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肖世诚，还真就经不起检验。第一眼看到醉时，你就露出了奸猾和贪婪的本性；
第一眼见到我时，你就暴露了你对我的不满和轻视。”胖子强压心头的怒火，一边耐着
性子观看肖世诚的“表演”，一边愤愤地暗中对肖世诚说，“就你这点伎俩，不用我来
揭露你，醉自己就能看透你了。如果，你把她当成了不谐世事的小丫头，只能说明你还
太嫩了。”
全心全意为醉当导演的肖世诚，不但没有听到胖子的心语，还忘记了胖子的存在。他轻
轻地扳着醉的头，让她看向左上方，直到醉的锁骨完全凸现出来，他才摇着头满意地说
：“没想到，真没想到，我还能遇上你这么完美的模特。醉，我一定要让你的肖像画红
遍中国画坛！”
醉非常专业也非常敬业地保持着令肖世诚满意的姿态，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笑。她的
表情很轻松，笑容很自信，目光很沉静，怎么看都不像第一次当模特的人，这让肖世诚
又惊又喜。
“好，保持现在的笑容。”肖世诚倒退了两步。用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臂，用右手托着下
巴，眯着眼睛，仿佛打量雕塑一样打量着醉。终于，他发现了这尊雕像还是可以更加完
美一些，便举着右手轻声说道，“醉，再把目光向下移动一寸。对，对，就这样。OK了
！”
醉的领悟能力太强了，只要告诉她怎样做，她总能第一时间做到最好。这实在太难得了
！肖世诚一边暗自赞叹，一边恋恋不舍地一步一步地退到了画架的后面，咬着嘴唇歪着
头无所顾忌地盯着醉，好像要把醉印到他的眼睛里。
见肖世诚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胖子忍不住喊了一声：“肖，啊肖老师。这就，就，就
开始，啊画了吧？”
肖世诚看了看胖子，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又转向醉，自信十足地说：“醉，你是我见过
的最优秀的模特。我相信，今天这幅肖像画一定可以超过我原有的绘画水平。”停顿了
一下之后，肖世诚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继续说道，“一会儿开工后，我可能会很投
入。那就顾不得照顾你了。你要是累了，就适当地放松一下，休息好了再恢复到现在这
样的状态。”
醉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用笑容回应肖世诚，仿佛在说：“没关系，我不怕累。您就尽管
画吧。”醉的专业和敬业精神让肖世诚更加惊喜了。他忍不住说道：“醉，在我看来，
你天生的就是当模特的料。不，你不是模特，是艺术品，是精致的、生动的、无可挑剔
的艺术品。”
胖子刚要再次开口，提醒肖世诚尽快开始画画，却意外地见到肖世诚先是站直了身子，
毕恭毕敬地给醉鞠了一个九十度角的鞠躬礼。礼毕之后，肖世诚站直了身子，满怀真情
地对醉说道：“醉，辛苦你了。谢谢！”
胖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肖世诚会在开始画画前给醉鞠躬。所以，当肖世诚给醉鞠躬的
时候，胖子猛地愣住了，而当肖世诚对醉说出“醉，辛苦你了。谢谢！”后， 胖子的
心头一热，从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莫名的感动让胖子有些恍惚，也有些不知所
措。他直愣愣地盯着肖世诚，看着他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挥舞画笔， 专注地在画布
上涂抹。当看到画布上的色彩渐渐地热烈起来的时候，胖子忽地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当头棒喝一般，惊得他猛地打了一个冷战。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那个在胖子的心底潜伏了多年的名字叫作“自卑”的东西悄悄地
浮出了“水面”。这自卑先是如同游丝一般在胖子的周遭舞动，又不知不觉地 一圈一
圈地在胖子的身上缠绕起来。直到那游丝像蚕丝包裹着蚕宝宝一样彻底地将胖子绑缚起
来，他才从鼻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噜”的声音。
如果说，胖子以往发出的“呼噜噜”的嘶鸣声是愤怒、是抗议、是警告的代名词，那么
此时胖子发出的“呼噜噜”的声音就是羞愧、是哀告、是无奈的代名词。
是的，胖子在无奈地、羞愧地哀告。
没有人逼迫胖子承认，可是胖子是得不承认，过去的日子里，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
醉，更没有真正了解过醉。他觉得，他不但没有了解过醉的内心，连醉的外貌也没有真
正“看到”过。他还觉得，肖世诚说得对，醉是精致的、生动的艺术品，是完美得无可
挑剔的艺术品。
“醉是完美的艺术品，你只是一个莽夫；肖世诚是懂得艺术的人，你只是一个莽夫；醉
需要被懂得和被欣赏，你只是一个莽夫；你今天是来给醉当护花使者的，可你 只是一
个莽夫……”胖子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大串毫无逻辑的排比句，最后都不知不觉地落在
了“你只是一个莽夫”上。这样的句子和“你只是一个莽夫”几个字让 胖子感到了窒
息，他下意识地向上挺了挺身子，好像从绑缚他的游丝里探出了脑袋一样，拼命地深深
地吸了一口气。
此时，饱满而成熟的秋阳趴在落地窗前，用温柔的金黄色的目光注视着背景画布前的醉
。背景画布上画着花园的一角，上面有一条幽静的小路，有无数异彩纷呈的鲜 花，有
各种各样的藤蔓，还有一个木质的凉亭。醉坐在画布前的一把木质的长椅上，就像坐在
凉亭里一样。金黄色的阳光打在醉那雪白的肌肤和纯白的连衣裙上，让 雪白色与纯白
色都变成了柔和的玉白色。这种玉白色与背景上热闹的花草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使得醉看上去像是落在繁华的尘埃中的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太阳是秋天的太阳，阳光是秋天的阳光，花草是夏天的花草，藤蔓是夏天的藤蔓，醉就
成了既属于美丽的夏天又属于成熟的秋天、既天真无邪又深谐四季、既简单快乐又含蓄
蕴藉的仙子——披着如梦一般的薄纱的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