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一个人的自慰史（第三章：飞来横祸）#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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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高考成绩出来了，所有科目都是满分。
正拿着电话查询分数的我，愣是惊得呆在了那儿。我知道芸儿厉害，但没想到她这么厉
害。直觉告诉我：如此完美的分数是一个不祥之兆。
这一次考卷，报上多位专家都认为是历年来最难的。
更何况，帝国有史以来，还从未有人获得过全科满分的成绩。
我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芸儿是个完美主义者，总希望尽力做到最好。而我是个中庸主义者，总认为够用就行。
平常考试时，我常不听她指示，故意错掉几题，所以她平时很难得到满分。这次高考，
我没敢故意错题，全部按照芸儿的指示来答。一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芸儿的水平有多深
，在全省到底能排第几。所以不敢自作聪明。另一个原因是：高考前，谣言风起，说本
省今年录取名额急剧减少，首都的各大学只计划在本省各招一名学生。没人知道这些谣
言从哪里来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些谣言完全是空穴来风。但它们确实影响了我的判
断。让我不顾一切地提高录取概率。
结果就是所有科目满分。连作文都是满分。
Too Good To Be True。我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芸儿倒是挺开心，她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
我苦笑了一下，芸儿极其聪明，但她并不了解人类的复杂。过于美好的结果后面必然是
大麻烦。
在我查询分数八个小时后，也就是夜里一点，我接到了帝国科技大学校长卡艾尔女士打
来的电话，通知我已被该大学录取。
“情况紧急，我们已来不及给你寄发录取通知书。为了安全起见，建议你立刻动身前来
首都。帝国科技大学将会为你提供庇护。” 卡艾尔女士在电话里说。
我听得一头雾水。难道我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
到底谁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整个事情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然后是半夜两点，族长又敲门进来，吩咐我赶快出发。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幻幕已经在内部下了一级追杀令，要杀你。”
幻幕？我怎么会惹上幻幕？现在倒是知道了谁要害我，但对前因后果依旧是一无所知。
更要命的是：想杀我的可是幻幕！也许我连知道前因后果的机会都没有。
被幻幕下了追杀令的人，等于已经是死人了。
在这个庞大的帝国内，幻幕是一个极其强大而又神秘的组织，十五年前悄然兴起。当时
，民间有多种版本的传言说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永正皇帝突然没有了统治能力。有的说他
得了痴呆，有的说他已经是植物人，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从那时起，皇室的势力便
开始不断衰落，另一股势力幻幕则急速壮大。
幻幕是如此神秘，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首领究竟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
目的究竟是什么。有人猜测，幻幕组织的首领很可能是当朝的一位重要权势人物，甚至
可能是帝国的最高统治层三人委员会中的某人。但真相如何还是无人得知。
如今，幻幕在首都以外的相当多地区已获得了支配性的影响力，大肆开矿建厂，经济和
军事力量都处于飞速扩张中。
幻幕的标志是一条吐着信子目光凶狠的蛇。
幻幕，这样一个强大的组织，为什么突然要杀我，要杀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青年？
实在找不出原因，我想，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还不知道。
“是民生哥给的消息么？”我问。
民生是族长的小儿子。小时候，他是我们这一群小孩子的头。在父亲去世后，我变得孤
僻冷漠，是他依旧友善地待我。后来，当幻幕的军队和工厂扩张到邻县的时候，他北上
参加了反抗幻幕的游击队组织正义军。
正义军是穷苦百姓自发建起来的队伍。当皇室力量不能制约幻幕的时候，一些性格刚烈
的农民决定靠自己。这是一支装备很差，组成很杂，但有着广泛群众基础的战斗力量。
在乡下，流传着各种关于正义军杰出女领袖双枪夏安的传奇故事。她是每一个穷孩子，
特别是那些女孩子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是民生的消息。正义军在幻幕的卧底收到了一级追杀令。这可是幻幕组织头一次发布
一级追杀令。那位卧底觉得事关重大，就报告了双枪夏安。夏安也弄不清楚幻幕的意图
，同时也害怕这是幻幕下的一个套。处于安全考虑，就决定暂时不介入。她让民生打电
话给我。通知你逃亡，免得你在这儿等死。”
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我就上路了。漆黑的夜色中，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去火车站。客运列车的运营属于皇室的势力范围，幻幕的人不敢在火车站和列车上公
开杀人。然后我们再去首都，去帝国科技大学。卡艾尔女士不是说提供庇护么？”芸儿
给了意见。
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希望在幻幕锁定我之前，能够安全到达帝国科技大学。
“雪生，我觉得这一次可能是我拖累你了。”芸儿说。
“瞎说。”
“要是我们能同生共死该多好。”芸儿又说。
“又瞎说。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当我气喘嘘嘘赶到火车站时，天才蒙蒙亮。赶紧买了一张票。站台上已经有不少拿着各
色行李的年轻人在等车。
六点的时候，刷着皇室龙形标识的帝国客运列车拖着汽笛声缓缓进站了。
最前面的两节是贵宾包厢，红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仅从
窗帘的质地以及上面精细的纹饰，就可以想象里面的奢华程度。
接下来的十五节是普通车厢。普通车厢里全挤满了人，可以看见有些人的脸甚至都被挤
地贴在窗玻璃上。这些人是逃难的农民，在老家呆不下去了，想到外地找生存的机会。
车停下来了。我的票是十号车厢的坐票。发现根本没人检票。我混在人群里，拼命向车
厢里挤去，总算挤了上去。这时汽笛一声响，列车又启动了。整个停车时间连三分钟都
不到。我看见下面还没挤上来的人一边喊着一边跟着列车在跑。有些人卡在了列车门口
，上不去，也不愿下来，就这样被列车带着飞奔。
耳边传来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越来越快。列车加速跑起来了。
我的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只能透过人缝看到一点外面的风景。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在
这臭汗和喧哗声中，以及铁轨不断加快的撞击声中，我看着狭窄视野中的故乡一点点离
我远去。
别了，故乡。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再回到这片土地上了。
安顿了一会儿后，我又开始在人群里挤了起来，这次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座位。很费了一
番力气，才算挤到那儿。发现上面正坐着一个年轻的民工。我向他晃了一下票，指着票
上的座位号。他赶快站起来让了座。后来我才知道，大部分民工做火车根本不买票的。
坐定不久，就看见两个体格壮实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那阵势，就像拿着刀叉在
肉罐头里一通乱搅。
前面的那个又黑又胖，皮厚肉糙。身上穿的倒是花花绿绿，脸上总挂着笑。后面那个全
身都套着磨烂了的牛仔，动作僵硬，面无表情。
他们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把人推开时就好像推的只是装了棉布的麻袋一样。
两个人挤到我跟前的时候，停下了。他们似乎比较喜欢这个位置。
黑胖子喘着气，用一只手支在我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拿着块白手巾不停擦着脖子和脸上
的汗。他的汗腺太发达了。有些汗滴竟顺着他的胳膊滴落到我的脖子里，这太让人不舒
服了。
“大哥，你站地辛苦，要不我们换着坐吧。”我给他让座，说实话，站着总比坐着淋汗
要好点。
“兄弟，够意思。”他倒是一点不客气。
我们两个费了一番功夫才互换了位置，车厢里实在是太挤了，手脚都舒展不开。
本来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年轻村姑。黑胖子还没坐定，就开始跟村姑套近乎：“嗨，姑
娘，贵姓？”
那村姑白了他一眼，没理他，也可能是听不懂贵姓是什么意思。
“牛筋，你就不能安份点？我们这次可是带着任务的。”和他一起的那位牛仔壮汉不满
地说道。
牛筋？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牛筋，这可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牛筋，曾经的圣殿大骑士。
眼前的这位真的是牛筋？那位江湖上名声远扬的糖爸爸牛筋？
在这个国家，最有影响力的宗教是延续了数千年的三一神教。圣殿大骑士便是负责护教
的圣十字军中实力最强等级最高的高手。整个圣十字军现任的圣殿大骑士一共也不过四
位而已。他们直接负责宗教领袖圣女的安全。
牛筋，就是曾经的圣殿大骑士。
这个牛筋有很多故事。据说此人特别喜欢逗弄年轻女性。为了讨姑娘欢心，曾经当众做
出过倒拔杨柳，掀翻水牛，压趴黑熊等诸多令人乍舌的事。此人更是不一般的豪爽，当
然也只是对姑娘们豪爽。他曾多次为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女孩慷慨解囊，以至于家财耗尽
。也正因此他才得了个江湖封号：糖爸爸牛筋
关于牛筋被逐出神教的事，民间有一个流传特别广的版本。
说是某一天，牛筋有要事要进殿禀报伟大的圣女若拉。当时若拉正专心读经，就令他先
在门外等侯着。这牛筋并不老实呆着，竟眯起眼从门缝偷看圣女读经的光辉形象。真是
大不敬啊。更大不敬的是，他看着看着，身体居然起了反应。你想，这怎么能逃过圣女
的眼睛呢？只见一支铅笔突然穿门而出，直接击中牛筋的眉心，将他一下子打翻在地。
原来是圣女若拉甩出了手边的铅笔，惩戒了他。圣女对牛筋的这次行为很不满，就取消
了他的大骑士地位，将他逐出神教。
信仰虔诚的老一辈们，很喜欢跟年轻一辈们反复讲这个故事。并在故事最后加一段画龙
点睛的话：
“要有敬畏心啊，年轻人。就算隔着门，圣女也能看穿你的心！”
“你真的是因为偷看被逐出神教的？”坐在牛筋旁边的那位村姑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她其实并不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牛筋。在民间，假扮糖爸爸牛筋的人可不少，据说这办
法骗财骗色很有效，总之比牛筋本人更有效。
牛筋面露难色。和他一起来的那位牛仔壮汉这时候硬声硬气地接了话：“那可不是？”
“褒姒，你怎么总揭我的疤？”牛筋气冲冲地说。
原来那位壮汉叫褒姒。
你看见了牛筋，就一定也会看见褒姒。在帝国内，很多人知道他们两形影不离。
褒姒是人类制造出的第一台有自我意志的机器人。只看外表，你几乎不相信他是一位机
器人。他的创造者是伟大的科学先驱德布罗意。这位科学家的审美趣味极其古怪，在他
眼中，机械和电子部件跟女人的躯体有着同样无法抵挡的魅力。所以他就给自己那相貌
粗旷的机器人取了个他认为很柔美的女人名字：褒姒。
德布罗意的研究工作一直聚焦于机器人褒姒身上。后来他走向了疯狂，竟让人将他自己
的脑部组织取出，与褒姒的智能中枢结合在一起，也正因此褒姒拥有了其它机器人所没
有的自由意志。有一些人甚至认为褒姒就是德布罗意，不过是换了一副强大的机械身躯
。德布罗意这种等同于自杀的狂热科研行为到如今依旧是公众热烈讨论的话题呢。
“我的创造物就是我的坟墓。”
这就是德布罗意最后留下的遗言。
德布罗意的研究工作一直是依靠教会的资金支持的。所以褒姒一出生就得为教会工作。
褒姒的强大火力和坚韧意志在多年的护教战斗中得到了认可。最杰出的一次战例是利用
身上装备的多点火力在一秒钟内解决了二十五名运动中的敌人。卓越的战绩和傲人的实
力最后帮助他荣升为圣殿大骑士。
由于接入了德布罗意的脑组织，褒姒的性格也有接近这位科学家的地方。
褒姒常常口无遮拦，说出一些离经叛道的话来。比如，他曾经跟人聊天时说宗教不过是
忽悠。又比如，他曾经跟人争辩时称科学才是真正的信仰。这个不安分的机器人让教会
的管理层颇有些为难。好在他们认定褒姒是一位忠诚的战士，所以他也一直无事。
新的圣女若拉上位后，无法接受褒姒，将他逐出了教会。
在逐出教会后，牛筋，褒姒这两位曾经的大骑士就凑到了一块。两个落魄的人整天形影
相吊。不过这对牛筋也不全是好事。据说，要不是褒姒总在身边，牛筋这位糖爸爸该骗
得美女无数了。结果却是钱花了不少，得到的也只是媚眼和笑语而已。
“你能不能离远点？身边总跟着一个机器人，叫我怎么泡妞？”牛筋终于也有了烦的时
候，对着褒姒咆哮。
褒姒只是嘿嘿一笑。在机器人的逻辑里，“妞”这种玩意，除了浪费时间和能量，还有
什么更多的价值？与之相比，战友和伙伴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脑子里回想着各种听来的关于牛筋和褒姒的坊间故事，没注意到列车已经停下来了。
前方有一群农民设了路障，是他们强迫列车停了下来。
车上骚动起来。
夏末正午的烈日下，停下的车厢顿时变成了烤箱。大家憋不住，纷纷走出车厢，顺便也
想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形。一些人一边走一边在抱怨：太倒霉了，搞不好几天都走不了！
我也下了车。跳过路基旁的各种杂草，灌木，乱石，我找到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小土丘
。牛筋和褒姒也跟了过来。
空旷的原野上，可以看见列车的前方有三百多农民正沿着铁轨两边密密麻麻跪着。他们
身后更远处是冒着黑烟的大烟囱，重型吊车和许多荒凉的小山丘。
各种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标语在风里飘动着：“反对强行征地”，“保护家园，保护环
境。”，“打倒幻幕，重兴皇室。”
农民拦火车，这样的事最近已经听过两次了。幻幕控制下的矿业集团使用各种手段征用
土地，用来挖掘、冶炼两种宝石，导致与农民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一些农民采取了拦火
车这种抗议手段。这有一定成功概率，因为列车的贵宾包厢里可能正好有一位大人物。
农民的思路就是尽量将事情闹大。最好能惊动帝国的最高统治层三人委员会。而三人委
员会中的永清王，体恤民意，在民众中有着极好的口碑。
但这一次他们太激进了。“打倒幻幕”这样的口号，可从没听说有人敢在集会上公开打
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帝国如今的权力运行状况是双重领导。在首都外的很多地区，表
面的领导权是皇室，实际的领导权是幻幕。打出这样的口号，回旋的余地已经很小了。
不少人向前面的那两节贵宾包厢看去，他们想知道这一次是否有大人物在场。他会是谁
？他将怎么处理这件事？
包厢的门开了。四名身穿幻幕高级制服的警卫先后走出车厢。在车门两边站好，摆出敬
礼的姿势。
然后就看见一位着雪白衣衫的瘦高男子走了出来，连他的头发都是雪白的。整个人像一
把冰刀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紫色的嘴唇，青色的眼圈，枯削而冷酷的手指，这个人即便在夏日正午也散发出凛冽的
寒气。人们注意到他的左胸上绣着血色的蛇形标志和三个斜体字：第一幕。
这是个幻幕的大人物！
幻幕的战斗力分为明幕和暗幕。明幕是公开的力量，直接以幻幕的名义打击对手。暗幕
则是隐藏的力量，大部分时间潜伏，只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会出手。
这人便是明幕第一幕：哭泣者玉狐。
哭泣者玉狐，这个恐怖的名字让多少人深夜咬牙切齿，这个恐怖的名字让多少人欲哭无
泪，这个恐怖的名字让多少人死不瞑目！
哭泣者玉狐，明幕第一高手，他自己从来不会流一点泪，他要让别人流血！
他站在火车的左前方，左右只各立着两名高级警卫，看起来一点排场也没有，就那样随
随便便地站着。但不知道为何，却总让人不敢忽视。
我注意到他刚走过的地方，那些石子、土块和野草依旧维持着原样，一点踩踏的痕迹都
没留下，仿佛从来没有人经过那里似的。
“一幕大人在此，命令你们立刻散去。”一名高级警卫向着农民们喊话。
农民们站起身来，却并不走。一个胆大的甚至向玉狐投掷了一个石子。小石子快飞到玉
狐跟前时，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抓，抓住了石块。
然后他松开手，石头已化成齑粉，在风中一阵烟般消散了。
那些农民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儿。
看着那些农民，就如同看着猎物一般。玉狐伸出舌头，沿着上嘴唇舔了一遍，然后舌头
又缩了回去，那舌头灵活如一条蛇。
他的嘴角浮上一个诡异的笑，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散——”
正拿着电话查询分数的我，愣是惊得呆在了那儿。我知道芸儿厉害，但没想到她这么厉
害。直觉告诉我：如此完美的分数是一个不祥之兆。
这一次考卷，报上多位专家都认为是历年来最难的。
更何况，帝国有史以来，还从未有人获得过全科满分的成绩。
我有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芸儿是个完美主义者，总希望尽力做到最好。而我是个中庸主义者，总认为够用就行。
平常考试时，我常不听她指示，故意错掉几题，所以她平时很难得到满分。这次高考，
我没敢故意错题，全部按照芸儿的指示来答。一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芸儿的水平有多深
，在全省到底能排第几。所以不敢自作聪明。另一个原因是：高考前，谣言风起，说本
省今年录取名额急剧减少，首都的各大学只计划在本省各招一名学生。没人知道这些谣
言从哪里来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些谣言完全是空穴来风。但它们确实影响了我的判
断。让我不顾一切地提高录取概率。
结果就是所有科目满分。连作文都是满分。
Too Good To Be True。我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芸儿倒是挺开心，她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
我苦笑了一下，芸儿极其聪明，但她并不了解人类的复杂。过于美好的结果后面必然是
大麻烦。
在我查询分数八个小时后，也就是夜里一点，我接到了帝国科技大学校长卡艾尔女士打
来的电话，通知我已被该大学录取。
“情况紧急，我们已来不及给你寄发录取通知书。为了安全起见，建议你立刻动身前来
首都。帝国科技大学将会为你提供庇护。” 卡艾尔女士在电话里说。
我听得一头雾水。难道我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
到底谁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整个事情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然后是半夜两点，族长又敲门进来，吩咐我赶快出发。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幻幕已经在内部下了一级追杀令，要杀你。”
幻幕？我怎么会惹上幻幕？现在倒是知道了谁要害我，但对前因后果依旧是一无所知。
更要命的是：想杀我的可是幻幕！也许我连知道前因后果的机会都没有。
被幻幕下了追杀令的人，等于已经是死人了。
在这个庞大的帝国内，幻幕是一个极其强大而又神秘的组织，十五年前悄然兴起。当时
，民间有多种版本的传言说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永正皇帝突然没有了统治能力。有的说他
得了痴呆，有的说他已经是植物人，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从那时起，皇室的势力便
开始不断衰落，另一股势力幻幕则急速壮大。
幻幕是如此神秘，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首领究竟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
目的究竟是什么。有人猜测，幻幕组织的首领很可能是当朝的一位重要权势人物，甚至
可能是帝国的最高统治层三人委员会中的某人。但真相如何还是无人得知。
如今，幻幕在首都以外的相当多地区已获得了支配性的影响力，大肆开矿建厂，经济和
军事力量都处于飞速扩张中。
幻幕的标志是一条吐着信子目光凶狠的蛇。
幻幕，这样一个强大的组织，为什么突然要杀我，要杀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青年？
实在找不出原因，我想，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还不知道。
“是民生哥给的消息么？”我问。
民生是族长的小儿子。小时候，他是我们这一群小孩子的头。在父亲去世后，我变得孤
僻冷漠，是他依旧友善地待我。后来，当幻幕的军队和工厂扩张到邻县的时候，他北上
参加了反抗幻幕的游击队组织正义军。
正义军是穷苦百姓自发建起来的队伍。当皇室力量不能制约幻幕的时候，一些性格刚烈
的农民决定靠自己。这是一支装备很差，组成很杂，但有着广泛群众基础的战斗力量。
在乡下，流传着各种关于正义军杰出女领袖双枪夏安的传奇故事。她是每一个穷孩子，
特别是那些女孩子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是民生的消息。正义军在幻幕的卧底收到了一级追杀令。这可是幻幕组织头一次发布
一级追杀令。那位卧底觉得事关重大，就报告了双枪夏安。夏安也弄不清楚幻幕的意图
，同时也害怕这是幻幕下的一个套。处于安全考虑，就决定暂时不介入。她让民生打电
话给我。通知你逃亡，免得你在这儿等死。”
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我就上路了。漆黑的夜色中，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去火车站。客运列车的运营属于皇室的势力范围，幻幕的人不敢在火车站和列车上公
开杀人。然后我们再去首都，去帝国科技大学。卡艾尔女士不是说提供庇护么？”芸儿
给了意见。
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希望在幻幕锁定我之前，能够安全到达帝国科技大学。
“雪生，我觉得这一次可能是我拖累你了。”芸儿说。
“瞎说。”
“要是我们能同生共死该多好。”芸儿又说。
“又瞎说。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当我气喘嘘嘘赶到火车站时，天才蒙蒙亮。赶紧买了一张票。站台上已经有不少拿着各
色行李的年轻人在等车。
六点的时候，刷着皇室龙形标识的帝国客运列车拖着汽笛声缓缓进站了。
最前面的两节是贵宾包厢，红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仅从
窗帘的质地以及上面精细的纹饰，就可以想象里面的奢华程度。
接下来的十五节是普通车厢。普通车厢里全挤满了人，可以看见有些人的脸甚至都被挤
地贴在窗玻璃上。这些人是逃难的农民，在老家呆不下去了，想到外地找生存的机会。
车停下来了。我的票是十号车厢的坐票。发现根本没人检票。我混在人群里，拼命向车
厢里挤去，总算挤了上去。这时汽笛一声响，列车又启动了。整个停车时间连三分钟都
不到。我看见下面还没挤上来的人一边喊着一边跟着列车在跑。有些人卡在了列车门口
，上不去，也不愿下来，就这样被列车带着飞奔。
耳边传来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越来越快。列车加速跑起来了。
我的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只能透过人缝看到一点外面的风景。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在
这臭汗和喧哗声中，以及铁轨不断加快的撞击声中，我看着狭窄视野中的故乡一点点离
我远去。
别了，故乡。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再回到这片土地上了。
安顿了一会儿后，我又开始在人群里挤了起来，这次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座位。很费了一
番力气，才算挤到那儿。发现上面正坐着一个年轻的民工。我向他晃了一下票，指着票
上的座位号。他赶快站起来让了座。后来我才知道，大部分民工做火车根本不买票的。
坐定不久，就看见两个体格壮实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那阵势，就像拿着刀叉在
肉罐头里一通乱搅。
前面的那个又黑又胖，皮厚肉糙。身上穿的倒是花花绿绿，脸上总挂着笑。后面那个全
身都套着磨烂了的牛仔，动作僵硬，面无表情。
他们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把人推开时就好像推的只是装了棉布的麻袋一样。
两个人挤到我跟前的时候，停下了。他们似乎比较喜欢这个位置。
黑胖子喘着气，用一只手支在我的靠背上，另一只手拿着块白手巾不停擦着脖子和脸上
的汗。他的汗腺太发达了。有些汗滴竟顺着他的胳膊滴落到我的脖子里，这太让人不舒
服了。
“大哥，你站地辛苦，要不我们换着坐吧。”我给他让座，说实话，站着总比坐着淋汗
要好点。
“兄弟，够意思。”他倒是一点不客气。
我们两个费了一番功夫才互换了位置，车厢里实在是太挤了，手脚都舒展不开。
本来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年轻村姑。黑胖子还没坐定，就开始跟村姑套近乎：“嗨，姑
娘，贵姓？”
那村姑白了他一眼，没理他，也可能是听不懂贵姓是什么意思。
“牛筋，你就不能安份点？我们这次可是带着任务的。”和他一起的那位牛仔壮汉不满
地说道。
牛筋？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牛筋，这可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牛筋，曾经的圣殿大骑士。
眼前的这位真的是牛筋？那位江湖上名声远扬的糖爸爸牛筋？
在这个国家，最有影响力的宗教是延续了数千年的三一神教。圣殿大骑士便是负责护教
的圣十字军中实力最强等级最高的高手。整个圣十字军现任的圣殿大骑士一共也不过四
位而已。他们直接负责宗教领袖圣女的安全。
牛筋，就是曾经的圣殿大骑士。
这个牛筋有很多故事。据说此人特别喜欢逗弄年轻女性。为了讨姑娘欢心，曾经当众做
出过倒拔杨柳，掀翻水牛，压趴黑熊等诸多令人乍舌的事。此人更是不一般的豪爽，当
然也只是对姑娘们豪爽。他曾多次为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女孩慷慨解囊，以至于家财耗尽
。也正因此他才得了个江湖封号：糖爸爸牛筋
关于牛筋被逐出神教的事，民间有一个流传特别广的版本。
说是某一天，牛筋有要事要进殿禀报伟大的圣女若拉。当时若拉正专心读经，就令他先
在门外等侯着。这牛筋并不老实呆着，竟眯起眼从门缝偷看圣女读经的光辉形象。真是
大不敬啊。更大不敬的是，他看着看着，身体居然起了反应。你想，这怎么能逃过圣女
的眼睛呢？只见一支铅笔突然穿门而出，直接击中牛筋的眉心，将他一下子打翻在地。
原来是圣女若拉甩出了手边的铅笔，惩戒了他。圣女对牛筋的这次行为很不满，就取消
了他的大骑士地位，将他逐出神教。
信仰虔诚的老一辈们，很喜欢跟年轻一辈们反复讲这个故事。并在故事最后加一段画龙
点睛的话：
“要有敬畏心啊，年轻人。就算隔着门，圣女也能看穿你的心！”
“你真的是因为偷看被逐出神教的？”坐在牛筋旁边的那位村姑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她其实并不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牛筋。在民间，假扮糖爸爸牛筋的人可不少，据说这办
法骗财骗色很有效，总之比牛筋本人更有效。
牛筋面露难色。和他一起来的那位牛仔壮汉这时候硬声硬气地接了话：“那可不是？”
“褒姒，你怎么总揭我的疤？”牛筋气冲冲地说。
原来那位壮汉叫褒姒。
你看见了牛筋，就一定也会看见褒姒。在帝国内，很多人知道他们两形影不离。
褒姒是人类制造出的第一台有自我意志的机器人。只看外表，你几乎不相信他是一位机
器人。他的创造者是伟大的科学先驱德布罗意。这位科学家的审美趣味极其古怪，在他
眼中，机械和电子部件跟女人的躯体有着同样无法抵挡的魅力。所以他就给自己那相貌
粗旷的机器人取了个他认为很柔美的女人名字：褒姒。
德布罗意的研究工作一直聚焦于机器人褒姒身上。后来他走向了疯狂，竟让人将他自己
的脑部组织取出，与褒姒的智能中枢结合在一起，也正因此褒姒拥有了其它机器人所没
有的自由意志。有一些人甚至认为褒姒就是德布罗意，不过是换了一副强大的机械身躯
。德布罗意这种等同于自杀的狂热科研行为到如今依旧是公众热烈讨论的话题呢。
“我的创造物就是我的坟墓。”
这就是德布罗意最后留下的遗言。
德布罗意的研究工作一直是依靠教会的资金支持的。所以褒姒一出生就得为教会工作。
褒姒的强大火力和坚韧意志在多年的护教战斗中得到了认可。最杰出的一次战例是利用
身上装备的多点火力在一秒钟内解决了二十五名运动中的敌人。卓越的战绩和傲人的实
力最后帮助他荣升为圣殿大骑士。
由于接入了德布罗意的脑组织，褒姒的性格也有接近这位科学家的地方。
褒姒常常口无遮拦，说出一些离经叛道的话来。比如，他曾经跟人聊天时说宗教不过是
忽悠。又比如，他曾经跟人争辩时称科学才是真正的信仰。这个不安分的机器人让教会
的管理层颇有些为难。好在他们认定褒姒是一位忠诚的战士，所以他也一直无事。
新的圣女若拉上位后，无法接受褒姒，将他逐出了教会。
在逐出教会后，牛筋，褒姒这两位曾经的大骑士就凑到了一块。两个落魄的人整天形影
相吊。不过这对牛筋也不全是好事。据说，要不是褒姒总在身边，牛筋这位糖爸爸该骗
得美女无数了。结果却是钱花了不少，得到的也只是媚眼和笑语而已。
“你能不能离远点？身边总跟着一个机器人，叫我怎么泡妞？”牛筋终于也有了烦的时
候，对着褒姒咆哮。
褒姒只是嘿嘿一笑。在机器人的逻辑里，“妞”这种玩意，除了浪费时间和能量，还有
什么更多的价值？与之相比，战友和伙伴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脑子里回想着各种听来的关于牛筋和褒姒的坊间故事，没注意到列车已经停下来了。
前方有一群农民设了路障，是他们强迫列车停了下来。
车上骚动起来。
夏末正午的烈日下，停下的车厢顿时变成了烤箱。大家憋不住，纷纷走出车厢，顺便也
想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形。一些人一边走一边在抱怨：太倒霉了，搞不好几天都走不了！
我也下了车。跳过路基旁的各种杂草，灌木，乱石，我找到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小土丘
。牛筋和褒姒也跟了过来。
空旷的原野上，可以看见列车的前方有三百多农民正沿着铁轨两边密密麻麻跪着。他们
身后更远处是冒着黑烟的大烟囱，重型吊车和许多荒凉的小山丘。
各种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标语在风里飘动着：“反对强行征地”，“保护家园，保护环
境。”，“打倒幻幕，重兴皇室。”
农民拦火车，这样的事最近已经听过两次了。幻幕控制下的矿业集团使用各种手段征用
土地，用来挖掘、冶炼两种宝石，导致与农民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一些农民采取了拦火
车这种抗议手段。这有一定成功概率，因为列车的贵宾包厢里可能正好有一位大人物。
农民的思路就是尽量将事情闹大。最好能惊动帝国的最高统治层三人委员会。而三人委
员会中的永清王，体恤民意，在民众中有着极好的口碑。
但这一次他们太激进了。“打倒幻幕”这样的口号，可从没听说有人敢在集会上公开打
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帝国如今的权力运行状况是双重领导。在首都外的很多地区，表
面的领导权是皇室，实际的领导权是幻幕。打出这样的口号，回旋的余地已经很小了。
不少人向前面的那两节贵宾包厢看去，他们想知道这一次是否有大人物在场。他会是谁
？他将怎么处理这件事？
包厢的门开了。四名身穿幻幕高级制服的警卫先后走出车厢。在车门两边站好，摆出敬
礼的姿势。
然后就看见一位着雪白衣衫的瘦高男子走了出来，连他的头发都是雪白的。整个人像一
把冰刀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紫色的嘴唇，青色的眼圈，枯削而冷酷的手指，这个人即便在夏日正午也散发出凛冽的
寒气。人们注意到他的左胸上绣着血色的蛇形标志和三个斜体字：第一幕。
这是个幻幕的大人物！
幻幕的战斗力分为明幕和暗幕。明幕是公开的力量，直接以幻幕的名义打击对手。暗幕
则是隐藏的力量，大部分时间潜伏，只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会出手。
这人便是明幕第一幕：哭泣者玉狐。
哭泣者玉狐，这个恐怖的名字让多少人深夜咬牙切齿，这个恐怖的名字让多少人欲哭无
泪，这个恐怖的名字让多少人死不瞑目！
哭泣者玉狐，明幕第一高手，他自己从来不会流一点泪，他要让别人流血！
他站在火车的左前方，左右只各立着两名高级警卫，看起来一点排场也没有，就那样随
随便便地站着。但不知道为何，却总让人不敢忽视。
我注意到他刚走过的地方，那些石子、土块和野草依旧维持着原样，一点踩踏的痕迹都
没留下，仿佛从来没有人经过那里似的。
“一幕大人在此，命令你们立刻散去。”一名高级警卫向着农民们喊话。
农民们站起身来，却并不走。一个胆大的甚至向玉狐投掷了一个石子。小石子快飞到玉
狐跟前时，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抓，抓住了石块。
然后他松开手，石头已化成齑粉，在风中一阵烟般消散了。
那些农民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儿。
看着那些农民，就如同看着猎物一般。玉狐伸出舌头，沿着上嘴唇舔了一遍，然后舌头
又缩了回去，那舌头灵活如一条蛇。
他的嘴角浮上一个诡异的笑，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