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初恋女友:革命年代的悲欢离合(中)
上回说到父亲在曾阿姨保送岳阳楼下的市一中上高中的同时,金榜题名进入名校省五中。那是父亲平生最得意的岁月之一。这个乡下来的少年虽然因政治出身原因依然入不了团,可是却凭品学兼优让同学老师不敢小觑。尤其是他的文体特长继续发展,在这所美国传教士创办的体育得到特别重视的学校里,竟然担任班体育委员。即使到了老年,父亲还津津乐道他当年与五中那些高知高干子弟决胜球场的得意往事。
岳阳和长沙之间在那个年代坐船要一个晚上,加上经济和学业压力,这对情侣除了书信往来,第一年的见面就两次。也就是在这一年,父亲才稍稍在他和曾阿姨十年相知相爱中能够展示一些优势。
父亲高中第一学年快结束时,祖母突然病逝。接着的打击更加致命。在那场反右运动中,全中国有百万知识分子和干部蒙难,其中就有伯父和姑父。他们作为兄长和姐夫,本是父亲省城求学的主要经济支持者,如今却一起轰然倒下了。更要命的是,父亲本来灰黑的政治背景上,又加上了两团墨黑。
父亲和伯父一起,含泪卖掉了祖屋。大约二十年后,父亲指着那座鹤立在小镇芦苇屋之间的砖瓦小楼对山哥兄弟说,你们看这么多年了,它还是镇上最漂亮的房子(如今做了镇卫生院)。故乡人对我们家有恩哪,当年好几家住芦苇屋的人家都成了地主富农,我们家才划了个中农。。。
父亲靠着卖祖屋的钱,勉强又维持了一年高中学业。在他实在无力维持的情况下,父亲不得不休学做了一名初中代课教师。在这个巨大打击面前,曾阿姨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使他奋斗目标极为明确:一定要和曾阿姨一起,以同等学历参加高考。
父亲边做教师边自修高中功课,为了更有把握考上大学,父亲忍痛放弃了他擅长的数理化和工程师梦想,加强文史类自修,转向以文史类作为终身职业。
高考前夕,父亲放弃转正的机会特意离职复习。曾阿姨那边的来信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她先是光荣入党,成为极少数高中生党员之一;接着被推荐免试,得到岳麓山下一所著名工科大学录取,成为其特种金属材料专业的学生。
父亲那时常常在天心公园的幽静处发奋读书复习。高中老师也破例允许他回校参加高考前的预考。几次摸底考试下来,老师兴奋地鼓励父亲,他的成绩可以与五中应届高中生的顶尖一类不相上下。
紧张的高考过去,父亲倍感轻松。看来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考题一点都难不倒他。尤其是作文,真的感到发挥得特别的好。曾阿姨也激动地来信鼓励道,看来你录取文科重点大学的希望很大。我们都要好好准备上大学。毕业以后便成家。
手里拿着恋人的信,父亲颇有些飘飘然:看来三年前的故事又要重演了。“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父亲哼着著名的《国际歌》,虽历经沧桑,却依然真的天真又浪漫(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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