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寂静（六）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57575/202103/2832.html深度寂静（五）
“原来是顾工啊。好几天不见了，唐老师还好吧？”
李依琳停下了正在擀着的面，惊喜地问道。
“小李呀，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星期天晚上我还看见你带着女儿上厕所呢，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顾向南顺势关上了水龙头，又用手把墩布稍稍拧了几下，却没有马上离开。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上个周末本来是想告诉你们去买山芋的，结果一整天也没见着您和唐老师的面。唐老师不在家吗？好几天也没看见她出来做饭了。是不是让病给闹的很不舒服啊？你们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说一声，咱们都是邻居，有事情千万不要客气。”
李依琳说这话时是真心实意的。
“唐雅回娘家了。”
顾向南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他的不愉快是明摆在脸上的，说完那句话他就拿起了墩布，似乎是想转身离开，却被李依琳给叫住了。
“她为什么要回娘家？没听唐老师说过呀。她是哪天走的？没看见啊。”
李依琳确实是没想到。这才几天啊。上星期六晚上她还和唐雅一起看电影呢，这才几天，唐雅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要说这件事就应该怪我。我明明知道她是一个有病的人，却还要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跟她理论。我要是早知道她会是这样子的脆弱和不辨是非，我就应该随她去。随她闹，随她发泄，随她胡搅，随她怎样都行，就是不应该跟她讲道理。我讲道理的结果就是把她彻底惹翻了。她是星期二上午走的，就一个人孤单单地走的。她恨我恨到都不能容忍我去车站送她。唉，真的是不能跟病人讲道理，也讲不清楚。”
顾向南满脸的沮丧，却也还是把事情表白的一清二楚。李依琳听明白了，他自责了那么多，告诉她的就只有一件事：唐雅是因为和他闹别扭才回的老家。
虽说是听明白了，但李依琳还是对唐雅的不辞而别有些接受不了。街坊邻居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干嘛非要事事都搞得那么神秘。
“好在保定离这里也不算远，坐火车半天也就到了。她那个人在外面挺开朗的，在家里就全不是那个样子了。总之都是因为我不好。等她心情平复了，我再想办法把她劝回来就是了。”
似乎是看透了李依琳的想法，顾向南又补充了两句。
晚上，趁着琳琳熟睡的时候，李依琳悄悄地挤上了王伯卿躺着的小纲丝床。
“你干什么？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好不好。你怎么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这样的不自重呢。请你下去。你没看见我正在学习报纸上的社论吗？”
王伯卿使劲的皱了皱眉头，一边把自己的身体往墙上靠，一边把两只胳膊举在半空中，以防李依琳把他正在看的报纸压住。
“我的言行举止怎么了？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的脑袋里净想些乌七八糟的藏东西，还诬陷别人举止不端，真会倒打一耙。这床这么小不挤行吗。行了行了。人家是过来找你请教问题的，你不想解答吗？”
李依琳撒娇般的小声嘀咕着，王伯卿只能把看了一半的报纸放在身上，一本正经的问道：
“什么问题？”
“我就是觉得顾家这事情有些奇怪，你不觉得吗？唐雅那么开朗的人就这么禁不住事？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一溜烟的跑回老家了？她不得跟单位请个假吗？保定有谁呀？她回老家找谁去呀？我真是想不明白。”
见王伯卿好一会儿没吭声，李依琳又催促道：
“你倒是说话呀。你就不觉得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吗？”
“这个事情吧，虽说唐雅回娘家这件事是有些稍显突允，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首先，人家什么时间回老家没必要挨家告诉邻居，这一点你是同意的吧？你看周围有谁出门串亲戚是敲锣打鼓走的？大家家不都是尽可能的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吗。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你不会不知道。”
王伯卿一改一直以来的一听李依琳在背后议论邻居就指责她的作风，口气比先前缓和了很多。
“其次，很显然的，是你忽略了唐老师正在家里休病假这件事情了。她既然一直都在家里养病，明摆着就是经过学校批准的。她回娘家是在她休病假期间，也就是说，她是利用她的病假回的保定，这有错误吗？至于你说到的唐雅的老家还有谁这个问题，就跟别人想知道你们家祖宗八代都有谁是一个道理。别人有必要知道吗？除非是组织和单位需要搞社会调查和人事调查，否则其他人没有必要知道人家老家还有谁。好了，不要总是把脑筋放在街坊邻居身上，有时间多读读报刊杂志，思想积极上进比这种瞎琢磨别人家的事强百倍。”
“还有，我们自己家的事你都没搞好，你凭什么把眼睛总盯在别人身上，这种习惯很不好。”
王伯卿说这话时，还有意识的把嘴凑近了李依琳的耳朵。
“你就会上纲上线，我也没见你有多积极，还总说我不积极上进。我问你，咱家哪件事情没有搞好？你说，你说出来，否则就是无中生有。”
李依琳好像一下子抓住了王伯卿的把柄，一个劲儿的追问着。
“我们家问题不少。许多问题都急于解决，这还用我说吗。我给你举个最现实的例子：琳琳多大了？为什么还不让她自己睡觉？我为什么就非得睡在小床上？这样长此以往对我公平吗？这个问题难道不需要解决吗？你是怎么做的？不应该尽快改变吗？”
王伯卿好像不是开玩笑，他说这些话时语调十分严肃。
“我就说你脑袋里都是乌七八糟的东西吧，还真没有冤枉你。我也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琳琳毕竟还不大，万一一个人睡小床摔下来怎么办，再忍忍，就有盼头了。嘻嘻嘻。”
李依琳窃笑着又快速地返回到大床上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关灯睡觉吧。不要总想一些无厘头的事情。”
王伯卿把报纸随手扔在了小床旁的椅子上，把眼睛闭上不再搭理李依琳了。
一晃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李依琳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唐雅。往常，每到过年的时候，小平房里的三家六口人都会互相分享一点食物。之所以会那样做，全是因为小萧即没有成家，也没时间回家的原因。过春节总共就三天假，小萧要是想回他那个在关外的老家的话，来回来去的路程就得耽搁三、四天，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家。在大多数情况下，唐雅总是会把自己家做的豆腐多猪肉少，搅拌了许多淀粉却炸得焦脆的丸子抓一些分别送给李依琳家和小萧，而小萧也会把老家寄给他的当年打下的新鲜小米或者玉米碴子分一些给李依琳和唐雅。李依琳觉得自己包饺子最好吃，却又舍不得那点儿猪肉，于是她就年年都把大年初一的素饺子包成薄皮大馅儿，煮好了再分别送给顾家和小萧各一盘，用以回报邻居们的美意。
“唐雅不在家，我看今年这饺子就用不着送了。”
那天晚饭后，李依琳端着一小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萝卜在自家屋里不厌其烦地切着，准备把它们做成五香萝卜干。她一边切萝卜，一边自言自语地叨咕了一句。王伯卿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本专业书。
“哎，问你呢。咱还送不送饺子了？包饺子费功夫，包完了还全送别人了，自己也吃不上几个，我看就是瞎耽误功夫。”
李依琳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你要我说什么呢。你这个人的思想水平真是不够高。‘国家的统一，人民的团结，国内各民族的团结，这是我们的事业必定要胜利的基本保证。’知道这是谁说的吗？什么？马克思？马克思的国家有那么多民族吗？你的脑袋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这么不开窍。这栋房子里总共就三家，都团结起来也就才五个半人，琳琳小，只能算半个人。现在唐雅回家了，这院里就剩下你一个女人了，这不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吗。再说了，人家也不是拿我们家的饺子当饭吃，你意思意思不就行了吗。那样即显得你心灵手巧，又显得你落落大方，看不出有什么坏处。”
王伯卿眼睛始终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着。
“就你能白话，好听的都让你说了。我早就想了，如果小萧非送咱们东西的话，我就给他一盘饺子。顾向南要是啥也不送，那我也就没必要送他饺子了。”
李依琳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要送就都送。要不送就都不送。一个送一个不送的，你这是想搞分裂吗？让你自己说说，如果小萧只给顾向南送东西，而不送给你，你心里会怎么想？是不是会觉得小萧待人有薄有厚啊？你会高兴吗？哦，给小萧饺子，不给顾向南饺子，以后你还怎么和顾家来往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王伯卿依旧没有抬头。李依琳不吭声了。
几天后的晚饭时分，小萧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报纸包走进了后院的厨房，把它放在了李依琳的切菜板上。
“昨天刚刚收到的，老家种的小米，熬粥贼拉的香。”
小萧郑重其事的向李依琳介绍到。
“你怎么还这么客气。家里大老远的好容易寄点东西来，你就不要分给我们了。自己留着吃多好。”
李依琳笑眯眯的说到。
“一个人吃着没劲，大家一起吃才带劲。东西不多，别笑话。”
小萧冲着李依琳摆了摆手，就转身走了。
“得，今年这饺子还得送。”
李依琳心里暗自琢磨着。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