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会计工作# Accounting - 会计审计
j*e
1 楼
响应版主要求，发一个N年前写的非常非常老的，非常非常非常长的文章
给出摘要：青春期学生迷恋歌台舞榭的心路历程
我有好多年没看这文章了，现在看了，唯一的感想如下：“好在当年已经有电脑，要是
用笔写，得费多少管圆珠笔芯啊！”
1 +++++++++++++++++++++++++++++++++++++++++++++++++++++++++++++++++++++++++++
人大附中向来以放任自流著称，老师几乎懒得管学生。而我们高二的时候。班主任对我
们说：“新年晚会干什么呢？要不，来一个舞会吧。”于是全体出动，开始学交谊舞。
想来，让快高考的孩子去学不务正业的会带来早恋倾向的跳舞，估计也只有人大附中会
这样吧。
反正，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大家撸起袖子，乒呤乓啷把所有的课桌椅子搬出教室，
摞到走廊里。一下子，狼藉遍地，尘土飞扬。然后就近抓一个异性，如果抓不到同性的
话。五十几个人就在那个满是飞尘的狭小教室里开始群魔乱舞。踩人几脚，被人踢到，
简直太正常了，而我，不幸成了最悲惨的一个。和我跳舞的是罗征。现在想来应该是一
个高高大大非常帅气的男孩子。但当时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不会带舞的笨蛋。因为在那
个小小的教室里，不知是那个缺德鬼绊了我一脚，而他，居然没拉住我。我就这么在全
班众目睽睽下摔了一个四脚朝天。然后，所有的人都停下来，围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羞愧得几乎都想当场消失。帮帮忙，这可是我第一次跳舞耶，而且还是在一个依然幻
想王子公主的年龄，真是秀到家了。
总而言之，我灰头土脸的和老妈陈述完毕后，老妈颇不甘心，比我还不甘心。于是，教
我跳舞这个任务就落到燕子他们班上。
那一次，他们正好搞元旦舞会。租了学生食堂，把桌子腾开就是一个大舞场。每个桌子
上点上五根蜡烛，再放上五彩的纸花。平时油腻腻的食堂一下子变成了烛光摇曳的浪漫
场所。
开始是陈焱和周俊勉为其难的带着我玩。周俊会跳一种前两步，退一步的舞步。甚是有
南美风味，尤其是配上他的浓眉俊眼。可是我一是害羞，二是紧张，三来小脑的运动细
胞也委实不发达，怎么也没学会，他抽了空，把我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陈焱教，就和燕子
跳起来了。燕子铅黑的裙裾飞扬在柔黄色烛光里，真是好看。记得陈焱跳舞的时候拼命
抬高一面的肩，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够高？还没有等我把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研究
完，“喵”就长发覆肩，袅袅款摆的走过来了。陈焱的余光扫到她，多少有了一点心不
在焉。看着这个架势，所有言情小说中浪漫场景，眼见着就要发生在我面前了！我很识
趣立即主动退场，找陈忠毅去了，一不破坏人家好事，二还可以看点免费的表演，嘻嘻
。这时，燕子和丫丫早已舞得不见踪影。
可是，陈忠毅和我没跳一会儿，就很体贴的问我累了没有。我第一次受到如此淑女的对
待，感动得不行。虽然一点也不累，极想跳下去，还是只好假装淑女的点点头，和他走
出去。
我们呼吸着十二月的晚风，他很绅士的拖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可我第一次披着男生的衣
服。只觉得坐立不安，浑身长刺。尤其是他离我好近，几乎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不是
不羞涩的，也觉得多少悸动，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默默站在风里，听着他的呼吸。尴
尬万分了半天，实在觉得心动有点过速，坚持脱下衣服，还给他，跳舞去也。
然后，我跳舞就上瘾了。还记得有一次在学生活动中心的小舞场，不停的有好多人请，
请到我最后笑着赖到燕子身上。陈焱连忙装着百般为我着想的样子说：“别这样，否则
没人请了。”话音未落，一只手就又伸出来。我高高兴兴站起来，同时不忘得意的做一
个鬼脸。那一次，我穿了一件马海毛织的嫩黄毛衣，下面是一条深绿的呢裙子。自以为
很淑女，也自以为别人想起我时，会是青春年少，会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没想到后来陈焱说：“哦，就那件衣服啊，像个毛毛球似的”，弄得我好不沮丧，尤其
是他的表情诚实得近似无辜。
2 +++++++++++++++++++++++++++++++++++++++++++++++++++++++++++++++++++++++++
啊，还忘了说高考的加分舞蹈。那时候丫丫发扬校园歌手的魅力，神通广大的帮我找到
人大舞蹈队的美女教我舞蹈。记得她领着我上男生楼，一路上昂首挺胸，嘴角含笑，其
实是她没有戴眼镜，怕错过熟人没打招呼。而我，当时面皮真是薄，一路上紧紧抓住她
，都不敢往两边看，好像要进土匪窝的弱女子。谁知道十年以后，我会对丫丫隔着美加
长途，万分的遗憾说：“这年头，色狼都难找！”呵呵，一笑。
到了四楼，她眯着略有点近视的眼睛，找到门牌号。敲开门去，问“XX在不在？”那个
高高大大的男生有点惊讶地说：“我就是啊”。然后低下头，打量了一下丫丫：“你是
李冬梅吧？”丫丫仰起头来，粲然一笑，看着她的黑发绕过她精巧下颌，我实在是从心
底敬慕——什么是魅力？这就是魅力！总而言之，那个丫丫不认识而认识丫丫的男生（
后来我才知道是舞蹈队队长），带着我们左绕右绕，敲开了一个宿舍：“她可能在她男
朋友这吧”，果然里面有一个美女，还真是腰肢轻柔，笑媚横生。不过当我看到她身后
的男朋友，实在是大惑不解地近似失望——天哪，那头猪还有眼睛吗，就那两条小缝？
（我好像一直沉醉在俊男美女的想象中，尤其是那个时候，我根本不能接受鲜花插在牛
粪上的事实，哪怕是再有营养的牛粪。啊，那几乎是不可容忍，几乎是有违道德。）
那个女生教我的是花伞舞，表现的是江南女子的柔媚。我特意到民族学院下了老本，买
了两把极其昂贵的油纸伞。我只记得，一开始是跪在地上，把伞遮著身子，左挡右遮，
脸露出来又低下去，反正是要那种一低头的温柔。可是，大概是越急越没用吧，动作总
是记了一个，忘掉下面。等到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刚走了两步，就忘了要做什么，只好
又重新跪下来。心里想：长这么大都没有跪过，这下可都补齐了。
好不容易动作记全了吧，表情又实在恐怖。别说雨里深巷的紫丁香了，连杏花春雨的味
道都没有跳出来。而那个功夫，丫丫都会跳了。她挥着手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叫着
：“要笑，不，不是傻笑！”、“眼波要柔，眼神要媚”、“唉，不是，眼神要勾人，
就想象下面坐着的是你男朋友！”——天哪，要一个高考迫在眉睫的人现在去抓一个男
朋友，以实现媚眼如丝，也太不实际了吧！算了，姑且努力想想吧。好不容易，我忽然
一下开了窍，明白了何谓勾人眼神，不过，那已经是在我灰溜溜地从北大特长生选拔冬
令营回来的路上。分没加上，倒落下了一个后遗症：我从此不敢盯着某一男生超过三秒
，生怕被别人认为用心不轨，别有企图。后来，好多年以后啦，一个女生向我转告其男
友对我跳舞的评价：“很风骚”，呵呵，笑纳了，姑且当作是褒义词了，在知道这帮男
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以后。
哦，忘了说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大一的新生汇演，总想着啦，那么辛辛苦苦练的舞蹈，
高考没用上，大学总可以显摆一下吧。于是在宿舍里，拖出用来包被子的大塑料纸，召
集了所有女生，跪在水泥地上，非常有志气的想排一个群舞。还没做几个动作，那些女
生都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好媚啊！”，“怎么那么女人味！”，当时年纪还小，只
觉得被称作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别人说我是女孩子都有点别扭，一般只觉得自己还是
托儿所的女生，而“女人”！几乎都有点烟视媚行的味道了。于是立即站起来，悻悻然
地打消了排群舞的念头。不过到底还是不甘心，和系里书记说，那就跳独舞吧，于是她
派了一个女研究生，帮我化妆——没写出来，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有那么羞涩的时间
——就在她们宿舍里化完妆之后，我会像小偷一样地遮住自己的脸，溜到比赛现场去。
而跳舞的时候，想起她们说的女人味，面色恨不得比上80年代的售货员，动作也是僵硬
得可怕，当然啊，没有选上文艺汇演，嘿嘿。呃，还有，当时觉得“研究生”：哗，简
直是好老好老啊，没想到一不留神，现在自己已经变成“第三种人”了，而且还天天哭
着喊着求老板：赶紧让我毕业吧，赶紧让我变成灭绝师太吧。呵呵，因果报应，循环不
爽啊。
3 ++++++++++++++++++++++++++++++++++++++++++++++++++++++++++++++++++++++++++
哦，回头接着说跳舞。终于，我上了大学。对上大学，我的第一直觉就是：啊，从此之
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跳舞了。当然，我上中学时，也没有人管过我，但是，总归是中
学生嘛，留恋于歌台舞榭之间，总归，嗯，总归不是太好吧？
于是，天天想夜夜盼的等着传说里的新生扫盲舞会，表面上还要特矜持的不要流露出来
，因为我是副班长，管这件事情。想我小学时候看的琼瑶小说，那些帅哥美女不都是在
大学舞会里面一见钟情的？我可是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心心念念这些情节了，到现在可是
都有十年啦！虽然说我们女生开学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冲过去看我们男生：嗯哼，扫兴
而归啦，“一帮歪瓜裂枣”；但是，但是，总有师兄的吧；他们，他们的长相总不见得
也是蛤蟆吧；总不见得台大出来的都是王子，北大就是个青蛙培训班吧。吓，倒吸一口
凉气，甩甩脑袋，甩掉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总算那一天到了，前一天就心神不宁的琢磨穿什么衣服，反复在想：快十一月份了，还
穿裙子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啊。犹豫再三，到底挑了一条黑色大摆的毛线裙去了，一边
还在自我安慰说：“这裙子就是这天气穿的啊，总不见的30度的时候穿吧。等到了那里
，师兄已经在那里了。我心里恨不得马上有个白衣少年翩翩走过来，对我微微欠身，于
是我所盼望十多年的校园恋爱就此拉开序幕。但又不好意思左顾右盼地去逡巡，白白显
得自己多迫不及待似的，所以特矜持的低着头，自以为是那一朵水莲。直到毛毛开始推
我，我才想起来我是组织者，不能光站在那里装娇羞啊。
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男女生早已按男左女右自发自觉地分成两群：右边，女生们唧
唧喳喳的讨论分步积分；左边，男生们求知若渴的讨论线性流行——中间是宽宽的舞场
地板——看着这架势，我脑子里呼的就蹦出八个字来：两军对垒，泾渭分明。后来的四
年经历证明，那是我们班同学最热爱本专业的时候，以后无论哪一次讨论班都再未见到
如此盛况，人间成绝响啊！
我只好硬着头皮，清着嗓子：“请大家尽快找到舞伴，我们马上就开始教舞。”可是，
只有两三个人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向我这里看一看，又马上别转头去，继续热情饱满
的讨论问题，让我几乎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说过话。
看着他们的话题开始转移到矩阵直和，再转移到闭集紧集，再转移到一致可积，我只好
不停地重复刚才的话，心里想，我这是干什么呢，怎么都快求爷爷告奶奶起来了，好像
，嗯，我不是在要钱呢吧？
在我看到有人开始向门口进行非常返型挪动时，终于，我愤怒了！我腾的一下冲到门口
，哐的一声堵在门上：“都回去，每人找一个，你和她，你和她‥‥‥”我几乎是拽着
男生衣领，就近推到一个女生面前，同时不无纳罕而哀怨的想：不至于吧，怎么一下子
就从琼瑶变成了金庸呢，连丐帮的关门打狗这一招都使出来了？顾不上想更多了，我跳
坐到堵着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居高临下，犹如超市中的监督员一样，经历着我人生中正
式的第一次舞会。同时不无清醒地认识到，我的淑女形象是正式泡汤了。虽然也不无侥
幸地想，大概可能应该或许也会有人慧眼识真珠的来追求我吧？后来的事实证明——侥
幸永远只是侥幸——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4 +++++++++++++++++++++++++++++++++++++++++++++++++++++++++++++++++++++++++++
不过在那个时候，关于大学的玫瑰之梦还没有完全破碎。到元旦的时候，我们决定办个
联欢晚会，有人说每个宿舍出一个节目，我们一共20个男生10个女生，有4个男生宿舍
，2个女生宿舍，每个宿舍6个人，也就是有的宿舍是和其他系的同学合住的。于是我们
宿舍4个人和那个2个人的男生宿舍就算一个，出一个节目就好。
演什么呢？ “要不就来个华尔兹吧？”，我小心翼翼又跃跃欲试的提议。心里多少有
点私心，想出一下风头；且还在一厢情愿地以为就算是数学学院，但是就校风传统来说
，总归是有一点浪漫分子在里面吧？
先说一说这个节目的来历吧。这本来是我们高中一二九歌咏比赛的时候用的。首先申明
：我们很爱国！我们很愤青！但是每年的一二九大合唱好像也太政治化了一点，所以那
一年我们决定另辟蹊径地来唱《友谊地久天长》，具体地说就是用按魂断蓝桥的浪漫版
来唱这首歌。也就是说：我们要女生红丝绒晚礼服，男生黑色燕尾服深情脉脉地唱：“
还记得相逢的开始，怎至今朝要别离，水流无言花落如雨，无限惜别离”那个版本的友
谊地久天长，然后前面再来三对穿著白纱礼服跳华尔兹。最后结尾造型是女生旋转三圈
转出去后，优雅地托着腮帮子，作出一副展翅欲飞的样子；而男生半跪在地上，作出伸
手挽留留不住，悲痛欲绝撒泪状。
看看，什么叫推陈出新？这就叫推陈出新！什么叫出奇制胜？这就叫出奇制胜！什么叫
偷梁换柱？这就叫偷梁换柱！
为此，我贡献出了我妈从苏联带回来的给我买的婚纱，就权当是白纱晚礼服。不是我大
公无私，乐于奉献啊。实在是，实在是，我那时候还没长个儿，一整个精灵豆儿（本来
想说自己小不点儿，小矬个儿，小萝卜头，小兔崽子‥‥‥，想了想，就算埋汰自己，
也不能埋汰我妈啊，就往自己脸上先贴金吧），啥礼服都撑不起来，不见得我穿着拖地
啊，白委屈了我那一肚子花花心思。
有欲望而没能力，实乃人间第一悲剧啊！
于是只好看着刘小璇和刘铮穿戴出来。那个浪漫！羡慕的我的口水都直嗒啦，简直是公
主和王子的现场版啊！不过，最后这个创意还是给校领导给毙了，理由居然是合唱比赛
不能加舞蹈！怕我们早恋就直说，用得着这么老奸巨猾的甩出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吗？！
现在我提议来跳华尔兹，当然有一种求偿心理。嗯哼，老娘终于也长个儿了！这衣服不
能光让别人穿啊。当然我也不能就突出自己，我还是假惺惺的提议上两对的。但是我们
宿舍那几个就是扭捏的不肯。不肯就算啦，我可是说过的。
到了男生那边，本来还发愁就我一个美女，到底和谁跳呢，可不要伤害了他们幼小的心
灵——闭着眼睛幻想终于有人为我争风吃醋的情形，还需要拿着宝剑穿着中古时代的骑
士服。没想到，王庆成打死都不肯上，好像我是在拉壮丁似地。难道我一个女生还要去
求男生和我跳舞吗？！啊呸！就算长得高一点好看一点也不用这样啊！吕文斌还算痛快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只不过到时候要穿着比较矮的高跟鞋，裙子拖地就拖地吧。
因为男生不能进女生楼，所以我只好从我们36楼的四层跑下来再爬到他们28楼的四层练
。这个累！不过，当时好像也不觉得。我还请来了当时高中编舞的李玉霞给我们指导，
班长也探进头来，笑嘻嘻地表示要在一边观摩。嗯，也好，有个人帮忙一起记动作。毕
竟事隔三年，而且李玉霞也比较忙，她帮我们把动作捋了一个大概就回去了。于是，我
们把椅子全都清出去，正式开始排练。
过了一会儿，吕文斌立定脚步，满脸严肃看着我；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好摆出表
妹教我的姿势，微微低头后，脸向左抬起成45度角，睫毛迅速眨动两下看着他——嗯，
非常完美的媚眼POSE啊。哪承想，过了半响，他老人家非常认真的问：“不对啊，刚才
你转了两圈回到了原地，为什么现在是两圈半？而且，刚才你的右脚是向后侧出45度，
这次好像有75度，到底应该怎么转？”听到这么专业严谨的求知论证，我简直都快蒙了
，瞠目结舌的瞪著他，居然连交谊舞都需要有如此高深的数学功底数学基础数学背景吗？
如是再三，饶是再有浪漫情怀也数学没了，何况我本来就不多。而且，我恨铁不成钢地
发现跳舞的时候吕文斌他老是低头往脚底看，好像那里有个金元宝似地。在屡教不改的
情况下，我很是不耐烦的托起他的下巴，向上一抬：“向前看！”
这时一直坐在宿舍床边上监工的小心翼翼曲着腿不让我们踢到的班长，站了起来：“我
不看了，你们自己慢慢练吧，”我一时不明所以，有点愣；哪料得，临出门前，这厮居
然还嘟囔了一句：“我是看不下去了”。我这才回过味来：虽说这一招是从出水芙蓉里
的芭蕾老师那儿学来的吧，但是，好像，古代的地主恶少调戏民女时的手势也如出一辙
啊。顿时，尴尬郁闷气愤的恼羞成怒简直让我大脑充血，也宣告了我一直向往的玫瑰之
梦到此结束，正式破灭。
不过，到了正式表演的时候，我拎着白色纱衣，罩着一件大红翻领的慢慢的从老地学楼
古老的楼梯走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有斯嘉丽的感觉——虽然旁边都是大伙儿做饭的油锅
和煤油炉。
5 +++++++++++++++++++++++++++++++++++++++++++++++++++++++++++++++++++++++++++
到了第二年，当了系文艺部长，教新生的任务是义不容辞的撂到我身上来了。兴匆匆地
借了场地，设备，请了教舞的人，准备继续我的打狗生涯，但是，让我郁闷的是：居然
这帮孩子竟买了玫瑰花，每个男生拿一支，到时候送给共舞的女生——根本就不需要我
扮演的关门脚色！
看着新生们或羞涩或勇敢的牵起对方的手，自己多少都有点怅然：原来，那么快，就不
是最小的了；原来，那么快，就从小师妹变成师姐了。可是：我的大一怎么就不见有任
何浪漫的事情呢？主要是：这一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我们，算了，没有“们”，
我，怎么就没有受到这个待遇呢？顿时有一种年华老去的感觉！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请来的教舞的一对。那是校学生会主席，带着美丽的女伴。那个女
孩子穿著紧身的上衣，大摆的舞裙，勾勒出翩纤身段。头发高高的盘成一个髻，冰着脸
，不怎么笑，只有看着他的时候，仰起头来，嘴角向上，眉眼含笑，像一朵从冰雪里绽
出来的红花。
就在我百无聊赖又自怨自艾地哀叹自己生不逢时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可
以请你跳舞吗？”我几乎是受宠若惊的抬起头来，在我斜上方，是一张英气的脸。有个
男孩子弯着腰，摆着一个标准的宫廷舞邀请的姿势，对我笑得如此明亮。我的心一下子
开始加速跳起来，耳朵都感到发烫，当我把手覆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面时，居然都不禁有
些发抖。我一面恨自己的手为什么如此冰凉的出卖了自己的情绪，一面还是故作镇静地
以一种矜持的姿态站起来，侧仰起脸，对他微微一笑。他将我圈在怀里，抓住我的手，
满眼是笑的低下头来说：“开动？”
我其实还是会跳一些舞的，怎么样也算是高中时就开始的歌台舞榭。但是，在那时候，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就是任凭他带着我在那里一二三地走路，还顺便以一种初学
者的姿态去研究一下到底要怎么样旋转。他其实学得很快，也让我惊讶居然刚上大学的
小孩就这么会跳舞，他告诉我他父母是教舞蹈的老师，佛山人；哦，原来家学渊源。
我们研究着不同的舞步，有的时候那个晚上我只记得我在不停地笑，他在那里不停地搞
怪。经常是我们很认真地说：“嗯，我们试试这个怎么跳” ——如果我们配合得很好
，我们就装着很绅士淑女的微笑凝视；如果不幸撞到了别人，我们就会很得意的撕下伪
装，以恶作剧联盟的姿态狂笑。从一曲到另一曲的间隔中，我们的手始终没有分开——
他显得漫不经心的握住我的手，我也同样地装着漫不经心的不知道。
快到终场了，他低下头来，万分温柔地看着我说：“我叫黄倚霄，黄颜色的黄，倚天屠
龙记的倚，直上云霄的霄，你呢？”
第一次听见那么有武侠感的名字，叫我想起杨逍：那种人在江湖，那种侠骨柔情。
只是，在这么一瞬间，看着他低下的眼，我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挤挤眼睛，多
少有点明白仙蒂瑞拉的感觉：已经很快乐了，又何必穷追究竟呢，只记住这一刻，且享
受这一刻。
终于，曲终人散，我就像仙蒂瑞拉那样急匆匆的抓起衣服，乘着灯亮以前没人给我打招
呼的时候，直冲下艺园。但他追下来，在我都下了好几级楼梯的时候，叫住我：“你住
那个宿舍？我送你回去。”
我不得已，只好止住脚步，回过头去，万分遗憾的轻轻说：“36楼”，他很惊讶地看着
我：“怎么，你是大二的？”旁边走过的同学略带起哄的说，“哦，这是我们部长啊！
不认识啊？”他有几秒钟就那么盯着我，面色变化不定，在我几乎觉得他要放弃的时候
，他说，你等一下，我拿上外衣，我送你回去。在那一时间，我心狂跳，唇干舌燥，但
，只是故作镇静的，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我站在楼梯上，点头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人，顺便希望自己的面色不要太僵硬，那几
分钟实在是过得漫长无比。回来的路上，他只是陪着我默默地一直走，我神色一直恍惚
，而他，也开始拘谨。
那时候，我刚刚大二。从小就没有当过干部，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学里一路青云直上，
系学生会的，校学生会的，校团委的个个都沾了个名。不要说同一级的男生，连高几级
的男生都觉得我牙尖嘴利，野心勃勃，殊不温柔可爱。每次搞完活动，想要男生送回家
都被别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自己就可以摆平一切，想想也不是不悲哀的。
真的，从来没有人那么送过我，而我，一直梦想：在青青校园内，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
生肩并肩走在小径上；而当时的月光会穿透梧桐树的叶子，洒在我白色的连衣裙上。
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还能够坚持送我回来，我简直都是感激
的：让我有这么一段柔软回忆，在刀光剑影的大学生涯里面。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温
柔的一动。
直到现在，我碰到名字里有“霄”的人，都会让我嘴角含笑，想起在大学里的那场舞会
。那种青春迫人，也许就是爱看流星花园的原因吧。
有时也会想，如果当时不考虑那么多，如果当时就知道王菲，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可能是我最后一个暗恋过的男生了吧，其他的，哦，委实都过于肉欲。
于是，一直记得他：这个小我一届的男生。记得他的星目剑眉，记得他的悬鼻薄唇。也
想起他手长脚长的把我圈在怀里，柔情万种又不容拒绝的说“开动”。
也还记得在一次考得头昏脑胀的空隙去清华跳舞，那个男生在一曲终了的那句节日快乐
也真让我心情灿烂。于是和他发疯一样的跳下去，同时暗自解嘲地想：这就是和别人没
有任何约定的好处了，可以这样的随心所欲而不受良心谴责。也许是心中紧张不满到了
极点，我甚至在想，如果没有张月梅在边上让我会暗自收敛，我甚至不介意赤了脚和他
拥在一起跳慢舞。
直到走出舞厅来，才发现没有留下地址和姓名是多么合宜的事情。真的那时候只想那么
放纵的跳一跳，笑一笑，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可爱而迷人的小女孩。我只要有那一
刻的留恋，而不要以后的纠缠。
后来就开始一直跳舞了，到现在几乎是人老成精。虽然去的时候不多，但是每次都有人
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教跳舞。声明一下，是有男的，不过几乎有一半是女的在问我—
—好歹排除一下居心不轨人士有心搭讪的嫌疑——说明我的舞的确跳得很好——虽然有
人常常以一副视我不识人心险恶的样子语重心长用心良苦苦口婆心的教育我：“那些女
的后面都有男人指使啊！”——居然还得到了我娘的附和！！——郁闷！！！
只是：我喜欢在人家怀里旋舞的感觉，我喜欢一个能包容我的胸膛，我喜欢我为卿狂的
感觉，我喜欢能牵住一双有力的手。越过千山万水，闯过崇山峻岭，相依相偎，炙如野
火。
我迷恋跳舞。
给出摘要：青春期学生迷恋歌台舞榭的心路历程
我有好多年没看这文章了，现在看了，唯一的感想如下：“好在当年已经有电脑，要是
用笔写，得费多少管圆珠笔芯啊！”
1 +++++++++++++++++++++++++++++++++++++++++++++++++++++++++++++++++++++++++++
人大附中向来以放任自流著称，老师几乎懒得管学生。而我们高二的时候。班主任对我
们说：“新年晚会干什么呢？要不，来一个舞会吧。”于是全体出动，开始学交谊舞。
想来，让快高考的孩子去学不务正业的会带来早恋倾向的跳舞，估计也只有人大附中会
这样吧。
反正，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大家撸起袖子，乒呤乓啷把所有的课桌椅子搬出教室，
摞到走廊里。一下子，狼藉遍地，尘土飞扬。然后就近抓一个异性，如果抓不到同性的
话。五十几个人就在那个满是飞尘的狭小教室里开始群魔乱舞。踩人几脚，被人踢到，
简直太正常了，而我，不幸成了最悲惨的一个。和我跳舞的是罗征。现在想来应该是一
个高高大大非常帅气的男孩子。但当时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不会带舞的笨蛋。因为在那
个小小的教室里，不知是那个缺德鬼绊了我一脚，而他，居然没拉住我。我就这么在全
班众目睽睽下摔了一个四脚朝天。然后，所有的人都停下来，围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羞愧得几乎都想当场消失。帮帮忙，这可是我第一次跳舞耶，而且还是在一个依然幻
想王子公主的年龄，真是秀到家了。
总而言之，我灰头土脸的和老妈陈述完毕后，老妈颇不甘心，比我还不甘心。于是，教
我跳舞这个任务就落到燕子他们班上。
那一次，他们正好搞元旦舞会。租了学生食堂，把桌子腾开就是一个大舞场。每个桌子
上点上五根蜡烛，再放上五彩的纸花。平时油腻腻的食堂一下子变成了烛光摇曳的浪漫
场所。
开始是陈焱和周俊勉为其难的带着我玩。周俊会跳一种前两步，退一步的舞步。甚是有
南美风味，尤其是配上他的浓眉俊眼。可是我一是害羞，二是紧张，三来小脑的运动细
胞也委实不发达，怎么也没学会，他抽了空，把我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陈焱教，就和燕子
跳起来了。燕子铅黑的裙裾飞扬在柔黄色烛光里，真是好看。记得陈焱跳舞的时候拼命
抬高一面的肩，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够高？还没有等我把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研究
完，“喵”就长发覆肩，袅袅款摆的走过来了。陈焱的余光扫到她，多少有了一点心不
在焉。看着这个架势，所有言情小说中浪漫场景，眼见着就要发生在我面前了！我很识
趣立即主动退场，找陈忠毅去了，一不破坏人家好事，二还可以看点免费的表演，嘻嘻
。这时，燕子和丫丫早已舞得不见踪影。
可是，陈忠毅和我没跳一会儿，就很体贴的问我累了没有。我第一次受到如此淑女的对
待，感动得不行。虽然一点也不累，极想跳下去，还是只好假装淑女的点点头，和他走
出去。
我们呼吸着十二月的晚风，他很绅士的拖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可我第一次披着男生的衣
服。只觉得坐立不安，浑身长刺。尤其是他离我好近，几乎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不是
不羞涩的，也觉得多少悸动，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默默站在风里，听着他的呼吸。尴
尬万分了半天，实在觉得心动有点过速，坚持脱下衣服，还给他，跳舞去也。
然后，我跳舞就上瘾了。还记得有一次在学生活动中心的小舞场，不停的有好多人请，
请到我最后笑着赖到燕子身上。陈焱连忙装着百般为我着想的样子说：“别这样，否则
没人请了。”话音未落，一只手就又伸出来。我高高兴兴站起来，同时不忘得意的做一
个鬼脸。那一次，我穿了一件马海毛织的嫩黄毛衣，下面是一条深绿的呢裙子。自以为
很淑女，也自以为别人想起我时，会是青春年少，会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没想到后来陈焱说：“哦，就那件衣服啊，像个毛毛球似的”，弄得我好不沮丧，尤其
是他的表情诚实得近似无辜。
2 +++++++++++++++++++++++++++++++++++++++++++++++++++++++++++++++++++++++++
啊，还忘了说高考的加分舞蹈。那时候丫丫发扬校园歌手的魅力，神通广大的帮我找到
人大舞蹈队的美女教我舞蹈。记得她领着我上男生楼，一路上昂首挺胸，嘴角含笑，其
实是她没有戴眼镜，怕错过熟人没打招呼。而我，当时面皮真是薄，一路上紧紧抓住她
，都不敢往两边看，好像要进土匪窝的弱女子。谁知道十年以后，我会对丫丫隔着美加
长途，万分的遗憾说：“这年头，色狼都难找！”呵呵，一笑。
到了四楼，她眯着略有点近视的眼睛，找到门牌号。敲开门去，问“XX在不在？”那个
高高大大的男生有点惊讶地说：“我就是啊”。然后低下头，打量了一下丫丫：“你是
李冬梅吧？”丫丫仰起头来，粲然一笑，看着她的黑发绕过她精巧下颌，我实在是从心
底敬慕——什么是魅力？这就是魅力！总而言之，那个丫丫不认识而认识丫丫的男生（
后来我才知道是舞蹈队队长），带着我们左绕右绕，敲开了一个宿舍：“她可能在她男
朋友这吧”，果然里面有一个美女，还真是腰肢轻柔，笑媚横生。不过当我看到她身后
的男朋友，实在是大惑不解地近似失望——天哪，那头猪还有眼睛吗，就那两条小缝？
（我好像一直沉醉在俊男美女的想象中，尤其是那个时候，我根本不能接受鲜花插在牛
粪上的事实，哪怕是再有营养的牛粪。啊，那几乎是不可容忍，几乎是有违道德。）
那个女生教我的是花伞舞，表现的是江南女子的柔媚。我特意到民族学院下了老本，买
了两把极其昂贵的油纸伞。我只记得，一开始是跪在地上，把伞遮著身子，左挡右遮，
脸露出来又低下去，反正是要那种一低头的温柔。可是，大概是越急越没用吧，动作总
是记了一个，忘掉下面。等到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刚走了两步，就忘了要做什么，只好
又重新跪下来。心里想：长这么大都没有跪过，这下可都补齐了。
好不容易动作记全了吧，表情又实在恐怖。别说雨里深巷的紫丁香了，连杏花春雨的味
道都没有跳出来。而那个功夫，丫丫都会跳了。她挥着手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叫着
：“要笑，不，不是傻笑！”、“眼波要柔，眼神要媚”、“唉，不是，眼神要勾人，
就想象下面坐着的是你男朋友！”——天哪，要一个高考迫在眉睫的人现在去抓一个男
朋友，以实现媚眼如丝，也太不实际了吧！算了，姑且努力想想吧。好不容易，我忽然
一下开了窍，明白了何谓勾人眼神，不过，那已经是在我灰溜溜地从北大特长生选拔冬
令营回来的路上。分没加上，倒落下了一个后遗症：我从此不敢盯着某一男生超过三秒
，生怕被别人认为用心不轨，别有企图。后来，好多年以后啦，一个女生向我转告其男
友对我跳舞的评价：“很风骚”，呵呵，笑纳了，姑且当作是褒义词了，在知道这帮男
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以后。
哦，忘了说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大一的新生汇演，总想着啦，那么辛辛苦苦练的舞蹈，
高考没用上，大学总可以显摆一下吧。于是在宿舍里，拖出用来包被子的大塑料纸，召
集了所有女生，跪在水泥地上，非常有志气的想排一个群舞。还没做几个动作，那些女
生都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好媚啊！”，“怎么那么女人味！”，当时年纪还小，只
觉得被称作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别人说我是女孩子都有点别扭，一般只觉得自己还是
托儿所的女生，而“女人”！几乎都有点烟视媚行的味道了。于是立即站起来，悻悻然
地打消了排群舞的念头。不过到底还是不甘心，和系里书记说，那就跳独舞吧，于是她
派了一个女研究生，帮我化妆——没写出来，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有那么羞涩的时间
——就在她们宿舍里化完妆之后，我会像小偷一样地遮住自己的脸，溜到比赛现场去。
而跳舞的时候，想起她们说的女人味，面色恨不得比上80年代的售货员，动作也是僵硬
得可怕，当然啊，没有选上文艺汇演，嘿嘿。呃，还有，当时觉得“研究生”：哗，简
直是好老好老啊，没想到一不留神，现在自己已经变成“第三种人”了，而且还天天哭
着喊着求老板：赶紧让我毕业吧，赶紧让我变成灭绝师太吧。呵呵，因果报应，循环不
爽啊。
3 ++++++++++++++++++++++++++++++++++++++++++++++++++++++++++++++++++++++++++
哦，回头接着说跳舞。终于，我上了大学。对上大学，我的第一直觉就是：啊，从此之
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跳舞了。当然，我上中学时，也没有人管过我，但是，总归是中
学生嘛，留恋于歌台舞榭之间，总归，嗯，总归不是太好吧？
于是，天天想夜夜盼的等着传说里的新生扫盲舞会，表面上还要特矜持的不要流露出来
，因为我是副班长，管这件事情。想我小学时候看的琼瑶小说，那些帅哥美女不都是在
大学舞会里面一见钟情的？我可是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心心念念这些情节了，到现在可是
都有十年啦！虽然说我们女生开学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冲过去看我们男生：嗯哼，扫兴
而归啦，“一帮歪瓜裂枣”；但是，但是，总有师兄的吧；他们，他们的长相总不见得
也是蛤蟆吧；总不见得台大出来的都是王子，北大就是个青蛙培训班吧。吓，倒吸一口
凉气，甩甩脑袋，甩掉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总算那一天到了，前一天就心神不宁的琢磨穿什么衣服，反复在想：快十一月份了，还
穿裙子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啊。犹豫再三，到底挑了一条黑色大摆的毛线裙去了，一边
还在自我安慰说：“这裙子就是这天气穿的啊，总不见的30度的时候穿吧。等到了那里
，师兄已经在那里了。我心里恨不得马上有个白衣少年翩翩走过来，对我微微欠身，于
是我所盼望十多年的校园恋爱就此拉开序幕。但又不好意思左顾右盼地去逡巡，白白显
得自己多迫不及待似的，所以特矜持的低着头，自以为是那一朵水莲。直到毛毛开始推
我，我才想起来我是组织者，不能光站在那里装娇羞啊。
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男女生早已按男左女右自发自觉地分成两群：右边，女生们唧
唧喳喳的讨论分步积分；左边，男生们求知若渴的讨论线性流行——中间是宽宽的舞场
地板——看着这架势，我脑子里呼的就蹦出八个字来：两军对垒，泾渭分明。后来的四
年经历证明，那是我们班同学最热爱本专业的时候，以后无论哪一次讨论班都再未见到
如此盛况，人间成绝响啊！
我只好硬着头皮，清着嗓子：“请大家尽快找到舞伴，我们马上就开始教舞。”可是，
只有两三个人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向我这里看一看，又马上别转头去，继续热情饱满
的讨论问题，让我几乎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说过话。
看着他们的话题开始转移到矩阵直和，再转移到闭集紧集，再转移到一致可积，我只好
不停地重复刚才的话，心里想，我这是干什么呢，怎么都快求爷爷告奶奶起来了，好像
，嗯，我不是在要钱呢吧？
在我看到有人开始向门口进行非常返型挪动时，终于，我愤怒了！我腾的一下冲到门口
，哐的一声堵在门上：“都回去，每人找一个，你和她，你和她‥‥‥”我几乎是拽着
男生衣领，就近推到一个女生面前，同时不无纳罕而哀怨的想：不至于吧，怎么一下子
就从琼瑶变成了金庸呢，连丐帮的关门打狗这一招都使出来了？顾不上想更多了，我跳
坐到堵着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居高临下，犹如超市中的监督员一样，经历着我人生中正
式的第一次舞会。同时不无清醒地认识到，我的淑女形象是正式泡汤了。虽然也不无侥
幸地想，大概可能应该或许也会有人慧眼识真珠的来追求我吧？后来的事实证明——侥
幸永远只是侥幸——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4 +++++++++++++++++++++++++++++++++++++++++++++++++++++++++++++++++++++++++++
不过在那个时候，关于大学的玫瑰之梦还没有完全破碎。到元旦的时候，我们决定办个
联欢晚会，有人说每个宿舍出一个节目，我们一共20个男生10个女生，有4个男生宿舍
，2个女生宿舍，每个宿舍6个人，也就是有的宿舍是和其他系的同学合住的。于是我们
宿舍4个人和那个2个人的男生宿舍就算一个，出一个节目就好。
演什么呢？ “要不就来个华尔兹吧？”，我小心翼翼又跃跃欲试的提议。心里多少有
点私心，想出一下风头；且还在一厢情愿地以为就算是数学学院，但是就校风传统来说
，总归是有一点浪漫分子在里面吧？
先说一说这个节目的来历吧。这本来是我们高中一二九歌咏比赛的时候用的。首先申明
：我们很爱国！我们很愤青！但是每年的一二九大合唱好像也太政治化了一点，所以那
一年我们决定另辟蹊径地来唱《友谊地久天长》，具体地说就是用按魂断蓝桥的浪漫版
来唱这首歌。也就是说：我们要女生红丝绒晚礼服，男生黑色燕尾服深情脉脉地唱：“
还记得相逢的开始，怎至今朝要别离，水流无言花落如雨，无限惜别离”那个版本的友
谊地久天长，然后前面再来三对穿著白纱礼服跳华尔兹。最后结尾造型是女生旋转三圈
转出去后，优雅地托着腮帮子，作出一副展翅欲飞的样子；而男生半跪在地上，作出伸
手挽留留不住，悲痛欲绝撒泪状。
看看，什么叫推陈出新？这就叫推陈出新！什么叫出奇制胜？这就叫出奇制胜！什么叫
偷梁换柱？这就叫偷梁换柱！
为此，我贡献出了我妈从苏联带回来的给我买的婚纱，就权当是白纱晚礼服。不是我大
公无私，乐于奉献啊。实在是，实在是，我那时候还没长个儿，一整个精灵豆儿（本来
想说自己小不点儿，小矬个儿，小萝卜头，小兔崽子‥‥‥，想了想，就算埋汰自己，
也不能埋汰我妈啊，就往自己脸上先贴金吧），啥礼服都撑不起来，不见得我穿着拖地
啊，白委屈了我那一肚子花花心思。
有欲望而没能力，实乃人间第一悲剧啊！
于是只好看着刘小璇和刘铮穿戴出来。那个浪漫！羡慕的我的口水都直嗒啦，简直是公
主和王子的现场版啊！不过，最后这个创意还是给校领导给毙了，理由居然是合唱比赛
不能加舞蹈！怕我们早恋就直说，用得着这么老奸巨猾的甩出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吗？！
现在我提议来跳华尔兹，当然有一种求偿心理。嗯哼，老娘终于也长个儿了！这衣服不
能光让别人穿啊。当然我也不能就突出自己，我还是假惺惺的提议上两对的。但是我们
宿舍那几个就是扭捏的不肯。不肯就算啦，我可是说过的。
到了男生那边，本来还发愁就我一个美女，到底和谁跳呢，可不要伤害了他们幼小的心
灵——闭着眼睛幻想终于有人为我争风吃醋的情形，还需要拿着宝剑穿着中古时代的骑
士服。没想到，王庆成打死都不肯上，好像我是在拉壮丁似地。难道我一个女生还要去
求男生和我跳舞吗？！啊呸！就算长得高一点好看一点也不用这样啊！吕文斌还算痛快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只不过到时候要穿着比较矮的高跟鞋，裙子拖地就拖地吧。
因为男生不能进女生楼，所以我只好从我们36楼的四层跑下来再爬到他们28楼的四层练
。这个累！不过，当时好像也不觉得。我还请来了当时高中编舞的李玉霞给我们指导，
班长也探进头来，笑嘻嘻地表示要在一边观摩。嗯，也好，有个人帮忙一起记动作。毕
竟事隔三年，而且李玉霞也比较忙，她帮我们把动作捋了一个大概就回去了。于是，我
们把椅子全都清出去，正式开始排练。
过了一会儿，吕文斌立定脚步，满脸严肃看着我；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好摆出表
妹教我的姿势，微微低头后，脸向左抬起成45度角，睫毛迅速眨动两下看着他——嗯，
非常完美的媚眼POSE啊。哪承想，过了半响，他老人家非常认真的问：“不对啊，刚才
你转了两圈回到了原地，为什么现在是两圈半？而且，刚才你的右脚是向后侧出45度，
这次好像有75度，到底应该怎么转？”听到这么专业严谨的求知论证，我简直都快蒙了
，瞠目结舌的瞪著他，居然连交谊舞都需要有如此高深的数学功底数学基础数学背景吗？
如是再三，饶是再有浪漫情怀也数学没了，何况我本来就不多。而且，我恨铁不成钢地
发现跳舞的时候吕文斌他老是低头往脚底看，好像那里有个金元宝似地。在屡教不改的
情况下，我很是不耐烦的托起他的下巴，向上一抬：“向前看！”
这时一直坐在宿舍床边上监工的小心翼翼曲着腿不让我们踢到的班长，站了起来：“我
不看了，你们自己慢慢练吧，”我一时不明所以，有点愣；哪料得，临出门前，这厮居
然还嘟囔了一句：“我是看不下去了”。我这才回过味来：虽说这一招是从出水芙蓉里
的芭蕾老师那儿学来的吧，但是，好像，古代的地主恶少调戏民女时的手势也如出一辙
啊。顿时，尴尬郁闷气愤的恼羞成怒简直让我大脑充血，也宣告了我一直向往的玫瑰之
梦到此结束，正式破灭。
不过，到了正式表演的时候，我拎着白色纱衣，罩着一件大红翻领的慢慢的从老地学楼
古老的楼梯走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有斯嘉丽的感觉——虽然旁边都是大伙儿做饭的油锅
和煤油炉。
5 +++++++++++++++++++++++++++++++++++++++++++++++++++++++++++++++++++++++++++
到了第二年，当了系文艺部长，教新生的任务是义不容辞的撂到我身上来了。兴匆匆地
借了场地，设备，请了教舞的人，准备继续我的打狗生涯，但是，让我郁闷的是：居然
这帮孩子竟买了玫瑰花，每个男生拿一支，到时候送给共舞的女生——根本就不需要我
扮演的关门脚色！
看着新生们或羞涩或勇敢的牵起对方的手，自己多少都有点怅然：原来，那么快，就不
是最小的了；原来，那么快，就从小师妹变成师姐了。可是：我的大一怎么就不见有任
何浪漫的事情呢？主要是：这一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我们，算了，没有“们”，
我，怎么就没有受到这个待遇呢？顿时有一种年华老去的感觉！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请来的教舞的一对。那是校学生会主席，带着美丽的女伴。那个女
孩子穿著紧身的上衣，大摆的舞裙，勾勒出翩纤身段。头发高高的盘成一个髻，冰着脸
，不怎么笑，只有看着他的时候，仰起头来，嘴角向上，眉眼含笑，像一朵从冰雪里绽
出来的红花。
就在我百无聊赖又自怨自艾地哀叹自己生不逢时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可
以请你跳舞吗？”我几乎是受宠若惊的抬起头来，在我斜上方，是一张英气的脸。有个
男孩子弯着腰，摆着一个标准的宫廷舞邀请的姿势，对我笑得如此明亮。我的心一下子
开始加速跳起来，耳朵都感到发烫，当我把手覆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面时，居然都不禁有
些发抖。我一面恨自己的手为什么如此冰凉的出卖了自己的情绪，一面还是故作镇静地
以一种矜持的姿态站起来，侧仰起脸，对他微微一笑。他将我圈在怀里，抓住我的手，
满眼是笑的低下头来说：“开动？”
我其实还是会跳一些舞的，怎么样也算是高中时就开始的歌台舞榭。但是，在那时候，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就是任凭他带着我在那里一二三地走路，还顺便以一种初学
者的姿态去研究一下到底要怎么样旋转。他其实学得很快，也让我惊讶居然刚上大学的
小孩就这么会跳舞，他告诉我他父母是教舞蹈的老师，佛山人；哦，原来家学渊源。
我们研究着不同的舞步，有的时候那个晚上我只记得我在不停地笑，他在那里不停地搞
怪。经常是我们很认真地说：“嗯，我们试试这个怎么跳” ——如果我们配合得很好
，我们就装着很绅士淑女的微笑凝视；如果不幸撞到了别人，我们就会很得意的撕下伪
装，以恶作剧联盟的姿态狂笑。从一曲到另一曲的间隔中，我们的手始终没有分开——
他显得漫不经心的握住我的手，我也同样地装着漫不经心的不知道。
快到终场了，他低下头来，万分温柔地看着我说：“我叫黄倚霄，黄颜色的黄，倚天屠
龙记的倚，直上云霄的霄，你呢？”
第一次听见那么有武侠感的名字，叫我想起杨逍：那种人在江湖，那种侠骨柔情。
只是，在这么一瞬间，看着他低下的眼，我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挤挤眼睛，多
少有点明白仙蒂瑞拉的感觉：已经很快乐了，又何必穷追究竟呢，只记住这一刻，且享
受这一刻。
终于，曲终人散，我就像仙蒂瑞拉那样急匆匆的抓起衣服，乘着灯亮以前没人给我打招
呼的时候，直冲下艺园。但他追下来，在我都下了好几级楼梯的时候，叫住我：“你住
那个宿舍？我送你回去。”
我不得已，只好止住脚步，回过头去，万分遗憾的轻轻说：“36楼”，他很惊讶地看着
我：“怎么，你是大二的？”旁边走过的同学略带起哄的说，“哦，这是我们部长啊！
不认识啊？”他有几秒钟就那么盯着我，面色变化不定，在我几乎觉得他要放弃的时候
，他说，你等一下，我拿上外衣，我送你回去。在那一时间，我心狂跳，唇干舌燥，但
，只是故作镇静的，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我站在楼梯上，点头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人，顺便希望自己的面色不要太僵硬，那几
分钟实在是过得漫长无比。回来的路上，他只是陪着我默默地一直走，我神色一直恍惚
，而他，也开始拘谨。
那时候，我刚刚大二。从小就没有当过干部，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学里一路青云直上，
系学生会的，校学生会的，校团委的个个都沾了个名。不要说同一级的男生，连高几级
的男生都觉得我牙尖嘴利，野心勃勃，殊不温柔可爱。每次搞完活动，想要男生送回家
都被别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自己就可以摆平一切，想想也不是不悲哀的。
真的，从来没有人那么送过我，而我，一直梦想：在青青校园内，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
生肩并肩走在小径上；而当时的月光会穿透梧桐树的叶子，洒在我白色的连衣裙上。
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还能够坚持送我回来，我简直都是感激
的：让我有这么一段柔软回忆，在刀光剑影的大学生涯里面。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温
柔的一动。
直到现在，我碰到名字里有“霄”的人，都会让我嘴角含笑，想起在大学里的那场舞会
。那种青春迫人，也许就是爱看流星花园的原因吧。
有时也会想，如果当时不考虑那么多，如果当时就知道王菲，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可能是我最后一个暗恋过的男生了吧，其他的，哦，委实都过于肉欲。
于是，一直记得他：这个小我一届的男生。记得他的星目剑眉，记得他的悬鼻薄唇。也
想起他手长脚长的把我圈在怀里，柔情万种又不容拒绝的说“开动”。
也还记得在一次考得头昏脑胀的空隙去清华跳舞，那个男生在一曲终了的那句节日快乐
也真让我心情灿烂。于是和他发疯一样的跳下去，同时暗自解嘲地想：这就是和别人没
有任何约定的好处了，可以这样的随心所欲而不受良心谴责。也许是心中紧张不满到了
极点，我甚至在想，如果没有张月梅在边上让我会暗自收敛，我甚至不介意赤了脚和他
拥在一起跳慢舞。
直到走出舞厅来，才发现没有留下地址和姓名是多么合宜的事情。真的那时候只想那么
放纵的跳一跳，笑一笑，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可爱而迷人的小女孩。我只要有那一
刻的留恋，而不要以后的纠缠。
后来就开始一直跳舞了，到现在几乎是人老成精。虽然去的时候不多，但是每次都有人
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教跳舞。声明一下，是有男的，不过几乎有一半是女的在问我—
—好歹排除一下居心不轨人士有心搭讪的嫌疑——说明我的舞的确跳得很好——虽然有
人常常以一副视我不识人心险恶的样子语重心长用心良苦苦口婆心的教育我：“那些女
的后面都有男人指使啊！”——居然还得到了我娘的附和！！——郁闷！！！
只是：我喜欢在人家怀里旋舞的感觉，我喜欢一个能包容我的胸膛，我喜欢我为卿狂的
感觉，我喜欢能牵住一双有力的手。越过千山万水，闯过崇山峻岭，相依相偎，炙如野
火。
我迷恋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