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八）

我带托小猫去博物馆，遇到一位老太太，称赞她说：“Qu'elle est belle！”
转过身来，托小猫愉快地说：妈妈，那个阿姨说我们漂亮。
我说：不是的，她只说你漂亮。
托小猫愣了一下，说：她也说你？
我说：不。如果路上遇到人称赞漂亮，那只会是说小孩子的，不会说妈妈。
托小猫皱起了眉，拉着我就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说：我们回去找那个阿姨，让她也说你漂亮！

托小猫放假。顶着满头满身的水痘在家里玩，把毛绒玩具们排成一排，用学校老师的口气跟它们说话。
我问：你喜欢妈妈还是Isabelle老师？
她滴水不漏地回答：你们两个。
我又无聊地问：你去做Isabelle老师的宝宝好不好？现在就去？
她看看我，作无辜状说：我还没有穿大衣！
这句话，我到底应该理解为将计就计呢、大智若愚呢、还是托小猫之心路人皆知呢？

某天下午我带她去公园然后又去图书馆。中间去了咖啡馆，每人喝了一杯热巧克力。
喝着喝着，她跑到旁边的一张空桌边说：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喝！
我说：不要嘛。我们已经有一张桌子了。
她看看我，说：我坐这里，阿姨还要擦一张桌子。阿姨就不高兴。
她还不会说“如果……”的句式，但是我完全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没有大人解释和引导的情况下，独立作出这个逻辑完全正确的分析，让我非常惊奇。

托小猫早上醒来，爬到大床上，在我们身上爬呀爬，一直到把我们爬醒为止。
我说：你太重了，不要在我身上爬来爬去。
她说：我在爬山。

我与老鼐去看The Artist，请老鼐的姨妈过来帮忙看孩子。
白天就通知了托小猫。我说：今天晚上，tata Anne-Marie过来照看你，爸爸妈妈去看电影。
她说：我为什么不跟你们去？
我说：因为那不是小宝宝们看的电影，是给叔叔阿姨们看的。
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想了一会儿，又自己补充说：Grand-Mère 和Grand-père 不在，tata Anne-Marie来。
我说：对的。（的确是这样，因为我公婆不在家，才请姨妈过来）
晚上，她不哭不闹，毫无阻碍地跟我们告别。出门后老鼐感慨地说，这个孩子丝毫没有syndrome d'abandon（抛弃综合症），很难得。

托小猫看到图画上一只小鸟，说：小鸟的鼻子尖。
我说：那不是它的鼻子，那是它的嘴。鸟的嘴是尖的。
她说：尖和短。
我不动声色地纠正她说：是的，又尖又短。
她思考片刻，说：鹭鸶的嘴又尖又长。

我说：我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的什么？
她回答：我是你的小宝宝。
我：对，但是我们也可以说：你是我的女儿。我是奶奶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她：爸爸？
我：爸爸是我的丈夫。你想让谁做你的丈夫？Yves还是Timéo?
她：我要看看。 （意思是：我要看看再说。）

托小猫晚上迟迟不肯睡觉，轮流召唤“爸爸”“妈妈”。
我苦口婆心地说：赶快睡！不然明天早上你会很累！
她哼哼唧唧地说：我怕。狼会来吃我。
我说：没有狼！城里这么多车，这么多人，狼还害怕呢，不敢来。
她说：狐狸会来吃我。
我说：也没有狐狸！
她说：熊熊？野猪？河马？……
为了止住她喋喋不休的动物清单，我只好在她身边躺下，直到她睡着。

我们常走的一条路，人行道内侧遍布狗屎。托小猫每次经过，都恨铁不成钢地大声叹气，说：狗狗在路上拉臭臭，不在马桶拉臭臭，它们不乖！

托小猫在路上看到汽车喷着尾气呼啸而过，哈哈大笑着说：车车在放屁 !

托小猫一整天未出恭。晚上我们说起这事，她严肃地解释说：我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吃我的臭臭！（这都是什么想象力啊……）

托小猫学唱儿歌《种太阳》，唱熟了之后，开始篡改，把“太阳”改成“妈妈”。
我听到她口齿不清地唱着：“……会结出许多许多的妈妈。一个送给南极，一个送给北冰洋……”，几乎笑倒。

我们去一家名叫“斜视猪”的餐馆吃饭。托小猫把那里的女服务员叫作“猪阿姨”；
一家中餐馆，柜台上摆着一只巨大的招财猫。托小猫把女老板叫作“大猫阿姨”；
我们新近发现一家很好的比萨店。托小猫也喜欢。
爸爸问她“你喜欢比萨店还是猪阿姨家的饭？”托小猫回答：两个。
爸爸问：你喜欢比萨店、猪阿姨家还是大猫阿姨家的饭？托小猫回答：三个。
爸爸继续问：你喜欢比萨店、猪阿姨家、大猫阿姨家还是妈妈做的饭？
托小猫滴水不漏地回答：四个。
我很受鼓舞。于是问：你喜欢比萨店、猪阿姨家、大猫阿姨家、妈妈做的饭还是Grand-Mère做的饭？
老鼐瞪我一眼。他妈妈厨艺不精。他一听我这样问就知道我居心不良。
然而我的卑劣离间计划立刻被女儿化为无形。托小猫继续滴水不漏，淡定地说：五个！

市中心广场上最近搭起了花坛。托小猫问：这是做什么？
我说：要种花。
托小猫问：为什么种花？
我说：有花就会漂亮。
托小猫说：没有花也漂亮。

天气渐渐暖和。我说：春天快来了。树上就要长出叶子来了。你喜不喜欢？
托小猫说：没有叶子我也喜欢。

托小猫开学。我说：你又要去上学了，你高兴吗？
她点点头，说：嗯。紧接着又说：不上学我也高兴。
我说：跟妈妈在家你高兴吗？
她点点头，说：嗯。紧接着又说：跟爸爸在家我也高兴。
我说：去公园玩你高兴吗？
她点点头，说：嗯。紧接着又说：在家我也高兴。
……
孩子的世界多么完美啊。永远这么完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