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岭 第十八章 三个老头一坛酒#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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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吱——呀”一声，范老铲拉开了当院的两扇破木门。站在院门口看着门外的徐二爷和
冉九爷，快步上前两步，拍打着徐二爷的肩头，说道：“老兄弟，老兄弟，上屋唠唠，
快上屋唠唠。”
招娣和二蛋几个也跟着进了门，尾随着三个老头就进了正房，三个老头一头扎进了东屋
，拉着了屋里头的大灯泡，坐到炕上先是一阵唏嘘接着又是万千感慨，不过却都是见惯
了江湖的性情中人，不一会就开始天空海阔地聊起来了各自的过往。
这时候招娣摆了摆手让盼娣领着狗剩子和春妮子去了西屋哄孩子，跟着叫上了二蛋。两
个半大孩子又跑到了老范头的后院，抱了两大抱的柴火就烟头火脑地进屋起灶烧炕。这
边招娣拉着风匣子，那边二蛋就往灶里头添柴火。就听屋里头三个老头一边嘬着旱烟杆
子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聊着。
“罗锅子啊，那年大帅没了之后，俺们穿山甲跟弟兄们也没留下啥话就走了。没招啥埋
怨不？”范老铲冲着徐二爷问道。
“操他妈！谁埋怨？埋怨啥？咱们这二三十个货说好听了那是走江湖的，说不好听那他
妈不都是胡子吗？杀人放火的事儿谁他妈手里没个几十票？虽说咱买卖不一样，你们穿
山甲是吃臭的，那在警察局里头也都是挂了单的，那邓铁梅在酒桌上不是还要抓你们归
案呢吗？再说啦，咱大帅当年不也就是个看肉票儿的“蓝把子”嘛，那是后来让太后老
佛爷给收编了。咱们能凑到一起还不都是看在大帅的份儿上？这大帅一死，大树就倒了
，那猴子不都得散了烟嘛。谁他妈还惦记谁呀？”
“你还不知道？你们几个走了之后，跟着三江好和一窝蜂那两绺子一合计，就碰了窑儿
了，没几天带着人家的四梁八柱就回黑龙江又他妈起局子了。我操他妈的！那绺子说是
可鸡巴大了，连人带枪得他妈上千号，说是还整死了不少日本人给大帅报仇，嗐！谁他
妈知道是真的假的。九一八完后，全绺子投了马占山，后来马占山又他妈跑了，绺子就
让抗联给收编了，后来他们大当家的三江好和二当家老山东偷着下山去奉天北市场逛窑
子会当年的几个老相好，让日本人给逮住了，后来就给弄死了，那脑袋都他妈挂出去了
，抗联还他妈不知道这两人去哪了呢？抗联就他妈那么几个人儿，没几年就扛不住了，
过江就投了老毛子，没过江的都让日本人给收拾了。这绺子就算散了，再后来就没啥消
息了。”
“是吗？唉——”范老铲叹了口气又使劲地抽了一口烟，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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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草上飞几个咋没走？”范老铲又接着问道。
“嗐！谁说没想走。咱这三十六友纯粹他妈攒鸡巴毛凑鸡巴掸子！少帅他们四公子跟咱
一起那他妈纯粹就是图个新鲜玩。等你们几个一走，咱这三十六友就不剩下谁了，黄秀
才和凤城的邓铁梅死说活劝算是把我们当家的给留下来了。可咱们哥几个真是看不惯咱
家少帅那一套。”说完徐二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叹道：“唉——，咱家这少帅跟大
帅比起来，差他妈十万八千里啦！听戏打牌抽大烟，耍钱儿喝酒嫖女人，样样都比咱大
帅强，除了够义气，啥也赶不上咱大帅，上不了台儿面儿啊。唉——，你说我说的对不
？走的弟兄谁心里都明镜儿是的，跟着大帅干，咱还能捞点实着儿的，跟着少帅，那只
能让人牵着鼻子走，你说是不？”这徐二爷越说越有些激动。
“你们几个一走，我们当家的也禁不住劝，就跟着谭老大和刘八哥一起留在手枪队了。
九一八之后，日本人把咱地盘占了，咱就又跟着东北军就入了关。这他妈一下子没了自
己的地盘儿，就他妈成了后娘养的啦。天天缺粮少饷的，有时候他妈了个逼的连饭都吃
不上，就得走到哪儿，跟老百姓抢粮食吃。走哪儿抢哪儿，抢哪儿算哪儿，操他妈的，
那阵子是真他妈窝囊。”
徐二爷顿了一会，又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没几年就给老蒋调到西北跟杨虎城的十七
路一起打共产党，弟兄们本来就想家，折腾了几年，困难的时候连饭都他妈吃不上，老
蒋整天就他妈想着怎么把这十几万人收编喽，收编不了就他妈当傻小子使唤，扛枪打共
产党去。别说打仗，那日本人就霸着东北咧，让我们到西北打共产党。结果他妈输的多
赢的少，赢了没好处，一输老蒋就他妈停饷、改编、撤番儿，那阵子，要不是共产党那
边吃穿更他妈差劲，早他妈扛枪投了共产党啦。”
“后来不是西安事变，咱少帅不是还抓了老蒋？”范老铲接话道。
可是不提西安事变还好，一提起来，徐二爷登时脸上就是一层怒意，几乎是破口大骂道
：“二彪子呀！！！那他妈就是个二彪子呀！！！那纯他妈是让老毛子当枪使唤！共产
党那时候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两面三刀。他妈的自己没主意，就他妈跟着别人起哄架
秧子，等他妈出了事儿，别人都他妈一推六二五拍屁股走人啦。结果把他妈自己给遮进
去啦！该！真他妈该！”徐二爷越说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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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都多少年的老帐了。不算啦，不算啦！”这时候冉九爷开了腔劝道。
“老九，你也甭劝我，你是没在东北军里头呆过，你要是经过那事儿，你也觉着憋屈。
太他妈憋屈，关内的加上关外的，当年那叫三十万东北军！三十万哪！那他妈三十万人
光吐吐沫也能淹死小日本一个大队！老蒋当年跟他妈冯玉祥、阎锡山打的不可开交，就
咱这东北军一亮号，谁他妈都不敢疵牛逼！就早先咱那装备甩他妈中央军十几条街！愣
是连个屁都不放，打关外撤到了关内！三十万走的走，散的散，到了关内就那么十几万
弟兄了。好好的东北就他妈扔了，到了关内，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又他妈跑到西北打
共产党，操他妈的！抓了老蒋，本来他妈一枪弄死个王八蛋操的得啦！结果，又他妈给
放了。你说说，你说说，那你当初你他妈抓他干啥啊？这里头说到底都是他妈老毛子怕
小日本打他们，给咱做的局。救了共产党，救了老毛子，他妈的毁了咱东北军十几万啊
！十几万哪！全他妈散了！那可是咱大帅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儿啊！全他妈完啦！连
带着人家杨虎城的十七路都他妈打光了。两个司令，咱那二彪子少帅现在还他妈关在台
湾呢！杨虎城一家子，连老婆带孩子都他妈给老蒋关了十二年，最后还是让老蒋给弄死
了。杨家的二小子八岁进去，二十岁出来，还是他妈不饶，杨家的老丫头还他妈不到八
岁，也让老蒋下令给弄死了。一家子死了连他妈尸首都认不出来。你说？你说？这他妈
不是耍二彪子是啥？啥？操的来，要我说，什么他妈国民党、共产党，这他妈只要是当
官的没他妈一个好东西！早知道这样，一枪把他妈老蒋给毙了得了，剩下的，什么鸡巴
统一战线，一致抗日，都他妈扯鸡巴蛋！”徐二爷抽完了一锅，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用烟
袋杆子磕打着炕沿儿，又跟着说道。
“对了！你就说咱这少帅彪不彪！他抓了老蒋才回过味来是让他妈老毛子给耍了。结果
又非要跟着老蒋回南京，你说这他妈不是自己作死吗？既然干了，就他妈干到底，一枪
把老蒋崩了能咋地？中央军号称他妈几十万，只要老蒋一死，肯定没人到西安来给他报
仇。凭着咱东北军再加上十七路，凑吧凑吧二十多万人，想投谁投谁，不投就他妈学阎
锡山自己做土霸王呗！他以为跟他妈老蒋一头磕地上就是兄弟啦？那他妈老蒋得多少兄
弟？伺候得过来了吗？结果，一下了飞机就让老蒋给扣了。这他妈一扣就扣到现在，四
十多年，你说，是不是彪？太彪了！”
“你要么就死心塌地跟老蒋，三七年那会儿，你要真心灭共产党，那也能灭。你就跟老
蒋好好掰察掰察，把新疆的退路一堵死，再调十万中央军，四面合围，那共产党饿也给
饿趴蛋了。你要么杀不了老蒋你就全绺子十几万人他妈投了共产党，那功夫儿要是投了
，等到建国前儿咱少帅至少也得是个国家副主席当当。诶～，你说说，你说说，就这么
给你吭哧瘪肚还他妈窝窝囊囊的。你说咱憋屈不憋屈？憋屈不憋屈？”
“这还不说，等咱那二彪子少帅跟着老蒋一走，扣到南京的消息一出来，马上东北军里
头就哄了！孙铭久几个。。。。。”
二蛋和招娣两个就在外面一边生火一边听着东屋里头三个老头的交谈，不一会儿功夫，
灶火烧起来，招娣烧上了水，又去里屋大柜里头抓了把茶叶末子，沏了一大搪瓷缸子的
茶叶，又敛了三个小碗，端着就进屋给三个老爷子倒上茶。三个老头接着在炕上大声地
聊着天，招娣跟着又熥了一涝屉二米饭，就等着她爹给这送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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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算啦，不说啦！这些他妈烂事我想起一回我就气一回，想当年咱跟着大帅那会儿
，那他妈的，多风光。唉——，啥也不说啦。”徐二爷发泄完了胸中的闷气，忽然长出
了一口气，低着头嘬着烟也不言语。
“谭老大呢？咋着了。”范老铲问道。
“五几年吧，我下山前儿还去过天津拜过他，憋屈啊，憋屈死的，死天津了，死时候家
里翻出一堆本本，上头全是报纸上说咱少帅的事儿。唉——”徐二爷叹道。
“罗锅子，那你咋混到现在的？你们那绺子的几个当家的呢？”范老铲接着问道。
“我？我命大呗！少帅走了之后，东北军就散了架子了。我跟当家的几个一直就跟着刘
八哥，民国二十六年，嗐！还他妈民国呢，就三七年嘛！下半年接着老蒋的令四十九军
开拔到上海，淞沪会战！打三一年咱丢了东北到三七年才他妈跟小日本儿真刀真强的干
！操的！可他妈是拼了命干不过呀！人家不光装备好，人也比咱多。我们他妈这一万多
人儿全他妈让日本人给干翻了。我们绺子原来的几个当家的，四梁八柱全他妈给干死啦
。就在纪王庙！我他妈后来才知道，纪王庙那是纪王给他妈刘邦当垫背死的地方！我说
我们咋不行捏？这地方就他妈不吉利呀。当垫背还他妈能不死吗？”徐二爷一脸感概的
说道。
“我本来也是个死人了，是仗着我这个大罗锅子给救了命。跟日本人从天黑打到天亮，
又从天亮打到了天黑，我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看四周没啥活人，叫天天不应，叫地
地不灵，我就顺着一条啥江往西往北走，走了一天一夜就进了座山，可也没见着啥人，
我就觉着我就不行了，也没啥力气了，一跟头张地下我心思我就算完了。可等我再睁开
眼起来，就到深山老林里头，就见着是个白胡子老道救了我，我师傅说俺俩上辈子有缘
分，我就拜了他当了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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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爷接着说道：“我也没再回去咱东北军去，不是怕，是疲了，我就一直在山里头跟
我师傅学他那套奇门遁甲的玩意儿。等到五三年五四年的时候，共产党里有个大官儿叫
李克农的找了好几个奇门遁甲的高手进山找着了我师傅，说要请我师傅出山，那时候共
产党要招人建什么中央调查部，我师傅就说岁数太大了，死活也不去，最后把我给招出
来了。这共产党他妈的真厉害啊，把我请出来，第一个妈逼的任务就是去了趟新疆，我
操他个妈的！那次在那个沙丘子里头是真他妈撞了邪了！去了二十几个高手，算我就他
妈回来五个，又他妈差点死那！打那之后，我就成了部里头的老人儿了，后来我就一直
干着，文化大革命歇了几年，后来又给改了名儿，现在叫啥国家安全部了。兄弟我也不
瞒着你说，我们这个局又叫特调局，专门搞的就是些见不的光的事儿。说好听了他们现
在整了个词儿叫他妈“超自然现象”，嗐！其实就他妈一帮“跳大神儿”的，倒是有几
个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喏，你看我这兄弟，本事还是不小。”徐二爷一边指着冉九爷一
边说道。
“咳——咳——咳——”冉九爷这时适时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是提醒徐二爷不要再继续
说一些单位上的机密。
“老九，你咳嗽我就装听不见。可说呢，也没来的及给你们介绍，这是冉老九，你就叫
老九就行。河北沧州冉家庄的。当年打新疆一起跟我活出来的。这都是自己兄弟，没啥
可藏着掖着的。”
徐二爷的话音刚落外头高景瑞和刘卫东就端着着两个蒸馒头用的大笼屉进了屋，一进屋
，三个老头立时就止住了交谈。高景瑞把装满了菜的八个大青瓷碗摆满了一桌子，跟老
丈人客气了几句就被三个老头催着和刘卫东一起赶回去了。等高景瑞和刘卫东走了，老
范头就招呼招娣几个孩子，几个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端着一大碗二米饭上了炕
就往自己碗里划拉菜。然后就猫到西屋吃去啦。二蛋和招娣两个觉着三个老头说的故事
挺有意思，端着个碗坐在东屋门口的门槛子上一边吃着一边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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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桌子菜，老范头突然猛一拍脑门，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就撂下了一句
：“罗锅子，冉兄弟，炕上等着，我给你们整点好酒去。”说着起身就下了炕，直奔前
院的地窖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就见范老铲抱着个乌黑锃亮的磁坛子从地窖里头出来，
等进了屋上了炕，才看清楚是个老式的酒坛子，约莫有四斤来沉，坛子口是拿干红土泥
封着，隐约着看红土泥下面还拿红布裹着坛子口，沿着坛口还系紧了着一根细麻绳子。
只见老范头一手就拍碎了坛子口密封用的红土泥，拍的泥土的碎块撒了一炕，老范头就
胡乱用手把这些碎土抹到了地上，“砰”一声就把坛子坐到了炕上的小饭桌上，把细麻
绳子上好几十年前系的活口一解开，接着红布一掀开，登时就有一股浓郁的酒香破坛而
出，霎时就弥漫了东屋里头每一个角落，就连隔着一层棉布帘子在外屋地上吃饭的二蛋
和招娣也觉得一阵阵的酒香沁人心脾，“嗯——”李二蛋冲着屋门口就深深地吸了一口
，就觉得仿佛琼浆玉宇灌满了十二重楼，从头到脚都说不出的畅快，几秒钟的时间里头
就觉头重脚轻，飘飘然然飘飘像是腾云驾雾了一般。
“兹儿”的一口，就听屋里冉九爷说道：“咦——？好酒！好酒啊！这真他妈是好酒！
走前儿在军区喝的三十年的茅台，也就是这么香！可这酒还有那么一股子劲，比那茅台
厚实，厚实，有点剌嗓子，可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啊。”“兹儿——”又来了一口，跟着
听屋里的冉九爷爽朗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好酒！好酒！过瘾！真他妈过瘾！”
这时范老铲和徐二爷也对干了一杯，就听徐二爷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大声地怪叫道：“
唉呀我操！六哥诶！这他妈不是五十年前张家的小烧锅子吗？你咋还有这酒？”
“就这一坛子啦！我偷着藏了五十年啦！来！来！来！喝完拉倒！喝完拉倒！”范老铲
一脸高兴的举着酒盅冲向徐二爷和冉九爷。
不大会功夫，酒也过了三巡，菜也吃了五味。这时三个老头正是神采奕奕，这酒劲说大
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唠嗑的最好时机。就见徐二爷一脸神秘的样子问范老铲道：“六
哥，我这心里头有个疙瘩，五十多年也没解开。老天爷有眼，这次任务能在这山沟子里
头碰着你。”说完抿了一口酒看着范老铲。
“嘿嘿，罗锅子，你不说我都知道。”范老铲笑道。
“哦？你说出来听听？你说我这疙瘩是啥？”徐二爷一脸好奇地盯着范老铲。
范老铲微微一笑，把手里的酒盅放到了桌上，一脸神秘，跟着说道：“甭说你，咱那三
十六友一大半都有这疙瘩！”
跟着又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罗锅子，你是不是想问我，咱家大帅——，到底儿
——，是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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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九爷，快步上前两步，拍打着徐二爷的肩头，说道：“老兄弟，老兄弟，上屋唠唠，
快上屋唠唠。”
招娣和二蛋几个也跟着进了门，尾随着三个老头就进了正房，三个老头一头扎进了东屋
，拉着了屋里头的大灯泡，坐到炕上先是一阵唏嘘接着又是万千感慨，不过却都是见惯
了江湖的性情中人，不一会就开始天空海阔地聊起来了各自的过往。
这时候招娣摆了摆手让盼娣领着狗剩子和春妮子去了西屋哄孩子，跟着叫上了二蛋。两
个半大孩子又跑到了老范头的后院，抱了两大抱的柴火就烟头火脑地进屋起灶烧炕。这
边招娣拉着风匣子，那边二蛋就往灶里头添柴火。就听屋里头三个老头一边嘬着旱烟杆
子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聊着。
“罗锅子啊，那年大帅没了之后，俺们穿山甲跟弟兄们也没留下啥话就走了。没招啥埋
怨不？”范老铲冲着徐二爷问道。
“操他妈！谁埋怨？埋怨啥？咱们这二三十个货说好听了那是走江湖的，说不好听那他
妈不都是胡子吗？杀人放火的事儿谁他妈手里没个几十票？虽说咱买卖不一样，你们穿
山甲是吃臭的，那在警察局里头也都是挂了单的，那邓铁梅在酒桌上不是还要抓你们归
案呢吗？再说啦，咱大帅当年不也就是个看肉票儿的“蓝把子”嘛，那是后来让太后老
佛爷给收编了。咱们能凑到一起还不都是看在大帅的份儿上？这大帅一死，大树就倒了
，那猴子不都得散了烟嘛。谁他妈还惦记谁呀？”
“你还不知道？你们几个走了之后，跟着三江好和一窝蜂那两绺子一合计，就碰了窑儿
了，没几天带着人家的四梁八柱就回黑龙江又他妈起局子了。我操他妈的！那绺子说是
可鸡巴大了，连人带枪得他妈上千号，说是还整死了不少日本人给大帅报仇，嗐！谁他
妈知道是真的假的。九一八完后，全绺子投了马占山，后来马占山又他妈跑了，绺子就
让抗联给收编了，后来他们大当家的三江好和二当家老山东偷着下山去奉天北市场逛窑
子会当年的几个老相好，让日本人给逮住了，后来就给弄死了，那脑袋都他妈挂出去了
，抗联还他妈不知道这两人去哪了呢？抗联就他妈那么几个人儿，没几年就扛不住了，
过江就投了老毛子，没过江的都让日本人给收拾了。这绺子就算散了，再后来就没啥消
息了。”
“是吗？唉——”范老铲叹了口气又使劲地抽了一口烟，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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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草上飞几个咋没走？”范老铲又接着问道。
“嗐！谁说没想走。咱这三十六友纯粹他妈攒鸡巴毛凑鸡巴掸子！少帅他们四公子跟咱
一起那他妈纯粹就是图个新鲜玩。等你们几个一走，咱这三十六友就不剩下谁了，黄秀
才和凤城的邓铁梅死说活劝算是把我们当家的给留下来了。可咱们哥几个真是看不惯咱
家少帅那一套。”说完徐二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叹道：“唉——，咱家这少帅跟大
帅比起来，差他妈十万八千里啦！听戏打牌抽大烟，耍钱儿喝酒嫖女人，样样都比咱大
帅强，除了够义气，啥也赶不上咱大帅，上不了台儿面儿啊。唉——，你说我说的对不
？走的弟兄谁心里都明镜儿是的，跟着大帅干，咱还能捞点实着儿的，跟着少帅，那只
能让人牵着鼻子走，你说是不？”这徐二爷越说越有些激动。
“你们几个一走，我们当家的也禁不住劝，就跟着谭老大和刘八哥一起留在手枪队了。
九一八之后，日本人把咱地盘占了，咱就又跟着东北军就入了关。这他妈一下子没了自
己的地盘儿，就他妈成了后娘养的啦。天天缺粮少饷的，有时候他妈了个逼的连饭都吃
不上，就得走到哪儿，跟老百姓抢粮食吃。走哪儿抢哪儿，抢哪儿算哪儿，操他妈的，
那阵子是真他妈窝囊。”
徐二爷顿了一会，又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没几年就给老蒋调到西北跟杨虎城的十七
路一起打共产党，弟兄们本来就想家，折腾了几年，困难的时候连饭都他妈吃不上，老
蒋整天就他妈想着怎么把这十几万人收编喽，收编不了就他妈当傻小子使唤，扛枪打共
产党去。别说打仗，那日本人就霸着东北咧，让我们到西北打共产党。结果他妈输的多
赢的少，赢了没好处，一输老蒋就他妈停饷、改编、撤番儿，那阵子，要不是共产党那
边吃穿更他妈差劲，早他妈扛枪投了共产党啦。”
“后来不是西安事变，咱少帅不是还抓了老蒋？”范老铲接话道。
可是不提西安事变还好，一提起来，徐二爷登时脸上就是一层怒意，几乎是破口大骂道
：“二彪子呀！！！那他妈就是个二彪子呀！！！那纯他妈是让老毛子当枪使唤！共产
党那时候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两面三刀。他妈的自己没主意，就他妈跟着别人起哄架
秧子，等他妈出了事儿，别人都他妈一推六二五拍屁股走人啦。结果把他妈自己给遮进
去啦！该！真他妈该！”徐二爷越说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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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都多少年的老帐了。不算啦，不算啦！”这时候冉九爷开了腔劝道。
“老九，你也甭劝我，你是没在东北军里头呆过，你要是经过那事儿，你也觉着憋屈。
太他妈憋屈，关内的加上关外的，当年那叫三十万东北军！三十万哪！那他妈三十万人
光吐吐沫也能淹死小日本一个大队！老蒋当年跟他妈冯玉祥、阎锡山打的不可开交，就
咱这东北军一亮号，谁他妈都不敢疵牛逼！就早先咱那装备甩他妈中央军十几条街！愣
是连个屁都不放，打关外撤到了关内！三十万走的走，散的散，到了关内就那么十几万
弟兄了。好好的东北就他妈扔了，到了关内，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又他妈跑到西北打
共产党，操他妈的！抓了老蒋，本来他妈一枪弄死个王八蛋操的得啦！结果，又他妈给
放了。你说说，你说说，那你当初你他妈抓他干啥啊？这里头说到底都是他妈老毛子怕
小日本打他们，给咱做的局。救了共产党，救了老毛子，他妈的毁了咱东北军十几万啊
！十几万哪！全他妈散了！那可是咱大帅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儿啊！全他妈完啦！连
带着人家杨虎城的十七路都他妈打光了。两个司令，咱那二彪子少帅现在还他妈关在台
湾呢！杨虎城一家子，连老婆带孩子都他妈给老蒋关了十二年，最后还是让老蒋给弄死
了。杨家的二小子八岁进去，二十岁出来，还是他妈不饶，杨家的老丫头还他妈不到八
岁，也让老蒋下令给弄死了。一家子死了连他妈尸首都认不出来。你说？你说？这他妈
不是耍二彪子是啥？啥？操的来，要我说，什么他妈国民党、共产党，这他妈只要是当
官的没他妈一个好东西！早知道这样，一枪把他妈老蒋给毙了得了，剩下的，什么鸡巴
统一战线，一致抗日，都他妈扯鸡巴蛋！”徐二爷抽完了一锅，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用烟
袋杆子磕打着炕沿儿，又跟着说道。
“对了！你就说咱这少帅彪不彪！他抓了老蒋才回过味来是让他妈老毛子给耍了。结果
又非要跟着老蒋回南京，你说这他妈不是自己作死吗？既然干了，就他妈干到底，一枪
把老蒋崩了能咋地？中央军号称他妈几十万，只要老蒋一死，肯定没人到西安来给他报
仇。凭着咱东北军再加上十七路，凑吧凑吧二十多万人，想投谁投谁，不投就他妈学阎
锡山自己做土霸王呗！他以为跟他妈老蒋一头磕地上就是兄弟啦？那他妈老蒋得多少兄
弟？伺候得过来了吗？结果，一下了飞机就让老蒋给扣了。这他妈一扣就扣到现在，四
十多年，你说，是不是彪？太彪了！”
“你要么就死心塌地跟老蒋，三七年那会儿，你要真心灭共产党，那也能灭。你就跟老
蒋好好掰察掰察，把新疆的退路一堵死，再调十万中央军，四面合围，那共产党饿也给
饿趴蛋了。你要么杀不了老蒋你就全绺子十几万人他妈投了共产党，那功夫儿要是投了
，等到建国前儿咱少帅至少也得是个国家副主席当当。诶～，你说说，你说说，就这么
给你吭哧瘪肚还他妈窝窝囊囊的。你说咱憋屈不憋屈？憋屈不憋屈？”
“这还不说，等咱那二彪子少帅跟着老蒋一走，扣到南京的消息一出来，马上东北军里
头就哄了！孙铭久几个。。。。。”
二蛋和招娣两个就在外面一边生火一边听着东屋里头三个老头的交谈，不一会儿功夫，
灶火烧起来，招娣烧上了水，又去里屋大柜里头抓了把茶叶末子，沏了一大搪瓷缸子的
茶叶，又敛了三个小碗，端着就进屋给三个老爷子倒上茶。三个老头接着在炕上大声地
聊着天，招娣跟着又熥了一涝屉二米饭，就等着她爹给这送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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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算啦，不说啦！这些他妈烂事我想起一回我就气一回，想当年咱跟着大帅那会儿
，那他妈的，多风光。唉——，啥也不说啦。”徐二爷发泄完了胸中的闷气，忽然长出
了一口气，低着头嘬着烟也不言语。
“谭老大呢？咋着了。”范老铲问道。
“五几年吧，我下山前儿还去过天津拜过他，憋屈啊，憋屈死的，死天津了，死时候家
里翻出一堆本本，上头全是报纸上说咱少帅的事儿。唉——”徐二爷叹道。
“罗锅子，那你咋混到现在的？你们那绺子的几个当家的呢？”范老铲接着问道。
“我？我命大呗！少帅走了之后，东北军就散了架子了。我跟当家的几个一直就跟着刘
八哥，民国二十六年，嗐！还他妈民国呢，就三七年嘛！下半年接着老蒋的令四十九军
开拔到上海，淞沪会战！打三一年咱丢了东北到三七年才他妈跟小日本儿真刀真强的干
！操的！可他妈是拼了命干不过呀！人家不光装备好，人也比咱多。我们他妈这一万多
人儿全他妈让日本人给干翻了。我们绺子原来的几个当家的，四梁八柱全他妈给干死啦
。就在纪王庙！我他妈后来才知道，纪王庙那是纪王给他妈刘邦当垫背死的地方！我说
我们咋不行捏？这地方就他妈不吉利呀。当垫背还他妈能不死吗？”徐二爷一脸感概的
说道。
“我本来也是个死人了，是仗着我这个大罗锅子给救了命。跟日本人从天黑打到天亮，
又从天亮打到了天黑，我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看四周没啥活人，叫天天不应，叫地
地不灵，我就顺着一条啥江往西往北走，走了一天一夜就进了座山，可也没见着啥人，
我就觉着我就不行了，也没啥力气了，一跟头张地下我心思我就算完了。可等我再睁开
眼起来，就到深山老林里头，就见着是个白胡子老道救了我，我师傅说俺俩上辈子有缘
分，我就拜了他当了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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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爷接着说道：“我也没再回去咱东北军去，不是怕，是疲了，我就一直在山里头跟
我师傅学他那套奇门遁甲的玩意儿。等到五三年五四年的时候，共产党里有个大官儿叫
李克农的找了好几个奇门遁甲的高手进山找着了我师傅，说要请我师傅出山，那时候共
产党要招人建什么中央调查部，我师傅就说岁数太大了，死活也不去，最后把我给招出
来了。这共产党他妈的真厉害啊，把我请出来，第一个妈逼的任务就是去了趟新疆，我
操他个妈的！那次在那个沙丘子里头是真他妈撞了邪了！去了二十几个高手，算我就他
妈回来五个，又他妈差点死那！打那之后，我就成了部里头的老人儿了，后来我就一直
干着，文化大革命歇了几年，后来又给改了名儿，现在叫啥国家安全部了。兄弟我也不
瞒着你说，我们这个局又叫特调局，专门搞的就是些见不的光的事儿。说好听了他们现
在整了个词儿叫他妈“超自然现象”，嗐！其实就他妈一帮“跳大神儿”的，倒是有几
个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喏，你看我这兄弟，本事还是不小。”徐二爷一边指着冉九爷一
边说道。
“咳——咳——咳——”冉九爷这时适时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是提醒徐二爷不要再继续
说一些单位上的机密。
“老九，你咳嗽我就装听不见。可说呢，也没来的及给你们介绍，这是冉老九，你就叫
老九就行。河北沧州冉家庄的。当年打新疆一起跟我活出来的。这都是自己兄弟，没啥
可藏着掖着的。”
徐二爷的话音刚落外头高景瑞和刘卫东就端着着两个蒸馒头用的大笼屉进了屋，一进屋
，三个老头立时就止住了交谈。高景瑞把装满了菜的八个大青瓷碗摆满了一桌子，跟老
丈人客气了几句就被三个老头催着和刘卫东一起赶回去了。等高景瑞和刘卫东走了，老
范头就招呼招娣几个孩子，几个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端着一大碗二米饭上了炕
就往自己碗里划拉菜。然后就猫到西屋吃去啦。二蛋和招娣两个觉着三个老头说的故事
挺有意思，端着个碗坐在东屋门口的门槛子上一边吃着一边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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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桌子菜，老范头突然猛一拍脑门，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就撂下了一句
：“罗锅子，冉兄弟，炕上等着，我给你们整点好酒去。”说着起身就下了炕，直奔前
院的地窖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就见范老铲抱着个乌黑锃亮的磁坛子从地窖里头出来，
等进了屋上了炕，才看清楚是个老式的酒坛子，约莫有四斤来沉，坛子口是拿干红土泥
封着，隐约着看红土泥下面还拿红布裹着坛子口，沿着坛口还系紧了着一根细麻绳子。
只见老范头一手就拍碎了坛子口密封用的红土泥，拍的泥土的碎块撒了一炕，老范头就
胡乱用手把这些碎土抹到了地上，“砰”一声就把坛子坐到了炕上的小饭桌上，把细麻
绳子上好几十年前系的活口一解开，接着红布一掀开，登时就有一股浓郁的酒香破坛而
出，霎时就弥漫了东屋里头每一个角落，就连隔着一层棉布帘子在外屋地上吃饭的二蛋
和招娣也觉得一阵阵的酒香沁人心脾，“嗯——”李二蛋冲着屋门口就深深地吸了一口
，就觉得仿佛琼浆玉宇灌满了十二重楼，从头到脚都说不出的畅快，几秒钟的时间里头
就觉头重脚轻，飘飘然然飘飘像是腾云驾雾了一般。
“兹儿”的一口，就听屋里冉九爷说道：“咦——？好酒！好酒啊！这真他妈是好酒！
走前儿在军区喝的三十年的茅台，也就是这么香！可这酒还有那么一股子劲，比那茅台
厚实，厚实，有点剌嗓子，可要的就是这个劲儿啊。”“兹儿——”又来了一口，跟着
听屋里的冉九爷爽朗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好酒！好酒！过瘾！真他妈过瘾！”
这时范老铲和徐二爷也对干了一杯，就听徐二爷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大声地怪叫道：“
唉呀我操！六哥诶！这他妈不是五十年前张家的小烧锅子吗？你咋还有这酒？”
“就这一坛子啦！我偷着藏了五十年啦！来！来！来！喝完拉倒！喝完拉倒！”范老铲
一脸高兴的举着酒盅冲向徐二爷和冉九爷。
不大会功夫，酒也过了三巡，菜也吃了五味。这时三个老头正是神采奕奕，这酒劲说大
不大，说小不小，却是唠嗑的最好时机。就见徐二爷一脸神秘的样子问范老铲道：“六
哥，我这心里头有个疙瘩，五十多年也没解开。老天爷有眼，这次任务能在这山沟子里
头碰着你。”说完抿了一口酒看着范老铲。
“嘿嘿，罗锅子，你不说我都知道。”范老铲笑道。
“哦？你说出来听听？你说我这疙瘩是啥？”徐二爷一脸好奇地盯着范老铲。
范老铲微微一笑，把手里的酒盅放到了桌上，一脸神秘，跟着说道：“甭说你，咱那三
十六友一大半都有这疙瘩！”
跟着又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罗锅子，你是不是想问我，咱家大帅——，到底儿
——，是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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