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日子（二）入院

拨通哥哥的手机

从北京回到自己家后，心里一直不踏实，很纠结，情绪有些不安。我惦念着没有病愈的妈妈，想着家里的事情，依旧保持每天和家里通电话。我走后，妹妹每天来家里买些菜，做些饭，照顾一下，妈妈吃饭时自己热一下，做些简单的家务，一切还好。

两周后的那个周日，大约凌晨3点，电话铃声突然急促地响起。我正睡得迷糊，匆忙起身，拿起话筒。对面传来住在加州的表妹急促的声音：“赶快给你家人打电话，你妈妈病得很重，在医院等着住院呐。别忘了要打手机啊。”表妹在放下听筒前还没忘了说：“怎么不装个微信呀，他们都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找不到你，刚刚又发了Email，你也不能马上回应。真是着急。”

于是我赶紧起床，拨通了哥哥的手机。

赶回北京

哥哥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昨天晚饭时，妈妈没吃什么东西。家里一些年轻人来看她。她情绪很好，开心地和他们聊天，说笑。妈妈考他们历史知识，问他们中国有多少朝代，每个朝代有几个皇帝，叫什么名字，每个皇帝执政多少年，等等，妈妈记忆力极好，对历史又感兴趣。由于没吃晚饭，临睡前，妈妈有些饿，吃了些巧克力威化饼。夜里，感到不舒服，呕吐、腹泻。就这样一次次地自己跑厕所，整整折腾了一夜，搞得精疲力尽。因为吃的是咖啡色的巧克力威化饼，呕吐物也是咖啡色，就以为呕吐物是巧克力。第二天早上，家里人发现了，才将她送到医院。

北京的三甲医院病床总是很紧张，妈妈又是急诊入院，根本没有床位。医院建议到附近的二甲医院住院治疗，说那里的空床率相对好很多。家人犹豫很久，也实在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这样了。于是，当天下午妈妈住进了附近一家二甲医院。后来听说，很多三甲医院因为考虑治愈率的因素，不愿意收治高龄病人。但此时没有病床也是事实。

当天，妈妈住进那个二甲医院的内科病房，病情诊断为上消化道出血。听到这个结论，我放心了些。我知道妈妈有个不好的生活习惯，非常喜欢吃滚烫的食物。吃饺子，总是吃刚刚出锅的，吃了几个，就嫌凉了，再等下一锅，所以她的食道不好也是难免的事情。过去她也是经常有肠胃不舒服的情况，有时酸心得很难受，自己找些药吃就好了。

我立即联系买机票的事情，选择最快的速度在两天后赶回了北京。下飞机后，从机场乘车直接到了医院。

好转得很快

当我拖着小行李箱，走进病房时，妈妈正躺在病床上，吊着吊瓶，表情很平静很淡定，看上去情况还比较稳定。听家人说，入院后当天，消化道出血就控制住了。因为血色素低，输了200ml血。输血后，精神状态明显好转，脸色也红润了。现在每天依旧是输液治疗，因为是消化道的毛病，暂时不能进食，靠输入葡萄糖溶液维持。我休息了一天后，就到医院陪妈妈了。妈妈嘱咐我从家里拿一个本子来，将她每天的病情及治疗情况记录下来。由于现在用手书写越来越少，我经常提笔忘字。每当这时，我就问妈妈，哪个字怎么写，妈妈总是不加思索地告诉我，从来没有被我问住过。

妈妈精神状态恢复得很快。家里的亲戚们也赶来看妈妈，妈妈又和年轻人聊起来。历史、时事、所有她感兴趣的事情。恰巧加州的表妹也回来探亲，迫不及待地跑来医院，坐着病床边和妈妈聊得开心。

我值夜班时，每天早上起来为妈妈擦身。我知道妈妈爱干净，想尽量让她舒服些。妈妈非常配合，她很主动地根据我的需求翻动着身子，将后背尽可能露出来，让我擦洗时更方便。

一天，我特地穿了一件回国前新买的上衣来到医院，想让妈妈看看，我问，“妈，好看吗？”妈妈半躺在病床上，笑了，回答我，“好看”。我还告诉妈妈，她前些年教我唱的那首叫《初恋》的歌，有人在网上说那歌词不是徐志摩写的，是戴望舒写的。妈妈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邻床病友的女婿是个国家机关的干部，每次来看他的岳母时，总是到妈妈床前问候一下，聊上一会儿。妈妈和他聊聊电视节目，说自己最爱看时政新闻和纪实性节目，也对历史方面的内容感兴趣，对电视剧则兴趣不大。那女婿告诉她，中央电视台的纪录频道（CCTV9）和科教频道（CCTV10）有些节目很不错。妈妈还和他说说自己过去学过的专业，也说说对老人治病的一些想法，妈妈说，“老年人有些病没办法治就不强求治了，没有太大意义了，给社会和国家造成的负担太重”，当时医院里住着不少植物人。病友的女婿感慨地说妈妈九十多岁高龄头脑如此清楚，记忆力如此好，思想如此开明，实在难得。

一个病友的护工是个爱干净爱美的人，每天晚上洗澡后都要换一件刚洗过的花衬衣。换完衣服后，她又像往常一样，在病房走来走去地忙碌着。每次走到妈妈床边，妈妈都会笑着称赞她，你真美，真漂亮。

妈妈和护士聊天说，她爱喝茶，出院回家后，想喝大麦茶、xx茶、xx茶、xx茶（她一下说了四、五种茶的名字，我只记住了第一种茶的名字）。护士告诉她，要先问一下大夫，是否能喝。

妈妈好转得很快，状态稳定，精神不错，尽管还需要进一步恢复，但从总的情况看，我们心里比较踏实。

（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