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儿子没考上医学院,是因为他在大四之前没能满足五百小时的义工要求。五百小
时听起来并不多,但你不能在临考前每天做八小时,连做两个月零三天。你必须把这五
百小时分散在几年里,以此来表明你具备读医所需要的马拉松般的耐力。其实这在美国
医学预科生里是常识,并不是只有医生才知道的行业秘密。但朋友的儿子是从中国高中
毕业才去美国读大学的,思维还是中国式的,以为学医最大的障碍是那个MCAT考试,没
把义工当回事儿。等到了报考医学院的时候,才知道义工是一项硬要求,缺了这项经验
连申请表都不能填。
我女儿是知道这些内情的,但她的问题是找不到开放给中学生的义工职位。每次周边的
医院开放义工申请,她都趴在电脑前守着,就跟国内网民光棍节淘宝抢购似的,但每次
申请一开放,名额迅速被秒光。我分析这是因为我们住在华人聚集区,而华人的孩子想
学医的太多了。
我有个朋友在西雅图一家医院工作。有年夏天她在朋友圈发了她儿子在医院做义工的照
片。我问她:“你儿子也要学医?”她说:“他才不学医呢。”我听了特别痛心:“你
不学医你去医院做义工干什么?你把名额留给学医的人好不好?”她说:“可是我在医
院工作呀,难道你让我专门把他送到别的地方去做义工?”说得也有道理。同时我也开
始怀疑本地那些名额是不是真地在网上被秒光的?会不会也有很多小义工是被家长带去
上班的?
转眼我女儿就到了12年级。三月底,她拿到了加州大学几个分校的录取,其中有伯克利
。但她不想去伯克利,一来那里学霸太多,不容易拿到好的GPA,对于考医学院不利;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判断在伯克利也不容易找义工机会。湾区也是著名的华人聚集
区,况且旁边还有一所斯坦福,必然也是僧多粥少。她看中的是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
。第一,那里的居民比较多样化;第二,大学周围有三所大型医院;第三,方圆十里以
内就这么一所像样的大学。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是以找义工为准则选一所次一等的
学校,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四月初,她得知圣地亚哥一所医院开放了义工申请,但要求申请人满18岁,还必须是本
地居民。当时我女儿离十八岁还差四个月,离前往圣地亚哥去住校还差五个月,但她判
断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这时老生已经快放假了,新生却还没来上学,申请者一定少。
她不再犹豫,当即决定去圣地亚哥大学,从而获得了一个有ucsd.edu后缀的电邮地址。
她用这个电邮地址发了一封混水摸鱼的申请。这招还真管用,六月份她接到录取通知。
然而,这还不是快乐结尾。首次义工集训之后每人领到一份教材。负责人要求他们在自
学之后给医院打电话约时间面试。可我女儿打了三次电话都没人接,后两次她留了录音
,却也始终没接到回电。
就在这时,西雅图那位朋友在朋友圈里贴出她儿子在医院做“影子”的照片。话说这做
义工其实还只是第一步。做义工期间,你要找一个肯带徒弟的医生。500小时以后,你
再跟在这个医生后面当助手,这叫“shadow program”(影子计划)。我问朋友:“你
儿子不不学医为什么要去做‘影子’?”她说:“他天天在医院待着,喜欢上学医了。”
朋友安慰我说:“你女儿实在找不到义工机会,我帮你问问看。我也有同事去了加州。
”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备选方案,但我暂时还不想插手。当初我就是反感没有关系寸步难
行的局面才离开中国。要是在美国连个做义工的机会都被“二代”垄断,那“美国梦”
就真地是一个谎言了。
但我也提醒了女儿:“那个医院为什么不给你回电话?会不会他们通过关系已经招到了
足够的人,不再从申请者里招新人了?你不能被动等电话,你得去一趟。”女儿半信半
疑,第二天自己开车去了圣地亚哥。回来后,她笑话我疑神疑鬼,说其实就是医院的官
僚系统没拿这当回事儿。既然她本人送上门了,人家何乐不为,当场面试、排班、发工
作服。
掐指一算:每周四小时,一年二百小时,两年半满足义工要求;再做一年“影子”,满
打满算三年半,正好考MCAT。和第一个朋友的儿子比,我女儿算是赶趟;和第二个朋友
的儿子比,我女儿只是勉强。“美国梦”还是有的,只是比起这个名词出现的1930年代
,比起那个有才华你就横溢的菲茨杰拉德时代,难于实现了许多。但只要肯于接受体制
的调理,“白手起家”的人还是能获得一张下场竞争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