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清朗，木叶纷飞。
他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就这么走着，不去看头顶明灭变幻的云霞，不去看身边来
去匆匆的过客，不去看脚下缤纷多彩的狗屎。踩上，蹭蹭，继续走。他斑驳的脸上尽是
冷酷，不驻足更不回首，一直朝着路的尽头走。
有光，有风，有犬吠。落叶飞舞，光影暧昧。时间快得像云烟，又慢得像飘雪
。这个时候应该歌唱。于是他轻启朱唇，一字一句深情唱了起来：
“葫芦娃，葫芦娃，一个藤上七个娃……”
他竖起衣领，把手插进上衣兜里，在这条漫漫长街上踽踽独行。歌声渐停，公
交站已然在望。他眼神迷离，望向天地交接处，专心等待那趟即将载着他驶向未知远方
的公交车。等待让人心焦，他习惯性地用舌头轻舔嘴唇来打发时间。苍天有眼儿，赋予
了他异于常人的宽阔大嘴，导致他的舌头从左侧嘴角滑向右侧需要耗时两分钟。这无疑
是打发时间的有效方法。
当他做了4.3次润唇运动后，公交车终于到站了。几个看似奄奄一息的大爷大妈
高叫着“尊老爱幼”推开众人抢先挤上了车，他笑笑，一副看透世事的淡然，不紧不慢
走在队伍末端，看着前面的人群汹涌挤入逼仄的公交车。
终于排到了他，公交车司机看着成熟稳重大气高雅的他，说：“没地方了，坐
下一趟吧！”说罢关闭车门，扬长而去。扬起的微尘与汽车尾气不断冲击他的俊美的脸
庞，他望向绝尘而去的公交车，又抬头看了看天上那只徜徉于夕阳的飞鸟，一脸豁达，
说道：“次奥！”
只好继续舔嘴唇。
又一批过客匆匆赶到站牌处。男女老少高矮美丑芸芸众生。他没有去看。他的
心早就已经死了。在他第37次相亲失败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死了。没有爱就不会有伤
害。想到这，他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心中涌起一种凄凉，低声曼吟道：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公交车又到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高叫道“尊老爱
幼”第一个挤上了车。他长舒一口气，准备投币。乘客一个一个从他身边经过，走到公
交车深处，只有他依旧伫立在那，双手不住在自己身上摸索。
“没钱就下车，别墨迹！”司机不耐烦道。
“我找一下。”他继续摸索，却一无所获。他低头，地上没有钱的影子。他后
撤一步，想看看脚下，谁知却踩到了别人的脚尖。
“呀！”一个女声传来，如空谷鸟鸣般婉转。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致歉，心想，这个声音如此动听，她难道是小百
灵的化身吗？
“没关系。”她轻声说。
“我找钱找得太着急，没注意到身后。”他摸着自己硕大的后脑勺，咧嘴一笑。
“我帮你刷卡吧。”她不等他回答，拿出卡，刷了一下。
“谢谢你。”他脸红，低下头喃喃道。心想，她真善良。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她那只被他踩到的鞋上布满污秽。他猛然想起，
来的路上他踩到了狗屎。他默然，掏出纸巾，蹲下为她轻轻擦干净鞋子。
“谢谢你。”她脸红，低下头喃喃道。心想，他真绅士。
车厢里一如既往的吵杂，他忽然觉得人生充满希望，仿佛这个世界里所有的悲
伤失望抑郁彷徨都随着她鞋上的狗屎被拭去了。
夕阳依旧西下，木叶依旧纷飞。他那颗被摧残了37次的少男之心居然又活络起
来。
他看向夕照下的她。温婉安宁。如果这趟车永远这样开下去就好了。他想。
她看向晚霞里的他。雄武豁达。如果这趟车永远这样开下去就好了。她想。
她还是到站了。
他跟着跳了下去，喊道：“你的一块钱！”
她回头，走了过来，望向他。
“千万别说是我的一块钱，那样太没创意了。”他强笑道，心中忐忑不安。
她脸色绯红，沉默不语，轻咬嘴唇，半响才用她百灵一样的嗓音低声却清晰地
说：“是我们的一块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