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大桥与罗布林家族

我爱欣赏桥，不单是为了线条、结构、气势与实用。

 世界上千姿百态、造型各异的桥，许多都有动人的故事。

 赵州桥、洛阳桥、断桥、卢沟桥、铁索桥、、、、、、

 纽约连接布鲁克林与曼哈顿的布鲁克林大桥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它本身的故事足以感天动地。

桥的作用无疑是为了提供方便。但是，得到方便的人们也许没有想过，为了方便他人，建造者必须准备首先要经历艰难困苦曲折阻滞甚至牺牲。

 好像是命中注定要给后人留下一个不寻常的故事，一百多年前，当布鲁克林大桥还在蓝图上描画，就已经突发意外。它的设计者约翰/罗布林在踏勘施工环境时，一艘轮船鬼使神差地撞上了码头，变形破裂的木料夹碎了约翰的脚趾。这点并不算严重的创伤如果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不会危及生命。可是约翰错误地把在建筑工程上的自信挪移到医学上，成了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牺牲。他固执采用的冲洗疗法引发了当时足以致命的破伤风，仅仅10天，不治身亡。似乎这位优秀桥梁专家有意用这种方式为大桥举行了一个非同凡响的奠基礼。

 约翰在医学知识上的愚昧掩盖不住设计才能的光辉，哲学大师黑格尔的弟子，继承了超越历史的德国式骄傲，发誓要设计建造出让传说中的巴比伦空中花园黯然失色的新世界奇观。在这一点上，约翰并没有吹牛，他确实奉献给世人一个前所未有壮观无比的作品：第一座跨度最长（1英里）的悬索桥；第一座用钢铁建造的大桥；第一座用作现代工业技术标志，与世界七大奇迹并列被称为第八奇迹的大桥；光看这几项排名，便让无数人为之瞩目。

 罗布林家族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前仆后继。父亲赍志而殁，儿子华盛顿挺身而出。工程的异常艰难复杂，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没有人比华盛顿更有自信，更加熟悉设计意图，投资者在找不到更好人选的情况下，半信半疑地不得不同意，让虽有丰富知识但无任何造桥经验的32岁年轻人，子承父业，就任总工程师。以后，在建造过程中，从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质疑。一个工程可以毁人，留下耻辱；也可以树人，立起丰碑。华盛顿底气十足，认为自己不会辜负人们的信任。

 建造过程多灾多难，有复杂地质造成的困扰；有莫名其妙的火灾；有地面人员配合操作失误，使沉箱漏水，差点让整个工程功亏一篑；有不法商人用伪劣产品瞒天过海，险些葬送大桥声誉；有水下作业产生的减压病（又称潜水病）。特别是华盛顿长期坚持在水下沉箱工地现场工作，因而也未能幸免，导致瘫痪，增加了人们对工程及总工程师资格的不安忧虑，撤换华盛顿的呼声此起彼伏。

 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但是罗布林家族天生具有顽强的斗志，从未退缩过。华盛顿病倒后，仍然始终坚持就近指导，不愿放弃那份梦想，那份责任。这种备受争议的固执，表现在工程技术上，能够造就奇迹，至少对布鲁克林大桥如此。他的妻子埃米莉站在背后，不仅支撑着因身体痛苦常常蜷缩一团作“希腊式弯腰”的丈夫，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事业上全身心支持。这是一个所有男人都梦想拥有的贤惠聪明的妻子！她纤弱的肩膀上承担了绝非一个妻子所能够承担的责任。一般的好妻子只要能常年精心照顾重病丈夫，就已经十分难得。她原本可以选择比较单纯的护理丈夫，放弃操心劳力的大桥工程。然而她挑起了最困难的两头兼顾担子，在护理余暇，一方面为丈夫的尊严与社会公平奔走呼号，另一方面潜心自学高等数学与工程技术，以便准确地理解和传达华盛顿的指示，引导工程顺利进行，并且随时准备接替丈夫，完成这一家族的事业，造福纽约的事业，光耀美国的事业。对这位史所罕见的伟大女性，我由衷钦佩！

 他们成功了，1883年5月24日，历时14年，终于建成了。可惜，总工程师却从未有机会亲临享受竣工的大桥。

 历史的遗憾是用另外一种形式弥补的。埃米莉代表家族出席了建成庆典，亲耳听到了国家和民众对华盛顿与她的表彰、肯定，接受了送给他们的欢呼、荣耀。

 我注意到，在东端桥墩镶嵌的纪功铜牌上，艾米莉的名字被列在第一位，然后才是华盛顿、约翰。这是公平的评价，也是合适的位置。如果没有艾米莉付出的巨大努力，罗布林家族的事业势必夭折，华盛顿难免死不瞑目，艾米莉也将抱恨终生。我想，老约翰在天堂看到他设计的大桥在儿子儿媳手中建成，一定充满欣慰。华盛顿则一定是感激，上帝赐给他一位七仙女式的伴侣。艾米莉呢，一定是疲惫中带着满足。

 一百多年后看布鲁克林大桥，已经平凡得几乎被完全淹没在无数青春亮丽的后起之秀中，有谁记得它曾是地球上的一个亮点，是一座意志与爱情的纪念碑？

 我和老伴来到这里，发现游人不少。看着人们愉快漫步奔跑穿行，我们情不自禁相视一笑，携手加入过桥的人流，向令人敬佩的罗布林家族与27位献出生命的大桥建设者诚心诚意地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