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州参议员对决选举背后美国种族隔离时期的黑暗历史

CNN报道说佐治亚州近在眼前的对决选举唤起了美国种族隔离主义的历史。

那天看见一个搞笑推文，说今年竞选佐治亚州参议员连任的拉斐尔·沃诺克（Raphael Warnock）是个苦命的人，因为他在两年内不得不为这个席位竞选了4次，而正常情况下，参议员一般是6年才竞选一次。

当然，沃诺克当选后两年就有一次竞选是因为2020年时这个席位是一个特殊选举（原参议员辞职，州长临时任命的参议员只能做到下一个选举日，也就是2020年的选举日），而这个席位当时已经到了第四年，所以两年后就必须再次竞选了。但他遭遇对决选举（runoff，也称为两轮决选或第二次选举），却是因为佐治亚州的选举法。

对决选举本来人畜无害，在南方却成了压制黑人政治力量的手段

对决选举可以追溯到19世纪。那时这个做法的目的很简单，也无害，就是为了保证获胜的候选人是获得多数选票的。

对决选举在南方比较流行有其历史原因。那时南方只有一个政党，即民主党。而没有另外一个党竞争的结果是，民主党的候选人总能在普选中胜选，所以对决选举只是普遍用于初选。

但自重建时期黑人获得选举权后情况就有了变化。在南方有些州的黑人选民占总选民数的40%左右。当黑人选票集中于一个黑人候选人，而白人选票被分散的情况下，黑人候选人就能够获胜。但有个对决选举的法律，白人的选票可以在决选中整合起来，击败黑人候选人。这也的确成了南方压制黑人政治力量的手段。从那一时期流传下来的信件和演讲稿中可以看出，种族问题在那些倡导初选决选程序的民主党人心中非常重要。（美国历史上有过两党基本盘换位。所以简单粗暴地说，南方重建时期的民主党相当于今日的共和党。）

今天，南方七大州，密西西比、阿拉巴马、阿肯色、佐治亚、俄克拉荷马、南卡罗来纳和德克萨斯，都有初选获得票数不到投票的50%，就要进行对决的法律。而北卡罗来纳州则是候选人必须获得40%的选票才能避免决选。

路易斯安那州有一个独特的制度。所有政党的候选人在11月的大选中竞争。如果没有人达到50%的得票率，那么得票率最高的两个人将进入12月的决选，而不考虑政党。

(有两个非南方州也有决选规则，但没有什么政治后果。在南达科他州，如果联邦参议员、众议员和州长选举没有人达到35%的选票，则候选人必须进行对决。在佛蒙特州，如果两名候选人的得票数相同，就必须进行决选。）

佐治亚州从来就是压制选民最严重的地方，对决法案是方法之一

佐治亚州在压制选民方面做得是既全面又深入，其严重程度几乎是无出其右。很多内容早就广为人知，比如撤销投票点，让少数族裔集中地方的选民不得不排几个小时的队才能投票，和实行非常严苛不切实际的证件要求等，包括在2012和2018年间将140万登记选民从选民册中清除。

CNN对佐治亚州删除选民登记的报道，标题是“报告显示，佐治亚州很可能错误地从选民注册中移除了近20万选民。”

有选举法专家表示，这可能是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剥夺公民权事件。事后一个独立机构的分析表明，其中超过60%的人都是合格、合法的当地选民，而被删除的人中多达80%是少数族裔选民。这些选民大多直到去投票时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清除，导致很多人失去了那一次选举的投票机会。后来负责此事的州务卿办公室被认为违法，法庭也禁止了这类行为的再次发生。

佐治亚州没有候选人得票超过总投票的50%就必须再次对决的法案，更是有一个黑暗的故事。

话说1958年竞选州议员的丹麦·格罗弗（Denmark Groover）把自己的败选归罪于黑人选票集中于一个候选人，而白人选票被分散。他1962年终于当选为州议员后，于1963年成功地推出了对决法案。

该法案使用范围特别广，不仅包括所有级别的竞选，而且把初选和普选都包括在内。虽然黑人选民往往很团结，能够以较多选票选出一个自己的候选人，但因为白人选票还是占绝大多数，如果最后普选是一个黑人和一个白人对决的话，在那时的南方，黑人就很难获胜了。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这个法案在初选时就把黑人候选人淘汰掉了。

后来的数据也证明，这样的选举法的确极大地压制了黑人当选的机会。而格罗弗本人在十多年后更是大言不惭地承认自己的动机：“如果你想确定我是否种族歧视，我就是。如果你想确定我的某些政治活动是出于种族动机，是的。”

佐治亚州共和党人2020年对决选举失败后再次修改法律

2020年大选时，佐治亚州两个参议员竞选都没有人获得超过50%的选票，进入对决选举。当时，两个民主党参议员候选人都分别是得票更少的一个，但他们却在1月5日的决战中双双胜出，并使民主党成为参议院多数党。

对决选举的目的是压制黑人的选票，但2021年1月佐治亚州的对决选举却为一个黑人和一个犹太人候选人提供了胜选的机会，实在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令人愤怒却并不令人吃惊的是，佐治亚州的共和党人在2021年通过的SB202法案中也增加了一些内容，使对决选举进一步不利于民主党选民。

佐治亚州原来的对决选举是选举日9周后进行，现在改为4周后，同时又将提前投票的停止日从原来的选举日的前一个星期五变为两个星期五，这样就等于变相限制了对决选举的提前投票。一个正常的选举有3周时间提前投票。以前的对决选举也可以有3周提前投票的时间。但SB202将对决选举的提前投票限制为1周。在2021年的对决选举中，1,380,807名选民是在被去掉的那一周投票的。

SB202法案中一个很受欢迎的新内容是，增加了一个强制性的，在选举日29天之前提供一个周六提前投票日，方便只能在周末投票的选民。但是，将对决选举提前为选举日28天后举行，这个“福利”就不存在了。

还有，佐治亚州新的选民要参加选举，必须在选举日的29天前登记。这等于是，在知道要进行对决选举时，已经不可能再去做扩大选民范围的努力了。

佐治亚州有色人种协进会（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lored People，简称NAACP）主席杰拉尔德·格里格斯（Gerald Griggs）在接受CNN采访时明确表示了他对下个月对决选举的投票权状况的一些担忧。

格里格斯说：“（佐治亚州共和党人）缩减了对决选举活动的时间（从9周到4周）。而对决选举的选民登记在选举前一天结束。这些都是试图压缩人们的投票时间，阻挠动员，特别是阻挠动员非裔美国人的选民。”他还说：“政治家需要与选民对话——而不是试图压制他们。”

这就是共和党很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输了选举，不是设法改进自己去争取选民，而是以《选举法》为工具，压制民主党的选民。

吉姆·克罗法（Jim Crow）指在美国南部实施种族隔离的州和地方法律。一般认为1965年的《民权法案》终止了吉姆·克罗法。但美国新教牧师和社会活动家威廉·巴伯二世（William Barber II）对吉姆·克罗法的拟人说法既形象又入木三分。他说：“吉姆·克罗法并没有退休，而是去读了法学院，然后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职业。来认识一下吉姆·克罗律师。”

在投票权案件中，共和党律师大声说出了悄悄话

尽管2020年大选没有发现什么选民舞弊，更不要说什么大量选民舞弊了，共和党掌控的州依然进一步推出各种压制选民投票的法律，就像佐治亚州一样。当然，理由都是杜绝选民舞弊。

NBC报道说，2021年有43个州共提出了253个限制选民投票议案。

民主党以法庭为武器，对那些不合理的法律提起诉讼。结果，在最高法院，共和党律师在回答大法官提问时，出人意料地大声说出了本来只是私下才能说的话。

简单地说，那个案子（Brnovich v. Democratic National Committee）涉及的是选民在不是自己选区的投票点用“临时投票”的方式投的票算不算合法的选票。所谓“临时投票”就是该选区名册上没有这个选民的注册信息（这里是因为跑错选区了），所以不能让其在投票机上投票，而是提供纸质选票，事后再核查这一票是不是合法。亚利桑那州的法律是，即便事后发现这是一个合格选民的合格投票，但因为跑错选区，这一票就不能计入。

MSNBC对最高法院审理Brnovich v. Democratic National Committee案的报道，标题是“在投票权案件中，共和党律师大声说出了悄悄话。”

在最高法院，艾米·科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大法官问道：“究竟为什么亚利桑那州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不允许保留选区外（选民的）投票资格？”代表亚利桑那州共和党的律师迈克尔·卡文（Michael Carvin）回答说：“因为它使我们相对于民主党人处于竞争劣势。政治是一个零和游戏。”

MSNBC对此的报道是“美国最高法院正在审理的投票权纠纷似乎有点复杂，但在昨天的口头辩论中，一位共和党律师出人意料地使事情变得出奇地简单”。是的，共和党的律师等于简单地承认，压制选民的策略是共和党赢得选举的努力的一个组成部分。

不出意料，现在这个非常保守的高院以6:3给出了有利于共和党的判决，哪怕共和党律师公开坦白了那些法律是出于政治目的。

结语

法律应该是公平的，不应该为政治服务。

对决选举总是一个投票率相对较低的事件。哪怕经过努力达到了相当的投票率，那也是一件非常昂贵的事情。

多一次选举，对资金紧张的州选举委员会来说成本很高，对候选人来说也很累，因为他们必须再花一两个月的时间为一小部分选民的选票而奔波。如今，鉴于共和党在南方的统治地位，这些决选可能会选出最保守的候选人，更加极化已经极度分裂的美国政治。

是去除这些历史遗留下来的沉渣的时候了。

参考资料

https://www.vox.com/21551855/georgia-ossoff-perdue-loeffler-warnock-runoff-election-2020-results

https://chicago.suntimes.com/columnists/2020/12/14/22175086/georgia-voter-suppression-history-jesse-jackson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blogs/govbeat/wp/2014/06/04/runoff-elections-a-relic-of-the-democratic-south/

https://www.cnn.com/2022/11/11/us/georgia-runoff-elections-history-reaj/index.html

https://fairfight.com/wp-content/uploads/2021/04/TOP-50-Reasons-Why-SB202-Is-Harmful-to-Voters.pdf

https://www.legis.ga.gov/api/legislation/document/20212022/201498

https://www.gpb.org/news/2021/03/27/what-does-georgias-new-voting-law-sb-202-do

https://www.oyez.org/cases/2020/19-1257

本文原创首发于“美国华人杂谈”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