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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中行:我喜欢昆曲#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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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昆曲,起初,不是由于看演听唱,而是由于读《西厢记》和《桃花扇》等,觉得
人物雅,辞句雅,有诗意。可是到北京之前一直没看过。30年代初来北京之后,一因为
一直很穷,二因为精力的大部分放在故纸堆里,连当时大为流行的京剧也很少看。其时
昆曲已经很不景气,现在回想,简直不记得哪里曾经上演过。大概是1931年的秋冬之际
,记得由俞平伯先生主持,在崇文门外木场胡同广兴园演了一场昆曲。事前在北京大学
课堂上向学生宣传,说主旨是扶持雅音。剧目主要是韩世昌主演的《钗钏记》。票向学
生推销,记得是六角一张,随票奉送唱词一纸。我乐得有此机会,买了一张。这个剧场
,过去没听说过,一生也只去这么一次。时间是下午,我去了。剧场地点偏僻,建筑和
设备都破旧,光线阴暗,气氛冷冷清清。上座情况很差,至多不过是三分之一吧,集中
在台前池子一带。看看,不少人面熟,想来都是来自北京大学。其时蔡元培先生和吴瞿
安(梅)先生都已不在北京,如果在,推想他们是一定来的。学校热心昆曲的人自然都
来了,除俞平伯先生以外,其他都不记得了。韩世昌当然是扮柳鸾英。他天赋的细小身
材,扮闺门少女,娇媚玲珑,简直就是十七八岁的姑娘。算来他那时候是三十三岁,足
见功力深厚。
散戏之后,想到昆曲的现状和前途,感到很凄凉,时代风气的力量竟如此之大,简直是
可怕。其后还看过韩世昌演什么戏,很怪,竟一点也不记得。但记得看过郝振基的猴戏
,侯永奎的武生戏,白云生的生角戏,据理以推,总当是看过韩世昌的旦角戏。现在想
来,其时我也是被时代之风刮得东倒西歪了,因为分明还记得看过马连良的《打渔杀家
》,荀慧生的《钗头凤》,郝寿臣的《法门寺》,叶盛章的《巧连环》,萧长华的《蒋
干盗书》,等等。
一转眼到了40年代晚期,友人曹君一次告诉我,昆曲完全没落了,韩世昌、白云生等生
活无着落,白在某处摆摊卖纸烟,韩则变相卖唱。其时曹君在灯市口贝满女子中学教国
文,因为课文中有曲,所以想请韩世昌来表演一次。不久就这样做了,我也参加,担任
招待。大概是上午九点多吧,韩世昌来了,随着一个吹笛伴奏的。韩已经是半百之人,
那个伴奏的也不年轻。我们招待他,奉茶,闲谈。韩朴实,温厚,没有一点曾是名演员
的架子和习气。话题自然也转到昆曲的没落,大家都为此表示惋惜。问起为什么不改走
其它的路,他说,他并不是不能演京剧,只是总觉得唱词太俗,没意思,所以甘心闲着
。下一堂是国文课,算作讲曲的深化实化,听韩世昌演罢。实际是只唱不演,穿长袍便
服,站在讲台上安安静静地唱,伴奏的坐在旁边吹笛。不化妆,不表演,一个半大老头
子直挺挺地立着唱女声,效果自然不会好。唱了三四段,算作完课,即时送些车马费,
送出校门,作别。此后就在没有见过他。
那次听过清唱之后,有时想到昆曲,心情总是很暗淡。韩世昌,艺高,人好,可是被时
代的风吹倒了,想爬起来实在不易。到了50年代有了转机,“人力”十足,成立了北方
昆曲剧院,人、地、钱,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一件大事的成败,用旧话说还要看“天命
”如何,用科学的词语是,还不得不取决于时代的风气,再说明显一点,是还要看绝大
多数年轻人爱好什么。我老了,很少到热闹场所去,听人说,近些年来,京剧上座的情
况也不佳,而芭蕾舞、音乐会的票却难买。我想实况大概是这样。80年代初,江苏昆曲
剧院来北京演唱,承北京昆曲界的老人物送来几张票,我去看,发现有名旦张继青的戏
,上座的情况就好,没她,上座情况就差,远来的和尚尚如此,北方昆曲剧院就可想而
知了。
其实,这种情况也可以不出户而知之。这就是电视机前,只要放映的是旧剧种,不管是
昆曲还是京剧,三十岁以下的人,尤其是二十岁以下的人,总是“望影而逃”。为什么
?理,我不知道,但这是事实。风气像是一股水,它会流到哪里呢?但倒流的可能总是
很小的。有时想到这些,不由得就想到韩世昌,想到他的所谓雅词,“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过去的除了让它过去,还有什么办法呢?
摘自《负暄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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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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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昆曲,是不是以前的东西总是比现在的好,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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