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 - 我母亲的童年回忆录(24)
(四)吴二姐结婚前后
春天吴二姐订婚了。未婚夫叫黄守球是哈工大建筑系新毕业的学生,在政府部门工作。哈工大是中俄合办的学校,教学严谨,培养出的学生都出类拔粹。黄守球的父亲在铁路法院作事,家住南岗阿什河街。黄守球身材修长,清瘦,举止文雅,风度翩翩。吴舰长对他很器重,说他年青有为,作风正派。他常来,我们叫他黄哥哥。
吴二姐会跳交谊舞,会唱戏和流行歌曲。没事我们听唱机和听她唱。她嗓音圆润,音域宽厚。妈喜欢听她唱戏,我喜欢听她唱歌。我最爱听她唱《秋水伊人》和《花一般的梦》。
吴舰长一家忙着给吴二姐操办婚事。结婚那天特地请来化妆师。她穿上雪白的婚礼服,手捧大束马蹄莲,美丽非凡;黄守球穿黑色燕尾服,白手套,托着一顶礼帽,精神挺拔;两个宾相都很漂亮。小宾相一个是小玲,一个是黄家亲戚的女孩,都十分可爱。人们向新娘撒碎彩纸和扔彩条,吴二姐从铺着的红地毯上从容的走过。
吴二姐婚后,四口照了一张合家欢,挂在床头上方。此时感到最幸福的是吴太太了。吴太太的花季是在做继母的日子里渡过的,那时她才十八岁。和前妻的两个女儿的年龄几乎相仿,她默默的承受着夫妻之爱和父女之爱间的情感困扰。如今她才二十几岁,美好幸福的日子还在后面。
(五)舒适的小屋
这时王妈妈回了苏州老家。临走送给妈一个非常好用的顶针,是她日夜不离手的宝贝。吴舰长最喜欢吃王妈烧的菜,要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让她走的。
王妈妈走后退掉了35号房间,我们搬到四层一个小屋。它只有六、七平米大,木板拉门,花砖地。窗朝西,小床靠窗刚刚摆下,右边一个床头柜,一只方凳,左边是吴家的一摞箱子。我们的箱子放在床下。铺上白床单,挂上白窗帘。小屋亮亮堂堂,干干净净很舒适。
妈的心踏实下来,她说:“这回就不愁把你养大了。人家对咱们的这份情,我一辈子不会忘。”
妈对人说:“总算没委曲孩子,我这心就平静多了。”又说:“遇到老吴家好人,我真是烧高香了。”
(六)四层大厨房的故事
四楼小屋的旁边有个大厨房供住户使用。原来吴家就在这里做钣,用的是汽炉。做好的饭菜要端上端下很不方便。考虑到妈是小脚,就在34号的洗漱间用电炉做饭。现在大厨房还有四家在此做饭。徐太太和对门的周太太,还有她们旁边住的寥嘎妈妈和民江妈妈。周太太会说俄语和日语。边做饭边说话,哩哩哇啦很热闹。四人三国的小天地热闹非凡。她们在四只轰鸣的气炉前大声交谈。
廖嘎家
这四家数寥嘎家有趣。寥嘎爸爸在铁路局做事,我在走廊上常遇到他上下班。他长的像只老鹰,大鹰勾鼻子,两道冷冷的目光,好像时刻准备着啄你两口。都说寥嘎妈像个缩脖鸡,红红的小尖脸,小尖嘴巴,两个小黑眼滴溜溜转。寥嘎可不像他双亲,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妈,寥嘎家像个小马戏班子。有老鹰、有鸡,还有一条大黄狗。”
“糟践人不好。”
“我也不是故意的,您说像不像?他家再娶个猫媳妇儿就全了。”
“你就是爱琢磨人,琢磨事儿。多琢磨琢磨学问有多好。”
“那可不容易,得要多多的学,多多的问,还得人教才行。”
“妈能供你一天是一天。让你长知识有学问。”我最爱听妈这句话了。
日本太太
日本太太是个文气的美人,没见过她先生。她有三个年龄不大的小孩,管教很严,从不叫孩子在走廊吵闹玩耍,三人闷在家里。日军统治东三省,人人恨小日本。这个日本太太没有统治者的气焰,她彬彬有礼。也许她没居住在日本人的圈子里,怕孤立吧。
徐太太
徐太太人缘不好,都说她小气、刻薄、势利眼,还爱饶舌。她从不买油盐酱醋,用人家的。吴家走了用周太太的,周太太不在乎随她用。可她总说要还。周太太不怕她占便宜。她对周太太特别献殷勤。
徐太太煮鸭能叫鸭子说话。
“鸭子求饶说:‘请你别煮了,把我吃了吧。’”
妈说:“你尽会瞎编。”
我说:“这是人家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我下学从她敞开的门前过。她说:“你帮我看着点儿,别让桃子吃。”我没理她,告诉桃子,她气哭了。
桃子是她穷亲戚的孩子,她只有十三岁。徐先生病了,让她帮点忙,只吃饭不给工钱。吃的是粗食淡饭。还不敢多吃,怕看她白眼。我和她要好,午饭省下的烧饼,还有虾籽、豆腐干给她吃。往往咬一口就流泪。
桃子天天盼妈妈来,妈妈终于来了。桃子姐弟四人,生活十分艰苦。她执意要回家,她妈说:“回吧,咱死活在一块儿。”
周太太
周太太是个知识女性。是俄语教师。她会几国语言。她父亲是俄国人办的哈工大教师。所以她从小就接触了西方文化,思想开放,作风活泼明朗,是交际场中的一支鲜花。她先生我见过一次,那是在一个年除夕的夜晚。他穿一件硬胸的白色礼服衬衣,黑色领结,笔挺的西装。他有一双炯炯有神,又黑又亮的眼睛,五官配合得很完美。他是参加宴会前和太太来吴家拜年的。是礼节性的应酬,一会儿就走了。后来听大人说,他是共产党周恩来的胞弟,叫周桐雨。那时我不知道共产党是什么。
“妈,共产党是什么?”
“我哪知道。”
“问您,您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满意的说。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传到日本狗腿子耳朵里,把你抓去拷问。大人的话千万别跟别人说,听见吗?”
“我才不会和别人说呢,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呢。”
“我知道你不会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