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23. 同甘共苦
贵州的生活, 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我和“梅”面对这些困难, 没有倒退,相互依靠,相互支持,相互鼓励,相辅相成,勇往直前。 其实, 年轻时吃点苦有好处, 让人知道生活的艰难, 道路的曲折, 一辈子受用。 当晚年回忆往事, 珍惜自己走过的每一步, 即使自己做出点成绩, 有点贡献,也不会沾沾自喜,忘乎所以。
五里桥是个山区, 地下都是坚硬的岩石, 不能打井。 即使这里是荒山僻壤,山间还有清亮的泉水流淌着,当地农民用水泥把泉水地势低洼的部分围起来, 筑成小壩, 进口地势偏高, 出口地势偏低, 筑有一个底部低于出口,见方一米左右,似个小小的水库, 用以蓄水, 我叫它地面水井。 每天要到地面水井去挑一担水回来, 够我们俩用一天。 近处的水井也不算太远, 挑一担水大概十五分钟也就够了。问题是气候多变,每逢雨季, 山洪爆发, 井水泛滥, 水质混浊不堪, 要用明矾将水澄清才能饮用;每逢旱季, 近处水井干枯, 要到三里路远的一处较大的水井取水, 还要排队。 有时挑一担水要等上1-2小时。 三里路挑一担水, 对我腰受过伤的人(上文提过)确实不易, 遇上雨天, 更是艰难。“梅”看着我每天出去挑水, 总说:“你好辛苦!”
当地的农民, 都用石片或水泥打成一只水缸存水,我和“梅”商量是否也应该打一只水泥缸存水,天气晴朗, 多挑几担储存, 这样,至少雨天不用挑水了。 水泥, 铁丝都在五里桥供销社可以买到, 要用铁丝做成钢筋, 把水泥用水伴好,倒在用木板做好的模子里, 把钢筋放在中心使其凝固, 成水泥板。 我做好了水泥模板之后, 却遇上了县里征兵体检,我被抽调到县作为征兵体检的医生,为期半个月。当我完成体检, 回到五里桥,哪知“梅”已经在同事的帮助下, 把水泥缸都安装好了。 想不到我的“梅”成了水泥工了! 她,真能吃苦。 我们就这样有了一只存水的水泥缸, 不用天天出去挑水了。生活是艰难的, 我们的心情是乐观的。
我们在五里桥一共生活了七个年头, 到第六年, 卫生所向县卫生局申请要了一部简易拖拉机,连接一部木制滚轮车, 上面载有一只木桶,有专人开着拖拉机去水井拉水, 给卫生所所有的职工提供日常用水,才摆脱了每天挑水的任务。
我在上文中提到, 五里桥有一个小型水电站, 有水电站必然有水库, 水库要蓄水, 将水位提高, 地面湿度增加。每逢春夏季节, 雷雨交加, 是个雷击区。 怕人, 至少我很害怕。 雨季来临, 暴雨霹雳不断, 像要把地面炸开似的。 随着霹雳的爆炸声, 偶然还可以看到一个火球在电线上滚动, 颇有到了世界末日之感。 每逢这种日子,我们只好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就怕触电。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 10点左右, 一帮农民冒着大雨来敲卫生所大门, 喊着: “医生, 救命!” 我急急从床上起来,问清原因, 原来是上麦城生产队被雷电击中, 四人倒地, 不知死活。这种天气出诊是非常危险的, 但救人要紧,还是贫下中农, 就是下刀子也得去! 我穿上雨衣,带上急救药箱,跟随他们, 在暴雨中, 在闪电, 霹雳下一路急行, 加之山路崎岖, 一不小心就要滑倒。 奇怪的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 居然没有一点害怕。 一个小时后,赶到上麦城。
一个人不能分身救四个人啊! 我问他们:“ 先救哪个?” “队长!”他们异口同声回答。 我冲进队长家, 一个40来岁的中年人躺在地下, 只见从颈子到胸口有一个V字形的冲血带。 我检查一下, 触不到脉搏,听不到心跳, 感觉不到呼吸, 瞳孔已经散大。 我想除非在设备健全的省级医院, 否则, 抢救无望。
我还是做了对口呼吸, 胸外心脏按摩, 坚持着, 坚持着! 20分钟后看看无望, 一位老太太, 队长的母亲,低低的说了声:“ 他回不来了, 让他走吧! 医生, 停手吧!” 就这样, 我终止了抢救。 我又一一检查了另外三人, 都遭雷击将近三小时, 无法抢救, 只能说声抱歉, 打道回府。 那时, 凌晨两点, 雨停了。“梅”没有睡, 等我回来, 怕我出事。
一天, 刚吃过晚饭,“医生, 医生!” 我听到大喊大叫, 必有大事。 “我们生产队一只母牛难产, 请医生帮忙接生。”
天啊! 我都没有为人接过生, 如何为牛接生? “不去! 我又不是牛的助产士。” 我回答。 “不去不行啊! 这只牛才3岁半, 是我们生产队唯一的强劳力。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生产队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医生, 我们求您了!”看来不去不行, 只有硬着头皮去了再说。 贫下中农的大事, 就是我的大事啊! 那时, 我感到自己已是改造好了的知识分子。
因为路程太远, 他们特意为我备了一匹马, 一匹瘦马,没有马鞍。 我说不行不行, 我没有骑过马啊! 无奈,他们一股劲还是把我拥上了马。 5,6 个年轻人, 牵了匹马, 我骑在马上, 好像去迎亲!
山路崎岖, 骑在马上一颠一颠,没有马鞍,臀部皮肤直接在瘦马的背梁脊骨上磨擦, 没有一点缓冲,屁股上磨掉一层皮,真是活受罪啊! 有了这次经历,从此我拒绝骑马。
三个小时的路程, 赶到所在地, 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看到全生产队的人都在场壩上围着一条牛, 牛不时发出呜, 呜的声响。 看到我的到来,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好了, 好了, 医生来了, 母牛有救了!”人群纷纷闪开让我进去。
仔细一看, 牛挺壮实,站着, 后面露出两只小牛脚。 足先露, 难产! 我回忆起读过的产科学。 我问他们:”生产有多久了?” 一个老农告诉我:“ 动作已有三天三夜了, 小牛肯定不行了, 救母牛要紧。”
那时三九寒天, 我脱下衣服, 光着膀子, 将手慢慢伸进母牛产道, 模请母体面和胎儿面后, 我要了把剪子。非常小心把小牛腹部剖开, 掏出心肺, 肝肠, 拉住小牛的脚, 就这么一拖, 嘿! 出来了! 奇怪的是,母牛高度合作, 一动也不动, 任我摆布,可能她已筋疲力尽, 我还防着它踢我一脚呢。 我把小牛拖到地上, 群众一片欢呼。 母牛转过身来, 吻了吻她的儿, 滴下两滴眼泪,千真万确! 以前, 我从不相信牛会掉泪。
生产队的每一个人都欢欣鼓舞,可见这条牛对他们何等重要! 一位老农建议: “医生救了我们这条牛, 要庆功!”他对一个小伙说: “取酒来!”, 哪里有酒啊? 山里人生活极度困难, 酒是没有的。这小伙还算聪明, 他到大队卫生所去拿了瓶酒精, 掺了40% 的水, 就算是60%的白干。 老农挑了几个人陪我喝“酒”, 没有下酒菜, 我勉强喝了几口。
事后, 他们安排两个年轻人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欣喜万分, 我能为牛接生了, 还是难产! 回到家中, 临晨3点, “梅”还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