰到李泽昊捧着教材这边走,她可怜巴巴唤了声,“泽昊!”
  李泽昊冷冷地扫了扫地,当她是个传染病源,眼神避得远远的。
  泪,一下子如决了堤般,哗哗往下直流。
  伊桐桐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车,也不知怎么进了检察院大门,当她清醒过来时,已经坐在了刘检和高检的面前。
  “我……早就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他的事,我一点都不清楚。”没等刘检开口,伊桐桐忙不迭地辩白。
  刘检看着伊桐桐梨花带露的脸,心里面对康剑更气几分。他就是瞧不惯这些官二代,不用努力,就官运亨通,而且泡个女人,还都是绝色。
  “我对你们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我们找你来,就是有几件事向你确定下。”刘检向高检挑了下眉,高检摊开记录本。
  伊桐桐两手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抖个不停。
  “你和康剑是什么关系?”刘检问道。
  “在他结婚前,是……那男女朋友。”
  “你名下的跑车和公寓,是自己购买的吗?”
  “不……是,是在他……分手的时候,送给我的。”伊桐桐突然抬起头,“不过,我和男朋友已经决定退还给他了。”这个时候,伊桐桐心里面那个悔呀,那时李泽昊要求她退还时,她怎么就没听他的呢!
  “是你向他要的,还是主动给你的?”
  “他主动送我的。”
  刘检和高检交换了下眼神。
  “有人举报他送你的不止跑车和公寓,还有别的……”刘检这话带有诱惑性,其实是试探,如果你心里面发虚,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主动交待出来了。
  伊桐桐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头摇得像拨浪鼓,“真的没有了,他一结婚,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见了面也是装不认识,怎么可能还送我东西。我真的和他彻底没关系了。”
  伊桐桐越哭越觉得自己可怜,本来和李泽昊冰冻三尺的关系,这下更是要降到冰点,再没有缓解的可能了。她心里面对康剑残留的爱意,此刻,全变成了怨恨。
  刘检见多识广,知道伊桐桐不像说谎,让她在记录的材料上签了命,按下罗印,说今天就到这,后面我们有事调查到你,请你尽量配合,然后就把伊桐桐打发走了。
  “我把房子和车退还了,就不关我的事了吧?”伊桐桐临走时,问。
  刘检讥诮地一笑,没接话,觉得这女人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花瓶一只。
  伊桐桐出了检察院,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泥。倚着路边的大树,给李泽昊打电话。
  “什么事?”李泽昊声音冷得就像刮在耳边的寒风,刺骨慑人。
  “泽昊,我听你的话,不要房子,也不要车,也不计较你和柳护士十四年的感情,我愿意和你去深圳。”
  李泽昊沉默着。
  “泽昊,你说话呀!”伊桐桐心里面着了慌。
  “伊老师,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你做什么决定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告诉我。我该去上课了,一会,我还得去接我的未婚妻。”说完,李泽昊挂上了电话。
  伊桐桐像木偶似的合上手机,整个人往下一坠,瘫软在树下。
  “是上午去找康剑的前妻,还是下午去找?”办公室内,高检问刘检。
  刘检把刚才的记录翻了翻,“趁热打铁,早点取好证,早点回余州。呆在这滨江,让人感觉挫。”
  “乍挫了?”
  “和人家一比,咱们真像乡下来的土亲戚,瞧瞧人家的街道、商场,街上的车和人的穿着,这才是个城市啊!”
  高检笑了,起身倒了杯茶,“你心理还不平衡呀!你到大西北去转转,看看那边的生活,你就知足了。刘检,你说康剑的前妻会比这前女友漂亮吗?”
  “肯定的,不然干吗选她呀!男人,就是过不了个情关。”
  “我想也应该是个大美女,那小子艳福不浅,却不长情。”
  “心里面不知又瞄上哪家闺女了。”刘检轻蔑地耸耸肩。
  两人请滨江市检察院的同行去传唤白雁,没想到,白雁不是坐检察院的车过来的,而是新上任的陆涤飞市长亲自开车送的。
  刘检与高检心里面猜,可能陆市长和康助关系不浅,怕他前妻受委屈,特地过来打招呼。两个人态度上立刻和善了些。
  陆涤飞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和两人握了握手,和白雁说,谈话结束,给他电话,他过来接她,然后走了。
  高检和刘检把白雁让进办公室,为白雁的年轻吃了一惊。
  白雁并不比伊桐桐漂亮,可是看上去清灵、聪慧,微笑的时候,那一对小酒窝,特别的可人、甜美,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请坐。”刘检尽量把声音放柔,有点怕吓着了白雁。
  白雁弯腰道谢,等刘检坐下了,自己才落坐,让人感觉家教特好、非常礼貌。
  “我们今天找你,只是例行调查,你别紧张。”刘检说。
  “嗯!你请问!”白雁直视着他,神情专注。
  刘检咂咂嘴,朝高检瞟了一眼,有点像问不出口似的。
  “你和康剑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国庆节后!”白雁回答。
  “你……知道不知道他以前有女朋友。”刘检艰难地扯扯嘴巴,这问题听着乍那么婆婆妈妈呢!
  白雁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他才和她分手的。康剑在省城时,两个人开始恋爱,在一起好几年了。”
  “呃?”刘检瞪大眼,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小姑娘看不出来还是个小三?
  “其实我也是无辜的。”白雁抬起头,眸子中笼上了一层水汽,“我妈妈和康剑的父母是故友,我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康剑的母亲高位截瘫,他很孝顺,为了不让他父母伤心,就答应了婚事,和伊桐桐老师分了手。”
  刘检和高检嘴巴张成了“0”型。刘检眨眨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那你知道他送她车和公寓吗?”这话一说,他很有罪恶感。
  白雁咬了咬唇,十指绞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我知道的。因为伊老师是为了爱他,才追到滨江。他感到对不住她,给她买房买车,是想让她生活得舒适点,让伤害少一点。”
  “那方那车可不是小数目。”刘检眯细了眼,凝视着白雁,“这钱是谁出的,你知道吗?”
  白雁苦涩地一笑,长睫毛一眨,一滴泪从浓密的睫毛下滚了下来,“我是在结婚后才知道的,那些是用我的新房抵来的。”
  “呃?”刘检和高检全惊住了。
  “我们结婚办了几十桌酒席,又买了套复式建筑的新房,这些钱有他爸妈给的,也有他工作后的积蓄,但差不多也倾其所有。他再送房送公寓,哪有钱?他瞒着我,把新房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集团的老总,让他垫支了那笔钱。”
  “你们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
  白雁抹去眼中的泪,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华兴打的收条。康剑一直藏得很好,我有天发现了,然后,我……觉得我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向他提出了离婚。我能容忍他的过去,但我无法容忍婚姻生活中充斥太多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刘检把纸条拿过来,白纸黑字,华兴歪歪扭扭的签名,华兴集团鲜红的戳印,很真实,假不了,收条的时间是九月二十号。
  “那车那房好像是五月份就有 ,这收条怎么是九月二十号的?”刘检犀利的发现有一丝不对劲。
  “我也问过他,他被我逼得无奈,说本想暗暗筹钱还上的,没想到结婚开销太大,他想不出其他办法,又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只好拿房子抵了。”
  刘检看看高检,高检也看看刘检。这样一解释,很合情合理呀!一点点都不违背原则,二百多平米的复式建筑,按市价有二百万呢,足够抵单身公寓和一辆跑车了。康剑真是被栽赃的?他是无辜的?不会吧,华兴怎么敢拿这事瞎说,可证据在此,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
  刘检挠头,“白雁,这事先搁一边。我再问你件事,九月二十四日,你是不是曾从华兴办公室提走二百万现金?”
  白雁眨眨大眼,慢悠悠地点了下头。“是呀!”
  “那是什么钱?”
  “华兴行贿给康剑的呀!”
  刘检、高检脑袋上的头发全立着了,刘检直接站了起来,“你肯定是行贿?”
  白雁认真点头,“华兴说感谢康剑这些年对他的帮助,又帮他投中了商贸中心的工程,他不知我喜欢什么,这些钱送给我买喜欢的东西。我和他不熟,就因为我是康剑的老婆,他才对我这么好,这不就代表给康剑行贿?”
  “然后你就收了?”
  “我当然没有,那时我和康剑在闹离婚,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我拒绝 ,可是华兴不知从哪打听了我的存折卡号,把二百万打进了我的卡里。”
  “钱还在你卡里吗?”
  “呃?”白雁讶异地瞪大眼,“你们不知道钱在哪吗?”
  “我们怎么会知道?”刘检和高检愣住了。
  “这事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这两天网上和报纸上都有登的。你们有空上网或者看看报纸吧!”
  “你能讲具体些吗?”刘检咽了咽口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嫌那钱脏了我的卡,也不想便宜了康剑,就把拿钱捐给了汶川红十字会。”
  刘检和高检有好一会儿大脑处于空白状态,面面相觑,不知是说这姑娘是傻呢,还是任性呢!
  许久,刘检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九月二十五号!”
  “这事康剑知道吗?”
  “我不知道华兴没和他说,我们当时在冷战,我不想和他说话。”
  “二百万呢!很大的数字,你就那样捐了?”
  “是挺大,我捐的时候,银行转账的会计看了我半天,我催了好几次,她才转成功。”
  “你为什么不缴到康政账户上?”
  “康政账户的钱不也是给灾区吗,我这样不是少了一道审批手续。是不是这钱不合规矩,那能不能向红十字会再要回来?”白雁不安地搓手。
  刘检、高检哭笑不得,“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汶川红十字会的人前天特地过来致谢,宣传部的人接待了,然后就传开了。那个捐款的转账单上也被他们复印过去。”
  “这谢得还真是时候,巧呀,巧呀!”刘检脑中像有一团丝,错综复杂地缠着,无法理得清,可是有一点他确定,这样一来,康剑那小子没事了,么事都没沾上,还有可能镶上一团光晖。
  “不巧,书就编不了去了。”白雁跟着后面附和,没心没肺地笑着。
  黄昏时分,白雁出了检察院,给陆涤飞打电话。过了不到十分钟,陆涤飞的车就到了。速度之快,让白雁觉得他好像啥事都没做,就一心一意在等这个电话。
  这次,他没让司机开市长专用车,而是自己开了辆很拉风的越野车。车门关上,他呼地一下就把车头一转,朝着江边方向开去。
  这个时节,江堤上非常的萧索,奔腾的江水在寒风中一波波地拍着江岸,溅出数米高的浪花。堤上的树木,枝干冻得灰白,被风吹得满天飞着落叶。
  陆涤飞把车停下,车头对着江水。车后,落日慢坠,晚霞映红了西方的天空,也在眼前的江水上铺满了一层金光。金光随着浪花翻涌,一点点褪去。眨眼之间,眼前突然一黑,暮色四临。
  “好看吗?,”陆涤飞扭过头看白雁。刚刚两人一直注视着车外,没有一个人讲话。
  “很壮观。.”白雁对着他嫣然一笑。
  陆涤飞开了车顶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向白雁晃了晃。
  白雁点头,“抽吧!.”
  他笑笑,从后座拎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蛋糕、牛肉干、话梅、巧克力、水果……一堆女孩子爱吃的零食。
  白雁撕了包话梅,捏了颗塞进嘴里,酸的一张脸都挤到一块了。
  陆涤飞朗声大笑,指着车外,“我和别人不同,我喜欢看日落,而不爱看日出。落日有一种凄美感,像壮士的临终惜别,场面非常悲壮,但不可怜。我心里面烦闷的时候,有时就开车来江边看落日。唉,这天太冷,不然我们晚上可以去江心岛看星星了。”
  “陆市长,也会有烦闷的时候?”白雁揶揄地扁了扁嘴。
  “我是人,当然有七情六欲。你以为官二代就那么好混?”
  白雁皱皱鼻子,“好不好混,我不清楚。不过,陆市长这官当得可是非常轻松,你都不做事吗?”
  “要做事,谁还愿意当官?当官就是要有领导能力,会决策就好。当然,我也不是时时闲,但在我心中,陪你比工作重要。”陆涤飞高亢的嗓音突然一哑,话语间带了许多助气音,让车内的气氛一下朦胧、暧昧起来。
  白雁咬咬唇,把眼神挪向车外,“你把我看得如此之重,我以为一个正常的人应该先问问我下午的谈话的结果如何?”
  “我不需要问。”
  “呃?”
  “你的能力应付他们足足有余,而且现在媒体的力量那么大,这么大的光圈足够遮住一切瑕疵。”
  “可是那也是我的一面之辞,如果他们去找华兴对证,华兴会不会不承认?”白雁细细地把下午的谈话回响了下,还是有些担忧,生怕哪里出了错。
  “他们就是心里面有疑惑,也不会再追问了。谁会和一个廉洁正直的偶像过不去,那会犯众怒的。我和汶川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他们会在这等到康剑出来,再当面向他道谢,我已安排了记者跟踪采访。至于华兴,他现在讲什么,还有谁信?”
  “那个刘检和高检会去找华兴吗?”
  “程序上是要去的,必须要把所有的事和他对证下,然后签字,就差不多结束了。”
  “接着,康剑就能回来了?”白雁抑住心里面的激动,故作平静地问。
  “应该能在除夕前回滨江,我想可能会有许多人抢着去接他的,其中,也包括我一个。”陆涤飞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他这次因祸得福,睡着都能笑醒。”
  白雁侧了下身子,面对陆涤飞,“谢谢你,陆市长。”这话,白雁说得很真诚。
  陆涤飞在两天之间,让汶川红十字会的人来滨江,又找记者在网上、报纸上发表文章,把二百万捐款的事,炒的发烫,一下子就让康剑的负面形象立刻变得无比高尚、伟大。现在,白雁又澄清了伊桐桐房子和跑车的出处,康剑简直就成了重情重义、十全十美的五好男人、完美领导。
  陆涤飞把抽了半截的烟头扔出窗外,回过身就握住了白雁的手,“丫头,别谢我,我这是为自己做的。你那天晚上答应我,只要他平安回到滨江,你就会认真考虑我的要求。”
  白雁闭了闭眼,“我还说了一句话,你不记得了?”
  陆涤飞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眼中射出危险的寒光,“我记得很清楚,你说只要我和康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同一个地方,不耍诡计,不玩手段,我能超过他,你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做得到吗?”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输给我了,我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形象没他好,可他栽了,我没有。这是因为我坏在表面,而他坏在骨子里。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其实,你并不是真爱我,你无非是想在康剑的心口撒把盐!”白雁学着他的腔调,说道。
  “不是!”陆涤飞斩钉截铁地摇头,“这些年,我结过婚,有过许多女朋友。我和前妻是因为门当户对而结合,并非爱,没坚持几年,散了。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只是为男欢女爱,合得来就多见几面,合不来上床一次就说再见,不会有想念,也不会有遗憾。我在江心岛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但也没入我的心,直到前几天的那个晚上,我看着你,心怦怦直跳,慌乱急躁得象个毛头小子,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丫头,我真的爱上你了。”
  白雁眨着眼睛,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一轮冷月从江中跳出,慢慢地照亮了咆哮的江面。
  “在我二十四岁前,我被别人视同瘟疫。一过了二十四岁,我好像是桃花处处开了。”她自嘲地失笑,“陆市长,我不是贬低自己,但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更时尚的女子,她才能追得上你的脚步。我们是不同的。”
  “现在说这话已经太晚了,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帮助,你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陆涤飞强悍地板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
  白雁清澈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陆市长,你的心脏够强吗?”
  “要看什么情况。”
  白雁头一偏,紧紧咬了咬牙,“如果你能接受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也有可能和别的男人偷情的女友,那么我们就来谈一场不碍风化的恋爱吧!”
  ……刘检和高检把谈话的记录整理了下,当天就坐车去了省城。
  车上,刘检的眉头一直皱着。高检给他递烟时,推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动弹。
  “还在想那案子?”高检问。
  “老高,你说这事蹊不蹊跷呀!都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走下程序,怎么突然就面目全非了。这时间不早不晚,就卡在这中间。要是早一点说出来,就立不了案。晚一点呢,就于事无补。”刘检狠抽了口烟,怎么都想不通,“我办案无数,还没遇到过这种事,下面都准备批捕了,唉,多少日子的辛苦全付之东流。”
  “老刘,别叹气了,网你也上了,报纸也看了,谈话记录也在那,挑不出破绽,我们就别给自己惹麻烦。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现在是退居二线,可他老婆娘家那边势力可不小。”
  “他妈的,我一定要好好审审那个华兴,他没事嚼什么蛆。”
  刘检窝了一肚子的火,下了车就直奔省公安厅。
  华兴集团员工砍伤农民工的事,华兴不是直接犯罪人,但涉嫌幕后指使,再加上前面滨江市城建局局长和招标办主任受贿一事,他也有行贿的份。行贿本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追究,这下,也算到他头上了,另有人举报,他偷税漏税。他么,偏偏还逃逸,于是,就给抓起来了。
  华兴被带进审讯室,眼袋突得老高,脸上的肉挂着,头发灰白,早没了平时的八面玲珑、神气活现,头耷拉着,象只萎茄子。
  警察让他坐下来,他立即规规矩矩坐下,双腿并拢,眼直视地面,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刘检厉声喊道,把谈话记录摔到桌上,“你现在给我好好看看,再告诉我,这上面为什么和你说的不相符呢?”
  华兴惶恐地把记录往面前挪了挪,战战兢兢地看过去。看着,看着,刘检就看到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往外冒着冷汗。
  当华兴看到复印的房契收条时,他身子猛烈地哆嗦了下,眼前是金星四射。
  “这些属实吗?“刘检拍着桌子,吼道。
  华兴嘴角慢慢缓出一丝笑意,他闭了闭眼,说了句,“强人呀!”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什么?”
  “康剑以后一定会前程辉煌,不可估量,你们多拍拍他的马屁。”华兴的笑意越来越大,然后是放声大笑,直笑到眼泪都下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刘检继续把桌子拍得山响,吼声如雷,“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栽赃了康剑?”
  华兴止住笑声,把眼角的泪拭去,点点头,“我交待,我坦白,我不是栽赃,我是老糊涂了,把房契这事给忘了。对,我只送给他老婆二百万,她没要,我就让秘书打到她卡上了。”
  “奶奶的。“刘检气得一脚踢翻了桌子。
  华兴被干警带回了牢房。
  他坐在窄小的床铺间,倚着墙,想想笑笑,笑笑又摇摇头,拍拍腿,空活了一把年纪,不仅丢了与康剑的交情,还落了栽赃的罪名。
  他早就应该从与小护士的几次见面中就应该看出来,她并不是等闲之辈。
  国庆快到了,华兴大饭店接了几个旅游团,非常忙碌。他半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中,听秘书向他汇报集团三季度的效益,座机响了,总台小姐说有位叫白雁的小姐找他。
  那是康剑的夫人呀,华兴忙不迭地抚了下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亲自下去把她接了上来。
  白雁的小脸闷闷的,没想以前,看到他,对他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小酒窝。
  “心情不好?”他给她泡了一杯上好的毛尖。
  “华老板,我要和康领导离婚了。”白雁眼中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华兴大吃一惊,他和一下觉得康剑很在意这个小妻子的。这小护士事实也招人疼。
  “白护士,别乱说话。两口子争执个几句,是常事。过两天,一切都好了。”
  “华老板,你告诉我,康剑是不是和伊桐桐经常在你这饭店的顶楼咖啡厅见面,他还送她房子和车子?“白雁拭干泪,很气愤地问。
  华兴愣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说也没什么,我跟踪过他们。所以我一定要离婚,我受不了,他……也同意了。”
  华兴搓着两手,“这个,这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康助心里面只有你。”
  “你承认了,这事是真的。”白雁眼瞪得溜圆。
  “我没,我没……”华兴忙摇手。
  “华老板,一个离婚女人,没了爱情,没了家,如果再没有钱,那多可怜呀!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差钱用,尽管说。”华兴这时只当白雁是和康剑耍小性子。象他老婆都要和他离婚二十年了,到现在都没离。有时候,女人喊离婚只是个口号,并不当真。他平时就觉得没机会弥补康剑对他的恩泽,能有机会向白雁拍马屁,还不忙不迭地冲过去。
  白雁从包里拿出两本证书,一本房产证,一本土地证,“你不是有家房产开发公司吗?你帮我把这房给卖了,尽量把价格抬高点。”
  “你把房卖了,你住哪?”华兴打趣地问,小护士还来真的了。
  “我住在那房里,就会想到他和那个伊桐桐,我心里面有阴影,我把房卖了重买。华老板,你帮不帮我?”
  “帮!”华兴小心地把房产证、土地证收好。
  “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哦!”白雁这才展颜一笑。
  “如果你没地方住,我可以给你在饭店里安排个房间。”
  “我哪能总麻烦华老板。”白雁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又回过头,“华老板,你还没给我打收条呢!”
  华兴纳闷了,这证书上名字又不是他,干吗要打收条,再说他怎么可能把康领导的房子给卖了。
  “值很多钱呢,我不放心,你打个收条给我吧。”
  “行,行!”华兴觉着白雁真是可爱,不惹她着急,顺了她的意,给她打了收条,在她的要求下,还盖上华兴集团的公章。
  白雁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华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捏着两本证书,呵呵直乐。
  过了四天,白雁突然又来了,很着急,“华老板,我看中一套江景房,许多人都在抢订,我那房你卖了吗?”
  “还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你差多少钱?”
  “人家说一次性付款,可以优惠三万块。”
  “一次性是多少?”
  “二百万。”
  华兴眼都没眨,打电话给会计,立即从银行取了二百万现金给白雁。康剑帮他投中商贸中心那个标,他能赚几千万,二百万只是个小钱。
  “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提着也不敢上街。华老板,能请你的秘书陪我去银行吗?”
  “行。”华兴豪爽地一挥手。
  于是,这就成了二百万是他的秘书硬打进了她的银行卡中。
  华兴笑得前俯后仰。她,真是高,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没有一丝差错。他本来想着,有了伊桐桐的房和车,再有这二百万,足可以把康剑牢牢与他牵在一起。却不知,他用自己的矛戳了自己的盾,康领导彻底与他脱离了干系。
  华兴想,小护士是不是有一双能看穿前身后事的眼,她就猜着有一天他会卖了康剑,才将计就计?
  其实,他不想卖了康领导,他也是无奈的。有人托话给他,只要他交出向康领导行贿一事,其他所有的事就不追究。
  这世上,还有谁的话能相信?
  余州,腊月二十八。
  这一年没三十,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了。康剑像往常一样起床,简单洗漱后,便静静地站在窗前,从铁栅栏看着楼下一小片绿色。这几天,他只是不允许走出房间,审讯已经结束了,可以按时睡,按时吃,伙食比刚来时好了些,也有热茶送进来。
  他不知道刘检他们取证到哪一步了,他不去乱想,也不多想,静观以待,说服自己享受黑暗前的一丝光明。
  真的批捕后,头发要剃成个大光头,衣服要换成囚衣,送到某个边远的农场,与社会上的各式各样的犯罪份子混在一起劳动改造,一呆就是十年。
  心情,不是不苦涩,不是不怅然,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惶恐。
  如果心里面没有装着白雁,康剑想自己也许不会由有现在这么镇定了。就是盼着有一天还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这么撑着。
  白雁,白雁,白雁——康剑在心里面喃喃地重复喊着,似乎这样呼喊,能让僵冷的四肢暖和起来。
  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康剑扭过头,以为是送早饭的。很意外,是严厉走了进来。
  自从刘检他们去取证后,严厉跟着消失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早!”康剑先出声招呼。
  “早!”严厉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面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个步吧!”
  康剑浑身每个细胞都屏住了呼吸,面孔胀得通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出去,是从这里转到看守所?还是“散个步,再一起去吃个饭。他们开得快的话,估计午饭后就要到了。”
  他们???
  康剑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嘴唇哆嗦着。
  严厉轻笑摇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平安着地了。”
  “严叔?”康剑身子颤抖得厉害,这是错觉吗?是他假想出来的话吗?
  严厉闭了闭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呢!你这小子,太内敛,什么都藏在心里,要不是这次双规,谁会知道你能做出那样的壮举。”
  康剑摇头,严厉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别傻站着,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今儿可真冷,但天不错。哦,你看,出太阳了。”严厉指着窗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笑了。
  康剑就像是踩着云朵下了楼,他屏息,再深呼吸。
  校园中,空气清冷,带着冻裂的泥土气息,扰得他鼻子很痒。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阳、碧蓝的天空,他眺望远处的村庄、马路上奔驰的汽车,他低头,看着脚下一块块方砖铺就的小径、小径边倔强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热,泪滑下了脸腮。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能平安着陆,的确要高兴。”严厉见他羞窘地别过脸,慈祥地一笑,领先往校园深处走去。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康剑,都向他热情地笑笑,轻声说:“恭喜!”
  康剑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问。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会是奇迹,必定发生了什么。为了怕口径不一致,他只有沉默。
  两个人走到了操场前,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严厉突然转过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康剑。
  “剑剑,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这件事,虽然受惊不小,但对你以后的道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次,你是幸运。如果你不吸收教训,再犯就没人帮得了,也会令让帮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调,说共产党的干部要怎么怎样廉洁。你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和家人着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了,总会被一双眼睛看到。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别存侥幸心理。踏踏实实做人,清清正正为官。”
  康剑羞惭地不敢迎视严厉的目光,他明白,严厉心中一定如明镜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严厉没有点破。
  严厉长吁一口气,“你能平安无事,我这心也舒坦了,你爸妈还在滨江,你回去后正好和他们一块回省城过年,好好地放几串鞭炮,庆祝庆祝。过了年,重头来起。城建市长泡汤了,但我听说丛仲山快到龄了,要退,市长顺应接位,空出来的市长位置要对全省四十五岁以下的局级干部公开招考,你努力抓住这个机会。”
  康剑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别的,暂时不考虑。”
  “她,你也不考虑吗?”严厉破开荒地打趣道。
  “谁?”
  “剑剑呀,你知道你能平安着陆,是谁的证词起了作用?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没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当官太可惜了。呵呵,真不知像谁,我看她妈妈就是个花瓶,没有多聪明啊,怎么生了个女儿这么玲珑剔透。”
  “严叔,你在说白雁?”康剑的心一下跃到了嗓子口。
  “不然还能有谁?你以后少惦记那个老师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严厉抬起头,眉头拧着,“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你妈妈恨了她妈妈一辈子,现在她这么帮你,这结该解开了。”
  “严叔,你能说详细点吗?”康剑请求地看着严厉,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是她,只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记在心里。她是怎样用单薄的肩为他推倒了这个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严厉笑,“等不及了?”
  “嗯!”康剑重重点头。
  “走吧!边走边聊。”
  和严厉猜想得不错,午饭刚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职校。与康剑来时的萧瑟、低调不同,这次阵势非常壮观。滨江市政府派了车,其他部委办局的局长也不甘落后地紧随其后。
  一下了车,办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几大串鞭炮,说是去去霉气,然后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鲜花。
  硝烟散去,所有的人都围着康剑问寒问暖,握手、拥抱,直说大难脱险,后福鸿天。
  康剑淡淡地笑,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只有在看到简单时,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暖色。
  没用的简单,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站在康剑面前,先是傻呵呵地笑,接着眼眶一红,哭了,自始自终只说了两个字:“康助——”
  “瞧简秘书喜极而泣了。”其他人哄笑。
  康剑拍拍简单的肩,两个人手紧握。
  康剑越过简单的肩膀看过去,发现陆涤飞停在车边,对他微微一笑。
  他穿过众人,首先伸出手,“陆市长,辛苦了!”
  “恭喜着陆,康助!”:陆涤飞用力地回握。
  四目相对,各种情绪交相变换,一切尽在不言中,最终两个人对视轻笑。
  接受完众人的问候,康剑上车,车队又浩浩荡荡出了职校。
  康剑从车窗中回望越来越远的职校,他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铁窗生涯。
  到滨江时,已是傍晚。早有一帮同僚们在政府宾馆前,等着为康剑洗尘、压惊,康云林和李心霞也被请来了,丛仲山打来电话问候,说晚上和市长要一同出席洗尘宴。
  政府办主任根本不给康剑开口讲话的机会,拖着他先去浴室沐浴更衣、净面。结束后,就直接把康剑拖进了酒席,康云林与李心霞在他一左一右坐着,敬酒的人是一轮又一轮。
  陆涤飞拿着手机,看了眼被围着中心的康剑,走出餐厅,避到走廊的一个安静角落,先点了烟,再拨了白雁的电话。
  白雁在值夜班,事实上,这几天,她一直在值夜班。明天就除夕了,成家的护士们在忙年,没成家的想方设法请假回家过年,她没有地方可去,就自告奋勇替人值班。
  冷锋去了北京和同学聚会,柳晶回老家,估计这个年会过得很不太平,李泽昊现在出动所有的好友亲朋在说情,一心想挽回柳晶的心。柳晶想不回去,白雁把她劝走了。逃避不是办法的,正确面对自己的心才是真理。
  医院餐厅也停业了,外面的小饭店大部分关门,白雁晚饭就泡了碗方便面。
  手术室里安静得出奇,和她一块值班的护士下楼和其他值班的医生聊天。白雁吹了吹碗中浮在上面的蔬菜,把暖风扇搬过来,对准自己,夹起一筷面条,慢慢地吞咽,手机响了。
  “小丫头,想我没?”陆涤飞的口吻从来不正经,也不迂回。
  白雁笑了笑,“正吃面呢!你回来啦!”
  “嗯,回来有两个小时了,他现在正在喝酒,看上去精神很好。”
  “那你怎么没去喝酒?”
  “我一心不二用,想你的时候不喝酒,喝酒的时候不想你。什么面,吃得这么香?”陆涤飞听着话筒里吸面条的声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方便面!”
  陆涤飞一怔,站了起来,“在除夕前,让我的女朋友独自在医院吃方便面,明显是我的失职。你把碗放下,我带你出去吃。”
  “陆市长,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我不是在医院玩,我在值班。你要是真看不下去,明天给我们院长打电话,提高夜班补贴才是真的。”
  “你怎么总值班?”陆涤飞又坐下去,有点埋怨。他约过她几次,她不是在手术中,就是在值班,这恋爱还怎么谈?
  “我也想玩呀,可这是五斗米,我不敢得罪。你什么时候回省城过年?”
  “明天和康剑一家一起走吧!我其实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逼婚,我奶奶能念到我发疯。”
  “真幸福。”白雁羡慕地叹了一声。
  “呃?”陆涤飞愣了,这是幸福吗?
  “陆市长——”康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陆涤飞的面前。
  陆涤飞慵懒地一笑,“丫头,我有点事,一会再打给你,乖,好好吃饭。”他收线,起身,平时着康剑,“怎么出来了?”
  康剑脸已经喝得通红了,“我们俩还没喝一杯呢!”
  “哦,对,那进去喝吧!”陆涤飞一挑眉,“康助,你好不好奇我刚刚是在和谁打电话?”
  “我不好奇。”
  “我刚交的女朋友,你的前妻——白雁。”陆涤飞兴奋地看着康剑。
  康剑微微抬了下眉,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陆涤飞懵了。
  “你不介意吧!”他追问道。
  “没什么好介意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个错。”
  “呃?”
  “不过,你不适合她。”康剑温柔地笑了。
  “何以见得?”
  康剑停下脚,转过身,“涤飞,你是正宗的南方人吧!”
  “对呀!”
  “我只算半个南方人,在北京呆了好多年,差不多北化了,我的口味有点重,能吃辣。”
  “……”
  “白雁是只不折不扣的小辣椒,外表纤小,威力很大,除了我,没人能碰得,你也不例外。”康剑眼中光彩莹然,笑意直达眼底,十分温暖,一张俊伟的面孔立时温柔至极。
  十点,夜已很深了,下去聊天的同事还没有回来,白雁把值班室里那台十四寸的电视机所有的频道从头到尾调了一遍。不是颂歌,便是喜舞,差不多每个台都在忙着拜年,办晚会,没啥好看的,她“.啪”.一下关上了电视。在床边坐了一会,还是走了出来。
  医院在过年的时候,反到比平时忙碌,这晚上很少捞到睡通宵的。不是这里出了车祸,就是那边酒喝得心脏病病复发、小孩吃坏了肚子。天寒地冻,脱了衣服上床,再被喊起来,那种痛苦,简直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要么围着电视,要么三五成群地聊天、磕瓜子,索性就坐到天亮。
  白雁走到走道尽头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幽幽地叹了口气。
  平时也罢了,大家都在忙工作,不会有什么落差,但一到了节日,就显出自己的形只影单、孤苦伶仃。白雁有时觉得自己和福利院的孤儿差不多。可她又觉得孤儿都比她幸福,至少他们有人同情、惹人心疼。而自己呢,摊上一个交际花的母亲,一个没有名字的父亲,走到哪,不是嘲讽就是白眼。
  没有预期的,就想到 了明天。
  这世上,唯有明天,不需要努力,不要求回报,就能得到他全部的好。自从她意识到明天的好之后,从来不会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也从来不去担心这份好有一天会变少、变质,他的好,很自然,很温暖,抬不抬头,看不看到他,白雁都能感受到。
  他们之间,没有过误会,没有过争执,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阳光普照的春天。
  都快除夕了,明天的祝福短信还没有发过来,估计是训练任务严密,不允许和外部联系,有没有短信,白雁不是很在意。她知道在除夕的夜晚,听到鞭炮响起时,她会对明天说:新春快乐。明天会说:小雁,我们一同快乐。
  想到了明天,白雁整张小脸都舒展开了,眉梢间笑意盈盈。
  然后,白雁又从明天想到了康领导。
  她知道,他今天回滨江。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为他接风、压惊。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
  不知怎么,在得知他被双规时,她非常非常的想念他,想着心都揪起,眼泪都会溢出来,但得知他要回来时,她的心反到平静了。
  康领导为了补偿伊桐桐,送了房子和车,她第一次是到柳晶家吃饺子时听说的,她当时便没有把这事与华兴的行贿联系到一起。直到陆涤飞三番五次地要和她合作,履次提到华兴这个人,康领导把公子和存折都交给她时,她才意识到康领导受贿了。也许处在他那个职位,那些只是个小钱,不足一提,但她从陆涤飞的口气中知道如果这钱被揪着,就会是个大问题。
  她心里面对康领导很失望,两人感情也处于低谷,她心一横,没有提醒康领导,由了他去。如果康领导出了什么事,不关她的痛痒。
  直到康领导娶她的真相揭露,直到康领导深夜坐在她床前,对着她捧心表白,她发觉她对他不是只有恨和失望,还有许多已经浓郁到沉淀在心底的情愫。
  因为这情愫,她坚决地离婚。
  在离婚前,她找到了华兴,利用华兴对康领导感恩的心理,用房子套出二百万,并捐给了汶川。
  小的时候,为了能从白慕梅手中多拿点生活费,给自己添一件换季的衣服,或者换个书包、买几本习题集,她在几个月前就会对白慕梅察颜观色,会说白慕梅爱听的话,会做合白慕梅开心的事,等到某天某个男人来接白慕梅时,她礼貌地喊叔叔,然后自然地向白慕梅提出要求,白慕梅通常都不会拒绝的。
  白慕梅说她是人精。
  她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除了明天,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好。
  康领导不是明天,既然他让她入了心,她想和他过一辈子,她就必须努力,紧紧地把他抓住。
  每一次和陆涤飞见面,她都会旁敲侧击地问些与双规有关的话题,她还上网查了许多案例。为了能堵住华兴的嘴,又能还上房子和车子的钱,她想到了用房产证抵押的把法。
  这事如果是康领导出面,华兴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推辞。或者用别的法子另外弥补给康领导,这不还是原地踏步吗?只有她出面了。
  捐款是以无名氏的身份汇过去的。
  所有的事情完毕,她没有惊动康领导。
  康领导受贿是事实。这个男人注定要吃政治饭,要常在河边走,为了让他不湿脚,那么只能让他溺水,一次喝个够,他以后必然就会走得小心翼翼。
  犯了错,就要担起错误的后果。
  她知道陆涤飞不会放过他。省纪委来了专案组,几个局级干部被双规,康领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那时他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即使他把那个洞填上,也是马后炮,反到露了马脚,他只能按兵不动。
  他一个不能自保的泥菩萨,半截身子下了水,心里面念念不忘的却是她。
  后来,华兴出事。康领导知道这次不会再侥幸了,他要她等他十年。
  其实,白雁在那时把房产证收条、指款收据拿出来,康领导可以不必双观,城建市长也可以保住的。
  但白雁想要的是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能让自己一觉平安睡到天明的老公,而非一个侥幸逃脱的官僚。她要他尝到受贿的后果,要他痛,要他反省,要他学会自律。
  有过这次惨痛的经历,再重拾自由,康领导想必是感慨万分吧!
  为什么她不感到很开心呢?
  是啊,他有点让她心累了。
  从伊桐桐到受贿,一个男人还要怎么恶质!
  她并不长袖善舞,用尽了心力地这么守着他,他带给她什么了?
  有时候,人难免会有一点想斤斤计较。
  康领导是个大坏蛋!白雁低低地骂了一句。
  脚冻的有些发麻,白雁挪了下身子,动动僵硬的脖子,收回目光,低着头往回去,没发现一个黑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黑影一看到她,站住了。
  白雁察觉到伸手像是有人注视,回过头,“啊……”她惊呼一声,身子突然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声音被一记重重的深吻哽在喉间。
  “老婆……”耳边,温热的呼吸夹着呢喃,拂了过来。
  康剑是激动的,是狂喜的,是失而复得,是悲喜交加……这些词都不足以描绘他此刻心中如风嘶、如浪涌的情绪。
  这就如同一个失去光明的人突然在某天早晨一睁开眼,他看见了床单的颜色,看见了窗外的花草,看见蓝天、艳阳,拦到风把树叶吹得哗啦啦在响。
  如此的喜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许不知是先说哪一句好。
  他把十多天的思念和劫后重生的欢喜全放入在这一个拥抱、这一吻之中,情意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头深深地埋在她颈肩,双手用力地勒着她的腰腹,那力道像是完全地压在他怀中,白雁难受地感到呼吸都快被挤出了胸腔。他从没这么用力地抱过她,甚至忘了怜香惜玉。他的舌柔软而又灵活钻入她空腔之内舔舐,带着酒味,挑逗地与她的舌缠绕在一起,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吻得她发出微微的喘息,他整个身子密贴在一起。
  不一会,白雁的头发从护士帽散开,蓬松微卷的头发披散下来。她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肩。
  “小雁……”康剑从迷乱中抬起眼,忙松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
  “你想害死我吗?”白雁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太想你了。”康剑轻笑,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然后,低头,啄吻了下她红艳艳的柔唇,嗓音一哑,“我帮你人工呼吸。”
  白雁稍微缓过来一点,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康剑看着她板起的小脸。没有温柔的眼神,身子一紧,心腾地像被人一下拉出心房,“对不起,小雁,我来晚了!”他摇头,命令自己不要太过敏感。
  他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上上下下地看着,似乎清瘦了,下巴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尖。
  他从严厉那里得知她为他做的一切,他听着,心一直在颤栗着。一个男人要一个柔弱的女人张开双臂来保护,他很羞惭,却又感到温暖。
  他不算是个好男人,但他何其幸运,被如此慧黠、可人、包容的小女子爱着。
  原以为她的爱没有他深,现在才知他的爱远没有她广。
  “谢谢”这个词,已无法启齿。
  他只有用更深、更广的爱,用生命,来回应她的爱!
  唯有爱,唯有生命。
  “还没到十一点,并不算晚。”白雁没有像他那般激动得不能自己,她都没有微笑,很冷静,就像在谈论一件工作上的事,很敬业,却不带任何感情。
  康剑闭了闭眼,他想白雁是在向他撒娇,分开这么久,他没有先过来看她,让她伤心了。他也无奈,他必须要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了,才可以好好地和白雁在一起。他想过打电话,但隔着电波,他嫌没有温度,他要面对面,看着白雁的眼睛,抱着她,感觉到她的体温,然后,他们细细地聊。
  “你的手指有点冷!”他岔开话题,感到她指尖冰凉,拖过来贴着自己的脸腮,“我们到值班室说话!”
  白雁没有动弹,摇了摇头,“同事一会上来休息,你在里面,她会不方便的。你有事,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她生疏的语气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脑袋也不转了,“白雁,你不会是不想看到我吧?”他开玩笑地问,腾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康领导,我有点累了。”白雁低了眼帘,拒绝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累就进去休息,我送你。”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她抬手慢慢扳开他紧箍的手。
  康剑沉默着,等待她的继续。
  “都说当官是个高危职业,做得好,光宗耀祖,做不好,珠连九族。同样,领导的夫人也不是平常人能做的,她需要胆量,需要有政治敏锐力,需要有领导同进退。康领导,这几天,犹如坐过车似的,我胆小,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只想找个安分守己的老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懂我的意思吗?”她扬起头,清眸如幽深的潭水,静静地凝视着他。
  “白雁,以后我们会平平安安的,对不起,吓着你了。”康剑咬了下唇,愧疚地想把她捆入怀中。
  “康领导,我真的才疏学浅,不能胜任高难度的职位。从我与你相处的经验来看,你的话可信性很低。原谅我要为自己着想,我想过得轻松些。”
  “白雁,不要违心地说出口是心非的话。”康剑心颤颤地紧紧闭上眼,一股苦涩在心底流动,“你曾答应过会等我五到十年,我只是离开了几十天,你不会变的。”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是呀,我答应过你。可那时你是说要去遥远的地方做事,男儿有志在四方,我当然不能拖你后腿。可现在,这几十天你是被双规,你知道那种煎熬和无措还有羞耻吗?”
  康剑俊容陡地苍白如雪,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雁。
  “既然你感到羞耻,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一颗心冰凉到极点。
  “其实我真不是天使,度量也不大。”白雁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确定四周没人,压低了音量,“虽然已经把房子抵还了你的受贿款,可是你送给伊桐桐的车和房子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一直逼着我正视你曾经对她有多关心过。你为了她,可以以身犯法,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呀!我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你真正爱的人还是她。”
  “白雁……”康剑瞪大眼,她在颠倒黑白。
  “让我说完。”白雁摇摇头,“你重新和我在一起,可能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理,因为你之前伤害到我。我妈妈也曾经伤害到你们家,现在我为你做些,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两清了。这一刻,你站在我面前,也不是爱,而是出于谢恩。所以我们就别委屈对方了,各自华丽转身。”
  “你说你为我做那些,是出于还债。”康剑轻扣住她的双手,脸冷若冰霜。
  “对!”白雁勇敢地迎视着她。
  康剑一手紧抓她的手,腾空的右手猛地捏住白雁的下巴,“白雁,不要这么残酷,一手把我送上云端,又突然松手让我直坠地狱。我没有真正爱过伊桐桐,我爱的人是你,是你,不是补偿,不是谢恩,是爱。”说到最后,他有点哽咽。“如果你坚持说要还债,那么你收回吧,你不欠我,我去认罪,去伏法,而不要这样痛苦地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么冰冷的话。”
  “康领导……”白雁看着他因痛楚而扭曲变形的俊容,怔住了。
  “我在里面忍受着羞耻、惭愧,努力吃饭,打起精神,鼓励自己不要沮丧,因为外面有一个女人在等着我。哪怕全世界都嫌弃我了,对我失望,可她还会温暖地看着我,给我留一扇门、一盏灯。十年,听起来很漫长,但我想我会咬牙忍过去的。可能会与她相隔遥远,但心里面有她的爱,就感觉不到距离。等我出来时,快近不惑,但我想我有许多事,这辈子还来得及做,给她一个家,宠她,和她一起生孩子……我就是做着这样的梦,才撑过一天又一天。白雁,是的,我可能让你心累了,但是能不能别推开我?我爱你!”康剑抚摸着她的小脸,眼中有水汽模糊了视线。
  白雁死命地咬着唇,腿微微有些发抖,心软得像快浸了水的丝绸,轻轻一拧,能挤出水来。
  她张了张嘴,“我……”
  康剑一抬手,阻止了她,“白雁,如果你真的不能容忍我的过去,也不相信我能给予你的未来,那么,你只要说‘康剑你走吧,以后见面咱们就当不认识’,我马上就走。以后万一见了面,我只会礼貌地向你点点头,绝不上前打扰你。”
  白雁愕然地看着康领导,张张嘴,变换了无数口型,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她的本意就是要惩罚一下他,让他痛个够,然后刻骨铭心,不再重蹈覆辙,事情怎么会变味成这样?
  康剑依然步步紧逼,态度凛然:“想好了吗?想好了就说吧,你要是不说这句话,我就当你同意我做你的老公,我就会与你纠缠一辈子,我给你十秒钟时间,十、九、八、七、六……”
  白雁眼睛睁得溜圆,无名火突突地冒起,谁怕谁?
  恶向胆边生,她昂起头,身子因气愤晃了下,康剑急忙往前迈了一步,嘴里都没耽误说“五、四……”,这让白雁更加愤怒了,她一把拨开他的手臂,伸手指着他,可是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她记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三、二……”康剑的眼睛里渐渐盛满了笑意,这笑容晃得白雁怒气中烧,他一个不好好悔改的康领导,大半夜的居然给她玩倒计时?
  哼!!
  “康领导,你……”白雁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康剑已经飞快地喊完了“一”,伸手一把就将白雁紧揽在怀中,不假思索地低头吻她,“;老婆……谢谢你!”语音哽咽。
  白雁不知是气晕了头,还是因为她感觉到他落在她唇角的一滴咸湿,忍不住鼻子也一酸,眼泪就一点点落下来,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康剑得到这样的回应,瞬即把她抱得更紧。
  突然,白雁抬起泪眼,抓过他的手狠狠咬下去。康剑一愣,却没抽缩,任她在手背上咬出两排密密的牙印。
  “以后还敢不敢用这手拿人家的钱了?”白雁抬起头,恶狠狠地问。
  康剑还没回答,她又对着他的心口击了一下,“以后还敢不敢花心了?”
  康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我最不敢的就是失去你,那样,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白雁噘着嘴,郁积了一肚子的疲累奇特地泄没了,但仍凶巴巴地瞪着她,“现在知道这世上谁最好了吧!以后还让我担惊受怕吗?”
  康剑有点抓狂,如果能像《画皮》里那样,一伸手就把心能掏出来,他一定要让她看看。他相信,那上面很羞窘地都写着她的名字。
  “老婆,我们还要继续在这站着吗?”他轻叹一声,不舍地把她抱得严严实实,想捂暖一点。
  “不然还能去哪里?”她嘟哝了一声,乖巧地让他抱,偷偷地嗅着他温热的气息,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各自闭上了眼,终于有了一个你情我愿的缠绵之吻。
  “啊!白雁?”下楼聊天的同事上楼,一眼看到白雁被一个男人抱着压向墙壁,以为是不法分子,吓得大叫一声,瞟到走到尽头有个扫把,抄了就冲过来。
  “你……快松开白雁?”
  康剑苦笑,无奈松开白雁,扭过头。
  “康……市长。”同事脸都羞红了,再看白雁,唇艳腮红,一副刚恩爱过的娇羞,“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你们继续,我闪人。”
  同事急忙转身。
  “他要走了。”白雁推开康剑,喊住同事。
  康剑瞪她一眼,十几天没抱到老婆,这一点点怎么能弥补相思?
  白雁假装没看见,理正护士帽,拉好衣服,“我在上班呢!”很敬业地站直了,“你……去酒店陪你爸妈!”
  “我……”康剑无奈地闭了闭眼,“那好吧,我回家!”
  “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你们夫妻大团圆,我绝不上来打扰你。”康剑走后,同时很过意不去,对着白雁一个劲地道歉。
  白雁摇摇手,跑向落地窗,看着楼下,康剑拖着长长的身影,边走边扭头回看,很恋恋不舍。
  她捂着嘴,想笑,笑意没展开,泪就下来了。
  能看着他在你眼前晃动,哪怕惹你恼,惹你烦,惹你厌,可是,这种感觉很好!
  九十五章 二万里海底的冷暖(一)白雁的同事真是个大嘴巴,第二天一上班,就把昨晚康领导如何抑制不住思念,大半夜,在走道上,差点与白雁上演限制级的一幕,绘声绘色地向别人都描述了一遍。
  同事们先是拿白雁开涮、调侃,直到把白雁羞得两只耳朵都红通通的才罢休。然后大家一想,康领导平冤昭雪,两口子又爱火重燃,这除夕夜怎么也不能安排白雁值夜班了。热情的人都爱成人之美,手术室的几个护士凑在一块商量,春节几天长假,大伙轮流值班,让白雁好好地度过蜜年。
  于是,午饭过后,白雁就被同事们给哄出了医院。
  除夕的下午比平时冷清许多,有些商场也早早地关门,只有公车一如继往地按时按点。
  白雁习惯地掏出手机看时间,想着这两天泡在医院中,家里什么都没准备。上午,康领导没有一通电话,她估计是陪康云林夫妇回省城了。一个人的春节,无所谓吃什么,没有特别的意义,白雁其实更愿意呆在医院中。公车到站,车里面只有几个人,白雁挑了靠窗的座位,刚坐下,手机响了。一看号码,白雁笑了。“柳晶,春节快乐,恭喜你新年发大财、桃花朵朵开。”柳晶哼了一声,“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接到你的电话了呀!很想我吗?”“切,少臭美,谁想你了。”柳晶也咯咯地笑着,笑声停止,她轻轻叹了口气,“雁,我都想回滨江了。”“怎么了?”
  “李泽昊现在我家,他爸妈也在,原先另我们介绍的那个阿姨也来了,带了一大推礼物,我着烦,一个人跑出来了。”.
  白雁兴致勃勃,“李老师悔改得很有诚意么!知道怎样擅于利用人脉,到底是知识分子。你要敞开怀抱,接受他回归吗?”.
  “不告诉你。”,柳晶没好气。
  “嘁,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左右矛盾,身心煎熬,情同鸡肋,不然就是你心系别处?”
  “雁,你说我该怎么办?”,柳晶不抵抗了,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无助。
  “问自己的心呀!如果你能彻底忘记他曾经犯的错,就好好开始。如果这事在你心中烙了印,用刀割、用火烤,你都忘不了,那就态度坚决一点。”.
  “我想我是怕了,总是忘不了那时候,他怕我伤着伊桐桐,紧紧地把她护在身后,那一幕想起来,心就疼得象在绞。他撞了南墙,才回头。如果没撞着,我想他们现在一定不知在哪个地方卿卿我我呢!”.柳晶又叹息,语气幽怨、哀伤,“我爸妈都劝我原谅他,说毕竟认识十四年了,知根知底。他犯过一次错,以后肯定就不会再犯了。”
  “花心又不是出麻疹,出过一次,终生免疫。”,白雁笑了。“就是,所以我心里面才堵堵的。”,“柳晶,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你,但你要郑重,不要勉强自己。”.白雁弯起嘴角,看到公车停在家乐福超市,握着手机下了车,“你有没收到拜年短信?”
  “有呀,护专的同学发了许多。怎么了?”.
  “我今天收到简单给我发的一条,好逗,你有收到吗?”
  柳晶突然在那边直吞口水,期期艾艾的,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没有,我就转发给你。”.白雁很热心。
  “不要了,我有。”.而且不止一条,从她回老家过年时,简单差不多每天都会给她发十多条短信。
  “你有就好。小简秘书人挺可爱,不过情感迟钝,要多点耐心。好啦,不说了,我要进超市扫荡去。”.
  白雁笑盈盈地挂上电话,她就猜到柳晶这么心乱如麻地打电话向她倾诉,不只会为李泽昊,简单不经意间,扰乱了一地春水呀!能够说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能够抢走的爱人,便不算爱。爱的不够,才借口多多。柳晶小姐,心里面怕是已有选择,现在只不过需要另一个人的鼓励罢了。白雁拾了一堆车的东西,从民生用品到零食、蔬菜、肉鱼,装了四大袋,足可以在豪宅个十天半月,这才结账出门。东西太多,上不了公车,她只得打车回家。过年,的哥心情也好,车一直开到楼梯口,白雁把袋子拿下,刚付完车资,听到手机又在包包里叫个不停,她任纸袋横七竖八地歪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喂?”
  “丫头,干吗呢,这么气急?”.陆涤飞亲昵地问,低哑的嗓音如同趴在她耳边吹气。
  “腾出手接你电话呀!陆市长,过年好啊!”.
  “听到你这样的称呼,我觉得过年一点都不好。”.陆涤飞很受伤地抱怨,“.说过一万遍了,叫涤飞!如果你偷工减料,叫声飞,我也能承受。”.
  白雁呵呵地笑,不接话。
  “知道我在哪?”.陆涤飞逗女孩子向来是高手,从来不会冷场。“省城!”
  “不,在床上。”.陆涤飞的声音又低了几度,近似呢喃了,“晚上要出去吃年夜饭,不知闹腾到几点才能回来,我先补个眠,突然就想你了。明天,冷,也是明年了,我回滨江,接你去江心岛放烟火。”.
  “我这人做事没计划,你别给我压力,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白雁嘻嘻哈哈。“你…和康剑见面了?”.陆涤飞话锋一转。
  “嗯,见到了,和你说的差不多,精神不错。”. “就这些?”
  “你要我向你描述细节吗?”,白雁俏皮地仰起头。
  陆涤飞闷闷地说道:“不要了。丫头,我可不是金刚,你别太伤我的心。””
  “陆市长,你看亦舒的书吗?””
  “不看。”,小女人看的书,他才不看。
  “嘿嘿,她有的话很有哲理的。她在《绝对是个梦》里写道:如果爱一个人,千万不要与他同居或是结婚。维持一个辽阔的距离,偶遇,可以爱慕的目光致敬,轻俏温柔,不着边际地问:‘好吗?’一年一次已经足够。陆市长,这样与你隔着长长的电波讲话,感觉很温暖。明年见!”
  她吐了下舌,然后不等陆涤飞道别,就挂上了电话。
  陆涤飞那样的公子,多的是女人前赴后继地倒追。即便他主动追求的,也不会多费事。白雁相信,她要不是康领导的某某,陆涤飞正眼都不会看她。所谓心动,可能还是对着康领导来的。陆涤飞很聪明,被她这样一次次暗示回绝,他很快就会停下脚步。
  陆涤飞其实并不算坏。官场如战场,玩的就是心计和权术。白雁呼哧呼哧地拎着四个袋子艰难爬上楼,刚想挪个手出来找钥匙,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有说话声。麻雀也有个年三十,她不会这么幸运地再次与盗劫犯不期而遇吧。白雁本来一口气上楼,很是气喘,现在一惊,更是脸红心跳,用脚悄悄地推开门,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油烟机轰隆作响,油在锅里炸的啪啪的。
  “小康,把丸子在掌心里团一团,揉成圆的,沾点淀粉,看到锅里油沸了,然后把肉丸子轻轻放进去,过个三十秒,用筷子推一推,别沾在锅上,等到颜色脱黄,夹起来放在碗里。嗯,嗯,对,就这样。””
  白雁惊愣地瞪大眼,这声音怎么听着象是对门的陈大婶。她搬到这里后,和邻居们很少往来。对门陈大婶的儿子在菜场卖菜,她在家带孙子,非常的热情。与白雁在楼梯口碰过几次,见了面就问寒问暖的。有时白雁门敞着,她也会过来串串门。她怎么会在这里?
  “啪!,”手里的纸袋太沉,从手里滑落在地,声音惊着了厨房里的人。
  “白雁回来啦!”.陈大婶先走了出来,后面站着康领导,灰色的羊绒衫,笔挺的西裤,腰间搞笑地扎着一条碎花的围裙,手上滑腻腻地握着肉末。
  “小康,那我回去了,白雁很会做菜,我不要在这班门弄斧了。”.陈大婶微笑地擦了把手,对着白雁打起道,“你可真是为难小康,到现在才回来,他都忙了大半天。,”
  白雁一脸震愣.直直地站着,连和陈大婶打招呼都忘了。她整个脑子 象停止工作,一片模糊。
  “还傻站着干吗?快来帮忙,你看锅里油都在沸了。”康剑催道,先转身进了厨 房。
  白雁象木偶似的,机械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桌上,再一一收拾好。抽 空,她扫视了一下室内。屋子彻底清扫过了,沙发上放着对联,卧室的床头柜前多 了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柳编的果筐里装着红彤彤的苹果和 橙子,旁边放着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和蜜饯。
  她又缓缓走进厨房,灶台边林林总总摆了几只盘子,虽然蔬菜切得有粗有细,极 不规整,虽然鱼煮得象头尾分离、肉丸子炸得有焦有嫩,但份量很多、样式很繁。 她抬起头,看着在油锅着忙乱的俊伟男人。
  许久,她慢慢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头搁在他的后背上,象考拉一般随着 他挪来挪去。
  “怎么了?很累就先去睡一会,我弄得差不多喊你起来吃年夜饭、放鞭饱。”.康领导柔声说道,又有几个肉丸焦了,真是挫败。“我以为你回省城了。”她喃喃轻道。“我哪敢呀!现在又没权又没钱,还有前科,我只能留下来以身相许,来报答老婆对我的不弃之恩。”康剑扭过头,手抬得高高的,轻啄了下她的唇,然后一点点深入。白雁双手不知不觉攀上他的肩膀,仰头回应这个缠绵热烈的吻。锅里啪地炸了一下,康剑苦笑地松开她,继续面对一锅沸腾的油,她仍挂在他的后背上。“你要报答的人不是我一个。”她嘀咕了一句。“我知道,还有陆涤飞。”他挑了下眉,“这份情,不会欠太久的。”白雁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领导,你为什么没问我收条和捐款收据九月份就有了,怎么到现在才拿出来?”.
  康剑笑了,回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子,黑眸深了几许:“需要问吗?”.如果她少爱他一点,也许就不会这般煞费苦心了。十多天的双规,这样的惩罚对于他来说,太轻,太轻。
  她爱他,爱得如此深重,如此绵厚,如此谨慎,生怕他不能吸取教训,又不舍他受太多的羞辱。
  “不需要。”.她撒娇地踮起脚,吻了下他的额头,这才回房换衣服、帮着做饭。
  肩上的、心上的,所有压力全斜去了,从此以后,天掉下来,她就蜷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由他顶着。
  年夜饭很丰盛,就是味道有点奇怪,大概做饭的人有点心不在焉,幸好没人计较这些。开了瓶红酒,两个人坐下对饮,白雁喝得小脸象桃花似的,白里透红。
  电视里,春晚开始了,花团锦簇,祝福不断,两个人手机叮叮咚咚响着,是拜年短信,两人也不看,收好碗筷,就相拥着站到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烟火如繁花怒放。
  阳台超小,两个人站着,显得颇为挤迫,康剑将白雁搂得紧些,“.以前觉得这公寓小得象个巢,现在才知巢有巢的好处,很适合两个人拥抱。”.
  这个说法让白雁伏在他杯中大笑。
  笑时,外面刚好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两人的说话声都淹没了,等炮声停止,康剑听到白雁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很轻。
  “领导,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除夕。,”她仰头看着他,秀丽的面孔上深情温柔而幸福,两个人贴的很近,她的呼吸暖暖地触到他的唇,目光涣散,撩动着他的心。他的心一紧,心疼地抱紧她,“今年是我一个,明年陪着你的是一大家子。”他低语,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嗯了一声,却是似听非听的样子,直起身子,康剑只觉得她的嘴唇带着凉意隔了毛衫印在他的胸口处。他低头正要说话,白雁突然攀住他的肩,仰起了头。康剑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栗,他抱起她,走向卧室。她带点凉意的手从他的腰间探入衣内,摩挲着他坚实的身体。他全身热量叫嚣着上涌,竟然有片刻大脑空白,随即身体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仿佛有火焰在倏忽之间点燃,两人交换着一个绵长炽烈的吻,手指焦灼地探索着彼此。她推推他,指向床头柜。他摇头,在她耳边几乎低不可闻地说:“我要没有一丝阻挡地感觉你的湿润和滚烫……”他狠狠吻住她,解脱着两人之间最后的羁绊。烟火再窗外把夜空点的通明,明亮的光线下,她长发散在枕间,秀丽的面孔有异样的生动。
  在爆竹声中,她带着呜咽,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仿佛是在恳求,又仿佛是一种鼓励,两人共同攀上巅峰,那样的迸发似乎夺走了她的全部力气,她失神地伏到他身上,他板起她的脸吻她,可以看到有泪光在她眼中流转,终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小雁,弄疼你了吗?””他温柔地吻去那一粒泪。
  她摇头,重新伏到他肩上,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两人长久这样抱坐着,他摸到她的背部细致光滑的皮肤在空气中有点发凉,嘴唇干干的,“我去倒点水。,”他掀开被子,她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不,康剑,别离开我。,”
  那样脆弱、无助的声音,直直送入康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微微有些失神。
  可以说,他没看过白雁的这一面。
  两个人的感情历程,在一开始,他以为他是强势的。在他的强势面前,白雁并没有受宠若惊、患得患失,她用一颦一笑,或娇或嗔,轻易地就反弱变强了。
  有句话说得好,在感情的战争中,先动心的人先输。
  他输了,输得心甘情愿。
  强势的白雁在他的面前,让他感觉有点挫折。仿佛有他没他,对她并不重要。后来,一步步地走来,他才察觉到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意。但白雁太独立、太擅于自我保护,即使在他被双规时,她都能慌而不乱地处理一切,直到他平安着陆。
  只不过是一顿拙劣的年夜饭,只不过是相拥着看窗外的烟火,只不过是久违的一次欢爱,她突然柔弱得像个胆怯的孩子,对他生出不可思议的依赖。
  这是否说明在她的生命里,她已是不可缺席的那个人?
  他重新回到床上,抱过她,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胸口处,他的下巴贴在她额头上,双臂牢牢搂着她。
  “好的,我不走!”他哑着嗓子。
  电视里,本山大叔正用他特有的幽默把春晚推向了一个高潮,白雁把头抬高了一点,跟着笑了笑,然后倒下身,又窝在他的颈弯处。
  接着,钟敲响十二点,新春到了,窗外,烟花、爆竹竞相炸起,震得小公寓的墙都在嗡嗡回响。
  “小雁,过年好!”康剑低头啄吻了下她的唇。
  “过年好,康剑!”白雁回应着他的吻。
  康剑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以后,不再叫我领导了吗?”心里面因为白雁改口的称呼偷喜着。听她喊“领导”虽然亲昵,但觉着隔了一层。连名带姓的喊“康剑”,如同其他夫妻一般,这样才家常。
  他变换了下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鼻息一下一下温热地喷在她的皮肤上。
  “我有看过一个调查,说丈夫惧内的家庭才能幸福恒久。所有我决定,从此以后,在家里,还是我来当领导。”她俏皮地微微扬起头,嘴唇顺着他的颈项向上,贴到他耳边。
  这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玩笑。康剑却因为里面出现的“丈夫、家庭、幸福恒久”这几个词有点小小的激动。
  “那领导在新年下达的第一个指示是?”
  “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拜个年。”白雁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给他。康剑留下来陪他过年,她不清楚康云林夫妇是回省城了,还是去了北京老家。
  康剑看着白雁笑,真的拨通了电话。
  “爸爸、妈妈,过年好!我和白雁祝你二老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和和美美。”
  白雁蹙起眉头,还领导呢,拜个年这么俗,说的全是套话。
  “好的,工作定下来之后,我回省城看你们。”康剑合上手机,“我们也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白雁别过脸,低下眼帘,“她要睡美容觉,别打扰她。我昨天有给她发过短信。”
  “那好吧!”康剑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外面的爆竹声渐弱,天地间终天有了片刻宁静。
  床头灯熄去,两个人躺回枕中,白雁在他怀中把自己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
  其实,她不是多疑。康剑没有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拜个年,她就猜出来康云林夫妇对她还是不能接受。但她无暇顾及这些了,原谅她的自私吧!
  “康剑,明天,哦,是今天了,我要睡到自然醒。”她嘟哝了声,抱紧了康剑,再没动弹。
  不一会,康剑就听到她熟睡的呼吸声,疼惜地吻了吻她的发心,跟上她的节奏,也有了一点儿朦胧的睡意。
  康云林和李心霞是除夕的早晨离开滨江的。两个人因为康剑这次有惊无险特别兴奋,嚷着要回省城好好过个年,大宴亲朋,然后一家三口在初五再去北京看外婆。
  滨江市政府给康云林夫妇安排了辆商务车,陆涤飞一同坐车回省城。
  康剑在帮父母退房时,听大堂经理说白雁已经把房费结清了,他没多说,只是笑了笑。
  “剑剑。”李心霞刚才在房间里听康剑说要留在滨江过年,心里面就酸溜溜的,“你真的不陪爸妈过年吗?”
  康剑推着轮椅,歉意地点点头,“妈妈,就今年不陪。以后每一年我都会早早回家陪着你。”
  李心霞红着眼眶,不甘心地埋怨道:“你就不要骗我了,在你心里,她比妈妈重要。”
  她,就是白雁。李心霞仍不愿意提她的名字,但口气不像从前那般仇视了。康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她和康云林细说了一遍。两口子对坐着,半天没说话,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
  “妈妈。”康剑欠下身,看着李心霞,“不是因为她为我做了什么,我要知恩图报什么的。我是为自己着想。过了年,我三十一岁,我不能再错过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了。说实话,我有点底气不足,我要守着她,有人已经发现她的好,我真怕她被别人抢走。妈妈,你真疼儿子,就替儿子着想。”
  “她能有多好,大不了以后我们在物质上弥补她。”李心霞瞪了康剑一眼。
  “她有多好,妈妈和她相处过,最清楚了。”康剑笑了,没有多争辩。他了解李心霞倨傲的个性,哪怕她心里面接受了白雁,但在行动上绝对不会妥协。凡事,都需要个过程。
  “心霞,我们走啦!”康林云站在车边,回头喊道。
  康云林对于康剑留下来过年,没多大反应,只是拍了下康剑的肩膀,说了句,她们是不同的。
  康剑笑,“是呀,一点都不一样。”
  陆涤飞坐在车上,看着康剑,脸色则有点阴沉。
  “轰!”又是一枚烟花在窗外炸开,隔着窗帘,把卧室都映亮了。
  亮光中,康剑看到熟睡的白雁呶了下嘴,松开他,翻过身,习惯地朝里蜷缩着身子。康剑从身后揽紧她,让两人之间贴得密密实实。
  大年初一,两个人在床上赖到九点多。洗漱好,白雁按照滨江的习俗,做了二碗汤圆。康剑有些吃不来甜糯糯的汤圆馅,可过年图喜庆,不能不吃,他艰难吞咽的样,惹得白雁捂着嘴,大笑不已。
  这一天,两个人如同两只慵懒的猪,围着电视,不是吃,就是睡。
  康剑觉得失马的塞翁真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大哲人。这次双规,不仅为他彻底看清了白雁的心,还为他爸妈接受白雁打开了一道门,同时,他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七天长假。
  共产党是个把形式主义执行得非常彻底的党派。
  不管他是康市助,还是康市长,春节期间,一定是要在各个部门、企业、农村,每天穿梭不停的百年,根本挪不出时间陪家人的。现在都好,脚上穿着毛绒绒的拖鞋,嘴巴里嚼着老婆炸的熏鱼,懒散地坐在沙发中,怀里抱着老婆,随时能为所欲为。
  蜜月也不过就这样了。
  第二天,太阳罕见的好。康剑催着白雁起床,说要出去逛逛。
  逛街白雁最开心了,但在出门时,她很严肃地交待康领导,现在我们有点穷,不属于中产阶级了,花销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衣服,可以尽情地试,仅此而已。
  康剑温和地点点头,“行,老婆的话就是真理,我服从就是。”
  现在人对过年的意识没从前那样浓重了,大年初二,街上大部分的超市、商铺都开门了。游乐场里人最多,卖气球、糖葫芦的生意最好。
  两个人牵着手,随意地走,白雁走到一家冰淇淋店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康剑,我们偶尔也可以奢侈一下的。”她说道。
  康剑扭头看了看冰淇淋店中出出进进的情侣,再看看橱柜里一桶桶五彩缤纷的冰淇淋,拧起了眉头,“你不会想吃冰淇淋吧?”
  白雁弯起嘴角,两只可人的小酒窝闪呀闪的,“康剑,我们好有灵犀。”
  “不行,你胃不好,现在是冬天,会冻伤胃的。”康剑一口拒绝。
  “所以说才偶尔奢侈一下。过了年,就是春天了。”
  “温度还是冬天。”
  白雁噘起了嘴,竖着一根指头,“康剑,今天过年,就一次,我想吃,好不好?”
  康剑闭了闭眼,“真的就一次?”
  白雁用力点头。
  康领导只得妥协地掏出钱包,走过去。
  “我要香草的,两个球的那种。”白雁在后面喊。
  康领导回过头,凶狠地瞪着,转过身时,对店员说道:“请问这个冰淇淋能不能加热下?”
  店员嘴巴半张,眼睛直眨。她听错了?冰淇淋加了热还叫冰淇淋吗?那应该叫奶茶?
  “真好吃!”白雁笑眯眯地舔着冰淇淋,眼睛乐得成了一条缝。康剑实在无颜和一个手上拿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并肩偕立,看到前面是二手车市场,说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吃完了过来找我。”
  白雁看里面像是不少人,大过年的,大家都挤到一块卖旧货呀!
  “好的!”她怕冰淇淋一不小心沾到人家的新衣服上,乖乖地立在街角吃着。
  滨江的有钱人很多,车开个一两年,就要换。二手车市场一向是很活跃的,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二就开张。一些刚会开车的年轻人、家庭妇女,怕技艺生疏,不敢开好车,通常爱到这里淘辆喜欢的两手车开开。
  康剑看了几个车位,车都是八成新,注意保养能开个好几年呢!他走几步,回头看一下,生怕白雁一会进来找不着自己,视线随意地瞟着,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突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张惊愕的面容。
  在这个市场,和伊桐桐不期而遇在红色跑车前,康剑不要多想,也知道她怎么会没回家过年,而出现在哪里了。
  伊桐桐本能地挪开视线,有些慌张地想找个地方躲避一下。怎奈这里就是一个大平台,除了人和车,没地方能遮掩。
  她没办法,只得抬起头,肌肉紧绷,神情冷漠。
  她听说康剑没事了,可是她却因为这事在学校没办法立足。校长在放寒假前,对她说,她一个艺术学院的高材生,在这里教美术,太屈就,年轻人要有抱负,美术不比其他课程,在学期的延续性,她随时都可以离开,学校不会要她付违约金的。
  她不傻,当然听得出校长言下之意。她哪是什么高材生,而是学校不能容忍有一个被某高官包养的“情妇”做老师。
  被某高官包养……伊桐桐第一次在厕所里,听到同事这样议论她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李泽昊把她视同瘟疫一般,彻底和她脱离了干系,他现在是被同情者,不再是陈世美了。寒假前教室聚会,她听到他兴奋地和其他老师说,明年,他要装饰公寓,然后结婚。
  年底,开床上用品店的舅舅找到伊桐桐。店里没了华兴的照顾,生意一落千丈,收益不抵房租,他准备把店关了回老家。
  伊桐桐觉得自己也只有走了。
  被康剑看到自己卖车,伊桐桐有一丝羞窘,但同时也有许多怨恨。要不是这个男人,她在呢么会来滨江,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往事不堪回首!!
  康剑平静地看着她,疏离地眨了下眼。
  “我为你承受了那么多,这些应该是我的个人财产,我有权处置。”伊桐桐见他不开口,沉不住气的声明。
  康剑淡淡一笑,又回过头看,白雁在不远处东张西望。
  “过年好!我爱人在找我!我过去了!”他摆了摆手,穿过人流,朝外走去。
  “我找了你很久,你躲哪儿了?”白雁看到康剑,娇嗔地挽着他的胳膊,问道。
  “就随便看了看,没意思,我们走吧!”
  “我还以为你要送车给我呢?”白雁戏谑地挤了挤眼。
  康剑面容有一丝暗红,“穷人哪买得起车呀!我带你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身影远处,伊桐桐定定地看着,眼一眨不眨,然后,叹了一口气。
  从第一次在酒店见到白雁,到现在,她算明白,可能白雁才是康剑最合适的女子。换作是她,她是没有能力承受这个她一直看不透的男人。
  以前,她真傻。
  “这不是旧城吗?”
  白雁站在一幢幢新建的高楼间,纳闷地看着康剑。说起来,这建筑的速度真快,有次陪冷锋来看房,路遇康领导,那时土建刚开始不久,几个月一过,许多楼都封顶了。
  工地上除了几个留下来看守物资的工人露个小脸,一眼看去,找不着其他人影。康领导这是要慰问谁呀?
  康剑深呼吸,眼神突然变得很深远,“我来滨江工作几年,事情做得不少,但只有旧城改造这个项目让我有自豪感。记得为了让这个项目获得审批,我跑北京,跑省城,一趟又一趟,准备的资料堆得象山似的。项目审批下来后,又到处争取资金,找银行批贷款,陪人家喝酒喝到胃出血,大半夜的送去医院急救。但真正动工时,拆迁工作难于上青天。因为拆迁人员疏忽,毁了几棵百年老树,出了人命,差点让整个项目付之东流。幸好,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它就象是一个怀孕十月的孩子,我终于看到它的面容。我想再过一年、二年,它会成为滨江一道非常壮丽的风景线!
  他的口气并不如他所讲的话那样激动,反而有点惋惜、遗憾,白雁看着他,“.干吗这样感慨?难道你以后看不到吗?”康剑微微一笑,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挪向白雁,“小雁,我可能要错过它成长的过程。”
  “你干嘛?”白雁愣住了。康剑牵住她的手,两个人在高楼间慢慢地踱着,“我一个人在余州时,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会犯这样可耻的错误呢?答案就是我的仕途走的太顺,一个和我同样学历同等年纪的普通人,想坐到我现在的位置,至少得奋斗十年或者二十年,还要他有人照应。没有付出努力,怎么会珍惜手中拥有的一切呢?所以,我想,要求到基层去锻炼!小雁,我要做一个值得你爱的老公,让你尊重而又自豪的老公,不是因为我是某某人的儿子,不是因为我是吸纳在是什么什么长。”白雁被他的话惊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一些。康剑抿了抿唇,笑了,“我们可能会有小小的别离,但我以后还是会回到滨江的。
  能忍受我不在你身边吗?”.
  “我说不能,你会改变主意?”.白雁问道。康剑摇头。
  白雁环抱住他的腰,“罢了,你想好了,那就去。我就当晚几年才认识你。,”语气间有些浅浅的惆怅。
  康剑板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其实也不要忍受得很厉害。一周,我可以回来住两天。”,“呃?那个基层是?”,“一上班,我想我的工作可能会有新的安排。我会打报告,要求去云县任职。”,“云县?为什么偏偏是云县?”白雁讶然。
  他低头看着她,笑着说:“云县是你的老家呀,我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白雁的眼圈一红,低声嘀咕了一句:“那儿我已经没有家了。”.自工作后,她哪一年回家去过?
  “我在那儿,你不就有家了。”康剑不舍地将她更紧地搂到胸前。
  他知道白雁对云县很怀念,因为商明天的缘故,白雁在那里有许多美丽的回忆。可是白雁现在回不去了!
  他去云县工作后,白雁可以去看他,他会带着她去把以前的回忆重温一遍。而且,他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到白雁的亲身父亲。白雁没提过,但他知道白雁心里面对父不祥很难受的。
  白雁小时候失去许多,他想一点一滴地帮她找回遗失的一切,让白雁在听到别人说起父母时,再不会傻傻地羡慕说:“.真幸福!”.
  “你是不是要我也把工作调回云县?”.白雁窝心地伏在他怀中。
  “不要。”康剑温柔地摇头,“你就呆在滨江,努力地筑巢!”.
  “筑巢?”白雁不懂。你有没有发现那个租处的墙其实是不隔音的,我晚上抱你时,都要压制着声音。以后小别胜新婚,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白白让人家听去,多可惜呀。小雁,我们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笑着用鼻子蹭她光洁的额头。
  白雁脸红了,“以前的房子抵押了。”
  “以前我们是仇人,那个不算是家,现在我们是夫妻,一起住的房子才叫家。”康领导被老婆调侃的皮厚厚,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就在这里,我们订一套房子,好吗?我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可能没办法一次性付清房款,但你和我的公积金加起来,可以付个首付,然后我们慢慢还房贷,辛苦几年,就会好起来的。”
  “其实也没有很穷,你的卡和存折,我都没动。我还可以每周出去接私活。”
  康剑脸一下黑了,“钱,我会赚,你不要到那新。你不准和那个医生鬼鬼祟祟地出去。”
  “明明光明正大的。”白雁翻了个白眼,“.我付出劳动,才拿到报酬,不是白拿。”
  “那也不行。如果你不听话,我……”“你怎样?”
  “我就日夜奋斗,早日在你肥沃的土壤里种出一大片胡萝卜,看你还敢乱跑。,”
  “康剑,你疯了。”白雁忙看看四周,察觉没人听到,一颗心才放下来,但脸刷地红如晚霞。
  “老婆,我说的可是真话。你不会让几百里外工作的老公整天提心吊胆、不能专心工作吧?”
  白雁低低的“哦”了一声,不情愿地点点头!“乖,那我们去看房!听说江景房卖得很不错,看看有没有我们喜欢的房型。”,康领导心花怒放,拖着白雁往里走去。康剑的工作态度是雷厉风行的。
  初七一上班,市政府圈班子,按照惯例开个碰头会,在会上,把今年的工作计划传达一下。陆涤飞现在就任城建市长,康剑的工作就要调整。丛仲山还没开口,康剑郑重地把申请报告递给了他。
  丛仲山扫了一眼,一震,没多说,把报告往文件下面一塞,没提一句,继续开会。
  会议结束,丛仲山让康剑随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康剑等了五分钟才过去,在走廊上遇到秘书们在为陆涤飞整理新办公室。陆涤飞在接电话,眼风扫到康剑,合上电话,迎过来。
  “你可真是个实干家,一上班,就折腾什么宏伟计划?”,康剑笑笑,知道他是惦记上那份报告了,“没什么计划,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决定从头来起。陆市长,这个舞台现在属于你了。”.
  “你说什么赌气的话?”.陆涤飞眯起了眼。“我家白雁又没老,不知怎么也会很唠叨,天天在我耳边说,看到陆市长,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下。我在余州时,陆市长对她很关心,对我的事,也是前前后后的操心。我说向陆涤飞说谢谢,等于是侮辱了他的诚意。他这么帮我,就是想和我再次站在一起,凸显他的超群、卓尔不凡。少了我这个对手,他会很寂寞。在这个舞台上,我已经输了。那么我就只能重新找一个舞台。”陆涤飞古铜色的皮肤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有点薄怒,“你能保证你下次就会赢?”“实话说,不能。”康剑笑道,“但只要手中握有机会,我就努力争取赢。涤飞,你别松懈哦。”“你要的战果是女人还是位置?”陆涤飞问。“要么不战,要战,我二者都要。”康剑抬起眼,双目炯炯,声音一低,“但我认为我们最好把战果只定为位置。我和白雁不久就准备复婚了。”.陆涤飞瞪大了眼,“不可能。”.
  “我们彼此相爱,复婚是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可惊讶的。”.康剑微笑如风,“你忙着,我去丛书记办公室了。”.
  陆涤飞拿出手机,就给白雁打电话。这丫头这几天表现是有点异常,除了发了条拜年短信,然后音讯不通了。
  电话没人接听。难道在手术中?陆涤飞脸一下罩上了寒霜,他没想到康剑会来此一着。他本想向丛仲山提出康剑以前分管城建,现在让康剑来给他当助理的。他到要看看做了他的助理的康剑还怎么端个一本正经的架子!
  好了,康剑以退为进,转移阵地,让他措手不及。现在,陆涤飞有点不能确定,在城建市长选举这件事上,真正的赢家到底是谁了。
  “康剑同志,你在向我耍孩子脾气吗?”,丛仲山捏着报告,拍着桌子,怒吼道,“你被双规,是省纪委和检察院插手的,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能力有限。你是我的下级,看着你那样,我也心痛。现在都过去了,你应该振作起来,好好工作。可你却说要调去县城任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常识你不懂吗?不要胡闹,回去给我工作。”,康剑也不紧张,轻轻一笑,“丛书记,我不是耍脾气。我是经过深刻思考后,才做的这个决定。其实,真正想为老百姓做实事,并不一定要坐什么位置。”.
  “难道在市长助理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做实事?”.丛仲山拧着眉头,从眼帘下方看着康剑,“你是读书人,没去过最基层,那儿的工作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我觉得在基层工作就象是一个技工的实习期,虽然生疏,但慢慢地就会熟练起来。熟练之后,就能胜任重要的岗位了。”.
  丛仲山没说话,看了他好一会。“康剑同志,这可不是儿戏?”.康剑闭了闭眼,“我知道!”.丛仲山揉着额头,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再考虑考虑。”康剑走了出去,回到办公室,简单一脸紧张地跑过来。“康助,你真的要调走吗?”“这消息传的真快,”康剑笑了,“有这事。”“那我把手头的事这几天整理整理。”“你整理干吗?你的工作不会因为我有任何变动的。”“康助,你不需要秘书了?”“需要呀,可是你在这儿工作的好好的,没必要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我觉着我现在年轻,呆在机关里,人会没有斗志。我也想下去踱个金,日后弄个小官当当。”.简单抚抚头,有点不好意思,“康助,你能不能帮个忙,带上我一同走?”
  康剑忍俊不禁,“如果你坚持,那我努力吧!”.
  简单激动地直乐。一出了办公室,忙不迭地就拿起手机拨号。
  看到屏幕上显示接通的画面,他深呼吸,声音一低,“柳晶,回滨江了吗?嗯,晚上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不然以后想碰到不知什么时候了。”
  柳晶是昨天和李泽昊一同回滨江的。李泽昊的寒假还有好几天,但她爸妈说女孩子一个人坐车不安全,让李泽昊和她一起走。
  柳晶对着爸妈翻翻白眼,这担心会不会太晚。想当年,她在滨江读护专,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次不是一个人拖着个大包,坐五六个小时的车。那时不担心,她现在二十五岁的高龄了,反倒担心起来,不把人家大牙给笑掉了。
  爸妈那颗司马昭之心,柳晶很明白,心里面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个假期,就除夕那晚,李泽昊呆在自个儿家,其他时间全泡她家了。她对他冷冷淡淡,他说什么她都不接,天气好就出去找同学玩到半夜才回来。
  不得不说,李泽昊这次诚意很真、耐心十足。不管她摆什么态度,他每天满面春风地按时过来报到,看着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神情。
  柳晶心里面烦疯掉了,这种烦又吼不出来,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将自己捆绑着,让她窒息。
  她没戳穿爸妈的谎言,一车子三四十个座位,花了钱,谁都有权上车。
  李泽昊自然坐在她身边,一会儿给她削苹果,一会儿给她拿零食,随身还带着本房子装潢的书,翻一页,询问下她的意见。
  柳晶自始自终没说话,心里面泛滥着苦涩。以前,两个人一同坐车时,李泽昊坐上车就呼呼大睡,她照应着行李,车中途进服务站休息,她下去给他买热饮、点心……现在,两个人的角度掉了个。
  这算苦尽甘来吗?
  一个人的珍贵为什么要经历心痛如割之后才体现得出来?
  柳晶闭上眼,抑住发红的眼眶。
  车到滨江,李泽昊抢先拎着她的行李,打个车要送她会租处。
  “不要了。”柳晶嗓子有点沙哑,态度坚决。
  李泽昊失落地收回手,像念咒语似地喊着她的名字,“晶晶……”
  柳晶没抬头,硬着心肠,拖着行李,一个人上了公交车。车开动时,她扭过头看见李泽昊还站在原地。
  如果他不曾伤她伤到骨子里,她怎么舍得这样待他?
  十四年,日子叠起来,是一个非常壮观的数字,却经不起情感激荡的几秒冲击。
  爱情,真的不是做数学题,没有人能笃定谁能陪着你走到永远。
  柳晶给白雁带了一些土特产,上班的时候,给白雁带了过去。
  往年,过了年见面,白雁虽然一脸恬淡。清雅,柳晶却总能细心地发觉她眼中的孤单和忧伤。今年,白雁眉眼中都是小女儿似的幸福。
  柳晶听说了康领导与白雁除夕夜的激情一幕,她真心地替白雁感到高兴。
  午休时分,两个人躲在手术室的档案室说了许久的话。
  大部分是柳晶在倾倒苦水,白雁微笑聆听,中途点评一番,说到最后,还是没个定论。白雁说感情的事,别人帮不了忙,出围城,进围城,只能自己拿主张。柳晶叹气,承认确实是这样。
  两人说着,不知怎么说到了冷锋,这才发现他今天没上班。
  白雁给泌尿科的另一个医生打电话问情况,那人说冷锋续了假,要回原来呆过的部队看战友去了。
  “咦,他这次友情泛滥!又是同学聚会,又是战友联盟,忙得不亦乐乎。”白雁笑。
  “查点下情况是否属实,不会是借看战友之名,暗地追MM去了?”柳晶笑着说,推了白雁一把。
  白雁笑,真的拨了电话过去。
  “白雁?”可能是滨江与成都之间电波拉得太长,冷锋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有点疲累和慌乱。
  “是我呀,别人是乐不思蜀,你是身在蜀地,乐不回滨了。什么时候回滨江?”白雁问。
  好一会,冷锋才接话,“我……再过几天就回去。白雁,你好吗?”
  白雁弯起嘴角,“你听我的声音像不好吗?快回来吧,柳晶想你了。”
  “明明是你想了。”柳晶瞪大眼,掐了白雁一把。
  冷锋没有笑,“白雁,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聊,现在,我挂电话了。”
  “嗯!”白雁眨了眨眼睛,感觉冷锋像遇到什么事。
  难道真的被柳晶说中,冷锋被丘比特的神箭射着了?
  柳晶没有告诉简单自己什么时候回滨江,到了后,也没主动联系,接到简单的电话,心咯了下,等听完,心就有点找不着北了。
  晚上,两个人约在以前常去的一家小饭馆吃水煮鱼片。小饭馆初六开业的,刚过年,生意还不火爆。见是老客,忙给两个开了一个最好的包间。
  两人相对坐下。
  简单打量了柳晶几眼,说柳晶瘦了,他摸摸自己的脸,“你看我呢?”
  柳晶也给简单带了一份土特产,“眉飞色舞,气色很好!”柳晶把土特产递给他,“这个给你的。和女朋友见面了?”
  简单是地地道道的滨江人,女朋友也是,过年,柳晶想两个人一定会碰个面的。
  简单也不道谢,喜滋滋地收下土特产,站起身,给柳晶倒茶,“嗯,一起喝了杯咖啡。”
  柳晶咧了下嘴,她最不爱喝咖啡,苦涩涩的,像喝药。
  “随便聊了聊,她初五就回上海了。在外企工作,不比在机关事业单位,非常辛苦。”
  柳晶端起茶杯暖手,眼睛东瞄西瞟,就是不落在见到身上。
  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个人都是实在人,只点了三菜一汤。
  “还没到元宵呢,现在还算过年,我们喝点酒吧!”简单建议。
  柳晶点点头,“行呀!”
  简单出击,拿个瓶四十二度的五粮春进来,“这酒香醇,四川宜宾的,口感很好。”
  柳晶酒量不错,但对酒没研究。她觉得酒喝到嘴巴都一个味,非麻即辣,喝多了,就成甜的了。
  简单拿了两个茶杯当酒杯,憨憨地笑笑,“就我们两人,不要斟来斟去的。”
  柳晶看着面前满满一茶杯的酒,再看看快见底的酒瓶,有点傻眼,这一杯,没有五两,四两五肯定有。
  “不是让你一口气喝光,我们慢慢吃,慢慢喝。”简单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道。
  包间的墙壁上挂着个电视,在政府工作的人,唯恐自己太落后,总爱看看新闻。简单拿了遥控器,调到军事频道,“我爱看这个,特刺激。”他笑着,从红红的辣椒油之中,夹了一大筷鱼片放到柳晶碗里。“先吃点东西垫肚,然后再喝酒就不伤胃。”
  柳晶耸耸肩,看着他给她夹菜的筷子夹了点炒肉丝放进嘴里,然后抬眼看她没碰鱼片,忙也给她夹了筷肉丝。柳晶还没喝到酒,脸就红了。
  “吃呀!”简单瞟着电视,催促道。
  柳晶把头埋在碗里,耳朵根后面都烫了。
  “本台消息,中俄在蒙古进行‘和平使命’联合反恐演习,中国军方的一架歼击轰炸机正在演练对地面目标的攻击科目时,在200米的低空发生事故坠毁于沙漠之中,机上两名飞行员不幸遇难。据初步判断,事故应当是操作中发动机突然发生故障引起的。这架歼击轰炸机,是由我国自行研制的,有‘航母杀手’之称,攻击威力强,具有装备大重量、大口径武器的能力……”
  “天,不会吧!”简单盯着电视屏幕,直咂嘴,“歼击机飞行员可都是国宝级的精英,一下少了两个,损失太大了。”
  柳晶抬起头,看过去,电视上画面已经切换到下一条新闻了。“白雁有个邻居也是飞行员,我见过,英气勃勃。”她随口说道。
  简单收回目光,“你喜欢哪一类型的?”
  “怎么了,不可以吗?”柳晶低下眼帘,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心里面有点无名火。
  “可以!”简单笑,端起杯与她碰了碰,“你爱好挺广泛的,喜欢书生,喜欢军人,那么你讨厌哪一类型的?”
  “你这样的。”柳晶脱口而出。
  简单好无辜地眨眨眼,“我为人正直,工作认真,不偷不抢,不赌不嫖,挺好的社会青年,你没理由讨厌我呀!”
  “讨厌还要理由,看你不顺眼就行了。你什么时候走?”
  “干吗?舍不得我走?”
  “切,你早走早好,省得早晚骚然我,让我烦死。”
  这话一落,柳晶就后悔了,从眼帘下方偷偷看简单,他果真一脸吃惊、受伤,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就海喝一口。不想喝得太快,呛着了,咳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柳晶心虚地又是帮他拍着,又是倒茶,又是递纸巾。
  好不容易,简单喘过气来,胀红着脸,指责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是朋友才这样对待你的,早知道你这样想,我……我他妈的不会这么贱。”
  斯文人简秘书居然说粗话!柳晶诧异得忘了接话。
  简单越想越气,端起酒杯又往嘴巴送,柳晶忙按住他的手,怯怯地吞了吞口水,“对不起,我……有口无心,别往心里去。”
  “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简单拍着心口,“你很伤人哎,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给我留个好印象,非要说这么残忍吗?”
  柳晶咬咬唇,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我不好。我道歉,我给你赔不是。”
  “那你还讨厌我?”
  “不讨厌。”
  “好,我们喝酒。”简单端起酒杯。
  “行,喝酒,喝慢点,好不好?”柳晶尽量放低音量,生怕又怕某人激得一跳三丈。
  “好!”简单点头。
  于是,两个人你敬我一下,我敬一下,桌上菜没什么动,酒到很快见底,简单嫌不够过瘾,又出去拿了个半斤的瓶。
  柳晶也不劝阻,简单让喝她就奉陪。正如简单所说的,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
  不能不承认,简单真是个挺不错的朋友。他很风趣,总能把她逗得捧腹大笑,而且还很体贴、实在。康领导双规时,别的人都忙不迭地逃离,唯独他坚定不移地跑上窜下,打听着,打听那。由此看出,他为人很真诚。现在细细回想,两个人在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夜晚。和他在一起时,她就不会想起李泽昊。不想,心就不烦,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就好。
  现在,他要走了,柳晶心里面不是不伤感的。
  只要能让简单开心,她豁出去陪他喝个尽心。
  豁出去的结果,是柳晶不一会就喝高了。但她酒品不错,没有耍疯卖颠,就是看着简单傻傻的笑,一直说我讨厌你,真不讨厌。
  “知道了,知道了。”简单耳朵都磨出了茧,他还有一丝清明,坚持着扶起她,背着她的包包,两人去柜台结了账。
  老板热心地给他们算了个优惠价,找回一大把零钱。他很细心地把零钱一一放进钱包,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出了饭馆,在路上招了辆出租车。
  柳晶探出头,口齿不清地把自己的地址告诉司机,然后又窝回后座,抓住简单的手,又说:“我不讨厌你,真不讨厌。”
  出租车司机抿着嘴偷乐。
  简单捂着柳晶的嘴,“嗯,嗯,我知道。”
  柳晶把他的手拉开,嘻嘻一笑,突然说了一句不同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讨厌你吗?”
  简单扭过头看她。
  她摇头晃脑,手挥得像什么似的,“你对感情执著,不花心,这是优点,很大的优点。可是,你执著的人不是我。所以,我有一点讨厌你。”
  司机再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喝多了,喝多了。”简单被她的手指晃得头疼,但神智却越来越清晰。
  车不一会停在了柳晶公寓前。
  简单付了车资,扶着她下车,熟稔地从包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也没开灯,就把包包往地上一扔,抱着柳晶抵到墙边。
  “如果我做你的男朋友,你就真的不讨厌我了。”他一字一句地问。
  柳晶噘着嘴,笑眯眯地抬起手,摸着他的脸,“男朋友是用来爱的,怎么能讨厌呢?”
  “这是真话?”
  “我向佛祖、向上帝发誓。”柳晶身子发软,支撑不住地往下坠。
  简单哼一声,把她捞到怀里,“行,那我就相信你一回。”他轻咬了一下柳晶的耳朵。
  “痒!”柳晶咯咯笑声,往他怀里缩去。
  简单腾手抱起她,毫不迟疑地走向卧室。
  柳晶捧着宿醉后胀痛的脑袋,看着床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内裤、文胸、毛衫,再看看床前正襟端坐、衣冠楚楚、一脸严肃的男人,死的心都有了。拜托有点新意好不好,同样的错误怎么可以犯两次?这次可没上次幸运,被中赤裸的身子和床头柜前拆封的安全套的纸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果然是色女一枚。
  为什么男人这次如此镇定呢?见多不怪呗。
  柳晶装死地又闭上眼,实在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心里面祈求上天让男人赶快消失吧!然后她独自捧心舔伤。
  “我爸爸是滨江水利局的工程师,妈妈在家乐福超市做会计,家境还算可以,他们在常乐小区给我买了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下个月拿钥匙。我的工资现在每月是四千,没什么不良嗜好,工作四年,有一笔数额不大的存款。我和一个女孩交往二年,因为观念和性格不同,已分手五个月。”
  柳晶两只耳朵竖着,简单的每一个词,每一次停顿,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呢?
  简单突然不出声了。
  这种事,怎么正视?一般人都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含糊过去的。
  “你要我怎么赔偿你的损失?”
  “我忘掉我的前女友,你也和你的前未婚夫断个干净,我们正式交往。”睫毛象扇子一样张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扑闪了下,然后,扑闪了两下,接着,扑闪个不停,“什么?”柳晶跃坐起,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露出大半个裸露的胸部。
  “啊!”她慌不迭地拉住,沮丧加羞恼,眼眶急红了。
  “别……冻着。”简单脸红通通的,颤颤地伸出手,替她捂了捂被角,嗡声嗡气地问,“我们定下来之后,我去外地工作,你要好好地,不准再与那个什么老师藕断丝连。我会和我爸妈说,让你搬到我家去住。然后,五一长假,我会和你回趟老家,见见你父母。”
  “你……能慢点吗?”柳晶可怜的脑袋一时接受不了很多的讯息。
  简单点点头,“你别给我找理由,我们上过床,就没有选择了。”
  “你……真的喜欢上我了?”柳晶不敢确定地问。
  简单耳朵根都红了,“怎么,不可以吗?”
  柳晶眼中泛起一团湿雾,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说要和那个老师去深圳时,我有一点发觉,直到我和我前女友坐在咖啡厅里,我从头到尾没问她在外过得怎样,一直都在说你,她说我移情别恋了,我才醒悟。喂,不准笑,我承认在感情上有点笨,你也不乍地!”
  “我不笑,不笑……1”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怎么也抹不尽。
  “你呢,能不能以后别再提什么十四年、十三年的,我给你四十年、五十年,不亏吧!”
  “不,一点也不,我很赚!”1柳晶在被子下面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给,”简单把手机递给她,“你今天早晨没班,我也请了半天假,你,给那个老师打电话,把他约出来,我们一起过去,把事情说清楚,让他死心,不然我在外地工作也不安心。”
  “好!”柳晶乖乖点头,伸手接过手机,不,是伸出双臂,突然抱紧了一本正经的男人。
  “走光了。”简单疼惜地提到,外面可是零下五六度的天气,他温柔地拖过被子裹住她,一同抱在了怀中。
  “走光就走光,你都看过了。”
  “羞不羞?”他细细地吻她,笑着揶揄。
  “人家本来就是色女。”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一怔,眼瞳深幽,扭头看窗外晨光初显,时间很早,谈个话不需要多少时间,那么,还能做点别的。
  他一用力,把她压回了床中,沿着耳根、下巴、脖子……一路咬下去,渐渐风生水起。
  清冷的早晨,一室绮丽,春光无限。
  康剑申请去基层工作的报告,经集体会办,一致通过。市委组织部通知他,二周后,去云县担任县长,也是副处级,算平调。根据康剑的要求,简单作为他的秘书,一同调任。
  二周不长,康剑手头的工作已经被陆涤飞接手,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统计局,把云县几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和农业、工业、税收各项数据调出来,认真分析,另外积下来的时间,陪老婆。
  两个人连恋爱时都没这么黏过,他们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见缝插针地发肉麻小短信,还时常手牵手地去看电影、逛商场、遛公园、压马路……热恋得滨江城到处都见他们的身影。
  白雁忙里偷闲还要找时间去看楼。康领导只是指了个大方向,具体的事情需要她去落实。她知道去云县,康领导有压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不能拖他后腿。这是一个名幅其实的家,白雁怀着一腔兴奋,想象着未来的生活,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似的在滨江旧城跑来跑去。每看完一处回来,她都向康领导描述。
  康领导拭去她鼻尖上的汗珠,看着她眼睛晶亮如星辰,觉得人生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这天,白雁下了班又去看了套江景房。她站在一个单元的阳台上,浩荡江风带着初春的气息迎面吹来,白雁拢住长发,手扶栏杆,心情很澎湃,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家。
  房子不错,价格也不菲,她在心中盘算了下,觉得能承受,拿出手机,想给康领导打电话,手机抢先响了。
  她一看,是陆涤飞打来的。
  “我在华兴大饭店对面的咖啡馆,想和你见见面。”
  她一怔,“我人在外面。”
  “我等你,你不要太急。”陆涤飞收了线,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
  白雁犹豫了下,下楼打了车赶了过去。
  这个咖啡馆,白雁很熟悉,陆涤飞在这里送过一对限量版的泰迪熊。
  白雁走进去,一眼看到陆涤飞笼罩在一团烟雾之中。她走过去坐下,只叫了一杯矿泉水。
  “陆市长,你找我有事吗?”
  陆涤飞抬手将大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看了看她,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你看上去很不错!”
  白雁拂了拂头发,“还好,就是有点忙。你呢?”
  陆涤飞似笑非笑,带了点自嘲,“你认为我会好吗?”
  白雁绞着十指,“陆市长,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也不是身世显赫的千金小姐,学历不高,家境不好。康剑已经走了,你就别再拿我开玩笑了。”
  陆涤飞看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又拿起了一根烟,没有征求白雁的意见便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你是典型的过河就拆桥。”
  白雁的手不由自主在桌子下抓住了衣襟,“陆市长,我不是……”
  “我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并不适合从政,可我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事实,不从政,我就必须从商。政客与商人,都让我讨厌。比较而言,做个政客要比商人简单点。现在,我好像也小有建树。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做得再好,你还是一个人,连个欣赏你、懂你的人都没有。应酬完回到家中,被自坐在飘窗上吸烟,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我这样子,有什么意义呢?”
  白雁静静地凝视着他,看着他将烟灰弹落,神情漠然。
  “我才是真正输的那个人。小的时候,游泳游不过他,打球输给他。读的大学也没有他好,工作没有他出色,就连……他爱的女人,我也会动心。你说,怎么能不妒忌呢?”
  “别这么说。”白雁冲口而出,带着几份紧张,随即努力放缓语气,“其实你才是真正让我们羡慕的人,你的家庭很健全……”
  “健全?”1陆涤飞苦涩地一笑,“你以为我爸爸在外面就没情妇?你错了,他有,还不止一个,现在最得宠的是一个宾馆小姐,才二十一岁。他给她买房,给她买车,恨不得捧上天去。我妈妈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往高处说,她顾全大局;往低处说,她很冷血。她只要我爸爸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其他随他花天酒地。再怎么折腾,他都会回家,不是吗?何况,那个职位,他玩不出格的。”
  白雁立时无言以对。
  “我真是厌恶死了这种面和心不合的假温馨。他们整天对我耳提面命,要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收心好好过日子。我听了,就觉得讽刺。这世上,有几个是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
  “别说了,陆市长。”白雁努力镇定下来,苍白地劝慰,“也许是缘分没到吧。”
  “在官场这个圈子里,做什么,人都习惯保持冷静,不带感情,不讲真话。所以我服康剑,真的服了。”
  “你并不了解我们经历过什么,”白雁苦笑,“如果让你选择,你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你又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不会?”陆涤飞带有一点挖苦地问。
  白雁怅然放下手里的水杯,“因为这条路实在不能用幸福二字能形容的,人家说婚姻不是一部情感片,而是一部动作片。我感觉我与康剑的婚姻,是一部惊险片、恐怖片,过程不能回味,前景不敢多想,只能是一步一步谨慎地走。谢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关爱和帮助,我是个小女子,选择自私,做不到把谢意化作爱意,那是对你的不公,也是对我的不珍。”
  陆涤飞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但我仍要向康剑宣战,不然,人生就真的没有一点趣味了。”
  “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白雁耸耸肩,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白雁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康领导已经到家了,听到白雁上楼的脚步声就早早把门开了,白雁一爬到楼梯拐角处,一抬头,就看到康剑站在门口,眉拧着,很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不接我电话?”
  她扶着楼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他。傍晚和陆涤飞聊过之后,突然觉得这些表面上光鲜的官二代,背地里也是各有各的说不出口的辛酸。其实他们之中也不乏优质精品,但外在的光环让别人忽视了他们的内在。不然康领导何必将自己放逐,挑僻远的县城去证明自己呢!
  白雁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一头扎进康剑的怀里,紧紧搂住康剑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哼哼: “我在街上没听见。”
  康剑一边把白雁住屋里带,一边无奈地叹气, “你也不看看外面几点,想逛街打个电话说一声呀,不然我有多着急。”
  白雁不理他,还是抱住他不撒手。康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门关上,进了家门,低头看看白雁,抬起她的下巴问: “吃饭了吗?”
  白雁闭着眼哼哼: “康剑,再有四天,我又是一个人了。”
  康剑拍拍白雁: “你也知道只有四天,那怎么不早点回来陪我!”他现在可是把所有的应酬全推了,象个居家好男人,一下班,准时往家赶。
  “康剑,你想我怎么陪?”白雁睁开眼看着康剑,那么冷峻严肃的男人一旦温柔起来,真的是非常迷人,突然有股疯狂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
  康剑端详着白雁几眼,没说话,却在下一秒猛地一使劲,打横抱起白雁往卫生间走去。白雁搂住康剑的脖子,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象小猫一样的舔吻着他的耳背。
  “康剑,我们这样算是非法同居吧!”她看着康剑把浴帘拉开,开了浴霸,热水从花洒里喷出来,不一会,卫生间里就腾起满室的热雾。
  “胡说八道,我们明明是志同道合、真心相爱的夫妻。把衣服脱了,洗个热水澡解乏。”康剑把她往边上挪了挪,帮着她脱衣服,再小心翼翼地挂到高处的架子上,防止被水淋湿……白雁浮出一脸俏皮的笑,小酒窝闪闪,趁康剑不注意,也伸手过去,解开他的一颗扣子,再解一颗…直到手被康剑抓住,他抬头,看着她,双瞳黑如子夜。
  “老婆 …… ”
  没等他说完,白雁已经踮起脚吻上他,捎带把后面的半句话也吻了回去。
  上床难道一定要在床上吗?古人早就说过:食色,性也。
  心动、情浓,美人在怀,有时间,有空间,何必压抑呢?
  一股热血从脚底陡地漫向头顶,再凝结于身体的某一处,康领导激情迸发之前,心满意足地轻叹,这样的赔伴也很不错。
  那瞬间,他想起去年的圣诞夜,也是冰寒地冻,他们在结婚四个月、离婚三个月后,终于有了个实至名归的洞房,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永远不分开。
  他忍不住粗粗喘口气,下一秒,他下了大力气,狠狠撞进去。大脑皮层里的毛细血管好像要爆炸了,丝丝缕缕都在燃烧,灼热地燃烧。
  欢爱过后,两个人一同冲了个热水澡,懦懒地窝在被子里,身子密贴,她的腿攀着他的。
  “我今天看中一套房子,很漂亮。”白雁累得睁不开眼,仍不忘向康领导汇报。
  “定了?”
  “想明天去定。是现房,定下来就可以拿钥匙了。”
  康剑点点头, “现在是二月初,装修至少得有三个月,再吹个几月,白雁,我们十一结婚,好不好?”
  “还要办婚礼吗?”
  “当然,不过,这次我们去北京结婚,就亲戚们一起吃个饭。那儿算是我半个故乡,我也带你去看看我住过的地方、读书的学校。”
  白雁叹了口气, “如果你爸妈仍反对呢?我们再结婚,还会和以前一样前程未卜。 ”
  “傻丫头。”康剑揉揉她的头发,轻咬了下灯光下灿如桃花的脸颊, “你只管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其他的工作我来做。”
  “呃,我的心里还有谁?”白雁眨眨眼。
  康剑笑,没再说话。其实他想问,在她的心里,是他重,还是商明天重一些。但这么美丽的夜晚,说这些,太煞风景。
  可能也无须问,商明天只是白雁以前的一个朋友,有点朦胧的好感,那不算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不只是感情,还包括身体上的契合。从这点来讲,他拥有的是白雁的全部。
  夜,渐渐地深了。
  康剑睡熟了,白雁却还醒着。
  她当然猜到康剑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
  对明天的思念从来不去刻意,就如同一个近视的人,早晨睁开眼,本能地先去拿眼镜戴上。她对明天也是如此。她从来没有觉得空间上的距离、时间的飞逝,会让她与明天之间发生什么变化。快乐时、伤心时、孤单时、寂寞时,她都觉得明天就站在一边看着她,微笑、鼓励。
  所以她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她幸福了,明天就会快乐。
  明天快乐了,她就会幸福。
  康剑与明天,在她的心中谁轻谁重,白雁觉得不成对比。明天就是明天,康剑就是康剑。
  康剑是她的爱人,携手并行的人。
  而明天,是她内心里深依的支柱、心灵的家。
  四天很快就过去了,康领导去云县走马上任。
  白雁又恢复了单身生活,幸好新房拿到手,她每天忙着去建材市场转悠,不然还真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呢!但白雁毕竟没有装修经验,有些事拿不定主张,想拉着柳晶一同过去帮着参考参考。
  柳晶的爸爸就是搞装璜的包工头,耳濡目染,她多少能一知半解。
  吃饭时,白雁和柳晶说了下班后陪她去建材市场看瓷砖,柳晶一口饭含在嘴巴里,半天没回答。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又忙着到处相亲?”白雁说。
  柳晶把饭狠狠地咽下去,吞吞吐吐半天,才老实交待, “我现在一下班就要回去向我未来的婆婆报到,稍晚了,她就会打电话告诉……简单,然后,我就会被他炮轰到半夜。”
  “什么?什么?” 白雁眨着眼, “你说得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柳晶苦笑, “你眼里只有康领导,哪会注意我。我……已经搬到简单家一周了。”
  “啊!”白雁托着下巴,生怕掉下来。
  “快,快,老实交待,不能漏掉任何细节。”
  柳晶瞪了白雁一眼, “没细节,只有事实。我和李泽昊彻底完结,现在和简单正式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哇……光速呀!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敬爱的李老师哭了没?”白雁很不厚道地问。
  柳晶拨弄着碗里的饭粒, “哭到没哭,可能伤到他自尊的吧!”
  想到那天去和李泽昊谈分手,柳晶心里面有些酸楚。
  李泽昊接到她的电话,兴奋不已。见面的地点约在离一中不远的茶座,简单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上。
  李泽昊坐在她的面前,傻傻地笑着,告诉她,他假期辅导的几个孩子怎么优秀,怎么可爱。
  她捧着咖啡杯,静静地凝听着。
  “晶晶,你怎么不说话?”李泽昊说了好一会,才察觉她的沉默。
  她抬起头, “泽昊,我……谈朋友了。”
  李泽昊嘴巴张得半圆,直直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柳晶想哭,她想起十四年里,两个人第一次在她的房间里牵手,第一次在公园里亲吻,第一次在他的宿舍,两个人做爱……一幕一幕,在脑中象放电影似的。
  她从没想过,她会爱上另一个男人。
  但感情说变就变了。
  她现在在意的是隔着几张桌子的那个男人,她要好好珍惜的人是他。
  她扭过头,简单也在看她,对着她温柔地一笑。
  “我想我们以后也没可能成为朋友,我也不想我男朋友为我操心。不要再联系了。”她一口气,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完。
  “晶晶,你在赌气!”李泽昊惊慌地拉住她的手臂, “我知道错了,我也在改。因为你在滨江有许多朋友,我连深圳那边的聘请都退了。我准备装修房子,准备和你结婚。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是认真的。”
  柳晶摇头,抽回自己的手臂, “不是你的态度,是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上了别人。”
  “不可能。”李泽昊死都不愿相信, “过年时,在家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
  “你应该比我明白,变心只要一瞬间。三十年的感情敌不过三十秒的激情。”柳晶讥讽地笑笑。
  李泽昊脸刷地白成了一张纸, “你耿耿于怀的还是我做的那件蠢事。晶晶,但是三个月的激情并没有敌得过十四年的感情,我又回来了。”
  “我己经不在了。 ”柳晶站起身。
  简单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腰,对着李泽昊淡淡点了下头, “我们该回家了。”他柔声说。
  李泽昊呆若木鸡,僵如化石。
  “嗯!”柳晶应了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没有向李泽昊道别,她相信,他们之间不会有再见的。
  站在路边等车,眼角的余光瞟到李泽昊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神情。
  看过就略过,她无暇顾及他了。
  那些痛哭流泪到天明的夜晚,已经把他们曾径的恩爱一点点淹没了。
  “车来了,亲爱的。”简单说道。
  她抬头看他,笑靥如花。
  车徐徐地开离站台,后视镜中看到李泽昊象疯了似的冲出咖啡馆,拼了命地追着车。
  柳晶的心脏,小小地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静了。
  “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恢复自信的。”柳晶咬了下唇,自我安慰地笑笑, “他们学校对他青睐的女老师大有人在。”
  “喂,口气别那么酸。你决定和简单一起后,就全心全意点,他现在是路人甲,和你没任何关系。”白雁捉挟地挤挤眼。
  柳晶笑着推了白雁一把,甜蜜蜜地抱怨: “我现在就是想也没机会,简单他可是撒下了天罗地网。”
  “少得了便宜再卖乖,知道你有人疼。”白雁真的有点羡慕柳晶,不仅有爸妈宠,现在公婆也这么疼,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反观自己,真不是一声唏嘘能了。
  “呃,冷医生回来了!”柳晶突然瞪大眼,指着外面说道, “跟在他后面的那是谁呀,男不男女不女的。”
  白雁跟着扭过头,正午的阳光有点强烈,映着积雪上,刺眼得让她看不清楚外面。
  等到人走近了,她才看到真是冷锋回来了。
  真是名幅其实的西伯利亚寒流,一见面,就是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白雁。”冷锋轻轻地唤她,力度很轻,象是怕惊着她似的。
  “嗯!你回来了。”白雁笑得有点哆嗦。
  冷锋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 “明星来看你了。”
  白雁对着头发刚长了一两寸的商明星微微一笑, “那……一块坐下吃饭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
  康领导就任云县县长,没放火,也没通电,甚至连会都没开。他让县委办公室找了辆车,带着简单和几个副县长,用了一周的时间,把云县的寸寸土土都转了一遍。
  就在云县的上上下下,都在对新县长拭目以待时,康剑召开全县局级领导以上的会议。
  会议一开始,康领导没有先来一段白开水似的开场白,而是直奔主题。他提出了几个大的规划。
  首先,他要在云县建一个最先进的剧场。云县是越剧之乡,这是优势。现在传统艺术开始被人们青睐,全国各地的越剧迷们常不远万里来云县观看。他要把这个优势发扬光大。建剧场,建越剧培训班,排演经典曲目,加大宣传力度。借着这个优势,要带动云县的服务业、旅游业。
  现场,旅游局、文化局、规建局的几个局长就向康剑立下军令状,拍着胸腔说散了会,就开始把这个计划列在今年的首要日程上。
  “资金的事,我会向上争取,大家放手去干。”康剑喝口茶,润润嗓子,心情也很澎湃。
  康领导第一次登场,算是赢了个满堂彩。
  晚上回到政府招待所,和白雁通电话时,康领导情绪非常美好。
  要说,来云县工作,虽然是个小县,但能当家作主,不比以前顾忌这顾忌那,康剑是热情高涨,唯一不足的就是到了晚上,看不到老婆,抱不到老婆,有点冷清。
  他和白雁应该是在新婚中,黏都黏不过来,生生拉开了几百公里,怎么能不想呢?
  晚上,蜷在被中,和老婆甜甜蜜蜜煲个电话粥,勉强弥补点相思吧!
  电话一通,白雁先是嗲嗲地撒个娇,然后把一天发生的事,一一向他汇报,接着,他也会把自己的事稍微提一些。白雁太小,他的工作繁重、枯燥、压力又大,他不想破坏她的心情。
  说完工作,两个人音量默契地一低。这时候说的话,外人听着,都会觉得肉麻又无聊。
  “康剑,你想我吗?”
  “想呀!”
  “哪里想?”
  “哪里都想。”
  “你想到不行怎么办?”
  康领导血奔流如潮,“我就看你的照片,吻你。”
  “照片是冰凉的,有什么好吻的。”
  “那我把精力积蓄下来,回滨江时一齐吻回来。”
  “那个还能积蓄呀?”白雁好奇地问。
  康领导大口喘气,无语以对。
  挂上电话后,康领导要在床上象烙饼似的叠好一会,才能平息身上的燥热。数着日子,他来云县快十天了,这个周末,一定要回滨江,不然真要疯了。
  第二天,康剑处理好公事,简单告诉他晚上没安排,他点点头,给白慕梅打了个电话。
  也该去拜访下她了,为公事,也为私事。
  接到康剑的电话,白慕梅也没吃惊,两个人就约在文化大院旁边的一家餐馆吃晚饭。
  天气刚开春,白慕梅就脱去了厚重的棉衣,换了一件夹*的大衣,脖子里围了条披肩,流苏长长的,很有风情。
  “怎么想到云县工作了?”白慕梅气色不算好,人也倦倦的,没像平时发娇弄嗲,面无表情地问。
  “正常的工作调动。”康剑没有多提别的,问她要喝红酒还是白酒。
  “来点果汁吧!”白慕梅把老板喊来,告诉他要一杯鲜榨的木瓜汁。
  木瓜养颜、美白,康剑看着白慕梅保养适宜的面容,心想她真是善待自己。
  “云县要成立一个越剧培训中心,你是越剧界的名角,很有号召力,能过来担任中心主任吗?”康剑问。
  “我?”白慕梅细长的凤目一挑,“我象个当官的料吗?你找别人吧,我要演出,还有自己的礼仪公司打理,不想操这个心。”
  “可你不是在省城越剧团担任顾问吗?你的礼仪公司在云县,何必要两处奔波,培训中心的工资可不比你担顾问的少。”
  “做事图个心情,我并不在意多几个钱少几个钱。”白慕梅优雅地接过老板送来的木瓜汁,浅抿了一口,“再说你已不是我女婿,我没必要卖你人情。”
  康剑真是有点吃惊了,她这话的意思,好像气愤他和白雁离婚,可能吗?
  “我约你见面,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一下,我准备和白雁复婚了。”
  白慕梅抬起眼,看了他好一会,慢条斯理地哦了声,问道:“你爸妈同意了?”
  康剑点头,“当然,你呢?”
  白慕梅似笑非笑,酸溜溜地撇嘴:“我的意见不重要。她过年就给我发了条短信,还是转发的别人的,下面人家的名字都没删掉。我老了,她翅膀硬了,不求着我,嫌我丢人,当然不需要把我放在眼里。”
  这弦外之音真浓了,康剑讶异地直眨眼,“不是,白雁考虑到你春节时活动多,不想打扰你!”
  白慕梅摆了下手,“别说了,她是我养的,肠子弯弯扭扭,我都看得到底。她是恨我来着,我也不辩白。”
  “白雁说剪得断的是脐带,剪不断的是血源,对于她来讲,你永远是她妈妈。”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肯做孤儿,也不会要我这个妈的。”
  康剑怔住,今晚上的白慕梅让他感到匪夷所思,象是另外一个人。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饭,白慕梅就起身离开,临走前,她把单买好了。
  康剑并不知道,白慕梅今天收到了医院里的化验报告,确诊了她的一侧乳房里长了恶性肿瘤。
  白慕梅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生活中曾经与她密切相关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又淡漠起来。楼下盛开的一片黄灿灿的迎春花,胡同口焦香酥脆的小点心,橱窗里精美的时装、饰品、香水以及手袋,还有小贩们那悠扬婉转如同山曲儿一样的叫卖声,街上走过的对她行注目礼的英俊男子,仿佛在刹那间,他们都华丽转身,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背她而去,把她仍在路边,孤寂、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医生要她立即住院进行手术,不然癌细胞扩散,将会变得非常可怕。在此期间,不可避免地要接受没完没了的放疗和化疗,像吃饭一样大包小包地吃药。
  一个女人,头发脱落成一个丑陋而又可爱的光头秃子,胸口横着可憎的疤痕,还有什么美丽,还有什么自信?
  还怎么能在男人面前妩媚地宽衣解带?
  她拒绝了治疗。
  女人如花,那就在花开胜时一次性地谢落,不要一片一片地调零,那样太残酷了。
  多么可笑,从医院出来后,她没有想到曾丰富了她人生的一个个男人,她一再想到的就是那个已经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怎么也捂不暖的女儿。
  也许,她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才是最真切的。
  康剑在饭馆里抽了根烟,想起白雁提到过小时居住的文化大院,他信步往那里跑去。
  锈漆斑驳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几间平房里透着昏黄的光束,二月的天,温度还很低,大门外并没有人。
  他跨进大门,刚绕到一个破旧的篮球场边,眼睛瞟到有家小院中站满了人,中间还有几个穿着天空蓝制服的军人。
  康剑拧了下眉,这颜色看着眼熟。
  “真是老天不长眼呀,那么好的个孩子,怎没说没就没了。”一个头发灰白的妇女边抹泪,边往这边走来。
  “大婶,那家出什么事了?”康剑迎上去问。
  年老的夫人抬起头看看康剑,摇了下头,叹道:“那家那个当飞行员的儿子什么演习时死了,尸体烧成了个焦炭,认都认不出来了,他们刚从部队奔丧回来。唉,可怜啊!”
  康剑突地打了个冷战,“他……他是不是叫商明天?”
  “是,龙凤胎,一个叫明天,一个叫明星。我瞧这你面生,你是?”
  康剑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外跑,出了文化大院,他就给简单打电话,“快,给我准备车,我要回滨江。”

  番外:一,如果下辈子我还遇到你(VIP)
  商明天一开始并不想读军校。
  高三那学期,过了年没几天,班主任在教室里和大家说了飞行学院来云县招生的事,商明天一听就过了。心里面想着小雁已经有好几天没给他写信了,是不是功课太紧?
  一帮男生觉得做个飞行员很帅,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想象开了。班主任白了他们几个一眼,打击了他们一下,说道,你们几个四眼先生,想上飞行学院,下辈子吧!我瞧过了,我们班可能就商明天有资格去碰一碰。飞行学院招生,不仅要文化成绩优异,对身体的要求也很高。
  话音一落,商明天就成了全班的焦点。
  下课后,班主任把商明天叫到办公室,问他想不想报考飞行学院?
  商明天说,我不想离家太远,我想报考省大。
  省城离滨江不远,他可以经常去看小雁。
  班主任怔了下,从抽屉里拿出今年的招生简章,指着各大学院后面列出的收费标准让他细看,“明天,我了解你家的经济状况,你最好是慎重考虑下。在飞行学院读书,不仅可以免书费、学费,就连买衣服的钱也会省下,而且一进去就有补贴拿。”
  商明天愣在那里,他没想这么深。确实是的,他们家就靠他爸爸一个人的工资,一分钱都恨不得分成两半花。偏偏商明星不争气,读的是贵死人的民办大专,爸爸为她办的助学贷款。如果他再出去上学,那就等于让家里是雪上加霜。
  他只迟疑了一会,就对班主任说,不要考虑了,我决定报考。
  他给白雁写了封信,说了报考飞行学院的事。
  晚上,他在家写作业,文化大院外面报亭的大爷过来敲他们家的门,说有电话找他。
  商明天诧异地跑过去,原来是白雁。
  “明天,那个飞行学院在哪里?”白雁问,声音怯怯的。
  “成都。”在地图上看云县到成都,也是很长的一条线。
  白雁嗯了一声,半天没说话,他只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从电波里传过来。
  “还不一定考得上呢!我就试试看。”他知道小雁舍不得他离开,忙宽慰。
  “明天别胡说,挺好的机会,不能试试,要努力。我们以后还可以写信的。”白雁说道,“如果考上了,会有寒暑假吗?”
  “应该有吧!”
  “那就好!明天,加油!”白雁甜甜地一笑,挂上电话。
  白雁在护专读书,也不宽裕,两个人很老土地禀承着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坚持鱼雁往来,邮票就二角,便宜呀!这是白雁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商明天报了名,先是体检,然后是文化考试,接着是面试,一关关地闯过来,他最终被飞行学院录取了。
  录取通知书在普通院校前到的,商家欢喜地连着放了三天的鞭炮。
  商明天整天被同学和亲戚们围着,分不开身来。第四天他才和白雁悄悄地见了个面。
  两个人坐在学校的篮球场看台上,月光下,白雁把他的通知书看了又看,笑个不停。
  “明天,你穿空军制服一定很帅。”白雁扭过头,眯起眼,想象着。
  他没有笑,看着白雁的肌肤被月光映照得如白玉一般透明,他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小雁,我……喜欢你!”十指羞窘地搓着裤管。
  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其实他不说,白雁也知道的。
  白雁怔住,定定地看着他,“明天,我也喜欢你。”
  少女轻柔的嗓音如同天地间最美妙的音乐,他颤颤地伸出手,把白雁的小手包在掌心,笑得傻傻的。
  小雁的手很凉,在抖。
  两个人就这样握着、对视着,突然小雁的眼眶一红,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他自然地捧起小雁的脸,吻去了那滴泪。
  “我会一直一直都喜欢明天,下辈子也要喜欢。”十七岁的白雁郑重地在他耳边说。
  “嗯!”他哽咽地点头,心里面一片悲伤。
  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这样的表白,只不过是让对方听清自己的心声,但他们却没有结果的。
  没有结果的今生,只能寄托于能自由畅想的下辈子。
  如果下辈子还能相遇,他还要住在小雁的隔壁,小雁的爸妈健在,把小雁宠得象公主,他的爸妈不要象现在偏激。可以的话,他一满十八岁,就把小雁娶回来。两个人一起读书,一起长大。
  刚进飞行学院,不是一般的辛苦。课程密集,而且体能训练的强度也很大。晚上回到寝室,一沾枕头,就睡熟了。
  小雁,总是在梦里出现。
  她长大了,成了个俏丽的小姑娘,笑起来小酒窝甜蜜蜜的。
  但他食言了,寒暑假,他没能回云县。
  假期一到,他们这帮新学员就被拉到野外进行训练,在沙漠中、密林里,除了电台可以向外联系,写信是根本不可能的。
  假期结束,回到学院,一个个晒得象非洲人似的。
  他给白雁打电话。一听到白雁的声音,他的眼睛红了,嘴巴张张合合,什么也说不出来。白雁告诉他,她要开始到医院实习,会上夜班,工作很辛苦。他问她现在还敢不敢上解剖裸?她说她撑过来了。
  他想念白雁,但他回不去,他也只能撑着。
  不知怎么的,和同学打篮球时心不在焉,被推了下,腿受了伤,被送到学院附属医院。
  住院的一个星期,他过得很快乐,一边自学课程,一边肆无忌惮地想着白雁。
  在医院里,他认识了一位泌尿科医生,叫冷锋。很俊美的男人,但气质太阴冷,不爱讲话。
  冷锋大他四岁,在医院里属于很年青有为的俊杰。
  冷锋晚上值班时,爱到他病房转一转。
  这天冷锋进来,他正在看和白雁的合照。这是他要走前几天,跟同学借了相机,和白雁拍了好几张,放在一个相册里,他全带到飞行学院了。
  “你妹妹?”冷锋抢过他手中的照片,问道。
  他抢回,仍小心翼翼地塞进相册里,“隔壁邻居家的小妹妹。”说的时候,他的嘴唇情不自禁地浮起温柔的笑意。
  “挺清秀的。”冷锋笑笑。
  “不只是清秀,而且聪明,性格也好。她很独立的,什么都会做,从来不要人操心。”
  “现在的小女生不娇蛮就算乖巧了,哪有你讲得那么好?”冷锋不信。
  “她真的很特别。她在读护专,以后和你一样,是个白衣天使。”
  冷锋受不了的耸耸肩,“她是不是喜欢你,在你面前装的懂事,你可要擦亮你的眼睛,女大十八变,再见面,你就得刮目相看了。”
  “她就是八十,也不会变。”他自信满满地说。心里面突然被思念激荡到不行,他忍不住和冷锋说起了白雁,七岁、八岁……十三岁……十七岁……冷锋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倾听说。
  两个人一直说到大半夜,冷锋临走时,问他能不能送一张他俩的合影,商明天紧紧捂着相册,直摇头。
  冷锋失笑。
  后来,他伤好出了医院,但与冷锋却做了好朋友。
  冷锋偶尔来飞行学院看他,总会问下他,邻家小妹妹最近有没有来信。
  他喜欢和冷锋说起白雁,那种感觉,很幸福,也很自豪。
  白雁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政府官员,商明天一时真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
  冷锋说他们相处得不好,结婚四个月,白雁准备离婚。
  他听了心都抽痛了,追问白雁,白雁站在路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是白慕梅惹的祸。
  他去找了那个叫康剑的男人,骂了,打了。可是不知怎么,他讨厌不起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眼中的深沉让人觉得象口看不清的古井。
  小雁长大了,他没办法象以前那样把她护在怀中,不受任何人的欺凌。
  带着心酸和无奈,他回部队。
  列车慢慢驶离站台,白雁来晚了,没有来得及和他讲话,追着列车后面拼命地跑,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她跑得气喘,张大嘴巴大口呼吸。
  他舍不得眨眼,一直看着,看着。
  渐渐地,白雁成了一个小点,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郑姗站在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扭头看她,勉强挤了个笑容。
  郑姗喜欢他很久了,他委婉地拒绝过几次,可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郑姗对他说。
  现在,他已经决定和郑姗认真开始了,白雁说男人不能让爱自己的女人伤心,他要对郑姗负责。
  车门边风大,他拉着郑姗进车厢。
  郑姗没有动弹。
  “你爱她!”郑姗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否认,微微一笑,“我现在的女朋友是你。”
  郑姗摇头,低下眼帘,“商明天,以前我以为你是看不上我,所以我想我可以努力地让你喜欢上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面有个人。你爱得太深,我不敢笃定我能遮住她。我们以后还是做战友吧!”
  郑姗的眼睛能看穿人心吗?
  他没有向郑姗解释。
  回到部队,郑姗没有再来找过他。
  不久,他听说郑姗和八一制片厂的一位青年导演热恋了。
  一月的蒙古沙漠,风猛得能把石块吹上天,早晚温差能有五六十度。白天热得喘口气都要出一身汗,天一黑,漫天又能飞舞着鹅毛大雪。
  但有时候,沙漠的夜晚很宁静,静得天地间只有自己的呼吸,一仰头,星星就在头顶上,不时有流星飞窜而过。
  明天,部队要与俄罗斯空军进行反恐实演。训练了这么久,就等这个时候了。
  商明天与冯明海是搭档,他们驾驶的是歼击轰炸机。
  俄军参演部队抵达指定区域后,首先投入工作的是四名军医,在他们的指挥下,一个很像样的野战医院就建成了。这次军演,是俄远东军区自二战结束之后,其技术装备调动规模最大的一次远行。
  商明天坐在帐篷里写日记,冯明海一撩门帘进来了。
  两人是飞行学院的同学,又一起分到了成都军区。
  “我刚刚检查了下机器,一切都很完好。”冯明海说,掏出香烟向明天示意了下。
  他摇摇手。
  “按阴历算,快到除夕夜了,唉,又不能陪爸妈过年。等演习结束,我一定要好好地休个假。明天,你刚休过假,可比我幸福多了,我都三年没回家了。”
  他合上日记本,笑了笑,“假休几次,都不会嫌多的,我刚回部队,又想家了。”
  冯明海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凑过头来,神秘兮兮地问:“你在老家有喜欢的女孩?”
  他只笑不答,神情温柔。
  来俄罗斯前,冷锋打电话说小雁晚上遇到劫匪,手被割伤,冷锋决定要和小雁一同合住。他听得出来,冷锋喜欢小雁。
  真是不敢置信,冷锋那么个清清冷冷的男人,一旦动了情,也会执著。冷锋大概在他读书时,听他说起小雁,就喜欢上了,所以才去滨江工作。
  难怪别人都说,爱情中的男女,智商都很低。
  小雁值得冷锋这样的傻,他不妒忌,只要小雁能获得幸福。
  他只有羡慕。
  可是小雁好像并没有被冷锋打动。
  走了这么久,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小雁好吗?
  想起白雁,他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痛。
  “我在老家也有一个喜欢的女孩,是我高中同学,但我一直没勇气表白。”冯明海憨憨地一笑,“这次休假,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任务完成,不然她被别人抢走,我要悔死。”
  “我要是回去,我想看到她快快乐乐地结婚。”
  “呃?新郎不是你吗?”
  “我的爱在下辈子。”商明天笑着,走出了帐篷。
  月朗星明,明天一定是个很适合演习的好天气。
  第二天,天气确实好得异常。演习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们的飞机是第六架起飞的,十分钟后,发现目标,开始攻击。沙漠上,硝烟弥漫,飞机声震耳欲聋。
  他坐在驾驶座上,耳机传来指挥员的命令:“任务完成完满,现在飞回基地。”
  他握着操纵杆,突然发现熟悉的发动机的声音消失了。
  “不好,发动机出现故障。”冯明海失声说道。
  他冷静地察看仪表,仪表盘上发动机那一组跳跃着警示红灯。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执行命令?”指挥员在耳机里责问。
  “发动机停止运转。”他看着冯明海额头上密密的一层汗珠。
  耳机里传来抽气的声音,“准备迫降!”发动机一罢工,所有的仪器都跟着休息。
  他从舷窗里往下看去,下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再有三千英尺,才是平坦的沙漠。
  他苦涩地一笑,看向冯明海,冯明海也在看他。
  机身开始摇晃,然后开始直线下坠。
  “也许,我的爱也在下辈子。”冯明海倾倾嘴角,向他伸出手。
  “嗯,下辈子……”他握住冯明海的手,脑海里出现小雁娇笑俏兮的小脸,柔柔地趴在他耳边,喊着,“明天,等等我呀……”
  黄昏里,基地指挥员的望远镜中出现一束冲天的火光。
 
  番外:二,一半儿推一半儿就
  叶子回来了。
  简单握着手机, 听着叶子的声音从电波那端清晰地传来,突然生出一种陌生感,仿佛接到了一个打错号的电话。
  “晚上七点,你过来接我,怎么样?”叶子还象以前一样爱发号施今。
  简单醒过神,哦了一声,便挂上电话。
  叶子去上海前,走得那么凛然,如同壮士上战场似的,头也不回。他喝得有点微醉,冲过去拉住她。她不耐烦地侧过脸, “简单,你象个男人好不好,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他的手松了,叶子扬长而去。
  那个夜晚,本来应该心碎俱裂,痛不欲生,却因为一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拉住他拼酒,后来不知怎么,两人醒在了一张床上。他只顾得上应付眼前的狼狈,忽视了叶子带给他的伤心。
  后来,那个女人就这样无预期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让他有时哭笑不得,有时又震撼不己。
  他还是会想起叶子。
  和叶子交往二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家里的房也买了,他也开始节省开销,象个男人似的,暗暗盘算怎样让心爱的女人幸福。
  叶子嫌滨江太小,她讨厌他有写不完的材料、开不完的会,讨厌他不够风趣、行事一板一眼,她要去繁华的大都市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知觉,他好象成了她的牵绊、累赘,所以,她不作二想地一把推开了他。
  在爱情与事业两者之间,女人和男人选择一样,都是先立业后成家。
  叶子来上海很快找到工作,很快就象小水滴一样融入了大海,她适应那里的水温,适应了那里的流速。
  他们之间很少联系,偶尔在节日期间发条短信问候一下。
  思念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褪去。
  有时,夜里梦到叶子,面容模糊。
  这次,叶子回家过年,没想到会主动给他打电话见面。
  心情没有想像得那么激动。
  出发前,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过年真没意思,有点想念肯德基红豆蛋挞的味道。”
  他微微一笑,回过去一个咧嘴大笑的图图,再加上三个字:小馋猫。
  手机又响,他打开来一看:呵呵,外加眉飞色舞的笑脸。
  他笑了,心情愉悦地穿好大衣,去接叶子。
  爸妈的收入稳定,经济条件在滨江是不错的。妈妈早就说要给他买辆车,他没要。
  在政府机关工作,象他这样的秘书,行事还是低调一点。
  打车到了叶子家楼下,让司机等一会。
  叶子下来了。
  从头到脚一身穿戴,简单一看便知,是一种刻意经营出的随意,不动声色地从细节渗透出精致的品位,妆也化得很细腻,唇红齿白,粉嫩娇柔,不要介绍, 也能猜出是在大都市生活的摩登女郎。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叶子,时尚、新潮,和以前清新俏皮截然不同。
  两个人站在暖黄色的路灯下,互相对视了那么一会儿。
  “你还是顽固不化。”叶子说。
  “是呀,我还是老样子。”他笑笑,给她打开车门,等她坐好了,才关上,然后自己转过去,坐在前座。
  不是存心,只是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
  不是男女朋友,肢体接触,已很不合适。
  他在望客帆定了桌子。望客帆是由停在江边一艘退职的军舰改装的饭店,以江鲜为主。
  他热情周到地点了一桌子的菜,配了口感辛辣又带点甘甜的果子酒。
  叶子居然会抽烟!
  “没办法,工作压力太大!”叶子耸耸肩,娴熟地叩了叩烟灰, “你还好吧?”
  “挺好的,我交了个新朋友。”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大大咧咧又有点傻气的女人。她和他一起吃饭时,要么抢着买单,要么要求aa制。不管他点什么,她都吃得有滋有味。如果有酒,她也毫不示弱。就是不懂,一谈起她的前未婚夫,她就唉声叹气,象个柔弱得惹人怜惜的小女人。
  “异性?”叶子挑了下眉,摁灭烟头。
  他笑着点点头, “是的。”
  叶了撇了下嘴,陵溜溜地说了句, “你的行情还真不错。”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 “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谁信呀!男人女人之间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友情。”
  他怔住,心里面象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细细琢磨叶子的话,他与柳晶之间真的不是友情吗?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忙端起酒杯,掩饰地喝酒。
  “她……有我漂亮吗?”叶子探过头来,眼睛半眯着。
  他好笑, “你们是不同的两个类型。”
  “那谁更好?”叶子不甘心地换了个问题。
  他呆愕地看着叶子。
  在略微的沉寂之后,叶子笑得有些失落。
  吃完饭,两个人从望客帆出来,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噤,叶子跟着打了个喷嚏。
  “你穿得太少,我打车送你回去。”他急忙向路两边看去,看有没有出租车驶过来。
  叶子从后面拽了下他的衣角,他回过头,叶子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塞进他掌心的手滚烫,一边还俏皮地挠着他。
  他浑身一下绷紧,他太熟悉这小小的暗号。他闭上眼,深呼吸,要是在以前,他会狂热地抱着叶子,忙不迭地往他租处冲去,然后,狠狠地把她压倒在床上。
  这一刻,他承认他体内的血液石四处奔滚,可是他的手僵在了毕空中,他悻愕地发罗见,他满肚子满心想的是另一中女人。
  “简单?”叶子等不到他的回应,有点窘。
  他苦涩地问她, “叶子,我们准备重新开始了吗?”
  叶子气恼地别过头去。
  “我不是柳下惠,但这种事,我只想和我爱的也爱着我的女人做。对不起,我很落伍。”
  叶子脸羞得通红, 别过头去,紧紧地咬着唇。
  “我送你回去。”他挡下了一辆出租车。
  叶子一言不发,他眼角余波看到叶子眼中泛起了泪光。
  “简单,你真的变心了。”叶子下了车,趴在车窗前对他说,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叶子这一转身,再也不会回过头了。
  这次,他的心很平静。
  回到家,妈妈在外面加工包子回来,他感觉没吃饱,拿了一个,大口大口地咬着。
  “你呀,就象个孩子。”妈妈瞪了他一眼, “你看这大过年的,东家儿子带媳妇、西家女儿带男朋友曰来过年,多热闹呀!你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们家也热闹一下?”
  他满嘴的包子,口齿不清地回答: “快了。”
  “这快是几个月,还是几年?”
  他把包子狠狠咽下,沉思了一会, “我争取几个月完成任务。”
  “尽吹牛。”妈妈疼爱地打了他一下。
  他平时住在租处,连年过节才回家住,妈妈总是嚷嚷着家里冷清,催着他交女朋友。
  他和叶子分手,妈妈比他伤心。
  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看看,没有短信。他一拧眉,打了几个宇。
  “干吗呢?”
  短信回得很快,象在专门等着似的。 “家里有人吃饭,在陪着。”
  “什么重要的客人?”
  “前未婚夫的爸妈还有他本人。”态度很好,实事求是。
  他不耐烦发短信了,一分钟才按几个字,打电话的话,一分钟,可以说很多句。
  想都没想,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你干吗打电话来?”声音是压抑着的,不知躲在哪一块接电话。
  “你好象不太情愿,我就救你与苦海,怎么,不想接我电话,那我挂了?”
  “没有啦,”柳晶忙不迭地喊住, “你等我一会。”
  他听到电话里面有个男人在喊: “晶晶,你怎么不吃了?”
  “我饱了。”
  “你要去哪?”
  “不要你管。”
  门“啪”地一下关上,他听到她吁了口气, “好了,现在安全了。你说话吧!”
  “在哪?”
  “我的房间。”柳晶笑道,心情象是不错。
  他也跟着笑,“我今晚有点闷,想找人说说话,你能陪我吗?”
  “谁刺激你了?”
  “你呀,你有了我这么好的朋友,还和前末婚夫藕断丝连的,不是打击我吗?”
  柳晶停滞了下,好半天才说: “胡说八道。”
  “我们不是朋友?”
  “普通朋友。”
  “反正是朋友就行。柳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雁的婚礼上呀!”
  “康助年二十八回来了,两个人现在恩爱着呢!我记得你当时给我的感觉很厉害,堵着个门,百般为难。”
  “想娶媳妇当然要付出努力喽!”
  “不知道你以后嫁人,会不会也这样?”
  “我呀……”
  两个人就这样东扯西扯、天南海北地说了足足二个小时,直到手机发出断电的提示,他才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
  上了床,一点睡意都没有。躺下、坐起;坐起、躺下,足足几个来回,他只得把灯拧亮了,点燃了根烟。
  在烟雾缭绕中,他清晰地发觉,她已在他心中占城掠地。听到她说起前末婚夫,他就恼火,象是自己心爱的什么东西被别人抢走似的。
  这种感觉,很久前就开始萌芽,但是没有今天这么明显。
  该死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就是傻,男人一回头对她笑一笑,她就得了点颜色想开染坊?
  笨!笨!笨!
  他一连骂了三个笨字,骂过后,重重叹气,舍不得她被别人骗,舍不得她被别人欺负,舍不得她唉声叹气!
  罢了,他闭上眼,一丝温柔的笑意在嘴角荡开,他就舍生取义,把这个傻女人收过来保管着。
  他是一点点都舍不得让她受伤害的。
  过了年第一天上班,小吴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过来。陆涤飞担任城建市长后,小吴正式进了陆涤飞的办公室。
  “简单,康助要去云县做县长了。”小吴告诉他。
  他一听,愣了下,随即觉得这很自然。城建市长落到了陆涤飞手中,康助必然不愿俯首称臣,一定要选个地方东山再起。他很佩服康助的勇气和魄力。
  心里面,突熬冒出了一个念头。
  都说距离能产生美感,如果想让一个笨笨的人发觉自己的真心,小小的分离能产生催化剂的作用。
  目前为止,他暗示过笨女人无数次,可是她仍傻傻地为前未婚夫纠结着,真让他恨不得割刎自尽。
  他先是伤感地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好了她。
  去饭店的路上,路过超市,看到摆上收银台附近货架上的安全套,他怔了怔,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见面,要了酒,点了菜。
  一切和他设想的那样,催化剂的威力很大。
  她揪住他的衣角,一再地告诉他,她不讨厌他,一点都不讨厌,其实她喜欢他的,可是他的心里面装着是小女友,她的难过说不出,只能压着。
  他真想仰天长叹,到底谁的难过说不出?
  他用了很大力气把喝醉的她扶回了家中,她整个身子麻花似的拧在他身上。
  既然己经得知了她的心,他的心态自然就不会太客气。身体总比心来得诚实,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看她还怎么装模糊!
  在这样的心态下, 不光是情热似火,他的整个身体都发了疯,像机器人在失控和未控之间。
  他这一发疯,她也跟着发疯。两个人象玩了命,恨不得死在这上头。
  一整夜,两个人也不知经历了几个来回。她累得象只小猫一般趴在他怀中,不等他抽离身体,她已经睡熟了。
  他很困,但他没有睡,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心里面满溢着感动和幸福。
  当叶子离他而去,她突然象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站在他面前,大声对他说: “失恋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失的是个小的,我还失个大的呢!”
  那时候,是不是老天就把一双看不出的手把他们紧紧地牵住了?
  他曾失去了一扇叫叶子的门,现在他打开了一扇叫柳晶的窗。
  凭窗远眺,风景正好。
  商明星比白雁上次见到时瘦多了,留着个小男生似的平头,头发一根根刺立着,没有唇彩,没有眼影,黑色的外套,抿着个唇,眼神沉甸甸的,里面泛着血丝。
  “我吃过了。”她一出声,嗓子沙哑得如同在风中呜咽的竹子。
  “那我们去喝点茶。 ”白雁瞧她手中紧紧捂着个包,象是有话和她说。在餐厅里似乎不方便,手术室又没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去我公寓吧!”冷锋说道,扭过头看着柳晶, “你去手术室向护士长打个招呼,说白雁借我半天。”
  柳晶讶异地看看冷锋,又看看白雁,轻轻点了下头, “好的。”
  走时,她握了下白雁,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晚班,一直都在的。”
  白雁的眼光发直,不知看向哪里, “嗯!”
  几人一前一后往餐厅外面走去,经过门槛时,白雁大概没注意迈腿,被门槛绊了一下, “咚”地半跪在地上,速度快得冷锋都没来得及托住。
  一双手掌立即就破了,血往外渗着。
  冷锋,懊恼地拧着眉,握着她的手就往急诊室走去。
  白雁挣开他, “没事,我一会自己去处理。别让明星等着。”
  “不耽误这一会。”冷锋蹙起眉。
  “不行。”白雁态度很坚决,丝毫不退让。
  冷锋沉下脸,无奈地看着她。
  商明星好象没看到这一切,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仿佛那儿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冷锋的公寓在医院后面的专家楼里,一房一厅,地方实在说不上大,他走了很久,地上、桌上,椅子上落了一层灰。
  他简单掸了一下,三个人坐了桌子的三边,商明星缓缓抬起头,把捂在心口的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四五本日记本,一本相册。日记本和相册都很旧了,边都卷着,应该是经常被翻阅的。
  “给你!”她把日记本和相册推给白雁。
  冷锋咄咄地看着白雁。
  白雁的手放在桌下,止不住地哆嗦着。浑身的力气突然象被抽离了,她抬不起手臂来。
  “这是什么?”她问商明星。
  商明星又把头低了下去,白雁看到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桌面上,很快积了一小滩,“你自己看。”
  “一堆旧本子和破相册,我才不看。”白雁往后缩着身子,直摇头。
  “破本子?旧相册?”商明星突然跳了起来,哗地把日记本打开,相册展开, “你看看,这相册里是谁,这笔记本是谁?”
  “我不看,我不看……”白雁闭上眼,她没有看到相册里有她在枫树下笑得甜甜的样子,她没有看到笔记本里写着的一个一个“白雁”。
  “时间来不及了,我该去上班。”她推开椅子,往门口逃去。
  “白雁,你个小狐狸精,你以后再也迷不住我哥哥了。我哥哥再也不会理你了。”商明星失控地指着她叫喊着,脸上泪如雨下。
  她僵立在门前,扶着门框,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明星, 别说了。”冷锋拦住商明星,走到白雁身边,手搭住她的肩头。
  她惊恐不安地看着他。
  “白雁,你过来坐下。”冷锋柔声说道,拉着她又回到桌边。
  她乖乖地坐好。
  “白雁,你慢慢地听我说。你一定要镇定,一定要坚强,能做到吗?”
  她一动不动,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动。
  “二十天前,明天在蒙古进行军事演习时,发生了意外……”冷锋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着白雁那双清澈无波的眼瞳,感到自己很残忍,可是却又不能不说。他要让白雁知道,她有多幸福,她曾怎样被一个男子深爱着,从情窦初开到生命终止那一天,没有一天停止过。
  这份爱,他不敢亵渎,不敢妒忌,他只有动容。
  “所以你去原来的部队帮他医治了?明天伤在哪,要紧吗?”白雁眼睛突然一亮,语速很快。
  冷锋眼中慢慢地溢满了泪水。他是在北京时听说演习飞机失事的,当时这个消息还没有向外界公布,他一听,心里面就咯噔了下,知情人也不清楚两个飞行员的名字,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就坐飞机去了成都。
  参加演习的部队已经工全部回来了,他没有找到明天。
  明天和冯明海与飞机一同化成了灰烬,分不清谁是谁,他们一同葬在沙漠上。队员们只带回来明天几件换洗的军装,还有这个明天走到哪都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相册。
  “他现在很好,只是离我们有点远。”冷锋弹去泪水。
  “远到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他的。小狐狸精,我哥哥他没了。他太偏心,没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却给你留了这么多。”商明星嚎啕大哭。
  “商明星,”白雁腾地站起身,小脸一板,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你哥要好,我们现在已经分开了,我也嫁给了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要咒就咒我,不准咒你哥。明天他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
  冷锋握住她的手, “白雁,你冷静一点。”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冷锋,目光寒冷, “你也和她是一伙的。告诉你们,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不相信,我要去给明天打电话。”
  她身子一摇晃,笔直地走向门口,拉开门,咚咚地下了楼。
  她疾步如飞,当冷锋和商明星回过神来,追过去时,她已经走了很远。
  白雁目不斜视地走着,路上遇到同事。同事和她打招呼,她状似未闻。
  拐弯,上楼,直奔手术室。
  “白雁,你不是在冷医生那儿吗?”护士长讶异地问她。
  她一言不发,走到更衣柜前,从里面拿出包,手抖得拉链都拉不开,她着急地回身拿了把剪刀,把包袋一下剪开。
  她颤微微地从里面拿出保鲜纸包着的纸玫瑰,一点点地展开。
  纸玫瑰。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片片的红纸屑,她定定地看着。
  “白雁——”冷锋向惊讶的护士长摆摆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没有动。
  冷锋愕然地瞪大眼,他看到一滴血滴在了纸屑上,他扳起白雁的脸。她牙齿紧咬,把嘴唇在瞬间咬出了两行血印,血从嘴角滴落了下来。
  “白雁,快松开。”他慌乱地捏她的脸腮。
  她看着他,眼神恍惚、呆滞,牙齿慢慢松开了。
  “白雁……”冷锋心疼地拿起一块纱布帮她拭着嘴唇。
  “不要再努力了,不要再撑着了,不要再做小强了……”她喃喃地对着冷锋说,感到,心里面一根术子在一寸寸地断裂,她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不要了。
  不要学好,不要乖巧,不要自重,不要努力地给自己找一个家,不要去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去贪求一份温暖,不要让自己过得快快乐乐的。
  一切都不要了。
  没有明天在远远地看着,什么都没有意义。
  以前,一个人撑得辛苦,很想自暴自弃,她对明天说,她是散落在大海里的一片浮萍,好与坏都没有区别。明天笑着摇头,说,我们是一个人,只不过分成了两半。
  你如果不好,我也肯定不会好。
  现在,明天把眼睛闭上了,不要她了。
  她好不好,和谁有关系呢?
  小强之所以打不死,是因为它不能死,它有喜欢的人,它要让喜欢的人放心,所有再大的委屈、再深的苦痛,总能忍着、受着,哪怕腰被压得直不起来,只要抬起头,它都要笑。
  明天与她,是恋人,是哥哥,是爸爸,是朋友,是家,是温暖,是希望,是明天。
  明天不再来临,她不恐惧,不疼,她只是碎了,象纸玫瑰一样,散了一地,再也拼不起来。
  “白雁?白雁?白雁?”冷锋摇着白雁,惊愕地发现她的瞳孔里没有焦距,气息越来越弱。
  “明天,怎么出的意外?”她无意识地问。
  “坠机。”他晃着手指,想引起她的注意。
  “那一定很疼。”她轻轻地叹了一声,目光幽幽地落在他的脸上,呼吸屏住。
  “白雁,你呼吸,你呼吸… …”他再次轻拍着她的脸腮。
  白雁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嘴巴一鼓,哗地喷出一口鲜血,一滴不拉地喷在冷锋的胸襟。
  冷锋托着她,不顾胸前的腥红,抬起手臂,用袖子抹着她的嘴角。
  “白雁……”
  她乖巧地伏在他的肩头,很安静。
  “白雁…… 。”他小心地托着她,想让她坐下来。
  她慢慢地抬起头, 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咯咯地笑了,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欢喜得象个孩子, “我就知道明星骗我的,她不喜欢我,不愿我们在一起,故意说你不理我了。明天才不会不理我的,对不对?”
  冷锋嘴角痛苦地抽搐着。
  “明天,你干吗不说话?”
  “白雁,你不认识我了吗?”冷锋颤声问。
  白雁突地惊惧地抽回手, “你是谁?”她着急地四处张望, “明天呢?”
  “白雁,明天他……已经不在了。”
  白雁的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还是来晚了。
  夜色如墨,春寒料峭。
  康剑站在病床前,只见白雁面无血色地躺着,双眼合拢,头歪向一侧,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着。他的心口被有把不太锋利的刀,一点点地切刻着。他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脚下有点儿飘浮。他欠下身,给她掖好被角,发觉她一只手掌擦得紧紧的。他抬起一看,依稀看得出是几块红色的纸屑。
  “别碰。”冷锋在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谁拿,她就象歇斯底里一样的和人拼命。刚给她打了针镇静剂,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那是碎裂的纸玫瑰,康剑看出来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苍白得可怕,嘴角耷拉着,象个在赌气的孩子。
  康剑摸了摸她的脸,“冷医生,我们谈谈吧!”
  冷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康剑细心地把灯关了。柳晶和简单站在走廊上,商明星惊恐地倚在一个角落中。
  柳晶是在白雁晕倒时赶到手术室的。不一会,白雁就清醒了,然后就痴痴傻傻地对着手里面的红纸发呆,有人走近,她就浑身紧绷地,象头小兽似冲过来。小脸上狰狞的神情令人心疼又痛楚。
  “康领导。”柳晶看着康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白雁为了别的男人失控成这样,康领导心里面一定很难受。
  康剑轻轻点了下头,眼睛看到了商明星。
  商明星也在从眼帘底下怯怯地看着他。
  “我……妈妈说这是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应该送给她。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她……这么脆弱。”在康剑慑寒威仪的的目光下,商明星抖抖地把日记本和相册递给康剑。
  康剑粗粗翻了下,问道:“你家里现在怎样?”
  “我爸妈还好,部队给了抚恤金,是以最高规格给的,哥哥追认为烈士,他们说会给爸妈养老送终。”
  “简秘书,”康剑扭过头,“你和柳护士带她去吃饭,安排她住下。回到云县后,你找下劳动局,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帮她安排一个。”
  “康县长,你也没吃饭呢!”简单皱着眉头,提醒道。
  康剑苦笑笑,摆摆手,“去吧!”这个时候,他还咽得下饭吗?他的喉咙已经堵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是不是惩罚他当初娶白雁的动机不纯,所以老天才故意这样的设置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在跨越前几个障碍时,他灰心过、担忧过,但在心底里总留有一丝希望。即使在双规时,他都能坚定地认为,他会和白雁幸福的。
  现在,还敢坚定他能给白雁幸福吗?
  在商明天为了白雁,和他打过一架后,躲了他很久的白雁,为商明天的前途主动找他求情,他就知道商明天对于白雁的重要性,虽然这份感情并不涉及男女和情,但也让他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很爱很爱白雁,爱到能遮住商明天的身影。
  他以为他和白雁已经如此亲密、如此地契合,他应该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爱人。
  似乎,他错了。
  冷锋把康剑带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病历。
  “精神病科?”康剑一看到病历上写着的科室,一下脸色惨白。
  冷锋神情凝重,“康县长,虽然我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这是真的。白雁崩溃了,她把自已的心封闭了起来,认不得熟悉的人,她只活在自已的世界里,慢慢地,她会失去自理能力。这种症状,就是精神病的一种。”
  康剑声音干涩地问:“这种病能冶愈吗?”
  “我问过专家了,没有百分百的冶愈方法。通常是病人因为无法面对发生的意外,自然地逃避现实,就象受惊的蜗牛躲进了壳中。除非她自己走出来,不然就是尝试电击脑电波下看看。”
  “不要,白雁她只是一时受的刺激太大,不是什么精神病。她会好起来的。”康剑手握成拳,拼命地摇头,心底一片冰凉。
  冷锋抿着唇,凝视着康剑,“我看过商明天写给她的日记,他对于她来讲,可以说是活着的全部意义。这不是一般的刺激,有可能她终身都不会走出来。”
  “你错了,”康剑眯起眼,“以前,确实商明天是她的全部。但现在,将来,她有我,她不会走太远的。”
  “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会让她住进精神病院,我要带她回云县,回家。”
  冷锋淡淡一笑,“我只怕她根本不让你靠近。”
  “这些是我的事。今天麻烦冷医生了。”他伸出手,礼貌地与冷锋握了握,然后又去了病房。
  白雁还在睡着。
  康剑在床边坐下,握住白雁的一只手。这只他熟悉的纤细的手因失血而冰凉,原闪动着光泽的粉红指甲有些泛白。他将手抬起,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
  “老婆,做人不能这样自私,我才走了十天,你就这样惩罚我吗?你这样想着他,那你把我放在哪呢?你那么欢喜地告诉我我们的家有多漂亮,客厅大得可以给孩子骑车,如果可以你想生两个孩子。你还说我比你大,老了后你帮我推轮椅、给我洗假牙,牵着我去逛公园,这些话还算放吗?”
  白雁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老婆,商明天在你的心里面是特别的,我不和他争,但是我可以替他爱你。没有了明天,你还有我。他为你做的,我都能做。别孩子气好吗?其实心里面有一个人,不管他身在哪,你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关爱。天堂也只是一个地点,有一天,我们也会到达,我们也会和他相遇,最多那时我和他公平竞争,好不好?”
  一滴泪从白雁紧闭的眼帘缓缓地滑落下来。
  “我刚到云县,工作还没开展,一些事也没抓上手,老婆,我信心并不足,我需要你的鼓励、支持。我也想做一番事业给你看,让你觉得你嫁的这个男人很MaN,不是一个靠父母遮荫的公子哥,他配得上你。如果你把我屏蔽在心门之外,我做的这一切也没了意义?白雁,你醒了吗?”
  康剑突地觉得白雁的手指挠了下他的手心,他惊喜地瞪大了眼。
  白雁缓缓睁开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老婆,我回来了,饿不饿?”
  白雁眼珠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康剑又往她身边挪了挪,“要喝水吗?”
  她突然象被什么惊了下,慌张地坐起来,四下张望着,直到看到掌心里握着的红色纸屑,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白雁?”康剑怔怔地看着她,声音沙哑低沉。
  “我在等明天,他来了后,我就走。”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微笑,眼眸晶亮如星。
  康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拼凑着掌中的纸屑,非常耐心,非常细致。冷锋说她已经几顿不吃了,她不提饿,也不提渴。只穿了件毛衣,就这样坐在床上,被子落到脚边,浑然不觉着冷。
  那个对着他俏皮地笑着,小酒窝一闪一闪,时而揶揄、时而调侃的白雁哪里去了?
  康剑咬着唇,嘴角痉挛,恨不得向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年轻男子大声怒吼:把我的白雁还给我!
  白雁仍自顾玩着,笑得天真烂漫。
  康剑又在滨江留了几天,真的被冷锋说中了,白雁只活在她与明天的世界中,谁也不认识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她不排斥他,他坐在她身边,只要不碰她手中的东西,她就能安安静静地由他去,还乖乖地听他的话,吃饭,穿衣。
  “你在她心里面还是有位置的。”冷锋与康剑站在春阳下,自嘲地一笑,“只不过是明天的悲痛来得太急,她承受不了,可是她并没有忘记你。”
  “我要把她带回云县。”所有的规划刚刚开头,他必须坐镇指挥,能不妨碍工作,又能照顾到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冷锋讶异地一挑眉,“你有时间陪伴她吗?她现在根本不愿接触外面的人,除了你。留在医院,医生总有些办法的。”
  “留在精神病院?不,我不要听那么个冰冷的字眼,白雁不是精神病,她只是一时走失。”
  “你要是出差或者开会,她怎么办?”
  “她不会离开我左右的。”康剑认真地说道。
  冷锋抬起了头,轻轻地一叹,“她当初选择嫁你,原来是真的经过慎重考虑的。”
  康剑疲累地笑了,“不然你以为她是攀附权贵?”
  冷锋没有接话,隔着窗户,看着病房里独自玩耍的白雁。明天,他,身后的那个男人,都深爱着她,现在,他觉得白雁嫁给康剑是最最正确的。
  明天,是她的昨天。康剑,是她的今天和明天。
  他,在错误的时刻与她相遇,注定了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祝福者。
  冷锋屏息,明天的爱,很真很纯,没有一丝瑕疵,但却给不了白雁人间烟火般的温暖和幸福。康剑的爱很重,很实,看得到、摸得着的温馨、温情。
  一个男人,在妻子为别的男人失控到崩溃之时,能这样不离不弃,有几人能做到?
  这不只是爱,还有包容、宽怀、体贴。
  一个逝去的人,是没什么好妒忌的。但逝去的人却是最最完美的,活着的人没办法比得过。
  说实话,他没这份自信。
  即使白雁有天恢复正常,但明天在她的心里面烙了印,回应的爱是不完整的。
  只有深爱、挚爱着她的男人,才能接受吧!
  隔天,康剑为白雁办好了病假手续,然后便带着她回了云县。
  “我们去哪?”白雁揪着他的衣角,看着窗外飞逝的绿绝,胆怯地问。
  “回家,去找明天。”他摸摸她的头,柔声回答。
  她乖巧地点头,文文静静地坐着。
  康剑回来前,给白慕梅打了个电话,让她把文化大院的两间小平房借给他住,白慕梅一愣,问为什么?他说白雁想家了。
  白雁对商明天全心的依赖,是儿时太过孤冷。如果回到云县,在她长大的地方,她有亲情,有爱情,那么对商明天的思念会不会淡簿些,慢慢她就会走出来呢?
  “白女士,白雁在云县时,你能经常来看看她吗?”康剑诚恳地问道。
  康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抬手看表,六点,该下班了。他把手中的文件夹合拢,搁下笔,站起身时,简单从外面走了进来。
  “呃,今天是周末,你怎么没回滨江?”康剑讶异地问。
  “你下周防汛会议上的讲话稿,我晚上想再修改下,明早回滨江。”简单答道。
  “你把稿子拿过来,我带回家修改。你快回去,不然柳护士要有意见了。”
  简单脸一红, “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于一朝半夕。你要下班了?”
  “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回去带白雁出去吃饭。”
  康剑向简单招了招手,走出办公室。
  落霞正红,晚风轻拂。他看着县委大院里花坛中一大株盛开的月季,时间如流水,转瞬都入夏了,似乎自己来云县也有四个月。
  这四个月,云县大剧场开工,农业观光带已初具规模,休闲度假村在建中,越剧培训中心第一批学员都能上台跑龙套了。一切规划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四套班子开会时,常务县长开玩笑地说,能听到钱在路上咣当咣当地响了。
  上周,丛仲山到云县视查,他陪着到处转了转。吃饭时,丛仲山和他对饮后,凑到他耳边说: “康县长,我到了秋天就退居二线了,常务市长接任我的位置,你是不是该考虑回滨江了?”
  他摇头, “我在这还没有什么起色,现在回去,连张成绩单也没有。”
  “你还没起色?省报、 《农业周刊》, 《旅游报》,把个云县夸得象个人间仙境似的,告诉我,今年春天的旅游收入比过去涨了几成?现在,云县可比滨江出名。我到北京开会,大家互相介绍,人家一听我是滨江的,说知道,你们那儿有个云县,戏剧之县、旅游之县、休闲之县,敢情好,我这滨江市委书记还没你一个云县县长露脸。”
  康剑笑了,忙起身敬酒, “这还不是丛书记对康剑的培养和指导。我敬你,丛书记。 ”
  “我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丛仲山说道,端起了酒杯。
  康剑只笑不答。这个时候,他回滨江,是职位选择他。等到他羽毛长丰满了,真的有了资历,就是他选择职位。他喜欢后者。
  云县不大,不需要开车回去,走个二十分钟就到文化大院了。路上经过一个步行街,到了晚上特别热闹,什么都有得卖,有时,他和白雁会过来走走。街上的小贩都认识他,见到他热情地打招呼,憨厚地笑着。
  康剑看到一家花店门前摆放得姹紫嫣红,他走了进去。
  “康县长,你买花?”花店小妹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 “今天的百合刚从昆明过来的,很不错。”
  “不,我要一束玫瑰,不要 开得太胜,含苞待放就好。”
  “好的。”花店小妹俐落她,从水桶里拿出一束玫瑰,稍微修剪了下,然后配上满天星,用玻璃纸包好,扎上丝带,递给康剑, “是送给你爱人的吗?”
  “不然还能是谁?” 康剑大笑。
  花店小妹有点不好意思, “康县长,你真浪漫。”说完,轻轻地一叹。
  云县的市民都知道康县长有一个不太正常的妻子,她象个孩子似的总是躲在康剑的后面,有一刻见不到康剑,她就会惊慌失措地大叫。于是,康剑开会时,会在会场的角落给她留个座位;出去应酬时,她就坐在他隔壁;出差时,她紧紧牵着他的手,不离他左右。
  可是,她却不知道康剑是她的谁,她的意识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商家空难去世的儿子……商明天。
  “今天怎么没看到你爱人?”康县长牵着爱人在街上走,己成了云县一道风景。
  “今天,她妈妈在陪她。”康剑向花店小妹点了点头,付好钱后转身走开,心里面很轻快。
  白雁算是有一点边步了,她能和白慕梅单独呆在一起。刚开始,白雁见到白慕梅也是闪躲不己。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康剑拿出来一看,是省城家里的。
  “剑剑,下班了吗?”李心霞问道。康云林和李心霞是极不同意康剑来云县的,康剑说是组织上的安排,他们俩就没话可讲了。谁敢和组织对着干?但康云林和李心霞没有来云县看过他,他为了照顾白雁,又有工作牵着,也很久没回家了。平时,就是打打电话。
  “嗯,在路上走着呢!没和爸爸出去散步呀?”
  “省城今天下雨,我们没下楼。白雁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李心霞叹了口气, “剑剑,你工作那么忙,怎么能把她放在身边,还是送去精神病院吧!”
  “妈妈,”康剑语气一冷, “白雁又没有病,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剑剑,咱家是欠她的情,咱们可以养她一辈子。唉,恩情是恩情,你还真以身报恩呀!别做傻事,她这样,你放开她,没人会指责你的。再说你们现在已经是离婚夫妻,你没这个义务,她不是有妈吗,让她管去。你以后会身居要职,难道也要牵着她出席各种场合?”
  “妈妈,这件事我们讨论过多次,白雁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她就是我的。我爱她。”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了。
  其实每一次李心霞打电话来,总是这样的开场白,煞后母子俩就开始沉默着。康剑其他事都顺从她,唯独在白雁的事情上,康剑丝毫不退让。
  “妈妈,家里好吗?”康剑主动开了口。
  “饭现在是你爸爸做,我帮着洗洗碗。他在学着养花,早晨我们去公园学唱京剧,挺好的。钟点工一周来二趟打扫屋子、洗衣服。昨天和吴嫂通电话,她大概找了个离婚的老头,心情还不错。”
  “是吗,这可是件好事,你记得给她寄点礼金去。妈妈,我和白雁也很好,你和爸爸别牵挂。”
  李心霞顿了一下,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是你们结婚一周年的日子吧!”
  康剑怔住,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下,心里面很震撼, “妈妈,你居然记得?”
  “我唯一的儿子结婚,虽然我没来参加,但总会记得这一天的。剑剑,妈也是为你好,可是你不按受,我又勉强不了你,扯不断的孽缘呀,你们父子注定让我心寒。”
  “我和白雁是因为相爱才结合,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妈妈,我挂电话啦,白雁在等我呢!”
  康剑己经走到文化大院门口了,收起电话,一抬头,看到白雁站左小院门前,正对着这边张望。
  藕荷色的连衫裙,小脸粉嫩,长发及腰,露出来的小腿,一寸寸白暂示人,落日透过树梢,斑斑勃勃地撒在她的肩上,映得她的肌肤透明无暇。
  一瞬间,康剑心里面被一种温柔、悸动的情绪慢慢注满。
  是的,一日一日地面对着她,她的世界却给了另一个男人,不失落、不吃醋那是假的。但那些都比不上她这样真实的站在他面前。可以感触到她的温度,可以闻到她的呼吸,可以唤她的名宇,可以看到她扬起小脸专注地看着你,可以牵着她的手走在每一个季节里。
  如果他彻底失去她,那么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谁能让他品尝到爱的滋味?谁能给他家的温馨?谁能与他一同分享奋斗的成就?谁陪他慢慢地到老?
  于是,不去计较,他爱着她就好,即使现在还得不到她的回应。
  他微笑着向她走过去。
  “康县长,等一下。”半路上,商明天的妈妈从屋子里跑出来,喊住了他。
  商妈、商爸差不多从商明天过世的悲痛中恢复过来了。
  商明星被安排进了云县县中工作,负责管理后勤,有了稳定的工作,商明星又比以前懂事、沉稳多了。不久,有一个老师追求她,两个人很快打得火热。前不欠,双方父母见了面,秋天准备办婚事。这一喜冲淡商家上天积郁了许久的愁云。
  康剑拧拧眉,他对商爸、商妈平时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很少说话。
  “这个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我……今天做了点。”商妈递给康剑一个盘子,装满了金黄色的蛋饺, “以前家里穷,过年做几个给明天尝尝,明天只是吃一个,然后趁我不注意,就全送给她。”
  康剑愕然地接过。
  “她现在这样子,我看着心里面难受,挺对不住她的。可是我……”商妈捂着嘴,说不下去,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匆匆进了屋。
  “谢谢!”康剑端着盘子回到家。
  “白雁,想我没有? ”他含笑看着白雁,白雁没有看他,没有看玫瑰,目光紧盯着蛋饺,流露出一点儿惊奇、一点儿困惑,秀气的眉宇幔幔蹙了起来。
  “你回来啦!”白慕梅从屋里走了出来,指指白雁, “她今天做饭了。”
  “呃?”康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慕梅.耸耸肩, “也不知她怎么了,电视看得好好的,她突然进了厨房,煮弼,和面,做了蛋饼。”
  蛋饼,白雁的独门绝艺!
  康剑心怦怦地乱跳着,这是奇迹出现的先兆吗?
  “没事我先回去了。”白慕梅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玫瑰, “你还真是有心人。”
  “我以前没什么给她买过花,今天一定要买的。”
  白慕梅淡淡地一笑,她最近憔悴得厉害,头发不再染色,尾端也露出了一些银光,眼角的皱纹逐渐多了起来。她还是去了越剧培训中心,只肯任教,不肯做官。她不再上台了,闲下来的时候,她就经常过来看白雁。
  看着白雁景呆傻傻的,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初,真不该把你给生下来。这话的口气听着不是厌烦,而是无奈、凄婉,还有隐藏的不舍。
  “一起吃晚饭吧!”康剑的心情很亢奋,进屋找了个花瓶插好玫瑰,嗅了嗅鼻子,久违的“独门绝艺”的香味。
  “今天是你们结婚纪念日,我就别做个老人嫌了。”白慕梅走到白雁面前,替她别好散在额前的头发, “雁雁,我走了。”
  “妈妈,再见!”白雁机械地应道。
  白慕梅花了很长时间,她才开口喊妈妈,看向白慕梅的眼神却是陌生的。
  白慕梅是哭笑不得。
  康剑把白慕梅送到了大门口。
  对于白慕梅,他仍是疏离的,但也不想去计较什么。她和他父母之间的恩怨,他顾不上了。他只想着,她是白雁的妈妈,她能够给白雁一丝母爱就好。
  回到小院,白雁已经坐在桌边,目不转睛看着蛋饺。
  “想吃吗?”康剑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她点点头,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把康剑惹乐了。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忍不住抱紧了。
  两个人之间已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这一抱,康剑身子本能地生起了反应。
  白雁的身体很自然地感应着他的强硬,柔柔地抵向他,眼睛却还在看着桌上的蛋饺。
  康剑失笑摇头, “傻丫头,等你以后好了,我一定要说给你听,在我们结婚一周年时,你有多丢脸,人在我的怀里,心却想着一盘蛋饺。”
  他深呼吸,把心口里的火焰生生压下去,然后去厨房盛了粥,端来了饼。
  别说,白雁的手艺一点也没丢。
  他喝了两碗粥,吃了许多饼。
  白雁吃了许多蛋饺。
  把碗筷收拾下去, 他没有象往常那样陪着白雁去看电视,而是牵着她一同来到了以前她住的房间,现在改成他的书房了。
  “坐下!”他温柔地把她按坐在椅中,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红纸。
  白雁眼睛一亮,掠过一丝火苗。
  “不准笑哦!”他捏了下她小小的鼻尖, “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手工,这可是个很高的挑战,不过,我悄悄地从网上下载了折叠的方法,琢磨很久了。老婆,你看我三十多高龄的男人,趴在桌上折纸玫瑰,说出去别人还不得笑掉牙。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老婆喜欢呀,人家八百年前送的一朵,她当宝贝似的,都成几片纸了,她还攥在手中,我只能亲自上阵了,不然她永远不知道她老公有多爱她。”
  他轻笑着在她眼前晃了下红纸, “看好喽,康县长折纸玫魂,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老婆,我爱你。”他凑过头,啄吻了下她柔嫩的樱唇。 这一吻,又激得他春心荡漾了好几波。
  白雁静静地坐着,看着他裁纸、折叠,眼珠子象被定格了一般。
  这折纸玫瑰的活还真复杂,康剑记得练习时有成功过,怎么今天又给忘了呢?他拧着眉,把纸翻过来、折过去,一会儿往里折,一会儿住外翻,额头上都出了汗,才好不容易弄出一朵玫瑰来。
  这朵玫瑰,看着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康剑叹息。
  白雁看着他这样,呼吸都放缓了,生怕自己给他添乱似的。
  “我尽力了,老婆,”康剑挫败地摇头,把纸玫瑰递给白雁, “你先玩着,我以后再练习练习,重给你折。”
  白雁接过,握在掌心里,头低着,身子一动不动。
  “如果你想说很难看就说吧,我心脏强壮,承受得住。白雁……”康剑蓦地瞪大了眼,他看到纸玫瑰上突然湿了一处,一点点晕红往外扩散。
  “康剑,明天不是这样折的。”白雁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那他是哪样的?”康剑的声音沙哑而忐忑。
  白雁不说话,只是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告诉我,他是怎么折的?”康剑看着她,目光温和。
  “那个……不重要。”白雁咬着唇,头摇得更快。
  “哪个是重要的?”康剑问出这句话时,心都在颤了,一种巨大的欢喜象海啸一般卷起千重波浪,扑面而来。
  白雁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突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顾窝,“康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康剑两只手在空中僵硬了一会,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他也环抱住她的腰,轻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喃喃地重复着,说着,眼眶也跟着有点发热。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深呼吸,确实是没关系,只要她从封闭的世界走出来,认得他,爱着他,再大的委屈,再长的等待,他都能忍受。
  白雁的泪象决了堤的海,狂泄不止,她哭一会,抬起头,看看他,然后又埋进他的怀中,继续哭。
  他的白衬衫上被眼泪、鼻涕全沾湿了,他索性不管,搂紧她,任她哭个够。
  自从商明天过世之后,她没有掉过一次泪,所有的悲痛都压在心底,压得她失去了神智。有时候,情绪有一个疏通的渠道,狠狠地发泄过后,也就容易面对了。
  终于,白雁止住了悲声,肩膀一抽一抽,在他怀中轻喘着。
  他双膝并拢,让她坐得舒服,心疼地看着她一双红肿的眼睛。
  “康剑,”白雁眨了眨眼,湿湿的脸颊贴上他的腮,“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给忘了。其实,我不是只有一个人,我还有你。”
  “嗯!”他点点头,鼓励地看着她。
  “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全部的世界里只有……明天,”白雁停顿了一下,“他让我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个错误。在我们刚结婚时,你的冷漠、你妈妈的羞辱,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我其实也很痛苦,也很茫然,但只要想到明天,我都能撑过去。我无法形容他对我的意义,就象是身体的脊梁骨,他……突然那么离开,我一时接受不了……”
  “治愈心伤需要时间。”他轻声说,嘴角噙着微笑。
  她怔怔地对视着他温柔的双眸,内疚地拧起眉,“康剑,你埋怨我吗?”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是我的老婆,却在想着别的男人,我当然要埋怨了。但是我也有责任,如果那天我在你身边,抱住你,你就不会崩溃到封闭了。其实,白雁,你并不是崩溃,你是在逃避,你是在害怕。你以前能拥有的、认为最不可能改变的就是商明天对你的关爱。他撒手西去,你惊住了,对一切都感到恐惧,生怕你再也抓不住所有的东西,你甚至联想到我有一天也会离开,于是,你自我催眠,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在你的这个世界里,没有失去,没有别离,也没有痛苦。”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说道:“你……会离开我吗?”
  “傻丫头。”他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的天罗地网,将我密密地扣住,我离得了吗?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呀,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的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按在心口,“是的,我很害怕,我害怕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走到哪都是白眼和嘲讽,好象我是一个不该出现的累赘。没有明天的鼓励,我就面对不了这些。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没有明天,我……还有你,你还需要我来爱……”
  “这才是我聪慧的老婆。不是没有明天,退而求其次才有我,而是一直以来,你都有我。”他不敢表现出太露骨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啄吻了下她的唇瓣,“告诉我,心里面还痛吗?”
  “痛,想到明天走了,心一阵阵的疼。”她坦诚地迎视着他的眸光,“但是你更重要。”
  “怎么个重要法?”他要一次性帮着她理解心头的杂乱,诱哄地咬了下她的手指。
  “我们是家人。”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非常用力,“我不能让爱我的人失望、心累。”
  “老婆,心累、失望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要让我感觉到你的爱意。如同我在余州时,虽然前景叵测,但有你说过十年、五年都会等着我时,我就不绝望。得知你用了些小心计让我平安着陆,那时,惭愧、自责,可是我却感到幸福。原来,我对你是这么重要:原来,你是这样的爱我。”
  “康剑,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她低下头看着手中不成形状的纸玫瑰。
  原来,她对他是这么重要;原来,他是这样的爱她。
  康剑弯起嘴角:“老婆,以后什么都可以忘记,但不能忘记我对你的爱。起来吧,腿都坐麻了,我该帮你洗澡了。”
  “呃?”她纳闷地看向他。
  他失笑地捏了控她的脸颊,“你迷失的这四个月,你哪一件事不是我亲力亲为。”
  小脸戛地通红,害羞地站起身,把脸别向一边。“从今以后,我……自己来……”
  “老婆,我并不是抱怨,反而是很享受。你的心把我给忘了,可是你的身体却牢牢记着我,这是我唯一的安慰。”他揉揉双腿,笑着站起身,牵着她往浴间走去。真的很奇怪,神智一旦清明,什么都慢慢记起来了。
  白雁想起初春的中午,商明星和冷锋坐在冷锋的公寓里,对她说起明天的意外:想起自己失控地走到手术室,然后记忆就停留在那一刻,再醒来,康剑坐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朵纸玫瑰,室内闷热,窗外有蟋蟀在欢叫,这是夏了吧!
  这四个月,他为她做了什么,怎么会住进原来的小平房中,她没有细问,也不要问,只要记得他爱她就好。
  爱,给人以力量,给人以勇气,能抹平伤痛,能焕发希望。
  明天,她会永远地把这个名字放在心底,就是心底,没有别的。
  人不能因为一次失去而否定整个人生,人有让自己幸福的权利,因为她此刻,不只是属于自己。
  一丝曙光从窗外透进卧室,白雁侧过身,枕畔那个均匀的呼吸和被子底下与她只隔了一点儿距离的身体散发的温热,通通都在提醒她,这个男人对她是多么的珍视。
  他们的相拥紧密一如过去,全然没有四个月分离的生疏,她没有一丝异样感:身体似乎有着独立的记忆系统,一经接触,便能唤起那份熟悉。
  这是白慕梅以前的卧室,除了床换了张大的,其他家俱都没有变。昨晚洗澡时,他怕她滑倒,留在浴室里。她在他的面前宽衣解带,裸裎相见,有一丝羞窘,却不感到别扭。
  两个人洗了澡之后,就上床睡了。
  他把她揽在怀里,拥抱着,只是拥抱。这样,康剑就觉得很满足了,他担心她刚清醒,心理上不太能接受太过激烈的亲密,他等着她自然的接纳。两个人说了一会话,他说了他的工作,说了滨江新房的装修,他心头一块巨石卸去,很快就睡着,睡梦中都在微笑。
  蓦地,康剑变换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一动不动,象是睡得很香。
  她小心地挪了下身子,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搁在她肩颈处的那个清瘦面孔,他的睫毛带着轻微的起伏,鼻梁挺直,簿簿的嘴唇紧抿。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其实睡得并不香,好像随时保持着警觉。在过去的一百多个夜晚,迷失的自己让他很操心吧!刚一动,康剑立即睁开了眼,将她抱得更紧,“小雁,你要什么?”
  “我起来给你做早饭。”
  康剑眨眨眼,吁了口气,“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我们一会出去吃。吃完了,我们四处逛逛。”
  她哦了一声,放松身子,将身体往他怀中贴紧了些。
  两个人在床上赖到九点才起来,梳洗后,去文化大院对面的一家粥店喝粥。
  “康县长,带爱人出来逛街呀!”粥店老板热情地招呼。
  康剑笑着颔首。
  “你和他们很熟?”她有一点诧异。
  “我们是这店的老客户,老板给我们的粥都是最多的最稠的,是不是,老板?”康剑扭过头问道。
  粥店老板的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康县长刚刚是在和老婆说话吗?他老婆能懂吗?
  两个人出了粥店,康剑牵住白雁的手,“说起来,你是地地道道的云县人,现在,你尽地主之谊,带我去你最想去的地方逛逛。”
  白雁带他去了学校,去了郊区的小树林,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小超市……这些地方,都是她和明天曾经常呆过的,今天,就当是一种正式的告别,以后,都会放在记忆里,她要全心全意地把爱留给康剑。
  一路上,两人并没什么交谈,她停下,他就停下,她看四周,他看她。
  “好了,我们回家吧!”转了一圈,有点累,又近正午,两人都出汗了。
  “小雁,”康剑把她拉到一处树荫下,“不要特别刻意去忘记什么,你想提明天也可以。你和他的从前,是我不能代替的,可是我给你的现在和未来,他也不能代替。我和他不成比较。”
  她抬起头,抚摸着他的脸。掌下的肌肤是温热的,他的笑是温暖的。
  她的头微微仰起,嘴唇贴到他耳边,“我爱你,康剑!”
  这似乎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郑重的保证。
  康剑笑了,把她抱得紧紧的。
  周休两日,康领导难得不务正业,专心致志地陪着老婆。他没有把白雁恢复的消息告诉其他人,生怕别人一惊一乍地跑过来,占去他和老婆独处的时间。
  两天过得很平静。他悄悄地打量着白雁,当她走到院中,看着商家的窗子时,她只是叹了一声,脸上并没有露出剧烈的痛楚。
  这四个月,她在封闭自己的同时,也在努力地疗伤吧!
  周一上班,早晨就是全县的防汛会议,就在县政府的会议中心举行,康剑是第一个发言。
  白慕梅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她来陪白雁?康剑说不要了。说真的,他怕生出意外,白雁还是跟着他,比较放心。
  “我以前就是象个公文包,和你到这到那的。”两个人走到街上,听到她跟着他上班、出差、应酬的事,白雁脸红得象熟透的番茄,都没有勇气往前走了。
  忽然,她又歪着头,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你也要感谢我。没有我的痴痴傻傻,哪有你如今的亲民形像。说起来,我的牺牲挺大。”
  康剑没有笑,心里面很是激动。白雁这揶揄的语气,久违啦!
  “是,老婆,你是我的贤内助。”他宠溺地闭了下眼。
  两个人走进县政府,经过的人恭敬地向康剑问候,看到白雁,没一个人感到惊讶,也没人发现今天的白雁有什么不同。
  白雁对天翻了个白眼,无语!
  简单已经把讲话稿修改、校对好,放在康剑的办公桌。“你自己找本杂志看看,我先熟悉下讲稿。”
  白雁巡睃了下室内,报纸是党报,杂志不是《半月谈》就是《党务工作》,小嘴噘了起来,无聊地拿了枝笔,在纸上胡画,心里面盘算过几天该回滨江上班去,她也要看看新房装修的情况。
  “康县长,我们该过去了。”简单拿着会议记录走进来,瞟了一眼白雁。
  康剑看了下表,点点头,拍拍白雁,“小雁,你是呆在这里,还是去会场陪我?”
  “我才不要听你高谈阔论,我就在这儿。嗨,简单!”她抬眼,对着简单微微一笑。
  “你……你……”简单惊愕地指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脸上有沾到什么?”白雁纳闷地摸了下脸。
  “你醒啦!”简单询问地看看康剑,又看看白雁,激动得脸通红。
  康剑笑,抓好讲话稿就往外面走去。
  白雁明白过来,瞪了简单一眼,“什么叫醒了,我又没有昏迷,我只是病了几日而已。”
  简单捏了下自己的手臂,疼哎!
  “对,对,病了几日……呃,不是几日,是一百多日。白护士,你算错了。”简单很较真。
  “简秘书?”康剑都走到楼梯口,看简单还没跟上来。
  “康县长,我马上到。”简单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从怀里掏出手机,忙不迭地拨号,“亲爱的,快,你快情假,赶到云县。不是白雁怎么了,哦,是她怎么的。你别急,不是坏事,是好事。她正常了,在对我瞪眼睛……”
  隔了一臂的距离,白雁都听到话简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她受不了的耸耸肩。
  不知怎么,眼眶反而发酸。
  也许是太幸福了!
  早晨六点,康剑准时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白雁倚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一动也不动。
  康剑微微一笑,坐起身,伸手把白雁拉进怀里,牢牢圈住了,陪她看窗外依稀的晨光。朝阳大片大片地落在外面的小院中,映着花,映着树,洇出好看的红色来。
  “在想柳晶她们?”他低声问。
  白雁不说话,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下头。
  柳晶、手术室的护士长还有几个小护士在接到简单的电话后,立即就从滨江开车过来。在见到白雁的那一刻,几个人抱着又是哭,又是笑的。康剑特地找了车,陪她们把云县稍微出名的几个景点逛了逛,然后白雁买了一堆的菜,大热天的聚在小院中吃火锅,喝冰啤。康剑为了让她们敞开来玩,不受拘束,故意拖到很晚才回来。
  简单己经把她们送去宾馆休息了,白雁坐在杯盘狼籍的桌边,手托着下巴,笑得傻傻的。
  “开心吗?”他从身后抱着她。
  “康剑,以前的一切慢慢地都回来了。”她仰起头,接受他的落吻。
  “熟悉的朋友,熟悉的话题,谈论的人……呵,其实我没说什么,只是听着,但心里面就是很开心,好象我从来没离开过她们。哦,对了,林枫生了个儿子,这下她就可以母凭子贵了。”
  “谁?”康剑听着这个名字很陌生。
  “我护专的同学,也是我的同事,是和伊桐桐一样的超级大美女……”她打住,斜眼看他。
  “继续呀!”他的神色如常。
  伊桐桐这个名宇,巳经随时光的流逝,差不多消失殆尽,在心底溅不出一丝波澜了。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二手车市场。后来她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说人在南方,认识了个不错的朋友,有可能会帮助她出国,他没有说什么,听完就忙工作去了。
  白雁俏皮地吐了下舌, “林枫嫁了个富二代,一心想生个儿子锁牢婚姻,她老公在外面有情人,也有孩子。虽然看似她这样做有点可怜,但这是她的人生,每个人都要自己生活的方式,现在她的目标达到了,我替她高兴呀!”
  “那你呢,你有什么目标?”他俯下头,含住她的嘴唇。天啦,她吃了多少辣椒,嘴唇都辣辣的。
  “我的目标是……”
  她还没说出口,他的舌已探入她的口中。她先是被动地回应着他的吻,在他的唇舌纠缠挑逗之下,她的呼吸渐渐紊乱。
  “小雁,我们也该有个孩子了。给我生个女儿,长得象你一样的女儿。好不好?”
  “我们……”他的声音低哑深沉得今她发颤,热气吹送到她耳内。
  “我特别想看你小时候的样子……古灵精怪,聪明好强……”
  他吻得更深,吻得更急。
  白雁的脸烧得通红,她的心怦评跳着,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
  生一个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把爱意延续下去。
  生吗?
  为什么不生呢?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颈,由着他裹着,穿过小院,走进卧室。他没有开灯,但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子照进房间,清辉如水,流动在明暗光影之间,让室内呈现出惝悦迷离。
  “小别胜新婚。分别四个月,修士也疯狂了。老婆……想不想我?”他将她推到在大床上,飞快地除去两人的衣衫,她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床上清凉的床单,那种触感,刺激得她呼吸越发急促。
  “我们哪有分别, 四个月一直形影不移。”提起这事,就有点羞窘。
  “不移的是影子,可是你的心不在。”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 “现在呢?”
  “现在,我们在一起。”话音刚落,他的身体随即覆盖了她,温柔地.挺进她的身体,一个接一个的吻,绵密灼热落在她身上,她再无余力去多想什么了。 。 。 。 。 。
  一切都很自然。
  “呃,乍不说话了?”康剑把下巴搁在白雁的头顶,推了推她的肩。
  “我在想昨晚的事。”白雁深吸口气,回转身伏在他的胸前。
  “昨晚,好吗?”他哑着嗓子,轻问。
  “好!”她不羞赧,认认真真地点头, “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老婆,这是我听到的最动人的情话。”
  她娇羞地一笑, “难道我以前有那么疏忽吗?”
  “不是,是今天早晨听你这么说,心里面特别的温暖。老婆,我现在对我们的婚姻已充满了自信,我相信即使再遇到什么事,我们对彼此都坚定不移,不会再患得患失,是不是?”
  “是,没有什么坎再迈不过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正色道: “跟我回省城见我爸妈吧!”
  她一点都没犹豫, “好!”
  “我妈妈可能会说一些难听的话,我爸爸的态度可能也不会太热情,但是你千万要相信我,不允许对我有一点动摇。”
  白雁笑了, “康剑,那些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这些年,我早免疫了。”
  “不一样,小雁,外人讲再歹毒的话,你可以当作耳边风,但家人的话,你有可能会往心里去,因为你太在意他们的肯定了。我把预防针打好哦,你到时可不准出尔反尔。”
  白雁看着他紧张的表情,微微弯了下嘴角,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我,只要是为了你,什么都能承受。而且,康剑,你对我自信点好不,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喜欢上我的。我可不是善类,我是属狐狸的,最会讨人欢喜了。”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把屋内的温度一寸寸蒸高,康剑心里如台风过境卷起滔天巨浪!
  他真的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他的呼吸有些微微颤抖,他伸出手,紧紧地,把眼前的小女人搂进怀中,再也不想放开了。
  他深深地把自己的脸理在她的肩头,他要努力再努力,才能克制眼底的湿意。
  天空中,所有的低云全部被风吹散,从今以后,都将是云淡风轻的好时光。
  他们在闪婚、闪离之后,历经过无数的磨难,终于可以携手,翻开崭新的一页。
  柳晶和同事们第二天回滨江上班去了,康剑觉得白雁还要再休息一阵,决定等两人到省城结过婚后回医院上班。
  柳晶舍不得离开白雁,又舍不得离开简单,分别时,一直抹眼泪。康剑和她开玩笑,如果她想过来支持云县的医疗事业,他热烈欢迎。柳晶听了直瞟简单,还真有点动心。
  看着车消失在视线内,白雁有一丝失落,但她很快就释然了。现在是象只米虫样,每天无所事事,但可以陪在康剑身边,甜蜜地过过二人世界,如同度假般,也不错。她又不是事业型的女人,没多少宏图壮志,不纠结了。
  康剑提醒她,应该去看看白慕梅了。
  白雁从康剑口中得知在她病时,白慕梅为她做的一切,她真不敢相信康剑所说的。
  “这是真的,小雁,你去看看她,她最近瘦得很厉害。”康剑郑重地说。
  白雁从来没把与白慕梅断绝母女关系这件事太当真。外婆几年前去世了,白慕梅和几个舅舅们都不来往,她真正的亲人只有自己。但白慕梅的异性朋友很多,这也是她不需要自己的关心的一个缘故。
  白慕梅不孤单,有的是人爱。
  可是白雁还是割舍不去白慕梅,因为她身上流着白慕梅的血。
  康剑早已给白慕梅打过电话,说白雁清醒的事,白慕梅喔了一声,就没再来过。
  白雁苦笑,如果自己不病了,白慕梅可能就不记得有她这个女儿了吧!
  白雁还没拿定主张要不要去看白慕梅,康剑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白慕梅今天在培训中心上课时,晕过去了。
  白雁握着手机,直挺挺地站着,脑子一片空白,像突然丢失了记忆,又像丧失了思想的功能。她一个劲地倒吸冷气,胸口胀得很痛。
  千娇百媚、倾国倾城,整日用补汤把自己滋润得象朵花似的白慕梅,怎么会晕倒呢?
  她傻站了几秒钟,才急匆匆地住医院赶。
  白雁赶到医院时,看到白慕梅微躺在病床上输液,目光发直,神情很平静,康剑与院长脸色沉重地从化验室走了出来。
  康剑握住白雁的手,把她拉到一旁。
  “年初的时候,我们已经查出她患有恶性肿瘤,建议她住院化疗,她拒现在。纯,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连骨头里都有了癌细胞。”院长说道。
  白雁眼前一黑, “那……还有办法吗?”
  院长苦涩地一笑, “只能尽量让她不那么疼痛吧!”
  白雁突地推开康剑的手,冲进了病房。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一种嗡嗡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白雁觉得脖梗上飕飕地凉。
  白慕梅.抬起一双失去了光泽的美目,淡然地扫视着她, “你来啦!”
  “为什么不接受治疗?漂亮就那么重要吗?”白雁很想问得义正辞严,但话一出口,她却哽咽了。
  “对于我这样的美人,维持漂亮可是件天大的事。”白慕梅责怪地拧着眉, “你也要学着点,别以为年轻,就随便乱穿。女人从二十五岁就要开始养颜,你那个男人很不错,你要守紧他,就得让自己比别人出众。”
  “我才不象你这样不自信,只敢凭美貌吸引人,我们之间是爱,是爱,你有吗?”
  白慕梅两肩突然耷拉了下来,自嘲地撇下嘴, “我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白雁的心,像春天吹过的杨树,乱絮喧腾。她从小就和白慕梅不亲,甚至是讨厌的,象身瘟疫一样避得她远远的。工作之后,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白雁感到心口,如锯齿在撕咬,她想叫出声来,嗓子却哑了似的,只见嘴巴的开合。
  “你的眼里面从来就只有男人,没我这个女儿。”她酸楚地跌座在椅中,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刚开始幸福了,你却……”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问过医生,如果做手术的话,也就只能保证两三年的生命,可是我却要变成一个没有乳房也没有头发的丑陋不堪的女人。如果是那样,我宁愿死。我选辈子,被男人们捧在掌心里娇宠着,什么美丽的地方都玩过,什么名贵的衣服都穿过,什么好吃的都品尝过,不遗憾了。我愿望不高,活也漂亮,死也美丽。”
  “你身体里流的血一定是冰冷的。”白雁搁在膝盖上的指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需要热情,”白慕梅听出她的苦涩之音,娇媚地一笑, “你眼光好,给自己挑了一个好男人,我何必要凑热闹?罢了,罢了,别说让我讨厌的话,我也没几天,你就好好地陪陪我了!”
  “为什么不找把你棒在掌心里的男人陪呢?”白雁没好气地瞪她“白雁,你真是块捂不暖的石头呀!”白慕梅叹了口气。
  白雁赌着气跑出病房, 一个人站在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喘气,肩膀被人一拍,她回过头,是康剑。
  泪哗地一下沽沽奔泄着。
  “她最多只有二个月的生命。”康剑的眉紧蹙着, “我本来还想请舅舅们联系北京的医生为她诊治,看来不需要了。以后,她有可能要靠止痛药撑着了。”
  “这是她自找的,她要漂亮,不要生命。”白雁哭着叫嚎,拼命撑眼泪,心里面很无力。
  “就象你说林枫一样,这也是你妈妈选择的人生,我们只能尊重。”
  “可是你不觉得她太自私吗?就连死的时候,她心里面也只想着自己,她根本就不会想我会不会伤心?”
  “小雁,父母不能选择。”
  白慕梅.、康云林、李心霞,三个人之间的勾勾结结,是两人不敢轻易去揭的伤痛。
  康剑巳不再为之纠缠了,有时还会有点感慨,如果没有这些勾结,他和白雁怎么会走到一起?
  说来说去,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份。
  上辈子的恩怨,由上辈人自己化解,他只想好好地和白雁守住自己的一辈子。
  白雁伏在他怀中,默默地流着泪。
  “看来,我们去省城的日期要推迟了。”康剑拍拍她的后背,叹了声。 “这两个月你好好地陪她。现在,她只有你了。”
  白雁轻轻点了下头。
  康剑先回去上班了,白雁回到病房,白慕梅闭着眼,象是睡着了。
  她坐在床边,把两人一起共度的日子想了又想,说实话,真的没有几天温謦的回忆。白慕梅.象只花蝴蝶,整天飞来飞去,根本无暇顾及她。
  谁想到,白慕梅最后残留在人世的几日,两个人却能天天面对了。
  “你没走?”白慕梅睁开了眼。
  白雁翻了个白眼,替她揉着手背上突地的青筋, “你要让我落个不孝的骂名吗?”
  白慕梅笑了, “雁雁,其实你真的很像我。”
  “一点点都不像,好不好?”
  “你不就是嫌我风骚吗?”白慕梅满不在意的耸耸肩, “你也风骚,不过你只对一个男人而已。你要是没有几斤几两,康剑能被你抓住?”
  白雁真是哭笑不得, “妈,男人不全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她抬起眼,咬了咬唇,深呼吸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想不想见见他?”
  “谁?”白慕梅讶然地看着她。
  “和你一起生下我的男人。你有那么多的异性朋友,却只和他生孩子,他对你应该是特别的,对不对?”
  白雁是大着胆子问这话的,一半是替白慕梅考虑,一半是自己的好奇。问完后,她心神不宁地看着白慕梅。
  换作以前,白慕梅早就一个耳光甩过来了。
  “干吗要问这个?”白慕梅刚才的一丝讶然很快被漫不经心所代替,“不要告诉我,你要来个认祖归宗什么的。”
  白雁苦笑,“我不想认祖归宗,但我挺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慕梅哼了一声,嘴角浮出嘲讽的冷笑,“不想就不要知道了。你就是我白慕梅的女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二十几年,你没有父亲,都能活得好好的。你现在有那么疼你的老公,你还缺少什么?”
  “那他对于你就没任何意义吗?”
  “纯粹是个意外,或者是个不堪回首的过错,他对于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你别打破砂锅了,和康剑好好地过,你想要什么样的爱,他都能给你。”白慕梅皱起眉头,语气已经是很不耐烦了。
  白雁没有再追问,估计这个答案白慕梅是决定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白雁只是感到稍微有那么一点遗憾,在心里面盘旋了一会,她也就作罢。
  白慕梅说得也对,二十几年都能父不详,现在一旦知道了太多,如果看到他夫妻和美,儿女绕膝,她到底该把他怎么定位?是怨还是恨?想敬爱,也装不出来。
  有时候,人糊涂一点,反而快乐。
  白慕梅输完液,她死也不肯呆在医院里,嫌医院里药水味难闻,白雁怎么劝也不行。医生无奈,给她开了一大捧止痛药,叮嘱白雁如果有什么意外,立即打电话。白雁听了直感到心里面凉透透的,白慕梅的生命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还能有什么意外把自己吓住?
  出了医院大门,两人抬头,正对一天的落日。绚丽的霞光眩目得两人本能地眯住了眼睛。
  “陪我去剪个头发吧!”白慕梅扭过头来看白雁,“你也要去修修头发,你看你头发半长不短,没一点儿形状,脸色黯然,也不化化妆。喂,你能不能别哭丧着个脸,我看着不舒服。”
  “那你就别看好了。”白雁叹了口气,白慕梅为了将美丽进行到底,真是令人折服。
  白慕梅不理她,拦了辆车,带着白雁去了她常去的美容院。一进门就有接待小姐迎上来,相熟的发型师当然也马上过来了,很自然的首先夸张来了一通恭维,说两母女直似两姐妹。
  白慕梅听着,丽容上笑靥如花,与发型师讨论她应修个什么样的发型准备过夏天。
  她不再上台表演,无须顾忌太多。发型师建议她剪个象赫本一样的俏丽短发,她欣然接受。
  白雁不太讲完,修了下刘海,把开叉的发尾剪了剪,便坐在一边等白慕梅。瞧着白慕梅与发型师相谈甚欢的样,真的很难想象她在这世上的生命屈指可数。
  如果死神即将来临,在有限的时光里,好好地享受每一天,总比哭哭啼啼地等死,有意义得多吧!
  白雁突然理解了白慕梅的选择。
  “欢迎光临。”又有客人进来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姐热情地招呼。
  白雁侧过头看去,竟然是商明星和她的未婚夫,两人十指紧扣,看上去很恩爱。
  他们只顾着看彼此,没有注意到白慕梅和白雁也在。她是来做美容的,接待小姐把二人领上二楼。
  “她根本配不上那男小孩,人家只不过是看上她的工作和她哥留下的一大笔抚恤金。”白慕梅也看到了商明星,凉凉地撇了下嘴。
  “配不配得上,关你什么事。”白雁没好气地说。
  “我都怀疑她妈抱她抱错了,她和商家的儿子一点都不像。”白慕梅继续说道。
  “那谁和明天像?”白雁瞟了她一眼,没看出她还挺八卦的。
  白慕梅抿着唇,不接话。
  剪完头发出来,天都快黑了,白慕梅仍不肯回家。两人又去了云县最好的药膳馆吃药膳。
  刚拿起汤勺,康剑来了电话,问白雁怎么不在医院里?
  白雁瞪了瞪优雅地端着一碗桂圆红枣羹的白慕梅,“我陪妈妈在外面吃饭,等一会她回去,我稍晚点再回家。”
  “我九点去接你。”康剑说完,就挂了,估计是赶去医院,没看到人。
  “怎么不喊他一块过来?”白慕梅问。
  “我们现在很穷,这药膳这么贵,我可不想喊他过来替你买单。”白雁耸耸肩,开玩笑地说道。其实,她知道康领导面对白慕梅总有点不自在,只是因为白慕梅是她妈妈,表面上维持着礼貌。真正谈感情,那是一点都没有。
  白慕梅撇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两人回到白慕梅的公寓,八点多一些。白雁先催着她吃了药,然后给她放水洗澡。
  “你过来一下。”白慕梅从浴室出来,向白雁招招手。
  白雁随着她走进卧室,她从床头柜前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然后拉开挂衣柜,拨开衣服,在里面竟然有一个小巧的保险柜。
  她把锁旋转了几下,从里面拿出几个首饰盒和一些证件什么的,放到床上。
  “这是房契,这是存折,这些是我喜欢的首饰,现在都给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装什么穷。”
  白雁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象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脱口说道:“我不要!”
  白慕梅似笑非笑,“为什么不要?你和我装什么客气!我知道,你心里面在猜测这些是怎么来的,不知是哪个恶心的男人给我的,对不对?放心吧,这钱是谁给的,你别问,妖孽我来当,见了阎王,下油锅,上刀山,也是我,和你没半点关系。你是我女儿,从我手里拿过去,就天经地义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差钱。”白雁心里面象淋了场雨,湿漉漉的。她不习惯突然爱心泛滥的白慕梅,这样的白慕梅,一次次提醒着自己,白慕梅余日无多。
  她,父不祥,白慕梅再让她讨厌,毕竟是她的亲人。明天走了,白慕梅再一走,她在这世上,真的是身若浮萍。
  幸好,她还有康剑。
  “我听说康剑被双规的事,你把房子给他抵债,现在你们在供房,别在我面前逞能。快把这些收下,我走了后,你看在这些的份上,不会只念着我的坏,偶尔也想想我的好。”
  “妈……”白雁语塞,眼眶红了。
  “你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给你,那时我就猜得出你们的婚姻不会太长久,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挺过来,康云林的儿子真让我刮目相看。不过,雁雁,男人再好,女人也要独立。独立的女人才有发言权,我给不了你别的,但这些能保证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至少都不用有经济方面的考虑。”
  白雁愣住。
  白慕梅把脸转了过去,不让白雁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当初发觉怀上你时,心里很矛盾,也很讨厌,犹豫的过程中,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没办法咬咬牙,把你生下来了。现在,我知道我当初不是没办法,而是心甘情愿地想生下你。”
  “妈,我有点受宠若惊……”白雁眼眶里有泪在涌出,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正想继续往下说,门铃响了。
  “一定是康剑来了,我去开门。”她慌忙弹去眼泪,跑了出去。
  白慕梅肩猛烈地抽动了两下,手中擦身子的毛巾堵住双眼,泪,如雨下。
  “小雁,我刚刚在小区外面看到有人在卖西瓜,买的人很多,你也去买一个过来吧!”门外,真的是康剑,可能是爬楼有些急,微微有些气喘,神情也紧张。
  “好的,那你进去坐一下,妈妈在里面呢!”白雁摸了下口袋,里面有零钱,她忙下了楼。
  康剑听着她脚步走远,这才跨进门,把门关上。
  白慕梅已经恢复正常,从里面出来,招呼他在酒柜前的沙发上坐下。
  “你们……刚刚在谈什么?”康剑打量着她。
  白慕梅淡淡地眨了下眼,坐在吧椅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对着康剑示意了下,康剑摇手。
  “不要担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她今天有问这个话题,被我给挡回去了,估计以后她不会再问。”
  康剑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小雁其实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但是以前,她过得太苦,能算得上是美好的回忆太少,就让她把那些好好的留在心底,不要毁了。这些由我替她消化了,我不要她再受一点伤害。请你一定要严守住这个秘密。”他恳切地对白慕梅说。
  “你为她真是用心良苦。放心,除了你,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她哪有多苦,以前有他,以后有你,她会过得比我幸福。”
  “谢谢你!”康剑站起身,真心实意地向她弯了弯腰。
  白慕梅摆摆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雁买了西瓜回来,切了一半,她和康剑坐在客厅分了吃.白慕梅仍捧着个酒杯,没过来.
  大部分时间,白雁和康剑谈话的音量很低,白慕梅听不清楚,但她感到白雁说话时,眼神不住地瞟瞟她,估计是与她的病情有关.
  白慕梅无所谓地甩甩俏丽的短发,浅抿着带点苦涩的红酒.不知道病到最后,会不会失去味蕾.品尝不到美酒的芬芳,这到是个很大的遗憾.
  白雁和康剑吃完瓜,两人便起身告辞.
  “妈,我明早过来看你.”白雁说道,挽住康剑的胳膊.
  白慕梅.慵懒地闭了闭眼,“有事就不要过来,我明天想去郊外的果园看人家摘桃,顺便拍几张照片.”
  白慕梅拍过一部戏曲电影,有一个外景就是在果园.果农们把她当形象代言人似的,果树开花时,摘果时,都会邀请她过去.她唯一舍得把白暂的肌肤暴露在艳阳下,也就是去果园了.
  白雁不理她的假客气,瞧她坐在吧台前没动弹,淡淡的酒吧灯柔柔地落在两肩,面容被酒杯挡着,看上去让人想到午夜寂寞吟喝的歌女,心里面一抽,“妈,明天见!”
  她有点想留下来陪白慕梅,但一想到白慕梅那张超大的床上,不知多少个男人在上面翻云覆雨,她就觉得多一刻也不能呆.
  人心里面总有几道坎是过不去的.
  “外面有点凉,把这个披上.”康剑把刚才来时带过来的外衣给她披上,“这楼梯陡,下去时别着急.”
  白慕梅听着康剑对白雁的柔声叮咛,笑了笑.
  一室寂静,杯中的酒已见底,快十点了,再不上床睡,她这个年纪早晨起来时就会有黑眼袋.以前,她把这些都当法令式似的记得牢牢的.
  此刻,她不太想睡.不久的将来,她有的是时间常眠.
  白慕梅起身走向阳台,在躺椅上坐下,两腿交叠.天空中乌云很重,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偶尔撒下几缕月光,大部分时间,天地间都是漆黑一团.
  白慕梅是个爱热闹的人,不习惯独处,她的生命里,男人来来往往,俊的、酷的,不乏杰出之才。在这一刻,她却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了,她转过来、翻过去,满脑子都是康剑手搭在白雁的腰间、并肩下楼的身影。
  她真的很羡慕,羡慕得都有点想哭。
  一个女人,哪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心里面向往的还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
  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个男人珍爱着,即使你人老珠黄、风烛残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动的女人,又何惧什么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们喜欢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风情,一旦这些随岁月褪去,在他们的眼里,她就和个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拼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钱的让容颜留驻,象交际花似的在男人们惊艳的目光下寻找自信。
  这其实是一种恐慌。
  白慕梅记得自己刚学戏时,自已不是这样的。站在舞台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圆润,一亮相,一开嗓,便是满堂喝彩。
  十九岁那年,剧团排演《天仙配》,她在剧中扮演七仙女。当她身着粉色纱裙,从升降梯中缓缓落到舞台上,在山川、树木间轻盈起舞,剧场里静得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谁先拍了下掌,然后掌声雷动,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当剧终时,她谢了三次幕,观众才起身离开。
  化妆间里堆满了果篮和鲜花。团长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英後男人走进来,向她介绍,这是新来的康县长。
  康县长握着她的手,说她的演出己经超越了前辈,有属于她的个人特色。她满脸酡红,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象蒸在云雾之中,只记得康县长的声音很好听、手掌很温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换了个坐姿,幽幽叹了口气。
  她与康云林的纠结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这是她第一次恋爱,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云林每场不落,然后是请吃饭、送鲜花,再接着是送饰品、送衣服。一开始是一大群人,最后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慕梅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康云林时,一点都不后悔。但是事后,康云林告诉她他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时,她流下了眼泪。
  康云林把她抱在怀里,说他爱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办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离婚,再与她结婚。
  有了这话,白慕梅也就不再难受,心甘情愿地与康云林偷偷来往着。有时畅想畅想灿烂的明天,整天脸上都挂着笑意。
  两人热恋的秋天,她去邻县演出,第三天,她刚回到招待所,康云林突然从楼梯口跑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疯狂地热吻,推开门,就往床上倒去。
  康云林说实在受不了这相思煎熬,看不见她,他都快疯了,忍不住就赶过来了。
  她欣喜若狂,心里面又是虚荣又是感动,真是极尽温柔,与他整夜缠绵。
  凌晨三点,她悄悄地打开门。剧团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云林下楼回云县,秘书怕被别人看到,车停在街对面。
  白慕梅.恋恋不舍地与康云林分别,回到房间。剧团里负责道具、拍拍剧照的老商一脸诡笑地坐在她的床边。
  白慕梅是团里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公主似的捧着。老商这些搞杂务的,她平时正眼都不会瞟一下。
  “你干什么?”她脸一板,瞪着老商。
  老商拍拍床, “过来陪我。”
  “你脑袋毛病啦,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 ”老商闲闲地晃着两腿,从身后拿出相机对着她示意了下, “把大家叫过来,我们一块去照相馆,看看刚刚有谁从你房间里出去的。”
  白慕梅脸刷地一下白了,惶恐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要干吗?”
  “你说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脸腮, “你和他什么样,待我也什么样。不然,我就把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县长还怎么在人前装得一本正经。告诉你,我有注意你们很久了,只不过今天才给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们这样在一起算通奸,捅出去,你演不成戏,他当不成官,奸夫淫妇,一块坐牢去。”
  老商是恐吓白慕梅的。白慕梅被吓得脑中一团迷糊,根本不敢去考虑真假,直紧张这事怎么捂下去,千万不能影响到康云林的前程。
  那时候,真傻呀,为了心爱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别的男人奸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动得不能自己,一压上去,就软瘫了。但他不放弃,鼓起勇气又来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泪如雨飞。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说一句,你这也有是证据,我能送你去吃枪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时,捏着纸团对老商说道。
  老商蓦地又变成了平时畏头畏脑的样,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机中的底片给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着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云县,白慕梅把底片交给康云林,说了事情,康云林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抱住她,说对不起她,他决定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离婚。
  白慕梅心里的羞辱,因为他这样的承诺,减弱了些。
  谁知,康云林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一个月之后,白慕梅发觉自己怀孕了。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云林和老商都没采取避孕措施,谁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内怀孕了。
  她心里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云林的。她去了省城,康云林没有见她,让严厉带了她去吃了饭,给她买了回程的车票,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现在才发觉妻子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云县,她请了长假回老家。她发誓,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她去省城见康云林,那时间他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忐忑,四个月时,她有些后悔了,毕竟单身妈妈不好做,而且为康云林那样的负心男人值得吗?
  白慕梅.心里面不觉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产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
  女人想要不受伤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为你患得患失。
  她去医院做引产手术,医生说她体质弱,不适宜做手术。
  她无奈回了家。七个月时,孩子早产,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来到了这世上,象只小猫,只有四斤。当她妈妈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一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对龙凤胎接到文化大院时,她总觉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妇生的,那个儿子象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聪明温和,身上没一点老商夫妇的基因。
  现在,看着怀中的宝宝,她才知道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种。这孩子有一双和商明天一模一样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无泪,让妈妈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妈妈夜里偷偷的把孩子送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躲在暗处观看。有人经过,扒开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摇摇头,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她妈妈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来。
  白慕梅看着脸哭得脸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烦,又是厌恶,感觉象是一块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价值不菲的裤腿上,怎么也扯不掉。
  她最终抱着孩子回到了云县,在院子里遇到老商。老商斜着眼看她,她旁若无人地经过。
  “你对他真不赖,连孩子也给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按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断定是康云林的,因为那时白慕梅和康云林正是蜜恋中。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反问。
  白慕梅从来没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诉老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发呕,由此,她对康云林的恨又深了几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 “你就这么贼呀,他都走了,你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人家有儿子。”
  “丫头片子就没用了?你是有儿子,长大了,象你这样,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听,来火了, “我家明天以后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们这个骚狐狸精明白的。”
  两人的争执声被屋子里的商妈听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两手一插腰,对着白摹梅就骂开了。单骂白慕梅不够发泄,索性连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带上骂。
  白慕梅没力气理他们,抱着孩子直直进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门被一双小手悄悄推开了,商明天站在外面, “阿姨,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白慕梅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啪”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当白雁在病中时,她坐在小院里陪着白雁,康剑一脸严肃地向她提出请求,说白雁有权利知道亲身父亲是谁。
  她失神了好一会,落莫一笑,想起商明天被关在院外的情景,心里面震荡不已。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商明天从小对白雁异于常人的关爱,其实是血缘的吸引力。
  老商当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来赎的。
  她和康云林之间的纠结、恩怨,是白雁和康剑来赎的。
  每个人为犯下的错,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康云林的妻子高位截瘫、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绝症、白雁的痴颠。
  一切都是赎罪。
  现在一切落下惟幕,庆幸的是白雁和康剑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过去的伤痛和不幸都象是为了他们的今天而作的铺垫。
  苦尽,甘终来,以后,他们会过得很好很快乐。
  “你不觉得白雁的眼睛和谁很象吗?”白慕梅酸涩地倾倾嘴角, “同样的慧黠、同样的温和,看着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们。”
  康剑一怔,许久都没出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复、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白慕梅转头看着对着手中一捧玫瑰纸屑发呆的白雁, “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以前,只以为他对她是血亲的关心,不曾想到他们居然彼此动了心。”
  康剑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挡住她看向白雁的视线, “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可能会动心?”白慕梅苦笑。
  “那么就此打住吧!”康剑第一次捉住了白慕梅的手, “他已经不在世了,他带给小雁的回忆,是小雁珍藏的最宝贵最美好的。如果让小雁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人世,曾经喜欢的一个人与她有着血缘之亲,她会承受不住这些的。我们把这些统统忘记,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已归于尘埃。”她看着紧张得肌肉绷着的康剑,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点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没有这样安排。
  白雁与明天的相爱不能相守,康剑与白雁相厌到相爱,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他们的命运已经写好了,谁也逃不过。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她快要离开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难该结束了。
  白慕梅从躺椅中站起身,夜风清凉,吹在身上很舒适,她有点发困。转身走进房间,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白雁也该睡了吧!
  六月的夜晚呆在屋子里嫌闷,走在外面稍凉,平房老旧了,没有装空调,白雁把纱窗开了换空气,顺便让外面的凉风也吹点进来。
  她洗好澡出来,喊康剑也进去洗澡,连喊几声,都没人应,摇头一看,康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商家的厨房发呆。
  商明星带了未婚夫回来,商妈怕女婿肚子饿,深更半夜的在厨房里给女婿做宵夜,商爸佝着个腰在一边打下手,又是和面,又是切葱,两个人忙得满头的汗,却不亦乐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扫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剑。
  康剑转过身,一把抱住白雁,头埋在白雁的脖颈间,不舍地抚着白雁如水般光滑的发丝,在心里面对自己说,不让白雁知道亲生父亲是谁,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不去评论商父的人品,自己的父亲与之相比,又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父亲不过是一颗精子的提供者,没有人伦,没有亲情,不知道最好。
  作为子女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只有走好自己的路,让自己成为自己孩子的骄傲和自豪,成为妻子的依靠和信赖,才是最真的。
  只是好心疼白雁,母亲不爱,父亲不详,明天又是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就让往事随风而去。
  逝者已斯,明天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美好的记忆是白雁,让白雁在孤单的岁月里感到最温暖的人是明天,命运把他们已经分开,没有必要再去澄清过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驳传统。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妹妹,但康剑猜测商妈可能是知道一点的。
  那天商妈给他拿蛋饺时,哭着对他说,没想到白雁会变成这样,挺对不住她的,其实,她....这句话,她没有说完,就哽咽着进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与明天的相似之处,所以才狠下心来不准明天与白雁来往?这是她说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这样,康剑敬佩这个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气,她没想去找寻答案,严格地管束着自己的老公,让子女避过风雨,能健康地成长,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以前她不找寻答案,以后这个答案,她更不会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让他一个人来守着。
  康剑对着白雁的耳朵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弄得白雁直痒痒。“满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娇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开心吗?”他越发抱得紧了,拉着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墙角一只蟋蟀欢腾地叫个不停,夜来香的香气从隔壁的院子飘飘荡荡地袭来。
  “干什么,要我发表开心感言?好吧,为了抚慰你的虚荣心。康县长,未来的康市长,才貌双全,人格完美,体贴、浪漫、多金,能够嫁给他,是白雁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满意了吗?”她俏皮地笑着,头歪过去看他。
  “说得好假。”康剑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只要说一句,嫁给我,我没让你失望就好。”
  “康剑,我不失望。”白雁收起玩笑,正色地说道,“要没有你在我身边,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像,在我二十五岁前,所有的意外全凑齐了。”
  “你妈妈的病……”康剑心事重重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坚强点。”
  白雁苦笑,“康剑,说实话,我现在对我妈妈只是尽儿女的责任,感情上很生疏。这么多年,从我记事起,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年。她记不得我的生日,记不得逢年过节给我买新衣服,记不得开学要给我学费,记不得学校还有家长会这样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亲是谁,她与他之间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声。我说这些,不是埋怨,只是有点唏嘘,现在她有点象个妈妈样,要疼我,要为我着想,可是,时日已无多。”
  “所以我们要吸取这样的教训,能够相爱时,就要好好地相爱,别在日后叹悔。”
  “我没好好爱你吗?”白雁腾地从他怀中坐起,“你看你脏兮兮的,我还给你抱,这不就是爱?”
  “是,老婆,你这又是一次牺牲。”康剑大笑,起身,牵着白雁走进屋中。
  隔天,是个阴天。白雁和康剑吃了早饭一同出门,康剑去上班,白雁去看白慕梅。刚打开院门,商妈手里端着个盘站在外面,盘子里是黄嫩的雪里蕻。
  “这是我自己腌的,很干净,切细了炒肉丝很香的。”商妈笑吟吟地把盘子递过来。
  “谢谢!我们今天不开火。”白雁婉言谢绝,她不记仇,但对商妈就是没好感。
  商妈有点难堪,脸滚烫。
  康剑微笑地冲她点点头,“天气热,我们最近都不在家吃饭,以后如果想吃,会和你说的。都是邻居么,不会见外。”
  “那好,想吃说一声呀,我家腌了许多。哦,康县长,明星的事,让你多费心了。”
  “谈不上。”康剑牵着白雁的手,从她身边走过。路边,老商拘谨地站着,讨好地对两人露出一脸的笑。
  康剑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里侧。他觉得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适了,也许该考虑把白雁送回滨江去。
  白慕梅没能撑满二个月,她在一个月零十天后,闭上了她风情万种的丽眸。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到了后来,止痛片也不能压住从骨子里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给她打杜拉丁,只能缓一会,然后又是疼得她满床打滚,牙齿把嘴唇都咬烂了。她哀求医生给她实施安乐死,医生不肯。
  她不知从哪偷偷弄来了安眠药,吃了大半瓶,再也没醒过来。死之前,她洗了澡,换了新衣,头发盘成发髻,描眉、涂粉、画唇彩,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犹如熟睡一般。
  所有的后事,都是白雁一手打理的,她让康剑找了民政局的领导,请公墓处的人把风景最好的一处墓地给了白慕梅。
  “她最爱臭美,什么都讲完最好的,墓地也不能例外。”白雁一身孝服,红着眼对康剑说。
  白慕梅生前的戏服、头饰,都和尸首一同火化了。下葬那天,剧团里的人、培训中心的人都来了,老商站在最后,头低着,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白雁把她的公寓托房屋中介公司转卖,抚恤金,她捐给了培训中心买戏服。白慕梅一生唱戏,人生也如戏,就让她永远留在舞台上吧!
  七月中,整个中国热得象一台熊熊燃烧的大火炉,滨江因为地处长江入海口,还算离火炉稍远点.就这样,你在街上转一圈,也是热得面如蔷茄、汗流颊背。通常这个时候,除非迫不得已,没人爱在外面晃悠着,何况还是正午时分。
  白雁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纵情炽烤的太阳,真是没勇气往外伸腿,心里面忍不住对柳晶腹腹诽了几句。
  你说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四个季节,春、秋、冬,九个月,挑哪天结婚不好,偏偏柳晶要在这三伏天做新娘子,害得她做朋友的很无奈地毒日下到处选结婚礼物。康领导还很严肃认真地对她说,这礼物一定要郑重而有意义,柳晶是你的同学、同事兼好友,简单是我的助手和朋友,你看看这么多层关系在里面,怎么能随便。
  白雁想起自己结婚时,柳晶和同事们送的那一盒色彩丰富的安全套,心里面盘算着也要反击一回,康领导这一说,她很是不甘, “领导,我不太能领会你的深意,这礼物,你自中儿买去。”
  她都改口叫“康剑”很久了, “领导”这个词一般是在她调侃、挪谕或者生气时,才会冒出来一下。
  康剑嘴角微微勾起,天气热,他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下面一条宽松的沙滩裤,不算是肌肉男,但看上去还是很养眼的。在文山会海的熏陶中,康领导的身材算是保持得不错。
  “我老婆向来和我心有灵犀,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光一向好,能挑中我这么好的老公,挑礼物就更不要说了。”
  “哪里是我挑的,明明是你要阴谋诱惑我上钩的。”白雁斜睨着他,嘀咕道。
  “愿者才上钩,你要是对我没这心,我钓得到你吗?”康领导笑得乐不可支。
  白雁恼了,使劲推了一他的胸, “你还很有成就感呢!”
  “确实有点,不过,老婆,”康领导仍然笑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手缓缓地穿过白雁宽松的睡裙,摸上温软的小腹, “我这么努力,怎么会落后于简单呢?”
  其实,柳晶和简单也不想在大热天里结婚,但有些事是身不由己呀!
  在简单与柳晶分隔两地的恋爱中,周日,不是简单回滨江,就是柳晶来云县。两人是正式定下恋爱关系才分隔两地的,平时就煲电话粥诉情,这一见了面,还不是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碰上烈火,抓紧了时间恩爱。
  没隔几月,柳晶突然发觉生理期延迟了,一查,怀孕四十五天,十万火急地把简单召回滨江,拿着化验单,就拼命地哭,嚎着就没脸见人了。
  简单憨憨地笑着,抱住她,刮了下柳晶的鼻子, “这样挺好的,反正房子也装修好了,我们就奉子成婚。”
  “不好,这样很没诚意,好象是被逼无奈。”柳晶继续哭。
  “怎么会是被逼的,我心甘情愿播种,有所收获是情理之中的事。”
  简秘书写文章厉害, 嘴巴也不钝,三下两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颜开,两个人欢天喜地向双方家长报告了这一喜讯。
  简单的父母是激动得不能自己,发动所有的亲威朋友,印请帖,订酒店,买结婚用品,家里热闹得整天象个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妈在接到这个消息后,把门一关,夫妻俩对面闷坐,一宿没说话。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泽昊家,对李泽昊的爸爸摇了摇头。
  李泽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叹了口长气, “不怪你家晶晶,是泽昊当初太混帐了。 ”
  柳晶的爸妈心里面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和李泽昊重归于好,毕竟两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于是亲上加亲。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但两人没郁闷几天,简单提着一堆礼物上门,脚前脚后,甜蜜蜜地喊着“爸爸、妈妈”时,两人的心就松动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结婚的消息告诉白雁。白雁一听,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实交待,再不结婚,婚纱就穿不了,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了。
  白雁又把这事当笑话转述给康领导。
  领导没笑,只叹气, “人家简单没买票都能上船,我买了这么久的票,怎么还上不了船呢?”
  “你什么时候买票了?”白雁撇嘴,说起来,两个人目前的状态属于离婚夫妻同居中。
  “我买票的钱早付了,只不过没拿票而已。老婆,请你注意问题的核心在哪,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不,今天又触动了康领导的伤心处。
  白雁到是不急,儿女与父母也是一种缘份,强求不来。但看领导现在越来越着急想当爸爸,她决心回滨江后,体检下身体,看看体质有没有好转些。前阵子生病中,她的体质非常虚弱。
  康领导本来就准备送她回滨江,因为柳晶结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个月组织各县的县长到广州参观学习,康领导想着正好带白雁回省城见爸妈,该是把他与白雁的感情正式面对爸妈的时候。
  那套面对江水的公寓,刚油漆完毕,虽然用的是环保的立邦漆,但康领导还是担心气味对人体有害,至少要吹个一年半载,再搬进去。
  两个人还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来那天,对面的陈婶抢先给他们打扫了房间、洗了床被,还做了饭。晚上,两个人挤坐在窄小的阳台上,看着街头璀灿的灯光,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康领导过完周未,又回云县上班去了。白雁暂时不去医院,首当其冲的就是为柳晶买结婚礼物。
  唉,白雁对着外面明晃晃的满地阳光,小脸苦作一团。把个大商场逛了一遍,楞是不知买什么好。床上用品、首饰,好象太没诚意了,象是为送礼而送礼。不管礼物价值几许,至少要让收礼的人感应到自己的用心。
  白雁眯着眼一抬头, 看到对街有家韩式餐具专卖店,心头一动。她记得韩剧里,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用餐时,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赏心悦目、食胃大开。
  对了,就送餐具,又可以当装饰品,又非常实用,而且可以时时提醒柳晶要当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不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己煮泡面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顶着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乡村格调的,瓷质精细,画面优美,价格适中,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人觉得很随意。
  店员帮她包扎好, 问要不要送货上门。白雁看包装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面这么热,我自己打车好了。”
  店员感动地帮她拎到路边的村荫下,白雁抬手拦车,手机响起,是冷锋的。
  在她恢复神智之后,冷锋给她来过几次电话,就是普通的问好,两人都没提关于明天的事。
  “冷锋,在上班吗?”白雁笑着问。
  “听说你回滨江了。”
  “是,回来有几天了,这不,正忙着给柳晶买礼物呢!我准备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同事,估计还得过一个月才能恢复上班。”
  “上班不急,等夏天过去吧!”
  “你怎样?”
  冷锋停顿了下,然后才说道: “白雁,我与滨江人民医院的聘期已经结束了,我准备仍回上海工作。”
  “什么时侯走?”
  “明天早晨。”
  白雁沉默了许久, “冷锋,保重。”
  “你也一样,白雁。”冷锋轻声说。
  手机中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淡婉的叹息, “再见!”
  白雁怔怔地收回话帝。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身边,司机下车帮她把包装盒放到后备箱里。
  “是餐具,师傅你轻点。”白雁提醒道。
  司机微笑着点头。
  车门一开,一股刺肤的冷气扑面而来,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车门。
  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随之启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车流之中。
  冷锋扶正眼睛上的墨镜,对着满街参天的大树,抿了抿唇。
  都说滨江是个秀美的小城,地理位置优裕,经济发达,风景靓丽,集时尚与清雅于一体,很适合人居住。他来了一年多,对此,到没多大的印象。
  没有印象,也就生不出留恋。
  他看到她了,清新如昨,恬美依旧,眉眼间都是温婉的笑意,与得知明天逝去时的崩溃、失控,判若两人。那个男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从痛楚中抢出来,真的抹平明天带给她的巨大的疼痛。
  现在,她过得很幸福,他看得出来。
  以前,她的世界里是明天,现在、将来,是那个叫康剑的男人。
  他,一直都是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
  来滨江,就是想与她相遇。
  相遇了,结识了,动心过,失落过,现在他已很平静。
  所以离别在即,他不感到悲伤,只是有一点浅浅的怅然。怅然过后,是释然,因为看到她过得很快乐,这就够了。
  冷锋微微一笑,加大马力,车风驰电掣地往前方驶去。
  柳晶和简单的婚礼是在江天酒店举行的。这天是个雷雨天下雨时,电闪雷鸣;不下雨时,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幸好江天酒店的空调极为舒适,在婚礼进行前,老天作美,撑了二个小时没下雨,让宾客逐一赶到了。
  就这样,柳晶还是有点抱屈,在化妆间对简单拉着张脸,说要不是他懒,不肯用安全套,怎么要现在结婚?穿个婚沙,汗流得把妆都冲化了,客人们也可怜,这种天气也要出来做客。
  简单冲上去捂住柳晶的嘴,有点哭笑不得。
  “宝贝,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我们现在是夫妻,对外是一张脸。孕妇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长。”
  这话非常顶用,柳晶一听,立即闭上嘴,笑容绽开,任凭化妆师怎么折腾、任凭外面是豪雨如注,她的心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按照滨江市纪委出台的新规定,处级以上的领导,一律不允许出席职工的私人宴请。康领导很苦闷地把老婆送到酒店前,然后独自回家了。
  白雁与林枫坐在一起。
  柳晶很想白雁与她同坐,但简单妈妈说这桌必须是未结婚的小伙子和姑娘陪新郎、新娘。柳晶扁扁嘴,不敢坚持。
  “别装小可怜了,我就坐你隔壁桌,有事你喊我一下。”怀孕中的柳晶,上厕所比较频繁,拖着个婚纱不方便,简单又不能进女洗手间,只能麻烦白雁照顾柳晶。
  柳晶点点头。
  林枫正在哺乳期,比以前胖了一些,珠圆玉润的,很有韵味。白雁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胖时是杨玉环,瘦了是赵飞燕,横看侧看都是美。
  “白雁,这场景很熟悉。好像也是我和你一起参加谁的婚礼,去洗手间时,看到演讲厅前围了一群人,我们跑过去一看,演讲人是你老公。那时还不是呢,可是他竟然从我面前把你抢走,正眼都没看我一下,让我很受打击。”林枫说道。
  白雁也想起来了,康领导那天是有点霸道,先是要跟他进去蹭白食,她不肯,就被他硬拉着出去陪他吃晚饭,她间接地暗示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发展下去。人算不是天算。
  “是呀,就在江天酒店。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你做了妈妈,我也被锁得死死的。”白雁弯起嘴角。
  林枫却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眸中浮起一圈湿意,“我记得那天你还问我,是不是我老公让我感觉很没面子。”
  “对不起,林枫,我是个开玩笑。”白雁有点怔住了。
  林枫眨眨眼,把湿意眨了回去,她挤出一丝笑,“我知道,其实我现在也挺好,有子万事足。”
  “对,对,来,我们喝酒。”
  “我有宝宝吃奶,我喝果汁。”林枫举起杯子,心里面还是掠过难言的酸楚。她、柳晶和白雁,在护专里处得最好,她最先结婚,嫁了个有钱人,白雁嫁了个官二代,柳晶嫁了个小秘书,说起来,她在物质上是最丰富的,可是除了有一个儿子,其他她有哪一点比得上她们呀!
  新郎、新娘酒敬到一半,简单紧张地跑过来,“白雁,你陪柳晶去下洗手间。”
  柳晶已经换上了另一件稍微宽松的纱裙,简单担心洗手间里滑,不放心柳晶一个人去。
  白雁起身,陪着柳晶去了洗手间。柳晶向她抱怨结婚真是麻烦,怪不得没人想结第二次。
  白雁笑,推开洗手间的门,眼风一瞟,看到走道上立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吱声。
  等柳晶方便好,她替柳晶又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出来时,简单站在外面,白雁扭头,人影不见了。
  “你们先过去,我透口气。”白雁说道。
  简单小心翼翼地搀着柳晶向大厅走去,白雁等他们进去时,转身走向走道尽头,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阳台,男宾客偶尔会过来抽支烟。
  果然,阳台上立着一个身影,对着一天苍茫的大雨出神。
  在雷声的间歇中,白雁清咳了一声,那人没有动。
  白雁走过去,默默地立在他身边。天空中掠过一道闪电,她看到他满脸是泪。
  “你还好吗,李泽昊?”白雁轻声问。
  李泽昊出不了声,只能点头。
  许久,他才平息下来,窘然地拭去泪,“我……只是过来看看她做新娘的样子,她笑得很甜,她老公对她很呵护。”
  “嗯,柳晶……她有小宝宝了。”
  “我听我爸妈说了。”李泽昊深呼吸,防止新一波泪水泛滥。从他看着那个秘书牵着她的手,一同从他面前走开,不过区区六个月,她恋爱、结婚,接着为人母,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快得他无法承受。
  那个小时候追在他后面,喊他“吴哥哥”,大了后,羞涩地在他怀中喊他“泽昊”,工作后,抱着他的脖颈,甜腻腻地喊他“老公”,那个小姑娘,真的离他远去,远得他今生都无法触及。心疼如割。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白雁听柳晶提过李泽昊要去南方的事。
  “我没打算,继续教书呗。”李泽昊苦涩一笑,神情很凄凉。去南方赚太多的钱,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白雁哦了一声。
  “你进去吧!我走了,帮我向她说声恭喜。”
  闪电再度短暂照亮天地,李泽昊转身离开。
  白雁失神地立着。
  人无完人,难免犯错。但有些错,是犯不得的。一错,便是一辈子。
  她不可怜李泽昊,只是替他可惜。
  婚礼结束,白雁等宾客差不多走了时,才告辞出来。刚下楼梯,从旁边的沙发上走过来一人,一把拉住她。
  她扭头一看,是康剑。
  “不是说好我打车回去的吗,干吗还过来?”话虽这么说,白雁心里面却暖暖的。拢住康剑的胳膊,笑得特甜。
  “我怕你看着人家的婚礼,触景伤情,一狠心,把我给踹了。”
  “哇,你居然有自知之明。康剑,话说我们的婚礼虽然也美仑美负,可是你当时居心不良。”
  “你还真记仇?”康领导挑挑眉,接过白雁的包包。
  “偶尔,偶尔。”白雁俏皮地吐吐舌,聪明的女人是点到为止,而不是穷追不舍。
  “来,和华总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家去。”
  华总?不会是那个华兴吧。白雁转过身,老天,真的是华兴。他减肥成功,从原先胖胖圆圆,成了瘦瘦长长,不过,两额灰白,象是老了快十岁。
  他不是在坐牢吗?白雁询问地看向康剑。
  康剑捏了下她的掌心,她连忙一脸欢笑地向华兴点点头,“华老板,好久不见。”
  华兴眼神躲闪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白护士是越来越漂亮了。”说真的,他有点怕这个小女人,想起当初她设计他,用房抵债,再拿去二百万给捐了,堵得他百口莫辩。这女人,幸好就是一小护士,放在商场或官场,那谁斗得过。
  “谢谢华老板。有空我还想去你家饭店的顶楼咖啡厅坐坐。”
  “那个,那个……早已关了。”华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手直搓。
  “哦!”白雁很遗憾地噘了下嘴。
  康剑的手机响了,他到一边接听去了,留下白雁和华兴四目相对。
  “华老板,你……有恨我吗?”白雁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华兴眼花。
  “怎么可能,白护士那是实话实说。”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华兴却出了一头的汗,“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康县长。他对我照顾那么多,我却落井下石。”
  “别那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白雁很是理解。
  “你也知道了?”华兴一惊。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知道什么?”
  华兴两肩一耷拉,悻然地笑笑,“白护士,你就别消遣我了。我这被关的半年,落下一身的病,以后就安分守己的做生意,不折腾的。”
  白雁还没说话,康剑回来了,淡淡向华兴点了下头,牵着白雁往外走去。
  华兴到是很礼貌地把他们一直送到停车场,看到车驶远了,才回酒店。
  “怎么会碰上他的?”车上,白雁问道。
  康剑专注地看着前方,“他生意上有个应酬在这边,我进来时刚好碰上他,就聊了聊!””
  “他不是在坐牢吗?”
  “就你有办法帮你老公开脱,人家就没三拳两脚了。他老婆那边有点人脉,再加上他是滨江的纳税大户,滨江也不舍刻掉这块大肥肉。当初,他们并不是想对付他,想借他来整我罢了。”康剑转了个道,见白雁半天都没说话,扭头看看。
  “乍了?”
  “你恨他们吗?”她幽幽地吐了口气。
  康剑大笑,“官场如战场,输了不要怨天时、地利,而要先找自己的不足。是我给了他们机会,不是吗?如果我站得正,别人怎么能斗得过我?我不恨他们,反而要好好地感谢他们。没有这一场折磨,我都不知我老婆有这么爱我。”
  “康领导,你今晚嘴巴好甜哦!”车停下,白雁舍笑扭头啄吻下康剑,以示奖励。
  康剑先下车,撑了伞转过来接白雁。
  “甜就好,把老婆逗开心了,我有件事才能说出口。”两人并肩上楼,康剑慢悠悠地说道。
  白雁停下脚,抓住扶拦,“康剑,快老实交待,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婆的事?”
  康剑翻了翻眼,“老婆,怎么是又呢?我疼老婆都来不及,哪舍得对不起她。是我刚刚接到省里面的电话,要明天就要到省城报道,然后立即出发去广州。”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白雁吁了一口气。
  “你不是要回我家吗?老婆,不好意思,看来我只能先让你一个人先熟悉熟悉情况了。”呃,这不是把羊扔进狼窝吗?白雁眼一下瞪得溜圆。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飞机起飞了好一会,仍能在视线内,寻找到遥远的一个小白点。
  白雁怅然地收回视线, 康剑去广州了,她也该回狼窝了,哦,不是狼窝,是医院。
  不知是老天厚道呢, 还是考验,李心霞偏偏在这时热伤风,嗓子沙哑,高热到三十九度,连挂了三天青霉素,才稍微把热度压下去。她高位截瘫,一直服药,身体抗药性很强,一般的药对她不起作用。
  这一病, 真是把她折磨得不轻,也把康云林折磨得形销骨立。他是做领导的,习惯挥挥手,秘书就把所有的事安排得妥妥的,哪里侍候过人。请来的钟点工只负责做饭、收拾屋子,给她加钱,她不也肯侍候病人。主要是李心霞这性子,不比其他人,不好侍候。
  康云林这把年纪, 帮李心霞翻个身,都要喘半天。无奈之下,他只得把李心霞送去住院。
  住了院,他也得忙活,又要负责陪护,又要拿饭,家里、医院两头跑,才两天,他就觉得吃不消了,心里面不由得念起吴嫂的好。只是人家吴嫂改嫁了,现在生话得挺美满,想也是白想。
  就在这时,康云林接到康剑的电话,说要和白雁一起回家。康云林差点感动得涕泪迸流,尤如看到救星般,从前的纠结根本没在心里面掠一下,急忙催问什么时侯到家。
  白雁和康剑从滨江到省城的一路,他隔半小时打个电话。等白雁和康剑赶到医院,他两手一摊,长吁一口气, “雁雁,你妈妈以后就麻烦你了。”
  他当甩手掌柜去了。
  “我只生了一个儿子。”床上,李心霞鼻音很浓地反驳。
  “现在,你多了个女儿。”康剑笑吟吟地拉着白雁坐下,对着白雁挤挤眼。
  白雁顺着话,立即甜甜地叫道: “妈妈,你今天好点了吗?”
  “一时半会死不了。”李心霞把头别了向里。
  “病人气多,你别往心里去。”康云林看不下去,生怕白雁一气跑了,又把李心霞丢给他一个人,忙宽慰道。
  白雁笑笑。她知道李心霞这种人是典型的豆腐心刀子嘴,人其实不坏,就是坏也放在脸上,一眼就看得出,还经不起激,一激就能吼翻天,特沉不住气。以前,她很乐此不疲地和李心霞作对,但现在,她告诉自己要从内心里真心实意地去把李心霞当作母亲一样去敬爱。这话有点汗颜,她对白慕梅可没多少敬爱,反正就是要好好孝敬!因为李心霞是康剑的妈妈,是他很关爱、很在意的人,不管李心霞耍什么态度,她都要承受。
  如果想和康剑幸福地走下去,就必须得到李心霞的祝福。
  康剑早已给她打过预防针,怕她当逃兵,反复叮咛,李心霞讲什么难听的话,她先听着,然后给他打电话,把火出在他身上。她答应他:无论前面是怎样的困难和阻碍,她都不会放弃的。
  康剑值得她这样的努力。
  “那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李心霞给康剑打电话,不止一次埋怨请的钟点工煮的饭象狗食,就连丽丽也嫌难吃。白雁护理过病人,人一生病,嘴巴无味,想吃点清淡但又有滋有味的东西。
  “不麻烦了。”李心霞到是有一句答一句,就是头没转过来。
  “那我先随便做点,康剑吃过饭要赶飞机,我们先回去了。”白雁站起身。
  李心霞这才扭过头来,抓住康剑的手,眼泪汪汪的,很委屈的样。
  白雁说去洗手间, 先出去了,康云林跟在她后面。
  “雁雁,”他叫住她,白雁询问地回过头,提醒自己不去想康云林与白慕梅之间的恩怨,只要记住他是康剑的父亲就好了。
  实在舍不得再花精力去纠结从前的种种,但白雁心里面很瞧不起康云林。如果说白慕梅是他在异乡耐不住寂寞、又经不住美色诱惑,那么当李心霞高位截瘫时,他和吴嫂相拥而眠,怎么能做到心安理得呢?
  算了,李心霞不计较,她烦什么呢?
  康云林把白雁领到楼梯口,神情哀伤地看着她, “我……听剑剑说了你妈的事。你不要难过,我以前说过会把你当女儿一样对待,现在更会这样做的。”
  白雁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冷淡, “谢谢爸爸。”
  康云林苦笑, “你不要那样见外,我们是一家人了。我……挺对不起你妈妈的,她比我小了十多岁,却抢在我前面离世,我心里面很难受。”说着,一颗浑浊的老泪滑过脸颊。
  你对不起的人何止是白慕梅一个,白雁暗暗叹道。
  “你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提起我?”康云林忘不了年轻时,第一次见到白慕梅,是如何的惊艳。后来他伤了她,她也伤过他,到这时候,一切归于尘土,只有叹息,没有怨恨。
  白雁摇头, “她走得很平静、很美丽,什么都没有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康云林真正有点伤心了,他知道她嫌他老,但他一直认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应该是很特别的。
  白雁再次摇头。
  康云林痛楚地跌坐到楼梯口,摆摆手, “你和剑剑回家去,我一个人好好地静静。”
  白雁听话地转过身去,没有安慰他一句。
  到了病房门口,康剑也出来了,两人一同坐车回家。
  “我爸和你说什么了?”康剑有点紧张,他心底发慌,白雁的生世,康云林也应该知道,他怎么忘了这个呢!
  你妈妈和你谈什么了?”白雁没回答,反问道。
  “能谈什么,抱怨爸爸不会做事,总是添乱,钟点工不合她的意,想换,一时也找不着合适的。”
  白雁能猜到康剑和李心霞的谈话一定和自己有关,但她喜欢康剑善意的隐瞒,这个男人担心自己受伤害。
  “做家务并不累人,我呆在这儿的时候,可以暂时先把钟点工辞了,慢慢地找,家里的事,我来做。”
  “不行。”康剑一口回绝, “其实钟点工做得不错,是我妈妈太挑剔。你是嫁过来做我老婆的,尽孝道可以,但不要事事亲为。”
  “心疼我呀?”白雁心中因为他这几句话,暖暖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心疼老婆,老婆才会体谅我。”
  “领导同志,你狡猾大大的。”白雁俏皮地笑。
  “是老婆大人教导有方。”康剑回以一记热吻。
  白雁坐了机场大吧进市区。康剑这一走,心里面还真有点怪想念的,不过时间不长,一周后,康剑就会回来了。
  中午的时候,白雁就做了清粥小菜装在食盒里。小菜是用新鲜的小青菜切细了,码了点盐,然后挤净汁水,放上姜丝,把油炸开了,爆炒,闻起来很诱人胃口,感冒的病人吃这个就好。
  康云林的饭是钟点工做的,另外装着。
  白雁回到医院,康云林已经恢复如常,坐在一边,边吃饭,边问康剑出发的情形,省里哪个领导带队,都有哪些人参加。
  白雁以为李心霞会扳着脸拒绝吃饭的,准备了一通劝慰之话,没想到,当她把粥递过去时,李心霞看到小菜,咽了咽口水,就接过去了。
  她愣在病床边。
  “你吃了吗?”李心霞埋头喝粥,觉得今天的小菜特别有味,抽空问了一句。
  “我……早就吃过了。”白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李心霞一碗很快见底,忙又给她装满。
  白雁不知道,康剑在她离开病房时,对李心霞说: “妈妈,白雁的妈不在了,你还和一个逝去的人计较吗?当年的事,也不仅仅是她妈妈的错,对不对?你也看到,白雁有多爱我,我有多爱白雁,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分开的。你如果继续坚持不接受白雁,那么你就是把我往外面推,你要逼得我做个不孝子。我不是只要老婆不要妈,是我贪心,想要妈妈,也想要老婆。”
  李心霞看着儿子说话时那幅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又心酸又心疼起来。
  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她若真的不同意这婚事,很有可能失去儿子。她的心里面对白雁早就没有原先那种恨,说起来,白雁对她家还有恩。儿子在她痴傻时,都能不离不弃,现在又俏丽又可人的,还不爱到心坎里。
  李心霞想到这,自己说服自已,为了儿子,她就委屈点吧!
  心里交战了一中午, 白雁进来时,她的态度上自然而然松动了些。
  吃好饭, 白雁打发康云林回去休息,她去护士台问了下李心霞的病情,得知还有两天的水输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出了护士台,白雁去热水房打了两瓶热水回来。
  “妈妈,”她轻轻地关上门, “气温高,你躺着身子不动,下面容易会生腐疮,我帮你擦洗下。”
  李心霞一怔,她这几天从腰向下虽然失去知觉,但她低下头时,可以闻到有异味,康云林又翻不动身,她也不好意思和护士说。
  “我掀被子了。”白雁微微一笑,先声明。她记得有次见过李心霞的裸体,李心霞羞怒之下打了她一记耳光。
  李心霞傻傻的,眼神游移,象是不敢置信。
  白雁见她没反对,掀开被子,找了枕头垫在她腰下,慢幔地褪去她下面的衣服,然后用热水擦洗了三次,最后还拍了点痱子粉。病房内,立刻充溢着甜润润的清香气。
  接着,她又帮李心霞换了上面的衣服、剪了指甲,洗了头发。
  整个过程中,李心霞都是沉默的。
  接下来几天,白雁送来的饭菜不仅每天不重样,而且坚持着帮李心霞擦洗身子。李心霞看着她累得汗湿额头,强硬的心渐渐地软了。
  两个人开始搭话,偶尔李心霞来了兴致,会聊得久一点,大部分是说康剑小时候的趣事。
  不管她说什么,白雁都很认真地倾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你其实蛮懂事的。”出院前的那天,李心霞吃完饭,两个人坐在病房里等车,李心霞突然说道, “看得出来,她……不是很会疼孩子,你小时侯也吃了不少苦吧!”
  白雁先是笑了笑,笑着,眼眶红了,她捂着脸,掩饰地别过脸。
  “我们家剑剑小时候就是个万人宠,家里一帮表哥、表姐都让着他。”
  白雁点头,不知是点得太急,还是什么,心里面一触,中午吃下去的饭菜直往上涌,她忙不迭地跑向洗衣间,趴在洗脸台上吐了个精光,然后,还干呕了好一会。
  李心霞摇着轮椅追了过来, “是不是来回跑,中暑了?”
  白雁净下口,凉凉的手摸摸额头, “不会啊,我没发热。”
  “要不被我传染了?”
  李心霞不放心,催着白雁找医生看去。
  “我就是个护士,我真的没生病。”
  “不行,我体质弱,万一你再感冒了,我被传染上,就麻烦了。”
  听李心霞这一说,白雁没办法,只得去挂了个号。
  医生给她量了体温、看了舌苔,打发白雁去验下尿液。
  白雁走后,微笑地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李心霞, “她是你女儿吗?”
  李心霞一僵,半天支支吾吾说道: “是媳妇!”
  “你媳妇很漂亮。”医生笑笑,在病历上写着病案。
  “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神秘地一笑, “一会化验单到了,我再告诉你。”
  李心霞拧起了眉头,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十分钟后,白雁捏着化验单,脸胀得通红, “妈妈,妈妈……”她看着李心霞,又象笑,又象在哭。
  “你要把我给急死呀,快说,化验结果是什么?”李心霞急得直咬牙。
  疯了,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她还在妇产科呆过,怎么能这样不专业?主要是她的生理期一向不规则,有时提前,有时落后,这次也就落后了五天,和平时没区别,没想到……白雁愕然地把脸转向医生。
  医生微笑点头, “恭喜了,年轻的准妈妈。”
  “你说什么?”李心霞瞪大眼,屏住了呼吸。
  白雁回过头,一下扑到她怀中, “妈妈,我怀孕了,我和康剑有孩子了。”
  李心霞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白雁,迅速恢复镇定,而且是超常的镇定。她先是向医生伸出手,和声道了谢,然后自己推出轮椅出了诊室,立刻就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康,你在哪?到了呀,好,车停在楼梯口,行,那你快点上来。”
  手机合上,她才扭过来看白雁。
  白雁傻呆呆地,被喜悦和难以置信砸昏了头,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慧黯俏皮全没了,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尽,她几乎就是一路踩着棉花走出来的……
  其实,她才二十五岁,怀孕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其实,是女人,只要想生,都能生孩子,这不是什么大本领。可是,她的心里就突然错综复杂了,心情难以形容。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倒流、回升,她迸发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在这世上,她没有父亲母亲,没有尝过一个温馨的家是什么滋味。是的,康领导很爱她,但没有孩子的家,不算是个完整的家,他们之间,让人感觉到最多是恋人相处。
  现在不同了,他们有了一个爱情的结晶,她做妈妈了,他做爸爸了,有一小生命象棵小树一样,在她的体内扎下根,等着她张开臂膀去保护她、爱她。白雁蓦地感到体内升起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拥有前所未有的坚强,也让她的生命是前所未有的完整。
  以后,她再也不比别人少什么了。
  “怀孕是喜事,你哭什么,傻不傻呀!”李心霞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对着白雁闭了闭眼。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妈妈,你开心吗?”白雁泪中带笑。
  “开心,也要放在心里。”李心霞唇边荡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康剑工作忙,你爸爸只会添乱,不能指望,你怀孕的前三个月属于危险期,我要是也失控,那谁拿主张。你们要补办婚礼,要请人照应你的饮食,孩子出生的用品和房间,这些都要操心,我千万不能乱……不能乱。”
  “妈妈,孩子出生还早着呢!”白雁眨眨眼,再眨眨眼,心头暖洋洋的。前方的艰难险阻,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都已土崩瓦解、夷为平地。
  “事情多,够忙的了。我现在想想,你在哪里做月子比较好?分娩时,该是明年春天了,那个时间好,孩子出来后,天就暖了,孩子好穿衣服,一天比一天可爱,四月会牙牙学语,七月会爬、会笑会闹……一周时,会喊奶奶了吧!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的,男孩女孩都好。会象谁呢?你和剑剑都不错,象谁都可以。天,我现在该干吗?”
  李心霞拍拍额头,急得把轮椅板得团团直转。
  “妈妈,不需要特别干吗。我不娇气的。”白雁噙着泪,握住李心霞的手。
  “不娇气那是以前,做了康家的儿媳妇,不娇气也要宠娇气的。老康……”李心霞一眼看到康云林出现在电梯口,忙大叫一声。
  “干吗呢,注意点影响。”康云林慢悠悠地跑过来。
  李心霞急三火四地大叫,“什么影响不影响,你快去病房把东西都提上,我们回家去。”
  “东西那么多,我一个人拿不走。雁雁,你过来帮我拿一点。”
  “不可以,雁雁现在怀着身孕,不能拎重物,也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
  “什么?”康云林一惊一乍。
  李心霞笑了,“老康,恭喜你哦,你要做爷爷了。”
  “我……我……”康云林看看白雁,又看看李心霞,突然扭头就往回走。
  “你干吗去?”李心霞问。
  “我回去查下字典,看看孩子取个什么名好,一定要大气,要有韵味。”康云林正经八百地说。
  白雁仰起头,深呼吸,心里面突然不那么兴奋了。有这样两个思想超前、凡事顶真的公婆,她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会比较可怕。
  一切如她所料,在李心霞的严格指挥下,她差不多是被一家人当观音供着。钟点工也在李心霞的苦口婆心劝说下和重金的诱惑下,答应留下来做全天候的工作。
  白雁觉得自己也算是母凭子贵吧,一瞬间,在康家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与以前的冷脸寒面相比,李心霞脸上现在随时随地都是春风轻拂,讲话的声音是和风细雨,但这限对白雁,而钟点工和康云林被她支使得是团团转。
  不过,康家到是迎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康云林夫妇是前所未有的团结、和睦。
  “妈妈,我该给康剑打个电话了。”晚饭后,白雁实在不堪其宠,想下去走走,顺便把这一喜讯汇报给康领导。
  “别说孩子的事,“李心霞说道,“他是在工作,一听这事,还不乐疯了,后面肯定就定不下来参观,归心似箭呢!咱们先瞒着他,等他回来,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对,对,”康云林连声附和,“剑剑回来那天,我去定个蛋糕,一家子好好地庆祝一下。”
  看康云林夫如一头的兴备劲,白雁笑笑,就遂了他们的心,反正也就是晚个几天的事,只怕康领导到时有意见,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应该第一时间知道。
  “那我就不说这事,但电话还要打的,不然他会担心。”白雁拿起手机,准备下楼。
  “行,但不要讲太久,手机辐射强,你在院子里走走,别出院门哦,要不让你爸爸陪你下去?”
  “别,别……”白雁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象逃似的出了家门。
  省委大院里的建筑都不高,绿化特别的好,石径、假山、人工湖,树林……布置得象江南园林似的。院中散步的老人三三两两,白雁在湖边的石凳坐下,对着湖中的上弦月撇了下嘴。
  心里面实在太快乐,她还是想和人说说孩子的事。她给柳晶打了个电话,刚把孩子的事一说,柳晶叫得天地都失色了。
  “雁,你一定是被我刺激了,不然你乍晚不怀早不怀,就在参加我婚礼后才怀呢!”柳晶是得意得很。
  白雁笑,“是,我怀孕,你是大功臣之一,以后我会重金向你答谢。”
  “重金就免了,不如我们定个娃娃亲好喽!”
  白雁哼了一声,“你自己被定了娃娃亲,委屈得可怜巴巴的,还想祸害下一代呀!”
  柳晶语塞,嘟嘟哝哝地说道:“素质不一样好不好,我家简单的基因可是最最痴情最最专情的。”
  “肉麻!”
  两个人一起大笑,又交换了几句准妈妈的感受,便挂上电话。
  白雁正准备给康领导打电话,眼睛一瞟,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她讶异地站起身,那个人向她走了过来。
  “小丫头,真的是你!“陆涤飞直眨眼,生怕看错。
  白雁笑着点头,她想起康剑曾提过他和陆涤飞都是在省委大院长大的,两家是邻居,“好久不见,陆市长。”
  陆涤飞借着月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砸砸嘴,“我出来散步,听到湖边传来的笑声乍这么耳熟,走过来一看,是小丫头。康剑去广州了,你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还没销假,就过来陪爸妈住几天。你是出差还是探亲?”
  陆涤飞对着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雁没拘泥,落落大方地和他一同坐下。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去加拿大。”
  “出国公干?”
  陆涤飞苦涩一笑,“不是,我去看我女儿,她在和我赌气,说人家家里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她家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白雁没有吱声,静静地听着。
  陆涤飞从脚下抬起一块石头,对准平静的湖面扔了下去,立时,湖面荡起圈圈涟漪,月亮被搅碎成一湖的银片。
  “小丫头,我有可能要和我前妻复婚了。”
  “呃?”白雁震然。
  陆涤飞挪挪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倦了,想法和从前有点不同。如果婚姻里没有孩子,谁离开谁,都能过得风生水起。可是有了孩子,再潇洒还是有牵挂。孩子不只是自己的血脉,还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不是谁都能象你在没有父母的管教,能做到自爱、自重。我真怕我女儿以后会学坏,国外这些事太多了。所以我和前妻商量过了,为了孩子,我们彼此都退让一点,重新把家再建立起来。她同意了,我们复婚,她便带着孩子回国。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家庭的维系,不是因为爱情,而是重在亲情。”
  白雁失笑,她想象不出风流倜傥的陆公子为妻子守身如玉的样子,一旦成真,他的那些异性好友会哭倒长城的。
  “你不信我,对吗?”陆涤飞也笑,“其实不带感情的牵扯一松就断,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笑容突然在他脸上一黯,他扭过头看她,深沉如海,“真的动了心,想收回,得有很大的勇气和无数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最后,还是忍不住时常想起她,连恨都舍不得。”
  “陆市长……”白雁被他眼中的灼热吓住:
  “小丫头,你相信我真的为你动过心吗?”陆涤飞嗓音低哑、暗沉。
  “动过,那就代表是过去的事了,呵,陆市长,就会拿我开玩笑。”白雁躲开他的目光,掌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来电,眉眼如花朵一瞬绽放,“是康剑。陆市长,我接电话去了。明天,一路顺风哦!”
  说完,她忙不迭地跑开了。
  夜风中,陆涤飞轻叹了一声:“是过去,是现在,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地一笑,一切都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不能同行,那就互祝平安。
  “丫头,保重!”
  “老婆,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康领导一开口,预期很严肃很急促。
  “遇到了一个熟人。”白雁放平了呼吸,不让他感觉到自己按捺不住的兴奋。
  “陆涤飞?”康领导真是聪明,一下就猜中了。
  白雁呵呵直乐,也是哦,她在这省城哪有其他熟人。“嗯,就是打了个招呼,他要出国看孩子去。康剑,广州今晚有星星吗?”她仰起头看夜空,月明星稀。
  “广州在下暴雨,听到雷声了吗?今天一天都困在酒店中听企业家们作报告。老婆,在接你电话前,我刚和简单通过电话。”
  “……”白雁捏着话筒,心虚得直抽气。柳晶那对夫妻,真是一条被不盖两种人,都是大嘴巴。
  “他向我说恭喜,我听得一头雾水,他也很纳闷,说白雁不会没告诉你吧!我说你别拿这事开玩笑,这是我心底深处最疼的痛……”
  “康剑……”明知道他看不见,白雁还是不由自主赔上满脸的笑,“是这样的,晚上爸爸和妈妈有点紧张,也有点儿兴奋,我忙着顾及他们了。这不,正要向你汇报呢!”
  “嗯嗯,你继续给我往下编,我洗耳恭听。”康剑加重了音量,语气间很是不满。
  “康剑……”白雁柔柔地唤着,撒着娇,很想就此息事宁人。
  “白雁,我很认真地告诉你,这件事,我非常非常地生气。似乎你怀孕,离不开我的贡献和努力,为什么会把我排在柳晶之后呢?难道在你心里,我没柳晶重要。”
  事情大条了!白雁咽咽口水,站直了,“你讲的很正确,没有你,我就没有家,没有老公,没有公婆和孩子,我的幸福都是你给予的。老公,我爱你。”
  “少花言巧语。”康剑冷哼了声,一点都不买账。
  “对不起啦,康剑,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白雁娇嗔地撅起嘴,这招再不行,她就没辙了。
  “这是原则性的错误,我不能原谅,好了,时间不早,你快回去休息,别让爸妈操心。”
  “康剑……”白雁连唤了两声,那端传来“嘟、嘟”的声响,康领导已经挂断电话了。
  白雁眨巴眨巴眼,不会吧,什么时候康领导变得小肚鸡肠了?还是以前他隐藏得好,她没发现他其实很爱斤斤计较?
  也许康领导把怀孕这件事看得比天大,她伤到他自尊了?
  白雁皱着小脸上了楼,进门前,深呼吸,深呼吸,换上一脸的轻松,别让康云林夫妇看出什么,又乱紧张一气。
  白雁睡在康剑以前住过的房间。前几天,有是跑医院,又是忙着给李心霞做营养餐,每天累得头一碰枕头,就睡沉了。
  她轻叹自己真没享受的命,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她居然就失眠了。
  原来失眠是个富贵病呀!
  白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腹中的孩子,一会儿想远在广州的康剑,一会儿想康云林夫妇,一会儿想起白慕梅,脑子里像在打架似的,折腾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似乎刚合上眼,白雁听见身边有个细细碎碎的响声,微微睁开眼,看到康剑穿了个汗背心、头发湿漉漉地坐在床边。
  白雁蓦地把眼闭上,她在做梦?她又睁开眼,这是康领导,“康剑,你怎么回来了?”
  “我做夜班飞机回来的,明早再做飞机赶回去。”康剑用干毛巾把头发拭了拭,掀开白雁的被单,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搂紧了,轻吻着她微眯的双眼,”老婆,我想摸一摸你的小腹。“白雁彻底清醒了,她眨眨眼,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到凌晨四点。
  怪不得李心霞不让告诉他,真是知子莫若母,康领导一把年纪,还会这么冲动。
  “你打飞机回来,就为了摸下我的肚子?”她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面也很心疼。
  康剑认真地和回答,“什么叫摸肚子,我是在和我家孩子交谈。”说话间,他不由分说撩起她的睡裙,先对她平坦的小腹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接着他弯下身子,趴在小腹上听了听。
  “康领导,我建议帮你给她读个《毛选》或者《科学发展观》什么的。”白雁似笑非笑。
  康剑摆摆手,让她不要讲话。
  许久,他才抬起头,“老婆,你说我家孩子真在里面吗?”
  “你孩子目前只能算是一个胚胎,肉眼看不见。”白雁觉得今晚的康领导有点搞怪,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多少天了?”康剑仰起头问。
  “实孕三十五天左右吧!”
  康剑缓缓坐起,重新把白雁搂进怀中,好像有一股血流,从脚底一路攀援向上,到心脏,流一圈,再冲到大脑里,反复激荡……那滋味太神奇了。
  “老婆,当我听到简单告诉我做了爸爸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酒店露台上,好半天都没动弹,心里面有一种狂热的激情象野草一样滴疯长,我迫切地向回到你身边,抱住你,把你和孩子紧紧地抱着。我以前对婚姻从不向往,没想到我会结婚,会有一个爱我的老婆,她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想着你,我就再也坐不住,连忙打听航班。老婆,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的心里面满满的,谢谢你!”他低头吻住她的发心,柔柔的,轻轻的。
  白雁被他感染得眼眶也红了,但她却板起了一张脸,“康领导,你不觉的太冲动了吗?
  广州离省城几千里呢,你晚上飞回来,早晨飞过去,你疯啦!”
  “老婆,别煞风景!难得的呀,我开心得不能自己。”康剑关上灯,拉平她一同躺下,掌心一直放在她的小腹上,“下不为例,好不好?”
  “不好,你刚刚还说不原谅我呢?”白雁嗅到他身上熟悉的体温,倦意自然袭来。
  “那时我已经在机场了,怕你听出来,故意那样说的,不过,你确实要小小的惩罚下。”他不着力道地打了她的小屁屁。
  她翻了个身,环住他的腰,“老公,其实,我心里挺美的。”
  康剑嘴角缓缓地弯起,“口是心非的小东西。哦,不是小东西了,是孩子妈妈。”
  “嗯,孩子他爹,晚安!”
  后来的日子就是慢慢碌碌的。
  康领导从广州参观回来,继续去云县施展作为,白雁回到了滨江。当然李心霞与康云林还有钟点工一并搬了过来。幸好当初订的房子够大,不然还真挤不下。
  在李心霞的强硬坚持下,白雁的假期只得延长到产假结束后。白雁有抗争过,李心霞也妥协了,但有个要求,她得陪着白雁。
  你想想,有一个坐在轮椅上高位截瘫的婆婆耳提面命的跟在你左右,这班还能上吗?
  白雁放弃抗争,乖乖在家养胎。
  康领导回来过周末时,她和她上了床之后,小小声地向她抱怨,说她现在和头猪差不多。
  康领导一向听老婆的话,这次,却没附和,说爸妈考虑很周全,你在手术室上班,每天面对的都是血肉模糊的身体,你想吓坏宝宝呀!
  白雁撇嘴,你唯一你家孩子有双激光眼,能穿破肚皮?
  康领导直乐,我家孩子没有激光眼,但一定有双慧眼,因为她有一个聪慧的妈妈呀!
  白雁无语。
  李心霞多年把心封闭着,现在彻底地敞开心怀,母爱泛滥成灾。陪白雁到江边散步时,别人问起白雁是不是她女儿时,她都笑眯眯地点点头。
  康云林是后勤部长,他学会了买菜,学会了逛超市,最乐此不疲的事,就是坐在书房里给孩子起名字,至今,差不多已经起了百来个。
  康领导则是恨不能把老婆是宠上了天,不管工作多么繁忙,周五他是一定要回来陪老婆的。他在会议上讲,工作室要讲究效率,讲究质量,不是把自己泡在文山会海里。工作重要,家庭也重要。家庭和美了,工作才有劲头。
  秋天的时候,柳晶生了个七斤重的儿子,眉眼间和简单很像,把个简单乐得合不拢嘴。那个季节是他们家的收获之季,简单从秘书提升为县长助理,柳晶也做官太太了。
  隔年春天,迎春花开得婆娑生姿时,白雁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康剑给她取了个乳名叫囡囡。
  囡囡一出生,就成了李心霞与康云林的心头肉。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囡囡想要,夫妻两绝对没二话地找梯子。
  囡囡满一周的初夏,康剑因为工作杰出,被省委组织部提拔为滨江市委书记,连升二级。 .
  三十三岁的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在全国来讲,都是屈指可数的。
  新书记上任第一天,在江天酒店对全市市民、各家媒体,进行就职演讲。
  白雁仍是一个行事低调、为人亲和的小护士,不多言不多语,工作认真、踏实。
  低调的白护士在康领导就职演讲那天恰好休息。
  “平时都是爸妈带囡囡,今天我休息,我来带孩子,你的演讲电视台会现场直播,我就在家里给你加油。老公,我不陪你,你不会很紧张吧!”做了妈妈的白雁一如往昔地拿老公调侃着。
  新出炉的康书记对着镜子再一次理了下领带,“我不会紧张,但我会很沮丧。”他掉过头来看妻子。
  白雁摸摸耳朵,没听错吧!滨江大街小巷都在传,新上任的康书记,卓尔超群,潇洒英俊,已经上升为滨江市的知性女子杀手,这种人沮丧,其他人还活吗?
  “再大的成就,没有你陪我共享,一切都没意义。”
  “老公,你别上岗上线,让我很有罪恶感的。你是滨江的父母官,这个意义很大的。”白雁费尽口舌地劝慰道。其实是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那样以后出门就象是只大熊猫似的。
  “我先是你的老公,再是滨江的父母官。老婆,你不会觉得我这样的老公让你很丢脸吧?”
  白雁闭了闭眼,康领导在官场厮混太久,道行越来越深,她快战不过他了。
  小心翼翼地笑笑,“我一直以我的老公为骄傲、为偶像的。”
  一直拉着个脸的康领导终于笑了,伸出手,“那么今天为了你的偶像,当一回粉丝,委屈不?”
  “一点也不。”后面已到悬崖,再无退路,只得迎战。
  “我帮你换衣服。”康领导从身后揽住白雁,唉,明明都做妈了,这腰肢还这么纤细,他一抱着,就情不自禁地心动神离。 .
  “老婆,我落泊时,你能不嫌弃,为什么在我成功了,却要把我推得远远的呢?”
  白雁无奈地耸耸肩,能退多远,睡觉时都不能离他一臂,翻个身,都要摸着她拉进怀里,他才睡得安稳。
  “老婆,你知道吗,我一直也是以你为骄傲的。今天,是我重要的日子。身为滨江的父母官,我也想把我的幸福和骄傲展示给别人。”
  “康领导,别再给戴高帽子了,我投降,我换衣。”白雁皱了下鼻子,乖乖地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陪着康领导走秀去。
  江天酒店为了新书记,很郑重地从大门到会场都铺上了簇新的红地毯。
  康剑牵着白雁的手走下车,闪光灯响成一片,等候多时的官员们上前一一握手道贺。
  白雁消消地从康剑的掌心里抽回手,故意走到最后。
  “小丫头!”陆涤飞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白雁吐了吐舌,向他走过去。
  “你的选择很正确。”陆涤飞玩味地倾起嘴角,瞟了瞟被众人包围的康剑。
  白雁笑,“那当然,我的眼光一向很好。你好吗?”
  “很平静。丫头,我要调回省城了。”
  “升职?”
  陆涤飞失笑,“别以为人人都像你老公是天生做官的料。奋斗了几年,我发现我还是挺适合做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我去省旅游局做局长,那是个很轻松的职位。”
  “正好也可以天天陪着你女儿了。”
  “对,我也是为了我家小公主。”陆涤飞点点头。
  围观的人群突然分成了两半,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白雁,长长的红地毯在她面前延伸着,康剑站在地毯的中央,深情地凝视着她。
  “我爱人白雁。”他微笑地向众人介绍,伸出手。
  “去吧,丫头,他在等你呢!”陆涤飞说。
  白雁直直地立着,内心的幸福感突然膨胀,直到变成了一只热气球,呼啸着上升。她明白了,如果你爱一个人,不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富贾,你都应该不离不弃地站在他身边,与他共苦难、共荣华。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一开始来意不善,可是在岁月的长河里,在一件件的意外中,在苦难前,他们忘却了心中的恨与怨,慢慢融合了、相爱了。
  这份爱来之不易,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倍感珍惜。
  珍爱你,于是,珍爱与你有关的一切。
  白雁抬起头,对这康剑温婉而笑。她看不到别人,她的眼里只有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
  她抬起脚,沿着地毯,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不长的距离,她象是走了很久。
  “老公!”终于,她走到了面前,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我们该进去了。”康剑向众人颔首,握紧白雁的手,转身走向演讲厅。
  她侧过头,看他英俊的面容,她想,就这样走下去吧,握紧他,跟着他,一直到白发苍苍。
  在演讲厅门口,他在松开她手之前,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走向了演讲台。
  她想起在他们成婚的那天,她在进婚礼大厅前也抱了抱他,对他说:“谢谢!”
  那时,她谢谢他给她一个家。
  现在,他谢谢今生有她同行,再长的路都不会孤单。
  他边走边回头看她,笑意在嘴角不散。
  她眼中泛起潮湿……今生,她不会再感到有什么遗憾了。
  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付水流,潺潺向前流去。
  现在,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才正式开始

  番外:三,幸福生活二三事(一)
  其实,和公婆合住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李心霞真的腾空偏见,真心待白雁,那真是无可挑剔的好婆婆。她爱上网,最爱逛的网页就是《准妈妈论坛》和《天气预报》,她在论坛里把一些孕期食补复制下来,然后严格监督保姆做给白雁。每天的天气变化,她都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及时提醒白雁添衣服或是减衣服。早晨听什么音乐,晚上散多长时间的步,没有意外事件,是必须要完成的。
  深秋时分,白雁去医院体检,一称体重,胖了足足有十斤,胎儿发育也非常良好。
  李心霞把这一消息打电话告诉康领导,康领导喜形于色,直说,我就知道有妈万事足。
  唯一一点不满足的就是康领导攒足了一周的相思回到家,看到老婆和爸妈一同坐在客厅里。他温和地笑笑,拍拍她的肩,然后转过身,面对着爸妈坐下,先谈工作,再谈时政,晚饭吃过后,等老婆散完步回来,两人这才回到卧室。他先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冲过来一把抱住老婆,劈头盖脸地先吻个够。
  “老婆,想不想我?”刚吻到脖颈,康领导已是呼吸急促。
  “声音轻点,爸妈会听见的。”白雁也是气喘喘的。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夫妻,搂抱、亲吻怎么搞得象偷情似的。
  不过,真是心动如潮呀!
  康剑压低了嗓音,谨慎地抱起老婆放倒在床上,两个人忙不迭地密密实实地亲吻着。康领导的手熟门熟路地解开白雁睡衣的钮扣,缓缓地摸上胸部,哦,比上周又饱满了些,手感真好,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身体跟着就起了反应。
  “老婆,老婆……”他喃喃地喊着,不敢胡作非为,却又是按捺不住喷发的欲望。
  “老公,”白雁俯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真的?只要注意力度和体位,就可以?”康领导满头的汗,蒙蒙的一层,浮在额头上。
  白雁脸羞得通红,呼哧呼哧的喘气,“嗯!”
  康领导很快领会指示,俐落地脱去身上的树衣,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老婆的身子。
  两人的衣衫扔了一地,一切都已就序,康领导掀开被子,刚想上床,有人推门。
  是推,不是敲。
  康剑抓狂地闭上眼睛,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刚刚把门反锁了。
  “剑剑,干吗要锁门?雁雁该喝牛奶了。”李心霞在外面说道。
  有汗水从康领导的额头上滴下来,他咬了咬牙,“妈妈,就来。”
  白雁捂着嘴缩在被窝里忍笑得脸直抽搐。他瞪了她一眼,只给她穿了件上衣,命令她在被窝里不准动,然后自己飞速地把刚脱下还带着身体余温的衣衫又套上身。
  平微了好一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没什么异样,他才跑过去开门。
  “开个门要这么久,干吗呢?”李心霞拧着眉,凛然地扫视着他。
  “没……没干吗?”康剑无由地结巴了,有些发窘,摸摸鼻子。
  “做爸爸的人了,做事要三思而后行。”李心霞话中有话,把牛奶杯递给康剑。
  康剑接过来,走到床边,白雁乖乖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脸痛苦。
  李心霞的轮椅在门外一动不动。
  “妈,很晚了,你不去休息吗?”康剑问道。
  “雁雁总是说牛奶不好喝,我要看着她喝完。牛奶里含钙质高,很有营养的。”
  康剑撇下嘴,只得陪妈妈站着。
  李心霞看着康剑,突然想起了什么。
  “剑剑,你从小睡觉就蛮,动作大得象条鱼在床上跃,我担心你不小心踹到雁雁!你从今晚起,就睡书房去吧。”
  “妈,那是哪年的事,我现在睡觉很安稳的。这床这么大,我再象条鱼,也碰不着白雁。”康领导啼笑皆非。
  “那你们分被睡,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你把雁雁弄冻了,可不好。”李心霞想着,高声喊保姆再拿条被过来。
  康剑叹气。
  他自从和白雁同床共枕以来,他习惯她睡在他的臂弯里,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的脸颊,手搁在她的小腹间,腿贴着腿。现在硬生生地把两人拆分开,这还叫睡觉吗?
  白雁俏皮地从眼帘下方偷瞄他,心里面直乐。
  一杯牛奶,白雁喝了足足半小时。
  在李心霞严厉的目光监视下,康剑无奈地钻进冰冷的被窝,刚刚漫到头顶的火焰成了脚底的一堆灰烬。
  “不要再锁门了,万一雁雁要喝个茶什么的,喊人不方便。”李心霞把门带上,留了一条细缝。
  康剑仰天长叹。
  床头灯熄去,室内漆黑一团,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老公,我挺同情你的,但我也没办法。”白雁侧过身子,小小声地对着他的耳朵吹着热气。
  “嗯!”康领导闷闷地点头,心疼地摸摸老婆的脸。
  别人都说,女人怀了孕会变丑,怎么他老婆怀了孕之后,不仅皮肤比以前光泽、水嫩,胸部变大,屁股圆润,连讲话的声音也动听多了。一声轻喃,一记眼风,就能让他心里面如小猫挠痒痒似的。
  “妈妈也是为宝宝着想,我……能忍耐的。”康领导抿抿嘴唇。
  “老公,你真好!”白雁嗲嗲地说道。
  过了一会,“老公?”她又喊。
  “嗯!”康领导把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还没忘扭头看了看门,心悬悬的。
  “刚刚你还没帮我穿下面的衣服呢!”白雁吐气如兰。
  轰,康领导浑身的血液上涌,脚下的友烬立时火苗闪闪。
  “你把内裤放哪里了?在不在你枕头下面?”白雁的声音低哑得模糊不清,偏偏字字句句,康领导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婆……”他在黑暗中抓住她摸索不停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被窝里。
  软香偎怀,柳下惠也要发疯的。
  “老公,门开着呢!”康领导的手已经沿着小腹快速地正下移趋势,白雁体贴地提醒道。
  “我去锁门。”
  “妈妈耳朵好,会听到的。”
  “老婆……”康领导伏在白雁的脖颈,欲哭无泪。
  “老公,你在云县时,如果晚上很想很想我,你怎么解决的?”
  康领导呆愕地抬起头,在暗夜里,一张俊脸红如烤虾一般。
  “小孩子家,别瞎问。睡觉,睡觉……”康领导郁闷得拍开一双在他胸膛上摸来摸去的小手。
  “呜……”白雁叹了口气,“老公,我老实交待,其实我真的挺想胡萝卜的。”
  “白雁……”康领导咬牙切齿,这丫头今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明知道他心烧如焚,还尽往火里泼油。
  “但是不能想。”白雁鬼鬼地挤了挤眼,拱在他胸前,一口咬住他坚硬的胸肌,吮吸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晚安,胡萝卜。”
  她轻柔地抓了一把,迅即松开,转过身去,眯眯笑着闭上眼。
  独留下康领导在身后呼呼地大口喘息。
  “老婆,保姆现在也做上手了,在你没分娩前,是不是让爸妈回省城休息休息,看看老朋友们?”
  “好啊,你明早起来和他们讲,然后找车送他们回去。”白雁吐了下舌,哇,阴谋终于得逞,她又能过上几天逍遥而又自由的日子了。
  “老公,爸妈走后,周末我给保姆放假,我给你做独门绝艺,给你抱,给你亲,给你……”
  “坏丫头,”康领导一口含住她秀气的耳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有想法直说呗,别这么下狠心地诱惑你老公,这很残酷。”
  “哪有,我最爱老公了。”白雁呵呵直乐。
 
  番外:四,幸福生活二三事(二)
  白雁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脸胖得有点变形,身材是彻底没法看了,脸上的色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低下头,看不到自己的脚,想从地上捡个东西,那比登天还难。
  保姆在忙碌的家务之外,现在又多了件事,给白雁穿鞋、洗澡。
  这么壮观的外形,白雁是不敢照镜子的,晚上下去散步,都得天黑了之后,不然她真怕吓着,小区里的孩子。
  说象只企鹅有点自谦,她觉得用“笨熊”来比喻可能更贴切。
  怪不得满世界都要歌颂母亲。女人怀孕,那简直是一项挑战自我极限的匪夷所思的事。
  这天去医院体检, 妇产科主任给她做B超,边看屏幕边乐。白雁瞟了一眼,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早在五个月时,白雁就从B超中看出自己怀的是个小女生。
  主任撕了几张纸给她擦肚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指着屏幕说: “一般人家生了儿子,都说生了个大胖小子,生个女孩,说是生了个小姑娘。你看看你家姑娘,哈哈,是个小胖妞。”
  白雁叹气,这都得归功于李心霞的营养指导。和同样月份的孕妇比,别人看到她的肚子,都会讶异地问她是不是怀了双胞胎,其实是孩子发育得太好了。
  她和李心霞开玩笑说,孩子一出生就得减肥,不然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李心霞很是激动,娃娃就要养得嘟嘟的,象小胖狗一样可爱,小胳膊伸出来象藕结,那才讨人疼呢!什么叫嫁不出去,那是他们配不上咱家宝宝。
  白雁无语。
  李心霞多少年没有专注做什么事了,现在把她的怀孕当做一项重点工程在抓。这孩子也就借了她个肚子住几个月,出生后,估计就和她没关系了。
  和那些抱怨被孩子拖累的年轻父母比,她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惆怅。
  有一点要肯定,这孩子一来到这世上,必然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不止是李心霞与康云林一种近似偏执狂般的溺爱,北京的老外婆和舅公们、叔叔阿姨们,早就等不及要看她了,隔个几天,就有一堆的玩具和婴儿用品从北京快递寄出来。看着堆在书房墙角的有一人高的史努比,白雁是哭笑不得。
  康领导在得知是个女生时,更是兴奋得和她订下口头协议,他以后做慈父,和女儿是一国的,她做严母,与他们是敌对方。
  白雁拧着眉,心里面冒出个古怪的念头,如果她现在带球逃跑,不知这家人会不会疯掉?
  “白雁,胎儿很大,虽然胎位正,但自然分娩可能你非常辛苦,你要做好剖腹产的准备。”妇产科主任陪着白雁走出B超室。
  白雁摇摇头, “我想尽量自然分娩。 没有感觉到阵痛,怎么能叫生孩子呢?”
  主任笑笑,一脸不敢苟同。
  今天正好是周六,是康领导亲自陪老婆过来体检。
  “我姑娘挺好吧!”他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等着,看到两个人过来,起身微笑着向主任点了下头,神情很亢奋、很得意。
  “好得不得了,修长、高挑,头发茂密。”主任抿嘴笑。
  “你这样子笑得象个傻子。”白雁推了他一把。
  “这叫乐不可支。”康领导揽住白雁的腰,笑意不减。
  主任看着这个英俊而又杰出的男人,在等候的几个准爸爸中,他卓尔超凡的气质不言而喻。再看看白雁,眉宇间飘荡着被呵护到极点的娇柔和幸福。
  有这样一对父母,不知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她忍不住很期待。
  时序正进入年底,街上人多,白雁不想在外面逗留,怕影响市容。
  “康剑,你车停在哪?”她想着还是快点回家去!
  “和保安说了下,就停在大门口。老婆,我们去公园野餐吧!”
  白雁眨眨眼,看着康剑,她耳朵是不是产生错觉了?康领导要去野餐?这个时间,她这幅模样?
  “今年是暖冬,温度高得象个小阳春,来医院的路上,我看到公园里一家子一家子的,人很多,也有花开着,树也绿着。我已让保姆准备了水果和点心,还有牛奶。”
  原来是有预谋的。
  “康剑,你看我这样能拉出去示众?”白雁摸着高耸的肚子,小嘴嘟起。
  “你这样怎么了?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康剑纳闷了。
  白雁瞪了他一眼, “我严重怀疑你的视力。我以前就长得象只笨熊?”
  康领头蹙起俊眉, “老婆,你有这个思想是不对的。怀孕是件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为孩子牺牲一点色相有什么委屈的?女为悦己者容,你漂不漂亮,我说了算,你自己乱计较啥。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老婆,你的美一如往昔。”
  白雁仰天长叹,无语以对,只有沉默。
  于是,小笨熊白雁在康领导的小心挽扶下,坐车去公园野餐。
  其实,白雁不知道这是康领导在心底盘旋很久的一个梦。
  有那么一天,带着妻子、女儿,拎着果篮,在春暖花开时,迎着风,沐浴着阳光,在公园里铺上格子桌布,他和女儿在草地上追逐着嬉闹,妻子坐在桌布上微笑地给他们拍照。
  现在,虽然花未开,春未到,女儿还与他隔着层肚皮,可是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了,今天就当是预习下吧!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格子床单铺在枯黄的草地上,食篮也从车里拿出来了,白雁挺着个偌大的肚子却怎么也坐不下来,除非是直挺挺地躺倒在地。
  康领导一百个舍不得, 这天气地多冷啊,四处看看,笑了,梅花林外面有一张木椅,他把床单铺上面,扶着白雁坐下来。
  林子里,腊梅的枝干上缀满了一簇簇黄色的黄骨朵,迎风吹来,嗅着腊梅的清香,晒着太阳,面前一排香樟树绿意盎然,别说,还真有几份春游野餐的感觉。
  康领导拿出相机给老婆拍了几张面目狰狞的照片。
  看到相机,白雁死活不肯就范,康领导又死活不肯放弃,相持中,白雁只得摆出一脸怒容,康领导到不介意,他还请别的游人帮两人拍了几张合影。
  五分钟后,白雁托着腰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巡视, “康剑,我要去下洗手间。”
  公厕掩在树林后,距此有二百米远。
  “在医院里不是刚去过吗?”大概是半小时前吧!
  白雁来火了, “康领导,你不知道孕妇会尿频吗?你家胖妞压着我的膀胱,我喝个两滴水也得跑十趟厕所。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你连怎么照顾孕妇都不会。这大冷天的,跑公园野餐,你又是让我喝水,又是给我吃水果,这儿离厕所那么远,你……要害我出丑。”
  康领导猝不及防被骂了个劈头盖脸,一愣, “老婆,有这么严重呀!你蹩得住吗?”
  “蹩不住,能随地大小便?”白雁翻了个白眼。
  “我可以给你把风。”
  “康领导 ”白雁咬牙切齿。
  “知道了,知道了。”康领导忙陪着笑,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婆住公厕走去。
  公厕刚刚打扫过,地面上湿漉漉的,白雁重心本来就不稳,扶着墙,小心又小心,脚下还是几次打滑,康领导在外面看着心脏都差点停摆了。
  “老婆,”他心颤颤地喊着,抿了抿唇,头皮一硬, “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白雁朝里探了下头, “地面上一个脚印都没有,没人呢!”
  “那就好!”康领导豁出去了,偷偷地扭过头,朝外瞄了瞄,也没人看向这里。
  “老婆,你跑慢点,前面台阶——”康领导出过国,到过许多大城市,看过江海、山川,平生却是第一次进女厕所,俊脸很不自然地胀得通红,但顾不上窘然了,老婆和女儿要紧。
  他体贴地替白雁捧起大衣,褪下长裤,一只手紧搁在白雁的腰间。
  夫妻一年多了,两个人身上的哪个部位,彼此都见过,但当着对方的面方便,是第一回。白雁觉得自己现在不算是个正常人,什么都逞能不起来。
  方便好,白雁起身,羞得都没勇气看康领导。
  “傻丫头。”康领导宠溺地一笑,替她理好衣衫,刮了下小俏鼻, “你是我老婆呀!快,去洗个手。”
  “康剑。”白雁突地抱了下他的腰,站起脚,吻了他一下。
  康剑翻翻眼,他老婆还真会挑地方示好,刚想回抱老婆,耳边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女子的轻笑,他一怔,慌忙松开,转身往外面跑去。
  不偏不斜,迎面就与两位中年女子正对上。
  “啊,有流氓。” 中年女子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瞠目结舌地看着戛然冲出来的男人,一秒钟后,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两个女人边叫,边拼了命地往后急退。
  康领导耷拉着肩,难堪地解释道: “你们听我说,我不是~~”
  “你再敢过来,我们……我们就报警。”两个女子慌乱中,捡起一块石子,惊恐地瞪着康领导。
  康领导无奈地回过头向老婆求救。
  白雁倚着墙,星眸晶亮,一脸看戏的兴奋。
  唉,娶妻如此,夫堪其忧呀!康领导长叹!
 
  番外:五,幸福生活二三事(三)
  春天如同一个讨人欢喜的小姑娘,在你厌烦了冬日的严寒之时,猛一抬头,突地发现不知几时,干枯的枝头上已绽出了几片绿芽儿,一簇族的迎春花在墙角笑得花枝乱颤。
  天暖了,风轻了,云儿淡了,河水涨高了,绿意浓了…天地间,一切都充满了欣欣向荣的生气。
  就在这春意盎然的日子里,让众人翘首以待的康家小公主要出生了。
  白雁是睡到凌晨五点时,感觉阵痛的。
  她在妇产科呆过,虽然没亲身生育过,但纸上谈兵、旁观助阵,一干过程早在心中不知演练过多少回。
  阵痛比预产期晚了四天。行李早就收拾好了,病房也订好了,妇产科主任的电话存在手机里。
  白雁把所有该准备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的,这才推了推搁在她小腹上的一只手。
  自从孩子开始胎动,康领导简直对这件事有点走火入魔。两人一上床,他能一个晚上都保持兴备的情绪,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肚子上。肚皮耸动一次,他就轻呼一声,眼露惊喜,眉开眼笑。完全不像坐在主席台上、冷着个脸、尊贵而又威仪地发号施令的康县长。
  他还总出来胎动的经脸,单数,是喊爸爸,双数,就是喊妈妈。
  李心霞有次听见了,愤愤不平地问:“那几下是喊奶奶?”
  “这个还得再研究。”康领导深沉地回答。
  白雁看到他那样,感觉自己这一怀孕,康领导的智商降低到和幼稚围的孩子差不多了。
  “老婆?”康领导一个鱼跃坐了起来。白雁预产期一到,他便坚持每天开三四个小时回家,神经紧绷得犹如大敌在前。
  “康剑,”白雁疼得都出汗了,阵痛要加剧的趋势,“你不要紧张,现在先穿衣,然后洗把脸,下楼把车发动了,我们去医院,不要惊动爸妈。”
  她尽量保持语速的平缓,知道康领导已是弦上的箭,一触就会“嗖”地飞出去。
  康剑愣了一秒,把被子掀开,看看白雁的肚子,再看看白雁疼得直咬牙的样,“妈妈——”他条件发射地大叫一声。
  “雁雁要生了?”隔壁房间随即有人应声。
  白雁挫败地闭上了眼。
  很快,黎明前的黑暗中,康家每个房间都亮起了灯,房间、客厅乱得和战场一般。
  保姆提着行李和营养品,康云林推着李心霞,康剑一手抚着白雁,一手开电梯。
  “不要太紧张,我……能撑得住。”阵痛让白雁已快说不出话来了,可是看着一向泰山压顶都不改色的康领导紧蹙着眉,扶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栗着,她觉得有必要给他们辅导下生育知识。
  “你快闭上嘴,一会生孩子时要很大气力的。”李心霞以过来人的口吻打断了她。
  “老婆,你乖点!”康领导巴不得替白雁受痛,心疼地拭去她额头的汗。
  白雁竭力挤出一丝安慰的笑意。
  几个人上了车,李心霞立刻就给妇产科主任通了电话,主任说她正好在医院值,马上就安排白雁进产房。
  怪了,白雁一到了医院,肚子突然不痛了,神气活现得象没事人似的,揪着康剑的衣袖,又是要喝粥,又是要吃包子。
  “刚刚是分娩热身,现在是分娩前的休息,一会就进入状况了。康县长,她要吃什么,你都给她买,吃下去才有力气!”主任帮白雁检查了下宫口,拧拧眉,“胎儿不小,她今天要吃大苦呢!”
  “能具体点吗?”康领导想象不出那个苦到底是多大。
  “你会亲眼见到的。”主任笑笑。
  保姆买回早餐,白雁刚吃了一口,整个人疼得缩成了一团。
  李心霞和康云林脸都白了,“剑剑,快,快叫医生,雁雁这回真要生了。”
  主任很快赶来,让护士把白雁推进待产室,康剑跟在后面陪产。
  “主任,为什么不是直接进产房?”康剑看到待产室里躺着几个孕妇,也是丈夫陪在一边。
  有的孕妇在哭着喊妈妈,“妈妈,我不生了,我疼呀…”有的孕妇在骂老公,“都是你个大坏蛋,只顾自己快活,现在疼死我啦……”
  丈夫们呵呵地陪着笑,一句都不敢反驳。
  “她们宫缩才开始加剧,宫口开了二指,没到时候。”主任见多不怪,讲话慢悠悠的。
  “那要到几指才能生?”康领导不耻下问。
  白雁疼中偷空拉了他一下,“五指。”
  康领导竖起一只手掌,怔怔看了许久,猛地低下头,抱着老婆,紧紧的,“老婆,你要是疼得受不了,也骂骂我吧!”
  白雁咬着自己的嘴唇,对着他轻笑摇头。“康剑,我……觉得能替你生孩子,很幸福!”
  康领导心里面一荡,根本不顾主任和护士们关注的视线,低头就给了老婆一个结结实实的深吻。
  “康县长,她现在己经喘不上气来了,你们还是改日再恩爱吧!”主任温婉地清咳了一声,友情提醒道。
  “啊……”白雁疼得突然叫了一声。
  主任掀开白雁的衣服,“好了,进产房。”
  这个时候,白雁才知道什么纸上谈兵,什么临阵助战,什么演练,都不及真正分娩时的一点一滴。她跟随着主任的指挥,一会儿呼气,一会儿吸气,一会儿用力,一会儿休息。整个过程中,她有几次疼得都快要晕厥过去,可是她又神奇地挺过来了。
  “你不要抓住她的手,她疼起来会把你的手给掐青的。”主任看着康领导脸色苍白地替白雁拭汗,手紧扣着白雁的。
  “没有关系,只要她好受点。”康领导不忍妻子握住冰凉的产床栏杆,让她握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流着,康领导觉得真是度秒如年般。终于,康家高贵的小公主在两小时后,矜持地从白雁的肚子里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哇,三点九公斤,真是个小胖妞呀!”主任托起娃娃,惊讶地说道。
  “像谁?”白雁整个人濡在汗里面,她努力地大喘口气,身子是空前的轻松。
  康领导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紧张而又颤抖地抱着白雁,看着孩子从主任的手中转到护士手中。
  小娃娃“哇哇”哭个不停。
  护士把婴儿清洗干净,抱了过来,“宝宝不哭哦,让爸爸妈妈看看咱们的俏模样。”
  康剑托起白雁,“康剑,你说宝宝到底象谁?”
  “不知道,红通通的,脸上还有小白点……”康剑下意识地答。当白雁刚怀孕时,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九个月来,每一天都在期待着孩子的出生。孩子出生了,他却只想紧紧地抱着老婆,象他还是她,不重要,都是他和她爱的结晶。
  “婴儿当然是红通通的,那代表健康,小白点马上就会褪去了。”白雁体力消耗太大,眼前有点模糊,没看清,护士就把孩子抱出去给等候的康云林和李心霞看了。
  “天,和雁雁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云林,你看,你看,有小酒窝呢!”李心霞激动地在外面叫道。
  “像我哦!”白雁躺回去,好不自豪。
  康领导有点回过神来,想起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还没相爱。有次,她给他输液,倦得在沙发上睡着,他回过头,看着她恬美的睡相,心头一动,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生一个象她一样的女儿该有多好呀!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
  “像你好呀,古灵精怪的,家里才热闹。以后,生个儿子像我就行了。”康领导笑着接话。
  “儿子?”白雁抽了口冷气,刚刚下面不知缝了多少针,疼痛依旧,再生不要她的命吗?
  “康领导,你要和计划生育的国策对着干吗?”
  康剑嘴角掠过一丝逗趣:“老婆,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少数民族?”
  “呃?”
  “我妈妈是满族,我当时也是。虽然你是汉族,可是我俩都是独生子女,再加上我是少数民族,按照国策,咱们就应该生两个。”
  “也许我不是独生子女呢!”白雁没有笑,不知怎么想起了白慕梅。当年,白慕梅生她时,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苦痛?
  如果不爱那个男人,没有女人情愿替他生下孩子的。
  让白慕梅恋慕的男人,家里应该也有孩子了吧!
  康剑从她脸上闪过的怅然若失中,立刻读懂了她的心思,温柔地俯下身,吻吻她干裂的唇,“老婆,只要有你陪着我,生一个还是两个孩子都可以。孩子大了,就会象鸟儿一样飞走,而我们却是手牵手,要一辈子的。”
  白雁眼中涌动着泪,哽咽地说道:“如果能生两个,我就再给你生一个。”
  不想从前的事,眼前的男人才是她生命里最该珍视的人。
  “不怕痛?”康领导窝心地笑。
  白雁老老实实地回答:“怕,但能咬牙忍着。”
  “老婆,需要我说谢谢吗?”是的,他希望家里能再多一个孩子。他和白雁都是一个人,从小孤孤单单地长大,如果有二个孩子,孩子们就不会象他们一样了。
  “不要,你只要说你很幸福就好。”
  “老婆,我真的很幸福。”
 
  番外:六,幸福生活二三事(四)
  幸福的生活过得如光速似的,眨眼间,囡囡都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奶奶…最好”,甩动两条小胖腿,替李心霞拿水果、拿纸巾,然后扭过头,一脸娇笑地对康云林扮鬼脸,甜甜地加了句“爷爷……也棒”,把个康云林和李心霞激动、开心得是不能自已。
  夫妇俩斗了一辈子,不说是泡在苦水里过日子,至少生活里就没出过太阳,没想到老了后,日子会过得这么圆满。特别是康云林,午夜梦回,想起白慕梅,想起李心霞的腿,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罪人,对于现在的幸福,感觉是偷来的。他不敢太过狂喜,如同端着一碗满溢的水,走得小心翼翼。
  他现在是越发懂得体贴、疼爱李心霞,对儿子的工作也能作为旁观者,及时地给出建议和指导。
  对于白雁,康云林和李心霞在心中一致认为,如今这幸福的生活,不能说全部是她给予的,但她一定是幸福的源头。想起以前对白雁的冷落,现在是加了倍的疼白雁。
  囡囡快一周时,举家去北京过年,让老外婆和舅公们、一帮等得天荒地老的叔叔、阿姨们见见囡囡和她妈。
  不用说,那个接待模式有多么的隆重。
  老外婆八十六岁的人了,叫着白雁的名字,拧了拧眉,扭过头把女儿叫过来,悄悄地问: “好巧哦,雁雁也姓白!”她记得,康云林以前曾迷恋过一个姓白的女人。
  白雁当时正站在旁边,不小心听到了,嘴角抽动了下。
  “妈,百家姓里就那么几个姓,中国人多呢,不姓这就姓那,你别乱联想。”李心霞没事似的回答。她是真的把前尘往事全部放下了,心中只有感恩,没有埋怨。
  “没有,”老外婆摇头,凝视着白雁,咂咂嘴, “别说,雁雁长得真俏,难怪把康剑锁得牢牢的。”
  “我们家囡囡不俏吗?”李心霞急忙为孙女打抱不平。
  囡囡粉嘟嘟的,笑起来和白雁一样两只可爱的小酒窝闪呀闪,皮肤白暂得如凝脂一般,见人就笑,也不认生,谁抱,她都张开手譬,乖巧地往你肩头上一搁。把舅公们、叔叔阿姨们乐得个个象捡了宝,抢了抱,康家的人到连根手指都沾不着。
  到了晚上,她小嘴巴一噘,揉着眼睛,这才想起要妈妈。白雁帮她洗小屁屁时,她窝在康剑的怀中,已经睡得香香的。
  洗手间外围了一群人,个个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她,都忍着笑,也不避嫌,光明正大地看公主梳洗。
  “你女儿是个小骗子。”晚上,白雁和康剑上了床,白雁看着桌上厚厚的人民币还有一堆的礼物,那是长辈们给囡囡的见面礼,居然还有钻石手链和金镯子。
  “遗传好呀!”康剑趴在女儿的旁边,温柔地看着她的睡相。
  “你说她到底得了谁的遗传?”白雁危险地眯起眼。
  康剑抬起头,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音量, “当然是我啦!你不就是我骗来的吗?”
  “嗯嗯, 还算有自知之明。”白雁俏皮地笑,清眸在灯光下亮晶晶,康领导看得心中一荡,伸手就把她抱住,深情款款地吻上去。
  “你疯了,囡囡在呢!”在滨江时,囡囡都是独自睡小床。到了这边,没小床,她才跟爸妈挤了一床。
  “她睡沉了,我不来高难度的,只是……”亲一下,手顺便从睡衣下方探进了白雁的胸部,捏着白雁已敏感坚硬起来的乳头,康领导自然想起没有结婚时,两个人租处的床上纵情缠绵的夜晚,呼吸一下就粗了,不禁加深了吻,唇齿相依,用力地搅拌、吮吸,恨不得把满身的灼热和渴望全借着这一吻发泄出来。
  白雁被康领导撩拨身子一软,整个人全贴在了他怀中。
  “爸爸,囡囡也要吃……”就在白雁与康领导衣衫半褪、擦枪走火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句娇憨的请求。
  两个人僵如化石,慌不迭地松开彼此,脸羞窘得如烤虾一般通红,鼓起勇气,才狼狈地回过头,戛地咬着唇,失笑摇头。
  囡囡仍然睡得沉沉的,不知是梦到什么好吃的,小嘴巴象吸奶瓶一样,不住地蠕呀蠕的,不时冒出一句呓话: “囡囡也要……”
  “都说过不能做坏事的,你看女儿在梦里都在监视着咱们。”白雁关上床头灯,睡到康剑的怀中。
  康领导在黑暗里轻叹, “这是坏事吗?这明明就是关于国家关于民族的正事。”
  “呃?”
  “如果我们不努力,祖国哪有欣欣向荣的花朵呀?少年强,则国家强。”
  白雁笑,原来康领导还在盘算着生儿子的事。
  “老婆,什么时候,我们再好好地重温下婚前甜蜜的时光吧!家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想怎么亲、怎么抱都可以。话说那次在浴室,我一直记忆犹新。”
  白雁娇嗔地推了他一把, “你哪是什么领导,你就是一流氓。”
  “人家说男人在老婆面前,就得是一流氓,不然老婆会埋怨的。”康剑把不断蠕动的白雁搂紧,伸手给她掖好身后的被子。
  白雁呜地一下轻咬着他的手臂,象只小动物般, “领导,现在云县的工作报告里是不是在讨论关于家庭怎样做到和谐吗?”
  “老婆,你真有政治领悟,是啊,家庭和谐了,工作才有积极性。”
  “你才发觉我有这领悟,是不是该给我个什么官让我当当?”白雁半真半假地问。
  “举贤不避亲, 我老婆不做外交官,是国家的损失。老婆,你喜欢什么职位,随便挑。”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白雁哼了一声,掐了他一下。
  康剑不敢放大音量, 忍笑到肚痛。
  这事是玩笑,不过挑个时间和老婆重温纵情恩爱的事,他可放在心中。
  别说,还真让他挑着机会了。
  康剑调回滨江任书记,李心霞和康云林商量,为了支持儿子工作,也为了让囡囡得到最好的教育机会,两人决定带着囡囡回省城居住。
  这下好了,家里真成了二人世界。
  可是,偏偏康领导一上任,就忙得团团转。这天,有个会议,晚上准备和参会的人员一起吃饭。开饭前,省里来了个电话,康剑接得久一点,便让其他同志先开饭。
  电话结束,他沉吟了下,看看时间还没到七点,白雁今天是中班,现在回去刚好和老婆一起共进晚餐。
  他心情愉悦地急急往下赶,想着吃了饭,陪老婆去散个步,或者看个电影,路上给老婆买小吃。
  康领导开了门,家里竟然没人。
  “老婆,你在哪?”他带点纳闷地给白雁打电话。
  “你不是有应酬吗?怎么回家了?”
  “我回家陪老婆不好吗?”康剑带了点埋怨, “你人在哪?”
  好一会,白雁才内疚地回道: “康剑,我……现在外面和别人吃饭,完了后,我尽量早点回家。”
  “别人是谁?”
  “是冷锋,有个医学会议在滨江召开,他过来开会的。”
  康领导一听, “啪”地合上手机,脸瞬刻黑了。
 
  番外:七,幸福生活二三事(五)
  白雁与冷锋约在一家茶楼见面。
  冷锋给白雁打电话时,说吃过晚饭了,没别的意思,就想见见故人。叙旧放在饭馆,边吃边聊是最好的。白雁想着,既然吃过饭了,两人去公园不合适,在街上乱逛不象话,咖啡喝多了不好睡,只有来茶楼。
  茶楼的老板很风雅,在过道和窗台上摆放着一盆盆怒放的菊花。一阵晚风掠过,厅堂内立刻飘荡着缕缕的菊香。
  冷锋还没有成家,坐在白雁面前,一如往昔的清冷,距人于千里之外,只有眸中隐隐约约的温和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切。白雁想起护士们送他的外号,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冷锋笑问。
  “你知道我们私下叫你西伯利亚寒流吗?”
  冷锋喝了口茶,笑着点头,“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和柳晶站在走廊上看宣传画,其实是在议论我。”
  白雁捂着嘴大笑,“这个你也知道呀!”
  冷锋对着她闭了下眼,“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得多。”
  “千万别这样说,不然我会有不安全感,感觉象个透明人,让我保留一点个人隐私。”
  “看得出你生活得很安全,很宁静。”冷锋由衷地说道。
  白雁耸耸肩,微笑着,看上去坦然又从容,“是呀,我很满足我现在的生活,没什么遗憾,很完整。”
  “我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说出你这样的一番话。”
  白雁打趣道:“那你要求不要太高才行,遇到了就紧紧抓住。”
  说完,两人都一怔。
  冷锋有点走神,大脑似乎有几秒钟的时间是真空的。他要求不高,也绝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一旦决定了,就会努力地往前走去。
  只是你准备了付出,别人是否就准备了接受呢?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唱独角戏。
  白雁也觉着说了不妥当的话,忙把话题挪到柳晶和马加的近况上,冷锋顺便也说了自己的新工作。
  一壶茶喝净,又续了一壶。冷锋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看到白雁在玩手机,嘴巴撇来撇去。
  都是滨江市的第一夫人了,神态、举止还象个俏皮的小姑娘。不知康领导带着她出去应酬,别人会怎么议论她。
  冷锋失笑。
  “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冷锋拿起账单。
  白雁没有抢着买单,笑了笑,由他付去。
  出了茶楼,晚秋的凉风吹在身子,白雁不自禁抖瑟了下。
  “你的酒店离这边近,我们打车,先送你回去,然后我自己回去。”白雁的公寓离这边挺远的,白雁有点过意不去。
  冷锋没吱声,自顾拦了车,打开车门,让她进去,他跟着坐在她身边。
  “送你的机会不很多了。”冷锋扭过头看她,他没想到两人还有机会再见面。其实这个会议他可以不来的,但他想看看她。
  她,曾经在他的心海中掀起翻天巨浪。
  对于他来讲,她永远是不太能轻易忘记的。
  “原来你住在这?”车子驶进小区,冷锋记起自己曾经也打算把家建在这边。
  “嗯,康剑喜欢这里。前面就到了。”白雁指着五楼一盏亮着灯的房间说,“那就是我家,上去坐会吧,康剑在家呢!”
  冷锋摇头,“我明天早晨有个发言,回酒店看看稿子。”他下车,然后转过去替白雁打开车门。
  两个人站在黑暗中,四目相对,没有握手,彼此点了下头。
  “那再见!”冷锋上了车。
  白雁趴在车窗口,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多联系。”
  冷锋笑笑。
  司机倒车,不一会,就开远了。
  白雁长吁了口气,甩甩头,抬脚上楼。
  开了门,康领导坐在沙发上,手拿着遥控器,电视频道从一前进到一百,再从一百倒退到一。
  白雁进来时,他正调到芒果台,里面在播韩剧《传闻中的七公主》,他放下摇控器,扭头看白雁。
  “康剑,你也爱看这部电视剧!”白雁如遇知音般,激动地挤过来,“我最迷雪七了,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她老公年士兵超帅。这部剧,我看了两遍呢!现在又重播了?”
  康领导斜着眼看她,看得出,她确实是爱看。从进来这一会,她的视线就没落向他,全神贯注地瞪着屏幕,生怕那电视被谁搬走似的。
  “说呀,说呀……你喜欢谁?”白雁用胳膊肘儿撞了撞他。
  康领导腾地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洗手间走去。
  “干吗,怕羞呀!追韩剧不丢人的。”白雁体贴地说道。
  康领导回过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如果目光能杀人,只怕白雁此时定然是被凌迟得鲜血淋淋。
  打开花洒,闷闷地冲着热水澡,想起自己独自坐在桌边吞着一碗味道怪怪的面条,那个凄凉呀!这还不算,再联想她和另一个男人面对面坐在茶楼里,你看我,我看你,时而相视一笑,康领导郁闷的心情就更加溢于言表了。
  “康剑,你锁门了?”
  还算有良心,舍得丢下电视,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他这个人了。
  “干吗?”
  “给你拿睡衣呀!康剑,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锁上门是不是担心我非礼你?”白雁站在门外,又好气又好笑。
  “顺手带上而已。你把睡衣挂外面,我洗好了自己拿。”康领导仍在生气中,并不领情白雁的示好。
  “哦!”
  脚步声远了。
  康领导更生气了,你看看,平时,她生个气,他是左哄右赔不是,直到她喜笑颜开。而他破天荒生回气,她连多说句话都不肯。
  康领导胡乱地擦着身子,开了门,穿好睡衣,看到白雁又坐到电视前,看得一脸眯眯的笑,气不打一处来,从公文包里,拿了份文件进了卧室。
  两个人曾经约法二章,只要进了卧室,就是甜蜜蜜的二人世界,不准谈工作,不准看公文,只可以卿卿我我。
  其实,康领导工作繁忙得进卧室差不多都是深夜了,白雁时不时上个夜班,囡囡晚上赖着和爸妈闹闹,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时间并不多。
  今晚,很难得两个人都在家,时间又这么早,但康领导故意知法犯法。
  他把文件打开,刚开了个标题,听到外面传来关电视的声音,不一会,洗手间里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
  “康剑,”一股香花的清气飘了进来,被子一掀,白雁钻进了被窝,把脑袋埋到康剑的脑前,狠狠亲了脖子一下。
  “不要闹,我在看文件呢!”康剑被她的呼吸吹得脖子痒,往后撤了一点,把头别过去。
  “咦?”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这个文件很重要?”
  “嗯,是省里的加急文件。”康领导头都没抬。
  白雁嘴巴张得半圆,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这样啊,那工作重要,你看吧,我到客房睡去,不打扰你了。老公,晚安!”亲亲热热地吻了下吻他的脸颊,抱起枕头,哼着歌就往外走。
  康领导傻眼了,整个人僵在那儿,鼻子都快气歪了。
  白雁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正对上他气急败坏的目光,哗一下笑了,飞似的转过身,扑上床,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康领导,你难道真的在吃醋?”
  “我……才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康领导涨红着脸,打死都不肯承认。
  “是哦,吃醋是小女人做的事,我们康领导当然不会干的。”白雁揶揄地挤挤眼,“嘿嘿”窃笑,一双不老实的小手沿着他的睡衣下摆摸进去,在他肚脐附近绕着圈。
  康剑本能地喉咙一哽,胸中好像升起了一团火。
  “不要……”闹子还没出口,就感到她象尾鱼似的又钻进了被窝中,腿缠着他,小手一路沿小腹摸下去,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拦。
  她嗖地一下闪过,抬起头,笑得娇媚而又可人,手中动作未停,“我要探险喽!哦,这是哪块肥沃的土地,如此绵软,如此水土丰润,以至于草地这样的茂盛。我们越过草地再向前,哇……这是什么地方,好象似曾相识。莫非梦中我来过,啊,想起来了,原来是……是我的胡萝卜,几日不见,他已经生长得如此茁壮了……嘿嘿……”
  “白雁,”康领导再也无法忍受,文件一丢,一翻身,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听见她笑着挣扎,“不带使用蛮力……我还要前进……”
  “你已无处可逃,现在换我前进了。”他轻叹,又输给这个小女人了。大男人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他哼了一声,撞进她的身子,勇往直前。
  激情如潮水般,溅起千重浪,许久之后,才缓缓褪去。
  谁都不愿动弹,白雁象只慵懒的小猫伏在他的颈窝处,倦倦得闭着眼。
  他轻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享受着久违的恬静。
  “康剑,虽然你没有说,可是依你现在的职位,窥伺你的女人一定不少,对不对?”白雁出声问道。
  “干吗说这些?”康领导一愣,“那些人根本不要在意。”确实,这些的女子大有人在,在她们暗示刚起头时,就让她们掐死在腹中。如果你不给别人机会,别人是没可能靠近得了你的。不要说谁毁了谁,能毁掉自己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有紧张感呢?”白雁扬起头。
  康领导挑了挑眉。
  “因为我自信呀!”白雁笑得痞痞的,“我们有许多地方已经密不可分,别人怎么挤也挤不进来的。我能看到和坐在主席台上完全不同的康剑的另一幅模样,别人能看到吗?我们有共同回忆的过去,我们有相同的经历和感受,别人有吗?我们还有爱的结晶,有一个温馨的家。这些别人能给你吗?所以我从来不患得患失,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妻子了。”
  “自大狂。”他亲昵地咬了咬她的手指,脸上荡出温柔而又窝心的笑意。
  “同样,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能给予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也没有第二个男人能让我爱得如此深厚。冷锋只是一个故人,一起叙个旧罢了,而我一晚上都是心不在焉,我想着一会回去,怎样能让康领导感到这个夜晚美得不可芳物呢?如果你本人不够自信,那么请相信你家老婆!”
  康领导狂汗。他听了半几句,感动得心都在颤,听到最后,他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这小女人拐了弯在调侃他。
  但他没有生气,唇角反到浮起一朵心满意足的微笑。
  当他们历经感情的磨难,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这其实才是生活的刚开始。在以后长长的岁月河流中,他们肩并肩、手牵手地走到白头偕老,有爱还不够,还要彼此信任、包容、理解。
  他们会有普通人家的快乐,但是也会遇到普通人家的烦恼。
  不过,那些都没什么,风雨之后,彩虹悬天,他们的爱会一直到永远,到永远……康领导想到这,把怀中的小女子搂得紧紧的,紧得恨不能嵌进他的身体内,成为他的一根肋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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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Q_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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