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 － 我母亲的童年回忆录（２１）

六．一个崭新的环境

——在北京公寓的八年（1938~1946）

（一）北京公寓

去吴舰长家的路上，妈一遍遍嘱咐：“到人家不像在自个儿家，由着性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知道吗？”
   
“嗯。”   
   
“在人家要守规矩，别乱动人家的东西。”“不要叽叽喳喳爱说话。大人说话听着，别插嘴。都听见了吗？”
  
“嗯。”心里不痛快。
  
“千万别招人嫌。”又说：“他家有两个比你小的男孩儿，不许惹他们，让着人家。”
   
“他们都几岁呀？”
   
“小玲六岁，大名叫祖祺。小栓五岁，大名叫祖懿。”
   
“我叫他们什么？”
   
“叫名字呗!”

一路上沉默着。
   
“快走，别磨蹭。”
 
“我不想去，咱们回去吧，好吗？”小声求着。
   
妈不高兴地说：“回去，回哪去？哪是咱们的家？你哥生病又没钱，我们不是给他添麻烦吗？在吴家有吴舰长保护咱们，那娘们不敢来欺负，你不是也怕她吗？”
 
我怯生生地说：“人家还是不想去。”
  
“你这孩子可真不懂事儿，真叫我生气。”又说：“但分有一点儿活路，也不会带你去人家受委曲。听妈话，先试试，实在不愿意，妈就带你走，好吗？”我只好点点头。
   
吴舰长家就是半年前见到的，公园对面的那栋高楼，叫北京公寓。没料到竟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八年。北京公寓坐落在新城大街，也就是在道里中国三，四道街的中间。新城大街（编者注：现改叫尚志大街，以纪念抗日英雄赵尚志，因赵在这条街上住过。），北到中国头道街靠松花江岸，南到中国十六道街。
   
北京公寓进门有一过道，直通大厅。大厅有两个绿色圆柱和两排靠椅。南边是经理室，正前方是柜台，里边有个电话间。柜台南是楼梯和电梯，西侧是一层的客房。电梯四周是方形铁围廊。楼梯铺有红色地毯（红地毯后来撤掉了，客人办喜事的时候铺），宽大而洁净。各层走廊都是花瓷砖铺地，各层都有一大盆高大的橡皮树。整栋楼是坐西朝东，正面没有凉台。背面有铁梯通向花园式的楼顶平台，平时很少有人去，所以铁门是锁着的。每年秋季放烟花时客人看放花。烟花是从江中军舰上放出的，当那五彩缤纷的花簇从天空逐渐变大向你扑来时，会使你感到非常激动。这各式各样变化无穷的花形，是我看到的最美丽动人的烟花了。
   
一、二层是旅馆，三到六层是公寓，住的是长久住户。每层有茶房，他们都会说俄语。茶房要为客人买东西，叫饭和处理零星杂务，有额外小费。楼内非常安静，小孩也不出来喧哗吵闹，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顶多在自己的楼层玩。楼梯和走廊很少看到人来往，偶尔有人走过也都是轻轻的。整个环境使人感到舒适恬静，处在一个高级的文化氛围中。

（编者注：北京公寓就是位于尚志大街212号的香江世纪大酒店。北京公寓是哈尔滨的保护建筑，俄式风格。解放后，变军队财产。2007年改建后由香港香江世纪集团管理，改名香江世纪大酒店。原楼高七层，改建时增加一层变八层，二，三层是香江世纪美食城，共有客房80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