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九）

托小猫用吸管正喝着自己奶瓶里的奶，看到我端起碗来喝茶，她说：“我也不要吸管。”于是从奶瓶里抽出吸管，一记甩开，直接抱起奶瓶就喝。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开小差，围着桌子跑来跑去，不再用心吃饭。我于是使出激将法，说：“你看，你不用吸管，就不会喝奶了。”
托小猫一怒之下，立刻坐回椅子上去，说：“不用吸管我也会喝！”说着咕噜咕噜把奶给喝完了。
第二天，同样的一幕又重演。到了她开小差的环节，我又故技重施，鄙夷地说：“你看，你不用吸管，就不会喝奶了。”
没想到这次竟然不灵。托小猫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奶瓶，就淡定地说：“用吸管我也不喝了！”
此姑娘简直酷呆了。智商和情商都远超老妈。

我最近给托小猫起了一串昵称，其中最经常用的一个是“小铃铛”。起因是复活节，看到巧克力兔子胸前挂着的铃铛，我突发奇想，说：“你就是我在超市里买的一个小铃铛，一直放在手心里捂啊捂，有一天就突然变成小宝宝了。”
对于这个版本的生命起源，托小猫很豁达地一笑置之。她小小年纪，已经习惯了老妈天马行空的信口开河，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了。
可是有一天听我叫了一整天的小铃铛，她烦不胜烦，终于还是小宇宙爆发了，说：“我不是小铃铛！”
我说：“哦？那你是什么？”
她说：“我是小胖猪！”

托小猫有一天突然很严肃地跟我说：“妈妈，我也想站着尿尿。”
我吃了一惊，难道她的性别意识终于觉醒了？
于是我说：“你不能站着尿尿的。只有男孩子才能站着尿尿。”
她思考了一会儿，说：“等我长成大宝宝就可以站着尿尿了。”
我说：“长成大宝宝也不行！”
她问：“为什么？”
我抓耳挠腮了一会儿， 说：“因为男孩子有一个水龙头，可以站着尿尿。女孩子没有水龙头，如果站着尿尿，就会弄湿裤子。”
托小猫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求助于阿Q精神，说：“男孩子们尿尿站着，可是拉臭臭还是要坐着的，啊？”
说着她心安理得地笑了。

回公婆家，外面下雨。一只野猫来到晒台上，蹲在门口屋檐下。
托小猫透过门玻璃看猫。
我问：“猫在做什么？”
她说：“它在看雨。它在想。它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知道要做什么”是最近托小猫常说的一句话。其意思基本等同于“百无聊赖”。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托小猫的量词总算有进步。她已经会每次都使用量词，而不再说“一书”，“三狗狗”。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只会用“个”。但是最近似乎有越来越频繁使用“只”和“条”的趋势。
今早我居然听到她说：“妈妈，我的这条手指头不疼了。”
我非常惊奇。虽然她的用法是错误的，但是她的逻辑推理是正确的。
可怜的娃啊，如果你知道所有细长的东西不一定都用“条”来作量词，会不会骂“他妈的，你妹，中文简直是坑爹嘛！”？

一家人吃饭，老鼐吃得快，提前过渡到了咖啡环节，从橱柜里拿出巧克力来就咖啡。
托小猫一边无精打采地嚼着饭菜，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鼐手里的巧克力。
过了片刻，她说：“妈妈，我肚肚不饿了。”
我现在一听这句话就过敏，怒喝一声：“胡说！你盘子里的饭只吃了几口！”
托小猫说：“我肚子里没有地方了！”
我气得不想理她。却见她逡巡到老鼐身边，说：“我要吃巧克力。”
我说：“你不是肚子里没地方了吗？”
托小猫说：“还有一点点地方。”
我说：“有地方，那正好，赶快接着吃饭！”
托小猫说：“我肚子里没有地方了！”
老鼐说：“没地方，也就不能吃巧克力了！”
托小猫一时语塞。但是当然不甘心就此失败。于是先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然后说：“我喝了水，肚子里就又有地方了！”
我说：“那好呀，接着吃饭。”
托小猫胸有成竹，回答：“我要留一点地方给巧克力。”
说着她双眼闪闪发光，得意地笑了。

我问托小猫：“你现在是大宝宝还是小宝宝？”
她说：“大宝宝。”
我说：“那你为什么还不会自己擦屁股？”
她愣了一下，说：“我会自己擦拉尿尿的屁股。”
我说：“可你还不会自己擦拉臭臭的屁股呀。”
她说：“等我是大宝宝，我就会了！”
我说：“对啊，那就说明你现在还不是大宝宝。”
她无言可对，走到我身边，说：“你看，妈妈，我以前是这么小（说着她蹲下身去），现在我这么高（说着她挺直身体）。”
我说：“哦，比起以前来，你已经是大宝宝了；但是你还可以长得更大。对不对？”
她如释重负地说：“嗯。”

今早我第一次听到她说出了一个疑问句。在这之前，她只是用陈述句来表达疑问，比如：“妈妈，你会做？”
今早我听到她说：“妈妈，你会不会做？”
我高兴地看着她。她显然也意识到了，又说：“妈妈，你会做吗？”
然后她高兴地说：“我问你，不能说‘会做’，要说‘会不会做’，也可以说‘会做吗’”。
她不仅在实践中进步，而且还会自己上升到理论。

前天去公园，在门口遇到总在那里躺着的一只狗。我说：“跟狗狗说‘你好’。”
托小猫高兴地向狗挥手，说：“Bonjour。”
然后她对我解释：“它是一只法国狗，我用法语说‘你好’。”

最近出门得多，托小猫有晒黑的趋势。
有一天她把我的衣服掀起来，把两只小手放在我肚皮上，说：“妈妈，你看，不一样的颜色。”
我说：“哦，怎么不一样了？”
她指着我的肚皮说：“这是黄。”又指着自己的手背说：“这是棕。”
我的娃，敢情咱们就是一个黄脸婆妈妈带着一个小黑猴女儿啊。

托小猫和我从博物馆前过，托小猫指着Musee的大 M 字说：妈妈，那是你的字！
我不明白，说：“怎么是我的字了？”
她说：“是Maman的 M 呀。”

接托小猫放学。她说：“你抱我。”
我说：“妈妈今天穿了高跟鞋，怕抱你走不稳，自己走吧。”
她出神地看着我的鞋跟，说：“我大宝宝的时候也要穿这样的鞋。”

路上遇到她学校里一个小朋友Falco的妈妈。人家跟她说“Bonjour”，我说“你也说‘你好’呀”。
她眼看着我，说：“我不想说。”
我有些尴尬，说：“为什么不说？”
她说：“我想跟Toscane的妈妈说你好。”（这是另外一个学生家长）
回到家门口，遇上邻居大爷。托小猫还是对人家的“Bonjour”置若罔闻，用中文对我说：“我不想说你好。我想跟Toscane的妈妈说你好。”
我一边进门一边教训她：“这个爷爷多好啊，还给了你玩沙的小铲子和小桶。你怎么今天不想跟他说你好了呢？”
她一时语塞，然后说：“Falco的妈妈没有给我东西。所以我不说你好。”
我对她的声东击西很生气，于是说：“那Toscane的妈妈也没有给你东西，你为什么就偏要跟她说你好呢？”
她立刻说：“那我也不跟Toscane的妈妈说你好了。”
宁愿一错再错，也坚决不纠正错误。我的娃，你这个愣头青的性格，是源于你的南蛮老妈呢，还是源于你的西戎老爸呢？

我们现在常给她在网上看中文动画片。好处是这对她的中文帮助很大，至少让她更主动地说中文。她动不动说出一个句式来，都是我没教过她的。坏处是助长了她胡搅蛮缠的习气。比如她很爱看Dora。某集里有一头独角兽，于是就有了以下的对话：
托小猫：“Papa，je voudrais une licorne. ” （爸爸，我想要一只独角兽。）
老鼐：“Il n'y a pas de licorne dans la réalité.”（现实里是没有独角兽的。）
托小猫：“Mais je voudrais une licorne. ”（可是我想要一只独角兽。）
老鼐：“Va demander à Maman si en Chine, Nainai a une licorne. ”（去问问妈妈：在中国，奶奶有没有一只独角兽？）
托小猫在另一间屋子找到我：“妈妈，为什么奶奶不给我们独角兽？”
我没有跟随之前的对话，完全云里雾里：“啊？啥？你说什么？”
这个小家伙太容易造成家庭误会了。她问我的话压根不是爸爸让她问的话嘛。

有一天，托小猫因为某个无理要求被我拒绝，在离我五米远的地方自己用慢动作缓缓倒在地上，一边倒下一边幽怨地高呼：“你推我了！”
小样。竟敢跟我玩诬陷诽谤。我跟你爹情比金坚，一致对你。岂是你这么容易就离间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