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语老师莱斯利.麦凯恩和俞敏洪(下篇)俞敏洪 4
不过想到距离师从俞老师只有半年多,还是业余的,我只好以知足常乐安慰自己不要气馁。如果说我刚开始学英语时目的比较功利,逐渐地,喜好和兴趣占据了半壁江山。对于能不能实现最初的理想,我已经一面不再诚惶诚恐,一面势在必得。
----摘自《我的英语老师莱斯利.麦凯恩和俞敏洪(下篇)俞敏洪3》
93年夏末,顺其自然地,我开始冲击GRE了。纸里包不住火,知道我为何辛苦的人也多了起来。当着我的面大家一般都说些钦佩鼓励之类的话,但背后则直接断言,TOEFL还勉强可以,但凭我的基础,GER绝对过不了。
果然不假,比起TOEFL,GRE多了数倍的残酷。它对词汇量的要求,使得TOEFL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儿科;阅读的难度更是陡增,我的信心再次历经风雨飘摇。但因为经常被好奇而外行的同事问起何时出国,想半途而废也骑虎难下了。
不过听俞老师的GRE课就更加精彩。除了坦言逻辑数学自己不行,他主讲词汇语法,也客串阅读,我真希望阅读也全由他才好,因为尽管别的老师也不错,但俞老师明显更胜一筹。当然,有这种感觉,也不排除有我对他习惯了的因素。其他老师的课我都曾缺席过,但俞老师的却从不敢耽误,即使生病发烧也咬牙坚持,因为内容实在太多,错过补起来更难。只要死不了人,年轻就是资本。总之不论是北大附小、东门外化学楼、还是校内的电教馆,到处都留下了我的足迹。
跟学TOEFL的套路相同,俞老师一句一句地过,一词一词地抠,我亦步亦趋地跟,上课的任务就是边听边记,争取一字不落,然后回去整理回锅。俞老师不是干干巴巴地讲解,而是结合内容,海阔天空,纵横万里,特别丰富。以至于今天有时偶然碰到某个英语词,我都能想起来俞老师是怎么说的。
我依旧选前排就坐,那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最好办法,毕竟不能在老师眼皮底下溜号。另一好处是之间没有阻碍,录课的效果特别好。两个半小时的课,密度大、内容广,如果不反复重温,我是绝对赶不上的。幸亏喜欢往前挤的人不多,正中我下怀,很快就跟有同样习惯的一个清华、一个北医的女生熟悉起来,并经常得到她们的帮助。我还特别感谢周围很多不认识的人,毫无疑问他们都比我强,我碰到问题就转着圈逮谁问谁,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课后除了背单词,练阅读,做模拟,我没日没夜地听录音。俞老师的每节课,基本需重听8-10遍,至少也要5遍,因为我算了一笔账,只有这个进度,才能保证把相当于中学大学的英语课时补回来。有时进行得比较顺利,待最后一盘磁带走完,键子吧嗒弹回来,我就愉快地接上一句“Bye Bye Mr.Yu”或“Good Night 俞老师”。有时太难了,心烦意乱,不等他话音落下,便忍无可忍地咔嚓按下STOP,恶狠狠地冲着录音机大叫 “Shut Up 俞敏洪!”有一次我差点把小索尼摔在地上,只因心疼钱,最后砸到床上,所幸没有伤筋动骨。
不过我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干点这种勾当,下一次还得强打得精神去接着听。尽管经常在俞老师面前晃,我从没跟他交流过,因为觉得自己是只鸡,而他是把宰牛刀,怕他流露出“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的神情。即使我极有可能冤枉他,可一般老师对待差生的态度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敢冒险的。有时与俞老师在路上相遇,我不是左顾右盼、就是把耳机插上、或者干脆假装不认识。故此尽管俞老师说过有问题写纸条他一定会帮我,但直到出国,我也没问过一个问题。
不过纸条倒是写过一个。
当时我总坐第一排,是阶梯教室地势最低的地方,而讲台高出一截,俞老师也不矮,并习惯一边讲课一边来回走动,我随其左转右转,极其辛苦。为了减轻脖子和眼睛的负担,我选择低下头来,只闻其声,便好多了。但新的问题又出来了,这种姿势使得我的视线刚好落在讲台地面,看到最多的是他光着的脚丫子和难看的旧拖鞋,晃来晃去晃得人头疼,尤其是那鞋底磨得很薄,地上如果落根钉子… …我审美高雅,想象丰富,神经脆弱,时间一长学习就受影响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花了这么大工夫来读洋书,指不定还靠它光宗耀祖呢,可这先生连双正经鞋都不穿,对得起我吗?旁边的清华女和北医女听到我抱怨,都表示赞同。前者说人家是学外语的,要的就是这个潇洒劲,但当了师傅还是讲究点比较好。后者说拖鞋一点支撑都没有,长期站立对脊柱不利,实在应该换双有帮有底的。
对我,不论如何,只要看不到两只脚丫子就行,便打定注意给他留张纸条。想起在来上课的途中刚从小索尼里听的评书《水浒传》,讲到林冲是东京八十万御林军的枪棒教头,于是委婉地措辞说您已经是北京千八百留美军的英文教头,再穿上双好鞋就更像了。
回家后我又有些犹豫了,心说让你写纸条是为提问题的,你倒好,他爱穿不穿,爱光不光,就当再攻克个难关不行吗。但下次上课去一低头,哇,讲台上的破拖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雪白的旅游鞋,令我的学习热情顿时飙升。俞老师开讲前首先宣布“我收到了一个条子”,然后拿出来念了一遍,说谢谢同学的提醒,我以后不光脚了,以配得上我的头衔,头和脚的关系还是比较大的… … ”底下自然又是一片哄笑,不过没人知道,我并不是为了他的光辉形象,才这样做的。
最有趣的是来美后我结识了一个朋友,偶提此事,一贯性情沉稳的他激动得跳了起来:“我记得这事,我就在那屋啊,闹了半天是你呀,好大的胆!哎你坐那儿啊?记得那帮女生都披头散发,念念有词的,就没见过一个好看的,难怪认不出来了!我还记得我们后面的人喊看不见,让老俞走到过道,抬起脚来,大家看清了新鞋方才罢休。”经核对时间,我俩还真同班,只是我坐前,而他坐后。
很多时候,老师真能影响人的一生。比如我尽管是学文的,可并不偏科,数学物理都挺好,只是对化学不感冒。化学老师很特别,每说两句话就降调“啊”一声,眼皮高速眨动至片刻闭合的同时还舔一下薄嘴唇。我被他啊得头大如牛,讲的什么都记不住。熬了快一年,高一期末最后的实验课上,当我数“啊”数到第94次而他面前烧瓶中的液体既未冒烟也未改色–说明离结束还有一大截子,我彻底崩溃了,伸手拔过前排已经决定学文的同学大琪的肩膀告诉她:“我也上文班。”
所以假如我有勇气问化学老师能不能少啊几声,今天世界上或许就多了个科学家工程师什么的;又假如俞老师坚持穿自己的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就少了个爱国美籍华人什么的。
再回到我学GRE的故事来:期间发生了一起罕见的事故,我们被逻辑数学老师甩课了。那是位个子不高讲课流畅幽默的年轻人,某日上课时间到了,满教室的学生在等待,他却始终没有露面。记得之前在课堂上他话里话外流露出过些许不满,不过对学生放鸽子的行径令人难以想象。俞老师匆匆从别处赶来,抹着汗诚挚地向同学道歉,说如果对他有意见可以当面提出,或者事后揍他几拳,但把学生晾在这里他不能理解。他表示会吸取教训,认真对待类似问题,保证不再发生。后来不但新来的老师把缺课补上,俞老师又增加了一次词汇语法作为对同学的感谢。
如果换了我,估计会变成踢桌子踹椅子,跟学生说声你们等着,就找那胆小鬼打架去了。俞老师隐忍、耐心和真诚的大家风范,却使危机顺利化解了。
花开花谢,酷暑之后是秋冬,不是每个教室都供暖充足,我军大衣羽绒服裹得紧紧的,有时还是被冻得哆里哆嗦。俞老师仍从不为所动,永远热情洋溢,永远衣衫单薄,再次印证了南方人不怕冷的真理。
那时,他编纂了一本GRE词汇书,没有正式出版前,打印出来发给大家,给学习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但内容太多,我每天狂背上百个新词都不够,对明知自己不是天才还不自量力又后悔不已,心生去意。幸亏俞老师还很会调节气氛,听他娓娓道来讲故事,播放“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也飞不高”,又使我留了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