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锥编。ZT钱钟书
周易正义
一 论易之三名
第一、《论易之三名》:“《易纬干凿度》云 ‘易一名而含三义,所谓易也,变易也,不易也。’郑玄依此义作《易赞》及《易论》云:‘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按《毛诗正义·诗谱序》:“诗之道放于此乎”;《正义》:“然则诗有三训;承也,志也,持也。作者承君政之善恶,述己志而作诗,所以持人之行,使不失坠,故一名而三训也。”皇侃《论语义疏》自序:“舍字制音,呼之为‘伦’。……一云:‘伦’者次也,言此书事义相生,首未相次也;二云:‘伦’者理也,言此书之中蕴含万理也;三云:‘伦’者纶也,言此书经纶今古也;四云:‘伦’者轮也,言此书义旨周备,圆转无穷,如车之轮也。”董仲舒《春秋繁露·深察名号》篇第三五:“合此五科以一言,谓之‘王’;‘王’者皇也,‘王’者方也,‘王’者匡也,‘王’者黄也,‘王’者往也。”智者《法华玄义》卷六上:“机有三义:机是微义,是关义,是宜义。应者亦为三义:应是赴义,是对义,是应义。”后世著述如董斯张《吹景集》卷一〇《佛字有五音六义》,亦堪连类。胥征不仅一字能涵多意,抑且数意可能同时并用,“合诸科”于“一言”。黑格尔尝鄙薄吾国语文,以为不宜思辩a(1)a;又自夸德语能冥契道妙,举“奥伏赫变”(Aufheben)为例,以相反两意融会于一字(einund dasselbe Wort fur zwei entgegengesetzte bestimmungen),拉丁文中亦无义蕴深富尔许者a(2)a。其不知汉语,不必责也;无知而掉以轻心,发为高论,又老师巨子之常态惯技,无足怪也;然而遂使东西海之名理同者如南北海之马牛风,则不得不为承学之士惜之。
2肋
不背向之,所以示迎逢之至敬也。《楚辞·招魂》:“魂兮归来,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昭王太公之“迎却行”,即“背行先”矣。西方旧以却行为辞君退朝之仪容,仕宦者必娴习 之。一剧写财虏入库视藏金,将出,曰:“奉禀君临万国之至尊,吾不敢无礼转身、背向天颜,谨面对而磬折退走”(King of kings,/i’ll not be rude tothee,and turn my back/In going from thee,but go backwardout,/With my face toward thee,with humble courtesies);一小说谓万不可以臀尻污皇帝尊目,故辞朝必却行(On ne retournejamais le cul a ce grand Empereur,et on s'en va a reculonsde devant luy)@;语虽嘲戏,正道出仪节底蕴。哲学家休谟肥戆,不善行此礼,几致蹉跌焉②。
“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按《汉书。高祖纪》下作:“上问医曰疾可治不,医曰可治2,,宋祁谓旧本无“不医El可治”五字。窃意若句读为:“上问医曰:‘病可治不7,医El:‘可治”,则五字城为骈枝,可以点烦;然倘句读为:“上间,医El:‘疾可治1,一一不医曰‘可治”,则五字乃班固穿插申意,明医之畏谄至尊,不敢质言,又于世态洞悉曲传矣。《周书。艺术传》高祖寝疾,柳升私问姚僧垣曰:“至尊贬膳日久,脉候何如,”对曰:“天子上应天心,或当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万无一全l”
《北齐书·方伎传》武成以己生年月托为异人而问魏宁,宁15t:“极
①Ben Jonson,The Case is Altered,I·ii(Jaque~;Ch·Sorc]·Histoire eomique de Franeion,Liv·IV,“Soci6t6 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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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管锥编」里对《道德经》“道之为物惟恍惟惚”的解读为例。
钱老说:“谓若存若亡,盖精气神于此状况互转,或微观空间之象乎”。又引伸:“刘大櫆《论文偶记》云: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然予谓论文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毕矣。。。文章最要节奏譬之管弦繁奏中必有希声窈妙处。。。”
众所周知,儒家在哲学三大领域(形而上学、逻辑学、认知学)是短板。而道家在形而上学方面比较深入。钱老试图用儒家概念来解释道家的形而上学思想,於是出现问题。《道德经》的原句分析形而上(道)和形而下(物)的关系。类似于柏拉图,老子认为人类穷究现实世界(物)不能导致对宇宙大道(道)的认知。好比游戏里的角色在他们那个时空里(游戏时空)永远无法理解计算机程序是怎么回事。这是整个道家哲学体系的基础之一。而钱老提及“微观空间”甚至“文章最要节奏”。如果老子复生,恐怕要评论一句:这特末哪儿是哪儿啊。。。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管锥编》里经常引用西方名言或者谚语,和东方思想比较。很多地方令人会心一笑。也有地方让人觉得牵强、莫名其妙。某些地方甚至是错的。
还是上面说的“道之为物惟恍惟惚”为例。钱老这里引用艾略特的文章:“自由诗(vers libre)所蕴节奏云:不经心读时,则逼人不可忽视;经心读时,又退藏于密(to advance menacingly as we doze,and withdarw as we rouse)。按此犹密语显说也。《老子》诸章亦为富于节奏之作,如能完全感觉并相应之,则《老子》一书亦自由诗焉。。。”
且不说这个引用跟老子的形而上学到底关系如何、把《老子》读成自由诗到底是几个意思、也不提艾略特的句子翻译成“不经心读时。。。”是否最优,最大的问题是钱老根本把艾略特的意思理解反了。
对西方文学史,尤其是诗歌历史,感兴趣的人应该知道这一段公案:二十世纪初,自由诗(vers libre)开始出现,不讲究任何韵律和结构,写好了是朦胧派,写差了是梨花体。而艾略特作为诗歌的一代宗师,对自由诗非常反对。他数次写文章攻击自由诗。钱老引用的就是其中一篇文章里攻击自由诗--而不是歌颂自由诗--的名句。
艾略特的意思是: 1) 任何诗歌都必然有内在的韵律和结构,这样的韵律和结构“to advance menacingly as we doze,and withdraw as we rouse”(在我们迷离时突入内心,在我们清醒时扬长而去); 2) 而这个特征恰恰是自由诗所不具备的。由此,艾略特结论说自由诗根本不存在,根本不是诗。
自由诗在二十二十一世纪大行其道。艾略特又那么有名,所以这段发生在自由诗出现之初的公案很重要。
然而作为一部宏大的文字,以上例子里的小细节错误不算什么。我对「管锥编」总体感到有失望情绪,主要是看不到对哲学(尤其是儒家)的系统思考。没有思想体系,只有思想的火花。也许这种体裁形式限制了讨论的深度吧。
读了一部分。
一直以来都在看《易》。高中偶然在中国书店翻开了一本《管锥编》,见开篇就是《周易正义》的笔记,在书店读了几页,感觉很有意思,就买了一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别人笔记还能看得津津有味,并且需要自己不断检索资料才能深刻理解其内容的书。
随着这本书的注释,我又读了一遍《诗》、《左传》和《老子》,都感觉大有裨益。
包括目前在看的《广记》,钱老总是能挖掘出一个个故事背后更深层次的内容,倘若不是这本书,估计我读完故事,也只是哈哈一笑罢了。
我没看过钱老其他的书,可以说我是因为《管锥编》而喜欢上怹的。背景:理工科大三狗,中学六年语文课代表(……),高中买了一套 钱钟书全集 ,读过 宋诗选注,围城,和几本散文杂文(人兽鬼,人生的边上,还有边上的边上啥的……),翻过 管锥编,谈艺录,槐聚诗存。
所以以下一切内容基本都是基于高中理科生视角……请轻拍砖
初翻开这一套书,我就深深记住了杨绛代序里的一小段话,直到现在:
“钱钟书六十年前曾对我说,他志气不大,但愿竭毕生精力,做做学问。六十年来,他就写了几本书。”
读钱的书是什么体验?就如同问“和钱钟书交流是什么体验?”一样,我的感受唯有两个字:文人。
钱钟书是个纯粹的文人。看上面那段话,一个人的一生,功名利禄,升沉荣辱,就被他一句话淡淡带过了。赤子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读他的书是什么感受?
我高中时不懂文论,也无意研究文史,看书全凭兴致。读钱的书,感觉就是钱钟书这个人,坐在你对面,和你兴致勃勃的谈。
记得木心说过,福楼拜是他的舅舅,拜伦则更像他的兄弟。我连文学的门都没摸到,自然不敢说钱钟书是我的什么人,但坐在他的书前,我时时刻刻感到的是,钱钟书把我,把每一个展卷读他书的人,当作知己。
你带着这个视角再去翻他书,就会发现,这个人从不端着,既不故作高深,也不刻意浅显;他讲这件事、写这一段,不是为了给谁看,而是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说,就像在亲近朋友面前,眉飞色舞的讲故事或是演说一样:
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写给你看,不矫饰,不做作。
散文杂文自不必说了,围城呢,是小说,可我在整部书里看到的都是这些人物背后拿着笔的那个人,嘻笑怒骂,汪洋恣意,讽刺的时候像一针直戳了死穴,描写的时候又精微得让人叫绝。我不喜欢围城,就是不喜欢作者和作品的这种关系:读小说,简直就是被作者带着逛动物园。
回过头来,再看那些文论呢?
它们写出来,不是像文心雕龙那样,为了教化世人;不是像谈美那样,为了普及学问;也不是像古文观止那样,为了收集好文章供人观赏。它们写出来,只有一个目的,或说原因:随性,随心而已。
所以钱钟书自己会说谈艺录和管锥编“实忧愤之作”(写书时钱杨二人正遭批斗下放)。孤苦,愤懑,可一个文人又能做什么呢?“客子光阴诗卷里”罢了。所以管锥编里的一条条,说成批注也好,解说也好,没有一句虚言,也不追求观点中正,但是句句有趣,句句扎实。
翻开管锥编,就能看见坐在对面的钱钟书把手里茶杯一放,凑过头来,眼泛笑意地跟我说:你看,关于诗经里的这一首,我是这么理解的……或是一脸笃然地说:李长吉的这首诗,我已经仔细考证过了……
带着点小兴奋,小得意,和成竹在胸的笃定,兴致勃勃地和你聊他最喜欢的诗书。
小子何德何能。
散文讲的都是生活中事,读来还算自如;小说……我就当是逛了一次动物园=皿=;槐聚诗存,其实是带着拜读的心态在看;宋诗选注呢,更简单,直接当做学神留给学妹的笔记,一篇篇半当做教材地读完了(那时候专心读宋诗,还记了好多笔记的=m=)……
可管锥编,谈艺录,一不是文学作品,不得消遣;二不算包罗万象、全面中肯,也不是“教材”。没办法,你只能面对从书后面望过来的那双热诚的眼。他越把我当作可以倾谈的朋友,我越觉得自己渺小低微。
高山仰止啊。
自那以后,再没看过这两部书(……),心里想的是,多读书,等到学问更多些、更深些,能坐在他对面时,再去读吧。
……可真的会有这样的一天吗?sigh初中听闻说此书“艰涩难懂”,高考完特去买了四大本准备一读。说实话读起来也真是挺认真,读到未读的诗文,一定要去找找出处仔细揣摩体会一番。几乎每有机会,就拿到手头来读。
后来读了半本,大学毕业了
无题之管锥编
红袖添香家里蹲,斯文照镜乱世存。
放屁添风遗大海,管天锥地料乾坤。
四海为家终无奈,围城天地写昆仑。
不信不问不谄媚,书生意气探朝昏。
劫数难全阴阳事,可惜后人仓黄魂。
九 一七章(“法自然”)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按二五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五一章:“道生之,德畜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六四 章:“是以圣人……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可以合观。一七章乃言“太上’,《注》:“谓大人也”;“大人”亦即“圣人”。
“我自然”而曰“百姓谓”者,大人自知非己之本然,而缮性养知使然,不“顺”而“逆”,即“法”与“学”,四二章所谓“吾将以为教父”也;大人或愚百姓而固不自欺也。“自然”而然,即“莫之命而常”,盖未尝别有所“法”或舍己而“学”,亦不自觉为“教父’而供人之“法’与‘学’也。故天地‘万物自然’,黑格尔所谓“自在”(附外文);大人“我自然”,则习 成自然,妙造自然,出人入天,黑格尔所谓“是一是三”(附外文)、“端末回环”(附外文),关捩已转、公案平添矣。人、地、天、道四者累叠而取法乎上,足见自然之不可几及。一、五、六、七、一六、二三章等以天地并称或举天以概地,此则以“法地”为“法天”之阶焉;一、一六、二五、三二、四二
白居易《读〈老子〉》云:“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
[增订四]白居易又有《赠苏炼师》:“犹嫌庄子多词
句,只读《逍遥》六七篇”,可与其《读〈老子〉》参
观。《全晋文》卷一八何劭《王弼别传》载裴徽问曰:
“夫无者,诚万物之无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
无已,何耶?”即《读〈老子〉》诗意。
一三 四O章(“反者道之动”)
“反者,道之动”;《注》:“高以下为基,贵以贱为本,有以无为用,此其反也。”按一六章:“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注》:“各返其所始也”;二五章:“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注》:“不随于所适,其体独立,故曰反”;三O章:“其事好还”,《注》:“有道者务欲还反无为”;六五章:“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注》:“反其真也。”《文子·道原》虽曰“反者,道之常也”,不似《老子》之重言申明。王弼注语皆肤略,未窥徼眇。《老子》用“反”字,乃背出分训之同时合训,足与“奥伏赫变”(aufheben)齐功比美,当使黑格尔自惭于吾汉语无知而失言者也(参观《周易正义》卷论《易有三名》)。
[增订三]法国传教士论汉文难学,见于一七六九年十
月十五日渠自北京致某夫人书,书存《宣化述奇汇牍》
中(附外文)。
“反”有两义。一者、正反之反,违反也;二者、往反(返)之反,回反(返)也(“回”亦有逆与还两义,常作还义)。《中庸》:“生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郑玄注:“谓不知今王之新政可从’;《汉书·文帝纪》诏曰:“今单于反古之道”,颜师古注:“反、还也’,又《昭帝纪》韶曰:“望王反道自新”,师古注:“欲其旋反而归正”;谓从古而复其道也。《商君书·更法》篇:“汤、武之王也,不修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谓逆古而弃其道也,“反古’对“修古”言,“修古”之“修”即“循礼”之“循”,遵由也(参观王念孙《读书杂志·管子》一举例),此‘反’正同《国语·周语》下卫彪傒讥苌弘“违天一也,反道二也”之“反”。前之“反”言遵言合,后之“反’言违言离,此背出之分训。《老子》之“反”融贯两义,即正、反而合,观“逝曰远,远曰反”可知;景龙本四七章:“其出弥远,其知弥近”,“逝’而‘反”之谓也。“远曰反”者,犹“各复归其根”,“其事好还”,“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亦犹《易·复》:“反复其道’,“复其见天地之心乎”,“不远复”。
[增订四]黑格尔《哲学史》论“精神”之运展为”离
于己”而即“归于己”,“异于己”以“复于己”
附外文)。词意甚类老子之“逝曰远,远曰反”。
试以通用术语诠之。“大”为正;“逝”者、离去也,违大而自异,即“反”;“远”乃去之甚、反之极;而“反(返)”者、远而复,即反之反(附外文),“至顺”即“合”于正。故“反(返)”、于反为违反,于正为回反(返);黑格尔所谓“否定之否定”(附外文),理无二致也。“反者道之动”之“反”字兼“反”意与“返”亦即反之反意,一语中包赅反正之动为反与夫反反之动而合于正为返。窃谓吾国古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