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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崔健访谈录# Arts - 艺术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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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文字转载自 PopMusic 讨论区 】
【 原文由 brfish 所发表 】
崔健访谈录
颜:颜峻 崔:崔健
  颜:摇滚乐刚刚在中国出现的时候,在八十年代启蒙思潮的影
响下,很多人把摇滚乐描述成一种反传统的工具,这些人可能并不接
触音乐,就是一些社会学家,新闻记者,甚至更多的是一些文人;在今
天,更多的人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又把摇滚乐描述成一种非主
流文化反抗主流意识形态、商业建制以及文化霸权这些东西的代名
词,这样解释摇滚乐,作为一个具体操作音乐的人,你是否同意这些社
会学家,或者说这些文人的各种各样的解释?
  崔:我觉得这种说法是每一个人认为摇滚乐应该得到的社会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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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文字转载自 PopMusic 讨论区 】
【 原文由 brfish 所发表 】
崔健访谈录
颜:颜峻 崔:崔健
  颜:摇滚乐刚刚在中国出现的时候,在八十年代启蒙思潮的影
响下,很多人把摇滚乐描述成一种反传统的工具,这些人可能并不接
触音乐,就是一些社会学家,新闻记者,甚至更多的是一些文人;在今
天,更多的人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又把摇滚乐描述成一种非主
流文化反抗主流意识形态、商业建制以及文化霸权这些东西的代名
词,这样解释摇滚乐,作为一个具体操作音乐的人,你是否同意这些社
会学家,或者说这些文人的各种各样的解释?
  崔:我觉得这种说法是每一个人认为摇滚乐应该得到的社会功
能,并不是本身的摇滚乐,从音乐角度讲,我觉得(摇滚乐)还应
该是一个娱乐,本身是一个娱乐形式。这玩意很遗憾,他们(社会
学家)听到这个可能会觉得很遗憾。音乐本身是做为娱乐形式存在
的,但是我觉得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它的话,每个人都会给它判断一
个独特的社会功能。
  颜:那也就是说,你作为音乐人,从没有站在他那个角度看待
音乐。
  崔:我自己特别愿意这样做,我不是说我站在他那个角度看,
而是我自己特愿意让音乐产生这样的功能,这样,娱乐是更深层一
些的。我觉得这样的娱乐是对你自己的生活的一种更深层的享受。
可以说也许是我剩余精力过剩,让我的音乐在做完之后产生另外的
功能——如果我想推我的音乐——这也是我自己达到了在别人眼里
的也是基本上的位置之后,我想做到的一个目标。所以我特别愿意
符合像某些人所说的。但我觉得这是非常个人性的东西,我更愿意
说摇滚乐就是一种娱乐,它是身体。因为我发现实际上更多的时间
是花费在做音乐上。
  颜:也就是说,从思考这个角度来讲,像社会学家这样解释概
括摇滚乐,对你来说目前在做音乐之外还是有点奢侈。
  崔:差不多。
  颜:那么当他们这样解释你或摇滚乐,谈到反叛、反抗这些词
汇的时候,对于你自己来说,你所反对和坚持的哪一部分是你本性
的、完全肉体的,哪一部分是你靠近奢侈的那一面,理性思考导致
的?
  崔:我觉得在写歌词上就是比较理性的,在做音乐上就是比较
感性的,歌词我觉得写每一个字都是非常理性的。还有一点就是在
做音乐这个过程中,实际上你要是真的过于理性化,你会觉得自己
有濒于枯竭的感觉,觉得自己没有乐趣来做音乐,这东西本身来说
是一种特别大的消耗,我自己不愿意走上这条路。而且我觉得真正
支撑我把音乐做下去的并不是我的理性,而是我的感性;我觉得我
如果高兴,定期就得这么做——发泄!这种本能的东西也许是更大
的创作源泉,有的时候要是把自己固定成一个什么形式,沿着这个
形式去发展的话,我觉得对自己不公平,或者对于一个做音乐的人
不公平。没必要。
  颜:从本能这个角度出发,如果你在这方面需要得更多一些的
话,是不是在你没有发表的作品中有很多演奏曲这样的东西。
  崔:也不一定,我自己曾经想过做一些无歌词的音乐,但这张
专辑还最起码没有。
  颜:我不是说这张专辑。
  崔:就是纯音乐的?应该没有。
  颜:那就说你在做音乐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我得给他填上词
”?
崔:对。
颜:你发表第一张专辑以后,在那个特定的时代,在八十年代中后
期兴起的启蒙主义思潮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从学术到很多人
的生活,我觉得这时候很多人是因为你和当时那些文人心目中的理
想主义色彩比较吻合、因为这种理想主义色彩和人文精神才喜欢这
种音乐,成为你的拥护者。在今天,时代经过这样巨大的变化,经
过1989年,经过市场经济的繁荣,这个世界开放得差不多已经足
够让人们认识这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变化和越来越多的可能
性,以及它的广阔。在这个时候,你觉得你的听众应该怎样去做,
怎样思考,怎样生活,才能既保持当初的那种理想,又不做一个遗
老遗少,又能够去面对今天的现实?
崔:我觉得我没有权利去说我的听众应该怎样去做。
颜:那么你自己呢?
  崔:我自己觉得,从身体上讲达到竖立一种生活方式的准则
——什么叫幸福。或者说你不用设定一个固定的,最起码你也得有
一个基本的人格,我觉得只有你建立起这种东西才会发现有很多人
跟你发生冲突,阻碍你。比如说你会喜欢发现惊喜。我觉得一次惊
喜就是一次爱,你发现惊喜的过程中你就是对生活的爱;但是你要
是发生惊讶,对邪恶的一次惊讶,就是对社会的一次恨,你这种恨
就会造成恶性循环,你得防止。如果你要发现惊喜, 等就于良性
循环开始,你会被爱感动;但是你要长期被惊讶,被邪恶惊慌,你
会觉得生活的希望并不大,你会发现你这种生活方式几乎不可能,
你每天都听到邪恶的消息,每天你的爱越来越减少,在你对朋友的
信任、所有人对你的看法中你都会发现自己四面楚歌,假如没有那
么严重也是处于一种被敌视的状态。
颜:已经产生假想敌了。
崔:对。你这种建立道德、建立所有的生存的原则甚至都会变成一
种手段,也许过一段时间,你发现你的手段成功了,你的个性、预
防都达到了,但你还是发现没有爱。
颜:变成于连了。
崔:对,变成一种对更大邪恶的储蓄式的能量去反对未来的邪恶。
我觉得对邪恶的预防这种文化实际上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人之
间的信任,真正的爱真的很少。
颜:就像你的歌词,“如果爱能给我力量我会感到轻松”。
崔:对。
颜:理想我们已经有了,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获得了,
但是我觉得现实可能更需要理性。这种理性和理想,应该怎样接
轨、怎样融合在一起?更具体的讲,是今天的这些现实。再具体的
讲,你的这张新专辑中有大量电子的东西,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为
Rave Party来做的,也不是像Moby或TVT公司那样的东西,那么
对具体的,比如Techno,比如电子文化,比如时尚这些东西你有
什么看法——当这些东西包含了现实与你的理想之间的生活?
崔:我觉得这个是个创造观:对创造的基础认识的一个评判,一个
差别,我对任何的音乐形式不反对,甭管他玩什么,只要他是创造
出来的。因为任何创造者他首先要有个不满足,就都需要去创造,
因为这个,他就有更高的要求,这样他的创造基础才真正成立。如
果没有这种成立,你听到的就是伪创造,实际他没有吃过苦,都是
搬来的东西,然后去借用。对于那些无知者,演出的是一种创造的
形象,如果是对一个知道的人,那能不让看漏吗?你这是骗人的,
或者是你这是从哪搬来的,我都知道,你骗不了我!每个人不可能
百分之百的站在客观的角度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有欺骗性,但是真
正震憾你的东西,即使是虚构性的,它也是良性的,既然能给你带
来惊喜,它就是良性的,我觉得这种东西是应该保护的,这是生活
中特别美好的感觉的一部分,人应该鼓励去创造这种感觉和保护这
种感觉。所以我说只要是这种创造的音乐,你能够真正发现这创造
性对你的震憾,他的妙不可言之处,就肯定会包含这种感觉,用老
话讲,就是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然后争取更大的空间,得到更大的
自由。这个过程你是真正的过瘾。当然做为消费者和创造者,你不
能要求都一样,做为听众和歌手或者是创作者你不能一样来要求。
有的人就是我不想创造,就想欣赏这种创造。
颜:在欣赏的过程中,他也在创造自己的东西。
崔:对。这是一个相互的关系,两者都是需要的,但是主观地评论
的话,我觉得不应该有一个对乐种的评判,分门别类,只要是创造
的东西,肯定是美的。
颜:事实上更任何一种形式,尤其是任何一种新的形式,我是指包
括我们的街道,我们的音乐的形式,包括这一切形式的背后都是一
种生活。比如说有一个十来岁的北京小孩,他每天都在听Techno
,接触各种各样的新东西,他每天逛名店,看时装杂志,他用新的
口语,拥有他的资讯,首先我可以肯定这生活是属于他的,你有没
有觉得这生活也是属于你的?或者说你会不会觉得跟这一代,也就
是媒体上说的新新人类之间有代沟?
崔:我觉这个代沟是一个支节上的,并不是主干上的,这个代沟不
应该是原则性的矛盾。当然我觉得肯定有,就跟我们和上一代人一
样。有。
颜:那么代沟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是因为什么出现的?
崔:我觉得也许从商业角度讲是一种市场占领,如果从做人的原则
上讲,根本就没有冲突。我觉得就是非常支节的东西,风格不一
样,只不过我的严肃、我的最庄重的寄托、我人的信仰赋予了什么
样的方式上或形式上的音乐、艺术。他和你信仰的东西不一样,从
商业上看可能是敌对的,但我真觉得大可不必针锋相对。因为很多
东西实际上在主流上应该是一样的,都是在争取一种自由,争取一
种新的自由,而且需要、渴望新的创造。
颜:仅仅是形式在变化,本性还是那些。
崔:我觉得如果真的把它划为主干的冲突的话,要不然是政治性
的,要不然是商业性的。
颜:就是说别有用心,有目的的。
崔:因为你仔细想想,我们争取的目的是一样的,而且真正震撼我
们的艺术也是这样的。和我们给予他人震撼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颜: 真正震撼你的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崔:它要给你爱的感觉。它是我对追求爱的原则的这种捍卫和突
破,争取更大更多的空间,所有你崇拜的英雄都是这样,他们甭管
用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形式,给你的感受都是把你带入生活。
首先是这样。
颜:你花了很多时间在自己家里制作第4张专辑,很多人说这是
D.I.Y.(自己做)你对D.I.Y.和Lo-Fi(低保真)怎么看?
崔:我觉得这都是一种新观念,但这种探讨都是支节上的。我只能
说我有这个条件我能这么做,实际上很多人没这个条件,没必要走
这个形式了。
颜:对具体的音乐,包括Pavement、 Sonic Youth这样的,你觉
得它是一种精神还是一种技术?
崔:是精神,不是技术,是他们的一种追求。
颜:但是这些音乐人可能花的时间更多,比如他对噪音的研究,对
无调性的研究。
崔:所以说这不是技术,是一种追求。
颜:研究的过程不是一种很技术化的行为吗?
崔:我认为技术是硬性的,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很多技术是买
到 的,你有钱才能做,没钱就不能做。
颜: 我们的理解不太一样,我说的技术是包括对音乐的精雕细琢,
我认为跟技术相反的可能就是很多细节我让他失控,我只是去关心
结构什么的。比如说我随便加段反馈,无所谓,怎么都能行,这是
“不技术”,但是制作人过来了,他说这段反馈你给我放上30秒
或者说3秒,就一定要这样才完美,我觉得制作人这样叫“技术
”。
崔:那我觉得这种技术可能是一种理想主义或者完美主义的,等于
是他的乐器:设备就是他的乐器,混响就是他的乐器,就跟换笔一
样,有些人为什么不用笔写呢,用电脑写了,换笔了,所以每个人
都有自己的笔。这是个社会参与问题,我给不给一个音响师机会去
完成他的理想,给不给一个制作人机会。音乐家有权利说我不要音
响,我不要制作人,也许你说的是这样,不要这种技术。我觉得你
说的技术是你愿不愿意和其他的音乐人合作,你愿不愿意和音响师
合作,跟机器合作,你有机器的话你就得有个音响师,你有电脑的
话你就得有个工程师,你愿不愿和这种人合作。
颜:但是愿不愿意的根本是他愿不愿去精雕细琢。
崔:有些人也是能力问题。
颜:大家都知道你是在追求完美,一直要把音乐做到最完美的程
度。但我有这样一种感觉,我听你前3张专辑,一张比一张复杂,
一张比一张精致,你觉得这是不是你需要的?
崔:既然我做了这肯定是我需要的。目前还我没有否认,也许这张
做完了会开始否认他。
颜:我是说复杂的美和最初这种简单的美。
崔:那就是各人审美观念不同,个人选择的问题,很难用权威的方
式去说。
颜:很多人担心这种成熟会不会变成一种形式,对于形式的注重会
不会伤害你的音乐?
崔:我觉得我比较愿意做新东西,我自己在家里时发现我对所有的
东西都感兴趣,包括对所有混响器的处理,我觉得混响器就是乐
器,我觉得它是我的语言,我觉得底位延时器就是乐器。别人认为
这已经是技术过程了,但我认为这还是创作过程。
颜:也许在制做中还有更多有待于我们去发现的东西。
崔:对,我不知道你爱不爱听Beastie Boys,他们就特别有语言,
所有的音色,所有的延时器都是有语言的,你以为他们粗糙?他们
可不粗糙,那帮人都是学古典音乐的。如果你要说这个东西是非技
术的,那我做的也是非技术的,但我认为这是高技术,这帮人就是
做高技术才做成这样——超越了高技术、像Hi—Fi那样的一般人
的审美观。
  颜:你觉是自己在这一点上是非技术化的,但我听你那张现场
专辑,其中有些感觉我就不喜欢。我觉是它好像变得太复杂,形式
的东西太多、太花哨,音色、配器各方面都欢快得多,掩盖了原作
的深度。也许在现场,那种狂欢的气氛特别好,但是把它发表出来
,是不是要比录音室作品缺少一些力度?
  崔: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东西,可能跟打击乐多有关系,有些人
不喜欢这种气氛,有些人就认为这种气氛是一种舞蹈性的、轻松
的。它就是一个时期的乐手特点的发挥,那时候有3个打击乐嘛 ,
打击乐的技术就是在拉美,你不打这个干什么?都是非洲的乐器。

  颜:你对录音室作品和现场的区别呢?
  崔:我觉得现场演出就应该有现场的气氛。有人甚至更喜欢这
张现场版本的,认为它比前两张要好,说我在现场的声音才真正有
一种透明感——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我自己并不是很喜欢这张现
场的,因为我觉得它太欢快了。但是欢快气氛好,现场气氛好,你
为什么不让人高兴 ?何乐而不为呢。
  颜:音乐背后有一种态度。你在接受其他采访的时候曾经谈
到,Rap是一种乐观的音乐,因为它的节奏,而Grunge是一种悲
观的态度。从生活到音乐,你一直在坚持一种健康的、坚强的、有
力量、向上的态度,那么对于其他的东西——悲剧性的、悲观低调
的,甚至怪诞阴暗的音乐怎么看?比如西方的,尤其是在表现人性
中邪恶的、阴暗的一部分的时候?你是反对邪恶的,但你对人性深
处埋藏着的恶的力量,比如说原始的、自毁的欲望等等是怎么看
的?
  崔:我觉得大千世界里无奇不有,随着改革开放,随着政治开
放、文化开放,这种派生出来的矛盾越来越多,到最后你会发现你
就是你自己。这是个性独立特别明显的一个阶段,到最后你会发现
你表现出来的就是你自己喜欢的一些东西,你没必要说别人,我有
时候都后悔,我凭什么说人家Grunge是悲观的?我觉是我就是喜
欢黑人的(音乐),就这种感觉,在痛苦中也保持很大的劲儿,有
那种自娱能力,甭管你说我什么,在各种情况上都能表现出来。而
且他的音乐强也就强在这一点上,美国音乐和英国音乐彻底的不一
样就是因为这个。
  颜:英国人好像总那么病态的。
  崔:对,可是英国音乐又做了很多特别有意义的发展,所以你
没法说。偶而我也喜欢听那些Brit-pop,像Blur,像Oasis,也挺
好听的,但是要让我去研究它,从身体上就不愿意。
  颜:像Joy Division那样的音乐你是不会去多听的。
  崔:对,尤其听Rave,听Drum & Bass,听多了以后就觉是
昏昏沉沉的,把你自己所有那些挑战性都听没了。
  颜:可能别人会有这样的体验,就是他发现了自己身上,或者
社会上某种程度的病态,他暂时或长久地陷入病态——首先我必须
说这些是秘密,是我们很少去关注和面对的存在——发现之后他感
到了绝望,在这个时候他通过做音乐得到了升华……
  崔:我觉得这样特别好。我觉得并不因为是邪恶的(邪恶与否
并不是标准),这种邪恶,比方说一种特别敌对的力量也是一个不
满足,就像我现在听任何人的音乐都不能说我自己过瘾了,只有自
己写完歌才能说自己过瘾了。所以说你必须得去创造。
  颜:我记得你参经在有待的节目中说过自己喜欢大卫? 林奇导
演的一部电影。
  崔:Wild Heart。
  颜:对,《我心狂野》,尼古拉斯? 凯奇演的。你从来不爱听
那种疯狂的、变态的音乐,为什么又会喜欢这种疯狂的、变态的、
低调的、神秘主义的电影?
  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那种音乐),我听的有些音乐也
是很奇怪的,当然John Zorn的音乐我并不是很喜欢。但是我很喜
欢听一些特别怪诞的音乐,比如……吹奇。
  颜:Tricky?
  崔:对,Tricky,我可能是非常喜欢那种身体里的Groove,
Groove就是身体的一种节奏。我觉是黑人的东西它再怪诞,
Groove也是非常非常强烈的。《我心狂野》里就有身体的Groove
,里面有性,有爱,这就是人身体里的Groove。他最后唱了一个
特别浅的东西,(像)儿童时期的爱情,电影好就好在这,又强
烈,又不是完全的怪诞,它整体上是一个特别普通的故事。它可能
是跟好莱坞的模式不一样而已。
  颜:刚才说到制作人,有些制作人善于改变作者的风格,例如
Steve Abini、恐龙二世的J. Macsis,有些制作人则反客为主,像
Howei B对待U2那样把乐队当成了采样器,而国内一些制作人,
我认为像张亚东这样的像在拿歌手给自己做练习。各种各样的制作
人都存在着,你对制作这个环节怎么看?
  崔:太残酷了吧——你要说他拿乐手做练习?
  颜:我觉是简直就是这样,不管出发点如何,最后的效果是这
样的。我不是针对张亚东,我是说,作者、乐队把作品写出来、演
奏出来了,在最后加工的过程中作品还有多大程度是艺术家自己的
呢?
  崔:这是个能量对抗吧,看这个歌手有没有能量去坚持你自
己,没有能量你就会被制作人左右。就像那个小室哲哉,他的名声
比任何一个歌手都大。
  颜:实际上那都是他个人的作品。
  崔:这就是因为他能量大,他的商业路线也就是这样。
  颜:我总觉得在唱片工业不发达的时候,作品更多的还属于艺
术家自己。再往前推,到了民歌时代,在街头唱歌的时代,肯定是
个人的或者群体的作品,但是在唱片工业中,只要你需要一个制作
人,无论能量多大,作品就不可能是你个人的。
  崔:要就一件事来评论的话,这太职业、太专业性了,这在最
后是一个伦理工业,你没法说清楚,谁说谁有道理。实际上是咱俩
在比能量,看谁知识多,看谁有说服力。
  颜:是。问题在于,假设我有强烈的欲望要做音乐,就会有一
个障碍——我会担心,它只有一部分是我的,有一部分我没法参
与。这实际上是一个艺术家主体态度的问题。包括在工业中,各种
各样的合作、迫不得已的分工。
  崔:我觉是这是一个信任问题,你要是信任一个人的话你肯定
愿意让他参与,如果不信任他,多一根头发你都不愿意。假如你要
出一张专辑,某某某也喜欢,某某某也喜欢——“我我我我想唱
唱?”你肯定一根毛都不让他沾,但要是Rolling Stone喜欢,你
肯定“拿去!随便用,爱怎么改怎么改,我知道你能做出好东西来
 豹
  颜:对,对。
  崔:这不是一个绝对值的问题。很多东西我愿意控制,就是因
为并不信任。有时候你跟一个人说话,你又不想伤害他,你又不得
不跟他聊天,最后你发现,你听他说话还不如去说服他呢。还不如
告诉他咱俩不是一样的人,这样就变成一种正面的交流,看交流的
效率高不高。我跟俞心焦也聊起来过,中国的文化可能真正需要一
种革命,是表达能力,自我表达能力。
  颜:我觉得首先是欲望,不是能力。是你有没有这种需要,更
多的人觉得他不需要太多的表达,他已经被压抑住了。
  崔:有可能,你说的可能更深一些。有一次侯德健在海峡三
地电话采访中说,大陆摇滚乐就是被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才惨叫一
声,我说这不对,一个人要是一辈子只想睡觉的话,有张床就够
了,要是还想打乒乓球的话,就得弄个案子,要是还不够就得弄个
院子打篮球,要是还想自己踢足球你还要上农村买块草坪。这是你
欲望的问题,我跟他说你们 可能理解不了,我们很多更深的东西
是别人还没踩,我们就已经叫了,因为我们的欲望比别人大,我们
已经受委屈了,但是你们不知道。我觉得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我
发现很多人并不是这样的,中国很多人都有很大的欲望。
  颜:但是到了瓶口,欲望就被自己卡住了。
  崔:这并不是说他没有欲望,而是他自己控制住了,造成一种
自我的表达的习惯:正面的表述都不很强,在背面表达中你又发现
他们欲望特别强,比任何一个民族的人都强,在正面表达中你发现
他们就没有欲望。所以说这是表述方式和表述能力的问题,这个文
化不接受你正面的自由表述,表述过激,别人会觉得你无礼、粗
鲁。真正的障碍是没有能力进行自我表述,是你一旦表现出来就
“不对!”而且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的教育——“诚实无效”,你
要是诚实别人不愿意跟你合作,说你这人不可靠。
  颜:他会说你没有智慧......再说到制作这个问题 ,你是不是没
有更多可以信任的人?你好像对乐手、对制作控制得特别多。
  崔:在录音上是这样,但是在演出上很多人都说我从来不控制
乐手,都愿意跟我合作。
  颜:那就是说值得信任的合作者还是多。
  崔:对,而且是越来越多了。大家感觉找到以后,我基本上就
不管了。但在录音制作上我控制得比较严,当然艾迪我从来不管,
还有刘元,基本上都一遍下。
  颜:国内有什么好制作人吗?
  崔:可能有很多有好想法的人,但我估计他们没有条件,没有
机会,看不出来;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有很大的能力,但是他
们想法并不是很多,一张专辑完了就没有新想法了。我感觉你都能
当一个好制作人。
  颜:你对自己制作的《子曰》专辑怎么看?
  崔:我觉得我做的功大于罪吧,或者说利大于弊。我从我自己
的成长过程来看,对我自己的未来发展和对这个乐队,基本上是负
了责任的。我基本上对得起他们,我也没对不起自己。
  颜:你对目前北京的摇滚乐怎么看?直观的。
  崔:必须从音乐上和文化上两个方面来谈。音乐上,我觉得从
技术上讲,音乐必须得感动你自己,否则我根本就不愿意评论你。
文化上,其实你能谈到社会责任,那我就接受你,你爱说什么都
行,只要它是社会责任。你批判我也可以。如果你说你不想负社会
责任,说“去他妈的吧,老子就是一个混蛋”,那我就没法交流。
其实你有什么样的社会责任感,你想否定什么都行,这样我能从你
那里学到点东西。什么叫文化?文化就是一个大众性的东西。
  颜:很多人认为北京的摇滚乐已经形成了一种僵化、保守、技
术至上和权威的甚至在人际关系上带有一种封建色彩的音乐建制,
是不是这样?
  崔:我同意,是。有僵化的东西。很多乐队往北京跑,我跟他
们说你别去北京,你去北京干嘛 ?
  颜:对其他城市的乐队你有多少了解?
  崔:我在西安看见个好乐队,他们有个鼓手特别棒。还有在南
昌、哈尔滨,我都尽可能地和他们见面,去看他们的演出。难堪的
是我必须摆出一个老大哥的姿态——这不是我摆出来的,可能是有
些人抵制我,把它夸大然后加在我身上的——我在每一个地区都发
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就是他们都失去了自己基本的观众,生存的
支柱都是靠精神,或者靠着北京的精神。正常的商业观众哪个城市
都没有。
  颜:这是什么原因?
  崔:这就是操作方式和本身的理想来源和面对现实能力的不平
衡。
  颜:你曾经说过中国的文字太发达了。但在你自己身上又发生
着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比如说谢冕把你的歌词和音乐分割开来,作
为诗歌收入到《中国文学经典》里,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崔:不管怎么样,我觉是他还是支持摇滚乐,从骨子里他对音
乐有一种信任。
  颜:但具体的讲,能不能说其中有一些误会的成份?
  崔:那就是别人谈论的结果了,从内心来讲他有一种对音乐的
舾小⒍郧嗄甑男湃巍⒍砸衾值睦斫狻P湃巍⒆鹬睾拖埠檬峭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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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你是否觉是自己是某种程度上的诗人?
  崔:我充其量是个词人吧。
  颜:你所看到的跟我们有关的文字中,包括乐评、音乐报道等
行当,有没有什么真正懂音乐的文字工作者?
  崔:有。你,王晓峰、郝舫,我觉得伊沙也算懂,还有更年轻
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对文字的看法”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误会,
可能谈论文字本身就带着文字的局限性,用文字谈论音乐本身就是
一种不客观,但是没办法,媒体不够啊,人家传统的摇滚乐就是一
个,听现场。
  颜:如果说国内的乐评很多还停留在文学和社会学的角度,你
对乐评的期待是什么?音乐是不是需要乐评?
  崔:任何的艺术评论都是过早地达到宏观的位置上去俯览,但
实际上这个过程你是看不到的。音乐人是一步一步登山,需要付出
很多代价,这代价就包括“我没你明白得多,我没时间听那么多音
乐”。作为一个评论者,在目前这个社会,应该产生社会平衡基本
的一个观察,在这个社会摇滚乐真是难。应该呼吁的是,如果他们
真的有问题,首先应该把问题找出来,如果问题排除了还干不好,
那就完了。
  颜:我更多地倾向于,评论不能过多承担这种评判的角色,它
应该是指出来一种可能性或者更多的可能性,它告诉读者,听音
乐、做音乐有不同的进入方式,是怎么去发现音乐。
  崔:这种标准太难建立了。中国的艺术家的责任不应该是在一
个制高点往下看,而是增强你的人格力量,一步一步往前走,排除
你自己的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被人格所震撼的感受?有一些
人,包括做民乐的,他们特别的苦,可是他们特别能感动你,我们
应该支持他们,你知道他们要是成功了对我们有好处。
  颜:很多时候人格都能感动人,但是在对待作品的时候是不是
还得以它为主要标准?
  崔:所以说音乐评论应该分开来谈,分成职业的和文化两个方
面谈……
  时间:1998年2月12日
  地点:兰州宁卧庄宾馆贵宾楼
  已经本人审阅,同意公开发表。经双方同意,已删去一部分无
关主题或可能令他人不快的部分。
  颜峻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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