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四十一）

在成都时坐出租车，我上车说：“师傅，去……”
托小猫一听，笑坏了。偷偷问我：“你为什么叫他‘师父’啊？他是唐僧吗？”
是呀，八戒。

识字。看到“昆”字，我说：“这就是昆明的昆。”
她说：“有点像‘鼠’字，但是不是。”
她怎么总能看到我看不到的相似之处。

放学路上我说：“给你作个选择题。你最喜欢的朋友是：1.Victor. 2.Fantine.3.Yves. 4. 妈妈。”
她说：“妈妈。”
我：“可是妈妈不是朋友。你的朋友应该是跟你一样大的小孩子才对啊。”
她不假思索地说：“如果妈妈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要放在朋友里呢？”
这句话说得不清楚，但是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说：“你让我选择的是‘最喜欢的朋友’，如果妈妈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要放在选项里呢？”
尽管她语言能力还有漏洞，但我非常佩服她的逻辑严密。

托小猫放学回来，要求：“我们去被子里‘肉贴肉’一下吧？……我保证不喝你的奶！”
我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拗不过她，只得脱了大部分衣服，钻到被子里抱着她。
我说：“等你长大了，这种肉贴肉就不能做了。”
她说：“所以我们就要在我还是宝宝的时候赶快做啊，不然我很快就长大了，就不能做了。”
我看着她，又惊又喜又伤感。

托小猫问我：“鳄鱼怎么抱它的小宝宝呢？”
我胡扯：“宝宝趴在妈妈的背上吧？”
她不同意：“我觉得可能是用嘴抱着。”
我回答不上来。只好岔开话题，教她“胎生动物”和“卵生动物”的区别。
她说：“我知道为什么叫‘暖生动物’，因为它们在蛋里，就很暖和。”
是“luan生动物”，不是“nuan生动物”啊，姑娘！

托小猫：我是如来佛！
我：那我就是如来佛的妈！
她：我是唐僧！
我：那我就是唐僧的妈！
……
她无计可施，问：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的妈妈吗？
我：肯定的。
她：那我是孙悟空。
我：那我就是孙悟空的妈妈！
她哈哈大笑，说：你上当了，孙悟空没有妈妈！
孙悟空没有妈妈吗？噢好像是的，他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然后托小猫说：我是猪八戒！
我：那我就是猪八戒的妈！
托小猫：哈哈哈哈哈那你就是一只大胖猪！

给托小猫大而化之地解释：诗是五个字一句的四句。一二四句押韵。第三句不押韵。
然后我出第一句，让她接后面的三句。就这样得了两首。
其一
妈妈傻乎乎
有点儿想哭
宝宝很难过
跑去找出租

其二
今天我高兴
因为不生病
妈妈很喜欢
我要面包硬

我问：“跑去找出租”有什么用？
她说：为了押韵嘛。
我又问：“我要面包硬”又怎么说？
她说：我不生病，就想吃硬硬的面包嘛。

托小猫最近不会说副词“先”，却总是说一个古怪的“第一”。比如“第一我们玩，等一下睡觉”。意思是：“我们先玩，然后再睡觉。”
我分析，这个“第一”很可能来源于法语的“premièrement ”, 就像“等一下”来源于après。后面这个错误由来已久，怎么还根深蒂固啊。

托小猫学校里有嘉奖分的制度。小孩子们如果表现好，就会时不时得一分，凑够十分就能换一张小贴画，凑够十张小贴画就能换一张大贴画。
我依葫芦画瓢，在中文教育上也采用嘉奖分。凑够十分就能换一枚小甜饼或者一个泡泡糖。
以上是前提。
昨天托小猫告诉我：“学校里的Victor，因为不乖，所以他的分全部都还给老师了。然后他又不乖，他已经有的小画也还给老师了。”
我说：“哦？所以你要乖，不然你得到的分也会被没收掉。”
她想了想，说：“可是中文课，如果换了一个马卡龙，我以后再不乖，也不能还给你了。因为我已经把马卡龙吃掉了。对不对，妈妈？”
面对这无懈可击的逻辑，我终于笑抽了。

在床上打滚玩儿。
我抓住托小猫的光脚，放到嘴边亲好几下。
她任我轻薄，等我亲完了以后，笑嘻嘻地说：“我已经三个月没洗脚了！”
哈哈哈她怎么这么好玩啊，幽默感简直达到了大人的水平。

中午突然发神经，对不声不响一旁画画的托小猫说：
“宝宝，我有话跟你说。”
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爱我。”
我：“不仅仅是。我想说：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离开自己的爸爸妈妈，幸好有你这个小宝宝跟我说中文，而且你还那么像我。我很感动。我很高兴。”
她有些矜持又有些羞涩地笑着说：“我也是。”
虽然这娃儿跟我一样，常常是个刺头，但不刺头的时候，我们能这样互相拍马屁、像写诗一样说话、无所顾忌地煽情，是多么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