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庄志

豆腐庄，文学城中一小庄也。室仅方寸，可容多人居。三年新庄，掌柜者曾众，足迹遍地，每移步，顾视均高人妙语也。庄居深巷，不知者不得至，至时必已发昏。余因有人引路，能至而不昏。庄中窗明几净，垣墙周庭，均各掌柜所制豆腐，日影照之，一壁洞然。又别处搬来现成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豆腐满架，来者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路人时来叩门，来而又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自来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  庭中熙熙攘攘，掌柜者人头涌动。迨诸掌柜各去，内外多余空案，墙往往而是。东来西往，众掌柜偶来设宴，赴宴者寥寥。制豆腐者始为无数，已为四五，再为二三，凡再减矣。有过掌柜，常来检视。过掌柜，庄主也，慧心雅量，见庄之兴衰，思之常生嗟叹。庄中又有酒掌柜者，惊才绝艳，每示新制豆腐，众皆咂舌，曰：“此豆腐，岂不大手笔乎？”至于细致温雅之米掌柜，诗意盎然之酸掌柜，学识渊博之出掌柜，无敌艾伦之群众掌柜，惊鸿一瞥之豆秸掌柜，笔绽莲花之拈花掌柜，浑厚苍茫之黎掌柜，画笔淋漓之蓝掌柜，所制豆腐特色各异，风味各佳。

余既来此庄，虽自认才疏，亦曾学做豆腐，奉众掌柜案前。余尝闻：“三人行，必有我师。”又尝闻：“久入芝兰之室，身沾其香。”念至此，不禁泫然，自悔闻道晚矣，未曾亲见豆腐庄鼎盛之况。过掌柜曾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酒掌柜更曰：“庄中才高者尽去，留我等酒囊略言醉话而已。”余瞻顾壁上诸豆腐遗迹，昔年盛况如在眼前，令人长号不自禁。

筵席虽散，而酒香绕梁。余嗅之肃然，因为此志，略表寸心。冀众掌柜纷而复至，豆腐嗖嗖而上，添酒回灯，重开欢宴，重振庄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