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我遇到的两位太极高手
两个月前,参加一次活动,有位年轻的太极拳高手上台打了一套二十四式,结束以后一位相熟的老大哥悄悄拽拽我:你不是内行吗?这人打的对不对?
说他是高手,是因为上台前私下交流,他给了我名片,上面列出了他的一系列身份与得奖记录。有些记录自然是面子工程,有些却是实战派的,没有水平想必是拿不下的。
这位老大哥,曾经在政府里做到副局,后来想明白了,出来做了某集团的监事,开始享受人生。老大哥文采风流,儒雅大度,诗朗诵上过电台,颇有金石之声。
我只能苦笑,我只是认识一些老师,办过一些有关的活动,又怎么有资格冒充内行了。
但老大哥的意思,明显是有了兴趣,想多了解一些,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好勉为其难。
只不过人家上台,是为了宣传,为了生计,是要开班赚钱的,人家指望这个吃饭,我能怎么说呢。
既然无法细说,就只能笼统而言:肩是松下来了,腰也没有问题,功架都好,唯一觉得欠缺火候的,是他的眼神,还是凌厉而闪烁——这是修养问题,毕竟年轻,还要成名成家。
要到眼神内敛温润涵容,需要岁月。
跟他学拳可以,学修养,就难了。
于是想起比较服膺的另外两位老师,一位是杨氏,一位是陈氏,都不以太极为生。
人到无求品自高,不需要谋生则超脱许多,相对来说,不那么容易掉进名利的陷阱。
杨氏的老师姓李,今年七十岁了,看起来也就五十几岁的样子。父亲是太极高手,是家传的功夫,却未以太极谋生。李老师下海前是北京某研究所所长,后来被北京市长点名办理北京也是全国第一家私营饭店,开改革开放之先河,由此因缘做起了生意,俄罗斯中东都有公司,六十岁时退休,关闭了三家公司两个工厂,开始带徒弟教太极拳,育人娱己,传承绝学。
李老师打人我没见过,只见过被他打服了的人,好像是某年全国散打冠军。我跟他吃过一顿饭,身高估计有一米九,用古语是“铁塔似的”,被李老师一发力,坐到地上。三次以后,服气了,就此开始学习太极,如今内外皆变。认识他是因为他堂哥,是禅密双修的高手,对我有所教益,算是半个老师。他们兄弟都是王芗斋的亲戚,不过志向不同,走了不同路线。
内家拳的高手我认识的一些,老中青都有,但多半只是能打,理论水平文化水平多半一般,与传统文化的融合发展,并不会下多少功夫。
这个也很正常,实战派多半儿看不上理论派,验证功夫高低,搭搭手就知道了,嘴把式厉害,打不了人,不是真功夫。
不过,时代在变迁,现在学习内家拳,目的为了打人,为了争强好胜的,越来越少,更多的是为了各人爱好,为了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李老师毕竟是学者出身,见识要与一般练武的武师不同,多年来都致力于如何把武术与文化相结合,所以他讲“太极拳道”,“拳解道德经”,算是开历史之先河。
在我认识的武术高手里,论武功谁高谁低不知道也没办法比较,但论讲课,李老师排第一。
哦,对了,李老师与人交手,我算是见过半次。
上次与老师去美国讲课,在纽约遇到一位某门派开武馆开了二十多年的,挺可爱的一位老先生,七十岁的人了,肌肉虬结,结实的很,事后拉着我的手让我摸他的胳膊:你看看我这肌肉。
他看老师讲的好,跃跃欲试,就上台请老师指教,貌似踢馆,当然礼数是很周全的。
虽然我们一直强调,老师讲的是太极之道而不是打架比武,但武林里的类似情况,总是免不了要遇到的。
结果那位站到李老师身边,刚刚站稳,李老师笑眯眯看看他,手已经放到了他脖子上。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脸涨的通红,大喊:你赖皮,你偷袭,我还没准备好呢!
大家在台下哄堂大笑。
李老师也忍不住被他的直率惹的哈哈大笑:对不起,我们重新来过,你开始准备。
这位立刻蹲马步,硬桥硬马,架势十足。
李老师微笑着看他:准备好了嘛?
他说:好了。
然后就出手。
只听噼啪两声,大家都没看清楚,李老师的手又放在了他脖子上。
这次他红着脸不再做声。
台下第一排坐着的几位貌似武林人士的,看了这个情况,本来跃跃欲试的,都安静了下来。
另外一位老师,是陈庆洲的入室弟子,也是生意人,现在做出版,教拳只是业余爱好,偶尔在一些会所讲讲课。年轻时到处与人交手,据说未遇败绩。一次无意中被人偷袭,本能出手,把人打坏了,从此立志再不与人动手。
认识他是因为他的女儿。
所谓不疯魔不成活儿,深入钻研某样东西的,都是怪人,他自己是太极高手,而且是打出来的,不是协会里论级别的那种。她女儿却从来不沾太极,有趣的是,父亲也从来不提让她学。
乍一看有些奇怪,其实,接触多了,这倒是大师们的一致风格,喜欢让孩子继承家业的,是富贵中人。
比如我认识的一位禅宗大师,从不教儿子学佛,结果儿子一本佛经没看过,搞的初接触的人都讶异不已。
前面说到的李老师,儿子在英国留学工作多年,回来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以后,才看着父亲练拳好玩儿,玩儿着玩儿着上了瘾,跟着学起来。
当然,现在我是明白他们的做法,当初可是迷惑不解了很久。
我常常到他女儿家蹭饭,因为她厨艺颇佳,随便一个菜,到她手里,便别具风味。而她不爱太极爱厨艺,偶尔就弄几个小菜自娱自乐,再搞点小酒浅斟薄饮,酒后再喝点儿好茶,此等生活,其乐何如。
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以常常大快朵颐。
一次在她家与她父亲一起吃饭,因为他父亲迷上了密宗的一位活佛,她想让我帮忙过过眼——他虽然是太极大师,对密宗却是一窍不通——当然那是他自己以为不通,其实一点就通。
在座的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一位中央台的导演,她父亲的徒弟,也是活佛的徒弟。
后来,他们父女在厨房里,她做菜,他教她站桩。
我在客厅,跟活佛一起探讨密宗——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学太极。
偶尔提起来,我还是很得意,因为,太极大师的女儿,却是因为我才学习太极的。
因为我告诉她站桩的种种好处,也帮忙消解了他们父女的矛盾,打开了他们的心结,要不然,一个恨父亲的女儿,是不肯向父亲低头的。
人生其实就是因缘,就像南老师那句话:没有是非,只有因果。
希望她真正用功,成为真正的高手。
或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悟性极好,很快就入门。站到后来,顺便连禅宗也一起明白了不少。
当然,明白归明白,修行还是一步步的死功夫,只明白才是刚刚起步。
见识他真正的水平,是一次在他家吃饺子。
与太极大师一起,当然聊太极。
我就把我一直存疑的一个关于薛颠——薛颠是解放前传说中的第一高手,国术馆馆长,武功出神入化,当然只是传说——的故事请教他:据说薛颠的功夫已经练到接近极致,就差无名指没通,如果无名指也通了,就哪里都能打人,就天下第一无人可敌了,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笑:无名指算什么,里面还有骨头。这样吧,你用手指头按我身上任何一个点,然后看看按的地方与周围有什么不同。
这样与大师亲密接触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就伸手指按在他小臂上,果然那里是一个硬块儿,周边却是柔软如棉。
他是证明给我看,那些传说,其实不算什么,而真正的薛颠,一定比传说中的更高明,因为他当然不会是天下第一,他都能做到的,薛颠一定做得到,要不然不可能有那么高的位置。
后来他说,他现在还在进步,自己都不知道明年甚至明天会是什么样,因为每年都有新境界新体会。学无止境,真有了体会,才明白。
原谅我不能公开这位老师的姓名,因为他与我同姓,很容易被人肉,避讳一下,以免有广告之嫌。
任何东西都是专业,内行骗外行,太容易,而学习一样东西,最好找真正的高手,至少要找真正的内行。一般的老师,自己都没学通,就好为人师以盲引盲,很容易误导。当然人家是为了吃饭,没办法,人总要活着,但我们学的人,如果不搞明白就以身试法,浪费时间精力倒无所谓,若是走错了路,造成后果,就有些可惜了。
我接触的这些老师,都是要求先好好站桩,桩站不对,绝不教拳架与动作。
当然有些朋友会说,我只是锻炼一下身体,至多是养生,又不是要成为武林高手去打架斗殴,搞那么复杂干嘛?
这话有些道理,但不是全通。对了就都对,错了就都错,改毛病可比学新东西难多了,花了时间力气学个假东西,不但无益而且有害,何苦来哉。
写到这里,想起来一件事儿,顺便说几句。
上半年携李老师赴美交流之时,跟几位印象中身体不算很好可能有需要的朋友联系了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缘分接触一下,或许有机缘跟着学习。但为了避嫌,我没有明说,因为交流活动虽然免费,但真正学习是收费的。我不希望他们误会成拉他们的生意,而是希望他们参加免费的交流,学到一些基本概念,对养生保健,亦可有所助益。
可惜,因缘不契,都错过了。
李老师已经七十岁了,也不知道下次的机缘在何时。
因为此次交流,一部分是商业行为,就没有跟一些朋友联系,也是以免误会。反正离的远,不经过他们的城市,既不能去看他们,也不能麻烦他们来看我。
结果因此有朋友多心,得到消息以后,觉得来美国都不打招呼太不够意思,因此而心有芥蒂,我也只能苦笑而无法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