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吧，我们已经老了# Midlife - 人到中年
f*d
1 楼
2017年的最后一天，社交媒体被网友们18岁的照片淹没。大家翻箱倒柜找出了记忆中最
美好的那个自己，并将其永远地镌刻在自己网络生活的轨道上。
我们已经很难找到这场来去匆匆的风潮的根源。大体上，似乎是由于有人说了“2018年
所有的90后都已满18岁所以00后即将粉墨登场”这样的话。于是，先是90后，然后是80
后和70后，纷纷被“18岁”这个字眼击中，加入了晒照的大军。60后和50后似乎比较淡
定一些——或许当一个人的智慧和意志厚重到了某个程度，TA便不再需要致幻剂去让自
己快乐。
这场“运动”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发生在新旧交替的一天，还是显得十分耐人寻味。坦
率地讲，还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适合迎接新的一年呢？半推半就地将18岁的自己展示给
身边的每一个人的那一个瞬间，我们仿佛站在一个充满无穷可能性的交叉点上：既是成
熟的也是单纯的，既是动感的也是沉静的，既拥有美好的过去也拥有光明的未来。缅怀
18岁成了中国网民2017年的最后一场集体狂欢。它当然会如其他网络风潮一样很快被人
们忘记，但在它发生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心灵都是充盈的。
怀旧是一种我们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会越来越频繁地采取的一种行动。当一定数量的人找
到了某个集体怀旧的由头，怀旧的实践会以核裂变的姿态扩散至整个社会空间，变成一
种文化氛围。
怀旧大抵出于两个原因：第一，比起“现在”的不堪和“将来”的未知，唯有“过去”
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百分之百妥帖的，甚至是可以被涂抹和美化的，它给了我们一种
终极的安全感。
第二，比起我们因日益衰老而难以追逐的当下潮流来，往昔的经历和体验让我们坚信并
非自己越来越落伍，而是如今的一切正变得越来越不堪，自己实际上是捍卫着“好东西
”的精神贵族。于是，100年前的人们读华兹华斯的诗，看马修·阿诺德的散文；今天
的我们告诉自己辣条才是世界上最科学的零食，而没有看过《黑猫警长》和《魔方大厦
》的童年是残缺的。
每个人都会怀旧。准确地说，到了某个特定的年龄（对我本人来说，这个神奇的数字大
约是30），人会不自觉地“习得”怀旧的功能。比如，听罗大佑的演唱会然后泪流满面
地发微博说“这才是真正的音乐”；在一切可能的情况下转发张曼玉和钟楚红的照片并
配发评论“这才是真正的美女”；对网络上出现的哪怕一丁点跟87版电视剧《红楼梦》
有关的消息时都会准确地将其“捞起”然后向世界宣称“这才是真正的电视艺术”。仿
佛这样做了以后，自己就能坦然地活在这个自己了解得越来越少的世界里一样。
我很喜欢的动画片Rick and Morty里有一集，说的是老年科学家Rick成功将自己的大脑
装进了一个高中生的身体，并幻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永生。但他在几乎一切无意识的情
况下，都会释放出“救救我，我很痛苦”的信号。他流着眼泪说：“为什么这样聪明的
人要变老、要去死？”那是整部剧最触动我的一刻。
晒出自己18岁的照片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不就是让我们有可能去回避那个世上最残忍的
问题吗？在所有人看来，自己都应当是独一无二的，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的规律，迫
使我们毫无差别地去遵循。这是生而为人的一种本质上的无力感。没有人能够重活一回
，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的生命究竟存在着多少种可能性。于是，我们抓住一切机会去端
详自己18岁时的脸庞，想象着自己能够在一条永恒静止的时间线上“正在”和“即将”
拥有世界。
承认吧，18岁的我们并没有那么特别。我们只是不愿面对自己老了而已。几乎没有任何
人体科学设计的回力球鞋真的有那么舒服吗？6块钱一瓶的花露水真的可以媲美爱马仕
的高档香水吗？你真的怀念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吹着电风扇吃西瓜的那些夏天？这些都
不过是资本主义制造的幻象罢了。我们珍视这些回忆，只是因为它们让我们心安，让我
们想象着环绕着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自己有能力理解的。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积蓄足够
的力量去温柔地看待“00后的粉墨登场”背后的潜台词——“XX后黯然退场”。
如何接受自己已经老了并以一种面向未来的方式优雅地老去，大约是30-50岁的人们都
应该去学习的一种技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它需要我们百分之百的诚实。让渡自己
的青春与活力，换取内心的智慧和安宁，这是人类与世界订下的契约。太多的社会新闻
都在提醒我们：如今这个世界里，年轻人大多清澈美好，而正常的老人极度稀缺——或
许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永远揣着自己那张18岁时最美好的照片吧。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该去怀旧。过去之所以是田园牧歌的，正是因为它永远不会再
回来。就像金庸小说里的黄药师心中的结发妻子永远完美无瑕一样。什么能跟已经不复
存在的人和事去竞争呢？但黄药师还是需要不断地去缅怀亡妻，因为这是他确认自己仍
然活着的手段。回忆是私人的，专属于自己的。我们既要去缅怀，也要学会与过去告别
，去坦率地拥抱当下和未来——直到它们也变成回忆。
可以预见，以后的我们还是会抓住一切时机，尽可能以自然的姿态在社交媒体上贴出自
己最美好的年龄的照片。但如果每一次类似的风潮过后，我们都能直面自己内心出现的
那转瞬即逝的空虚，稍微勇敢一点地去释放内心深处被压抑的记忆，甚至设想一下一个
充满智慧却不那么青春靓丽的人应当如何优雅地生活，也许眼前的这个世界会变的更加
可爱一点吧。
美好的那个自己，并将其永远地镌刻在自己网络生活的轨道上。
我们已经很难找到这场来去匆匆的风潮的根源。大体上，似乎是由于有人说了“2018年
所有的90后都已满18岁所以00后即将粉墨登场”这样的话。于是，先是90后，然后是80
后和70后，纷纷被“18岁”这个字眼击中，加入了晒照的大军。60后和50后似乎比较淡
定一些——或许当一个人的智慧和意志厚重到了某个程度，TA便不再需要致幻剂去让自
己快乐。
这场“运动”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发生在新旧交替的一天，还是显得十分耐人寻味。坦
率地讲，还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适合迎接新的一年呢？半推半就地将18岁的自己展示给
身边的每一个人的那一个瞬间，我们仿佛站在一个充满无穷可能性的交叉点上：既是成
熟的也是单纯的，既是动感的也是沉静的，既拥有美好的过去也拥有光明的未来。缅怀
18岁成了中国网民2017年的最后一场集体狂欢。它当然会如其他网络风潮一样很快被人
们忘记，但在它发生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心灵都是充盈的。
怀旧是一种我们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会越来越频繁地采取的一种行动。当一定数量的人找
到了某个集体怀旧的由头，怀旧的实践会以核裂变的姿态扩散至整个社会空间，变成一
种文化氛围。
怀旧大抵出于两个原因：第一，比起“现在”的不堪和“将来”的未知，唯有“过去”
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百分之百妥帖的，甚至是可以被涂抹和美化的，它给了我们一种
终极的安全感。
第二，比起我们因日益衰老而难以追逐的当下潮流来，往昔的经历和体验让我们坚信并
非自己越来越落伍，而是如今的一切正变得越来越不堪，自己实际上是捍卫着“好东西
”的精神贵族。于是，100年前的人们读华兹华斯的诗，看马修·阿诺德的散文；今天
的我们告诉自己辣条才是世界上最科学的零食，而没有看过《黑猫警长》和《魔方大厦
》的童年是残缺的。
每个人都会怀旧。准确地说，到了某个特定的年龄（对我本人来说，这个神奇的数字大
约是30），人会不自觉地“习得”怀旧的功能。比如，听罗大佑的演唱会然后泪流满面
地发微博说“这才是真正的音乐”；在一切可能的情况下转发张曼玉和钟楚红的照片并
配发评论“这才是真正的美女”；对网络上出现的哪怕一丁点跟87版电视剧《红楼梦》
有关的消息时都会准确地将其“捞起”然后向世界宣称“这才是真正的电视艺术”。仿
佛这样做了以后，自己就能坦然地活在这个自己了解得越来越少的世界里一样。
我很喜欢的动画片Rick and Morty里有一集，说的是老年科学家Rick成功将自己的大脑
装进了一个高中生的身体，并幻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永生。但他在几乎一切无意识的情
况下，都会释放出“救救我，我很痛苦”的信号。他流着眼泪说：“为什么这样聪明的
人要变老、要去死？”那是整部剧最触动我的一刻。
晒出自己18岁的照片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不就是让我们有可能去回避那个世上最残忍的
问题吗？在所有人看来，自己都应当是独一无二的，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的规律，迫
使我们毫无差别地去遵循。这是生而为人的一种本质上的无力感。没有人能够重活一回
，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的生命究竟存在着多少种可能性。于是，我们抓住一切机会去端
详自己18岁时的脸庞，想象着自己能够在一条永恒静止的时间线上“正在”和“即将”
拥有世界。
承认吧，18岁的我们并没有那么特别。我们只是不愿面对自己老了而已。几乎没有任何
人体科学设计的回力球鞋真的有那么舒服吗？6块钱一瓶的花露水真的可以媲美爱马仕
的高档香水吗？你真的怀念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吹着电风扇吃西瓜的那些夏天？这些都
不过是资本主义制造的幻象罢了。我们珍视这些回忆，只是因为它们让我们心安，让我
们想象着环绕着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自己有能力理解的。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积蓄足够
的力量去温柔地看待“00后的粉墨登场”背后的潜台词——“XX后黯然退场”。
如何接受自己已经老了并以一种面向未来的方式优雅地老去，大约是30-50岁的人们都
应该去学习的一种技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它需要我们百分之百的诚实。让渡自己
的青春与活力，换取内心的智慧和安宁，这是人类与世界订下的契约。太多的社会新闻
都在提醒我们：如今这个世界里，年轻人大多清澈美好，而正常的老人极度稀缺——或
许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永远揣着自己那张18岁时最美好的照片吧。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该去怀旧。过去之所以是田园牧歌的，正是因为它永远不会再
回来。就像金庸小说里的黄药师心中的结发妻子永远完美无瑕一样。什么能跟已经不复
存在的人和事去竞争呢？但黄药师还是需要不断地去缅怀亡妻，因为这是他确认自己仍
然活着的手段。回忆是私人的，专属于自己的。我们既要去缅怀，也要学会与过去告别
，去坦率地拥抱当下和未来——直到它们也变成回忆。
可以预见，以后的我们还是会抓住一切时机，尽可能以自然的姿态在社交媒体上贴出自
己最美好的年龄的照片。但如果每一次类似的风潮过后，我们都能直面自己内心出现的
那转瞬即逝的空虚，稍微勇敢一点地去释放内心深处被压抑的记忆，甚至设想一下一个
充满智慧却不那么青春靓丽的人应当如何优雅地生活，也许眼前的这个世界会变的更加
可爱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