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述怀(小说)# Midlife - 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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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玛莉·述怀
小乐戏作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苏轼《行香子·述怀》
*****************************************************************
开宗明义。
自从我听闻，在遥远的东方，在遥远的2020年，有一位名叫小乐即安的敲键盘的人。
当我第一次说出以上这句话，曾经颇费了一番思量。因为我突然不知道，我该如何
称呼此人？
我尝试过“作家”，我是来搞笑的吗？不是。作者？太正式。写手？太专业。坐家
？看似幽默实则让人不喜。码公？此人不公。码婆？不够文雅。码字者？者字有点儿太
学术气。总之，我也曾经左右徘徊，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这位闲人小乐。所以，暂且就
称呼她为一个写字的人吧。啊不对，写字的人这四个字好象也不符合实情。好多汉字，
此人都已提笔忘记了字，写是写不出来的。我还得接着想。好吧，我还是称呼她为一个
在百无聊赖之中期望练习手指灵活度的敲击键盘的人吧，这个说法听起来比较妥帖。至
少是在本人看来。
我听闻此人想要将本人的大名随意地诉诸于她的那只秃笔之下，也就是说，胡乱地
倾泻于她此刻敲击键盘的那双小肥手之下，为所欲为地编排我，欺负我，胡诌我的生平
大事，我便一直觉得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连着好几夜都翻来覆去地贴烧
饼没睡好，严重影响了本人的外在形象。因为，我对这位闲人小乐她码字的字品，颇有
几分惧怕其低俗的担忧。
嗯嗯，我还是来正式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我是英国近代文学史上还算著名的贝内特夫妇（Mr.& Mrs. Bennett，我为现实生
活中以贝内特为姓氏的所有家庭感到由衷的歉意，虽然不是我的错）----他们还算著名
的五个女儿----简（成功地作为一名如花美眷嫁给了拉风的小开宾利先生，没错就是与
知名豪车同名的那个宾利），丽兹（在充满偏见的似水流年里依靠一双天生妙目的随意
一瞥成功地吸引了傲慢的年入一万英镑的达西先生，没错就是上述敲键盘的人向来垂涎
三尺的那个男神达西），玛莉（就是那个，那个在舞会上用破锣嗓子放声嚎唱戴着反光
眼镜看不清眼仁是黑是白梗着脖子宣传女子美德的丧失如一江春水向东流般不可追寻走
在大街上无人搭讪的面目寡淡的平凡小女子），凯蒂（那个没什么脑子跟着妹妹招蜂引
蝶围着红军服四处乱窜的无知凯蒂），莉迪亚（那个更没脑子更四处乱窜最后还无媒无
聘无父母之命即为奔妾差点名誉与生命安全毁于一旦被男神达西为了讨好丽兹而充满鄙
夷地搭救但仍让读者心中鄙夷的失足妇女莉迪亚）----其中的一位。
BINGO。您猜对了，我是失足妇女莉迪亚。
嗨，敲键盘的人，拜托您能不能正经点？您刚刚脑子里想的可不是莉迪亚啊，您这
么快就想改旗易帜啦？那章节名称是不是也改改？莉迪亚，述怀？这样不太好吧，字数
也不太对称吧。我已经当了这么久的“非”莉迪亚，您让我这一时之间说改就改，如何
才能娇笑着撒娇我都还没学会呢，敲键盘的人，请您能不能，稍微仁慈一点？
我这外形，实在扮演不了那么美丽动人的一位误入歧途的小羔羊啊！
BINGO。您猜对了，我是最不受待见的贝内特家的三小姐玛莉。
各位，我不是超级马里奥，请千万不要搞错了。马里奥同学跑得太快，大步流星，
边跑边吃各种金币。而我，作为一位尚算知名的文学名媛，提着裙子跟在这位仁兄身后
跑，实在是会影响我的光辉历史形象啊。我知道，在敲击键盘垂涎三尺的某人的空空脑
海里，是曾经误以为有某游戏名叫超级玛莉的。此人还一直很奇怪地自言自语，为什么
超级玛莉不是个女的英雄，而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看起来像是墨西哥裔的男士？
我在我的创造者简奥斯丁小姐所著的《傲慢与偏见》一文中，非常荣幸地担任了红
花需要绿叶衬托的那个朴素无华的绿叶。我自认为我担任得还算合格，圆满完成了交给
我的任务。我孜孜不倦地以我的淳朴与平凡，将简的动人美貌，与丽兹的天籁歌声，还
有我这两位貌若天仙的姐姐们的绝美身姿、温柔品性与谦逊美德，衬托得十分地光彩夺
目，熠熠生辉。所以，我那亲爱的母亲，伟大的贝内特夫人，才能在书的末尾，流下两
行幸福的眼泪。不是吗。
我查过，WIKIPEDIA上是这么描述我的。
“排行第三，自认在外貌上逊于其他姐妹（错了吧，那是简奥斯丁小姐这么认为，
我可没这么“自”认为。我觉得，我如果拿掉眼镜的话，绝对比简更貌美动人。你不信
？你来，我保证吓不着你，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我是真的美若天仙的，我真的不骗
你），因此经常强调自己的学问及音乐方面的素养（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有什么奇怪的
吗），希望被人赞美而急于表现（讨好长辈与权威人士是一个乖小孩渴望进步的心你知
不知道），却差强人意（这一点我认了，有人偏心我有什么办法，明明我弹奏的技艺甩
丽兹好几条街，但简奥斯丁小姐非要将我这种所有青春少女都会有的羞涩渴望与懵懂情
怀描述得如此让人尴尬和让我不堪，我也没有法子。而最后，我也得到了足够的惩罚，
不是吗？来了，惩罚就在下一句）。最终成为唯一还留在家的女儿，陪伴母亲。
是啊，我现如今确实是唯一一位还留在家中的贝内特小姐。不过，陪伴母亲？啊啊
啊，容我不孝，WIKIPEDIA君，您还是杀了我吧。连残忍的简奥斯丁小姐都不忍直接写
出的这四个字，您哪知眼睛看见了我的未来就一定是陪伴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楼下
的图书馆可以躲进去，为了他的自由与清净他已经放弃了午餐有时候甚至还会放弃晚餐
，而您让我，单纯幼稚的我，24/7地陪伴我那伟大的母亲贝内特夫人？您没有看过BBC
1980年与1995年扮演我的母亲贝内特夫人那两位伟大的艺术家的精湛表演而两股战战几
欲先走？虽然不孝，我还是要陈述有关事实如下。我已经很久很久，不是呆在楼上我自
己的房间，就是整下午整下午地在原野里乱转了，不管我被晒得是否“比黑炭还黑”，
以至于“绝对没有资格去参加一个月后在彭伯里举行的蒙面舞会”，而那将是我“唯一
一次可以摆脱年届三十无人问津将来父母不在便会流落街头、钓到某个可能恰好没戴眼
镜鬼迷心窍的秃头绅士、从而一举解决自己艰难的长期饭票问题的独一无二的宝贵机会
”。以上引号中的句子，正是来自我的母亲伟大的贝内特夫人的良言规劝。是的，现如
今我只在她反复多次“恳求”之后，才下楼略坐一坐，培养一下我们之间的温情脉脉执
手相看泪眼的母女之情，也顺便锻炼一下我的脸皮厚度与耳朵耐力。但是，目前来说，
十分钟是我的极限了。
在六年前我的四妹凯蒂被我的姐姐简和丽兹影响，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名媛淑女，从
而嫁给了一位真正的伟岸绅士之后，这六年以来，周围人看我的眼光里，就充斥着一种
难言的隐忍的同情。
我知道，几百年来，有千千万万的善良可爱的女士们，默默为我伤心流泪。她们暗
自渴望，我能时来运转，势不可挡，嫁给一位独具慧眼的伯爵大亨，从此走上精彩至极
逆袭成功的康庄大道。想想看，我的人生简历上，最终会写上一笔，玛莉王妃，那将会
是多么让简奥斯丁欣慰流泪、让简与丽兹张目结舌，让凯蒂与莉迪亚心生羡慕，让贝内
特夫人欣喜若狂再次几欲晕倒的美好景象啊。
想到那里，我似乎又对这位叫做小乐即安的敲键盘的人没有那么那么恐惧了。
来吧，敲键盘的人，你想把我编排成去过什么样的人生？
是像简爱那样走出家门做私人家庭教师得遇我的主人罗切斯特先生，还是像简爱那
样在教区小学做一名公共教师嫁给我的表哥约翰牧师？
来吧，编排我吧！我准备好了！
什么？！你是说，没人为了我伤心流泪？大家都只是觉得我很可笑而已？
天呐，还有没有天理啊。
我简直要羡慕嫉妒恨了。
我简直要仰天长啸了。
亲爱的伟大的我的创造者简奥斯丁小姐啊，您为什么要这么这么残酷？
您为什么不能将您对简和丽兹的大爱无疆，稍微泄露那么一丝一毫给可怜的我？
您看您当年是怎么不带一丝怜悯地描写我的，
“丽兹的表演虽然说不上奇妙绝伦，也还娓娓动听。唱了一两支歌以后，大家都要
求她再唱几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妹妹玛莉（也就是我可怜的我）早就急切地接
替她坐到钢琴跟前去了（我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所以才会抓住机会啊）。原
来在她们几个姐妹之间，就只有玛莉（还是我可怜的我）长得不好看（容貌是爹妈给的
，我能选择吗），因此她发愤钻研学问（有什么错吗），讲究才艺（有什么错吗），老
是急着要卖弄卖弄自己的本领（有什么错吗，我不推销自己，在这个世人皆云颜值即正
义的世界，我岂不是更是没戏）。
玛莉既没有天才（你有吗，啊不对，您好像是有），格调也不高（您有吗，啊不对
，再这么胡说我可能要被简奥斯丁迷们追杀），虽说虚荣心促使她刻苦用功（有什么错
吗），但是同样也造成了她一脸的女才子气派和自高自大的态度（有什么错吗，您不是
吗）。有了这种气派和态度，即使她的修养再好些也无补于事（您也承认了我修养好啊
，谢谢。你说修养好也无用，这难道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她也不过如此而已
（是啊，我们都“不过如此”。啊我终于看出来了，简奥斯丁小姐，其实我就是您自己
。是的，贝内特家庭里的尴尬的三小姐我，在您心中，也许就是您自己。您只是不好意
思大声说出来而已，我理解您的一片看似自嘲实则自爱之心，对吗）。再说丽兹，虽说
弹琴弹得并不如她（您也承认我弹得比丽兹好啊，这是事实啊，谁能抹杀真理），可是
落落大方，没有矫揉造作的气习（我也落落大方啊，我也没有矫揉造作啊，您那到底是
什么眼神啊），因此大家听起来就高兴得多了（大家一直都很高兴啊，这是基本礼貌啊
，我弹琴唱歌的时候拍巴掌的人比丽兹弹唱的时候还多得多呢，大家伙儿拍得可响可大
声可高兴了，难道不是吗）”。
总之，我不辩解了。我累了。再读一遍这些让我伤心的话，我明白了。
我就是我那个千古流芳的心偏到胸腔之外的创造者简奥斯丁随意地捏吧出来的一个
她不爱的小泥偶。
我有这份自知之明。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若得斯丁是亲妈，等闲嫁入帝王家。
小乐戏作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苏轼《行香子·述怀》
*****************************************************************
开宗明义。
自从我听闻，在遥远的东方，在遥远的2020年，有一位名叫小乐即安的敲键盘的人。
当我第一次说出以上这句话，曾经颇费了一番思量。因为我突然不知道，我该如何
称呼此人？
我尝试过“作家”，我是来搞笑的吗？不是。作者？太正式。写手？太专业。坐家
？看似幽默实则让人不喜。码公？此人不公。码婆？不够文雅。码字者？者字有点儿太
学术气。总之，我也曾经左右徘徊，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这位闲人小乐。所以，暂且就
称呼她为一个写字的人吧。啊不对，写字的人这四个字好象也不符合实情。好多汉字，
此人都已提笔忘记了字，写是写不出来的。我还得接着想。好吧，我还是称呼她为一个
在百无聊赖之中期望练习手指灵活度的敲击键盘的人吧，这个说法听起来比较妥帖。至
少是在本人看来。
我听闻此人想要将本人的大名随意地诉诸于她的那只秃笔之下，也就是说，胡乱地
倾泻于她此刻敲击键盘的那双小肥手之下，为所欲为地编排我，欺负我，胡诌我的生平
大事，我便一直觉得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连着好几夜都翻来覆去地贴烧
饼没睡好，严重影响了本人的外在形象。因为，我对这位闲人小乐她码字的字品，颇有
几分惧怕其低俗的担忧。
嗯嗯，我还是来正式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我是英国近代文学史上还算著名的贝内特夫妇（Mr.& Mrs. Bennett，我为现实生
活中以贝内特为姓氏的所有家庭感到由衷的歉意，虽然不是我的错）----他们还算著名
的五个女儿----简（成功地作为一名如花美眷嫁给了拉风的小开宾利先生，没错就是与
知名豪车同名的那个宾利），丽兹（在充满偏见的似水流年里依靠一双天生妙目的随意
一瞥成功地吸引了傲慢的年入一万英镑的达西先生，没错就是上述敲键盘的人向来垂涎
三尺的那个男神达西），玛莉（就是那个，那个在舞会上用破锣嗓子放声嚎唱戴着反光
眼镜看不清眼仁是黑是白梗着脖子宣传女子美德的丧失如一江春水向东流般不可追寻走
在大街上无人搭讪的面目寡淡的平凡小女子），凯蒂（那个没什么脑子跟着妹妹招蜂引
蝶围着红军服四处乱窜的无知凯蒂），莉迪亚（那个更没脑子更四处乱窜最后还无媒无
聘无父母之命即为奔妾差点名誉与生命安全毁于一旦被男神达西为了讨好丽兹而充满鄙
夷地搭救但仍让读者心中鄙夷的失足妇女莉迪亚）----其中的一位。
BINGO。您猜对了，我是失足妇女莉迪亚。
嗨，敲键盘的人，拜托您能不能正经点？您刚刚脑子里想的可不是莉迪亚啊，您这
么快就想改旗易帜啦？那章节名称是不是也改改？莉迪亚，述怀？这样不太好吧，字数
也不太对称吧。我已经当了这么久的“非”莉迪亚，您让我这一时之间说改就改，如何
才能娇笑着撒娇我都还没学会呢，敲键盘的人，请您能不能，稍微仁慈一点？
我这外形，实在扮演不了那么美丽动人的一位误入歧途的小羔羊啊！
BINGO。您猜对了，我是最不受待见的贝内特家的三小姐玛莉。
各位，我不是超级马里奥，请千万不要搞错了。马里奥同学跑得太快，大步流星，
边跑边吃各种金币。而我，作为一位尚算知名的文学名媛，提着裙子跟在这位仁兄身后
跑，实在是会影响我的光辉历史形象啊。我知道，在敲击键盘垂涎三尺的某人的空空脑
海里，是曾经误以为有某游戏名叫超级玛莉的。此人还一直很奇怪地自言自语，为什么
超级玛莉不是个女的英雄，而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看起来像是墨西哥裔的男士？
我在我的创造者简奥斯丁小姐所著的《傲慢与偏见》一文中，非常荣幸地担任了红
花需要绿叶衬托的那个朴素无华的绿叶。我自认为我担任得还算合格，圆满完成了交给
我的任务。我孜孜不倦地以我的淳朴与平凡，将简的动人美貌，与丽兹的天籁歌声，还
有我这两位貌若天仙的姐姐们的绝美身姿、温柔品性与谦逊美德，衬托得十分地光彩夺
目，熠熠生辉。所以，我那亲爱的母亲，伟大的贝内特夫人，才能在书的末尾，流下两
行幸福的眼泪。不是吗。
我查过，WIKIPEDIA上是这么描述我的。
“排行第三，自认在外貌上逊于其他姐妹（错了吧，那是简奥斯丁小姐这么认为，
我可没这么“自”认为。我觉得，我如果拿掉眼镜的话，绝对比简更貌美动人。你不信
？你来，我保证吓不着你，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我是真的美若天仙的，我真的不骗
你），因此经常强调自己的学问及音乐方面的素养（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有什么奇怪的
吗），希望被人赞美而急于表现（讨好长辈与权威人士是一个乖小孩渴望进步的心你知
不知道），却差强人意（这一点我认了，有人偏心我有什么办法，明明我弹奏的技艺甩
丽兹好几条街，但简奥斯丁小姐非要将我这种所有青春少女都会有的羞涩渴望与懵懂情
怀描述得如此让人尴尬和让我不堪，我也没有法子。而最后，我也得到了足够的惩罚，
不是吗？来了，惩罚就在下一句）。最终成为唯一还留在家的女儿，陪伴母亲。
是啊，我现如今确实是唯一一位还留在家中的贝内特小姐。不过，陪伴母亲？啊啊
啊，容我不孝，WIKIPEDIA君，您还是杀了我吧。连残忍的简奥斯丁小姐都不忍直接写
出的这四个字，您哪知眼睛看见了我的未来就一定是陪伴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楼下
的图书馆可以躲进去，为了他的自由与清净他已经放弃了午餐有时候甚至还会放弃晚餐
，而您让我，单纯幼稚的我，24/7地陪伴我那伟大的母亲贝内特夫人？您没有看过BBC
1980年与1995年扮演我的母亲贝内特夫人那两位伟大的艺术家的精湛表演而两股战战几
欲先走？虽然不孝，我还是要陈述有关事实如下。我已经很久很久，不是呆在楼上我自
己的房间，就是整下午整下午地在原野里乱转了，不管我被晒得是否“比黑炭还黑”，
以至于“绝对没有资格去参加一个月后在彭伯里举行的蒙面舞会”，而那将是我“唯一
一次可以摆脱年届三十无人问津将来父母不在便会流落街头、钓到某个可能恰好没戴眼
镜鬼迷心窍的秃头绅士、从而一举解决自己艰难的长期饭票问题的独一无二的宝贵机会
”。以上引号中的句子，正是来自我的母亲伟大的贝内特夫人的良言规劝。是的，现如
今我只在她反复多次“恳求”之后，才下楼略坐一坐，培养一下我们之间的温情脉脉执
手相看泪眼的母女之情，也顺便锻炼一下我的脸皮厚度与耳朵耐力。但是，目前来说，
十分钟是我的极限了。
在六年前我的四妹凯蒂被我的姐姐简和丽兹影响，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名媛淑女，从
而嫁给了一位真正的伟岸绅士之后，这六年以来，周围人看我的眼光里，就充斥着一种
难言的隐忍的同情。
我知道，几百年来，有千千万万的善良可爱的女士们，默默为我伤心流泪。她们暗
自渴望，我能时来运转，势不可挡，嫁给一位独具慧眼的伯爵大亨，从此走上精彩至极
逆袭成功的康庄大道。想想看，我的人生简历上，最终会写上一笔，玛莉王妃，那将会
是多么让简奥斯丁欣慰流泪、让简与丽兹张目结舌，让凯蒂与莉迪亚心生羡慕，让贝内
特夫人欣喜若狂再次几欲晕倒的美好景象啊。
想到那里，我似乎又对这位叫做小乐即安的敲键盘的人没有那么那么恐惧了。
来吧，敲键盘的人，你想把我编排成去过什么样的人生？
是像简爱那样走出家门做私人家庭教师得遇我的主人罗切斯特先生，还是像简爱那
样在教区小学做一名公共教师嫁给我的表哥约翰牧师？
来吧，编排我吧！我准备好了！
什么？！你是说，没人为了我伤心流泪？大家都只是觉得我很可笑而已？
天呐，还有没有天理啊。
我简直要羡慕嫉妒恨了。
我简直要仰天长啸了。
亲爱的伟大的我的创造者简奥斯丁小姐啊，您为什么要这么这么残酷？
您为什么不能将您对简和丽兹的大爱无疆，稍微泄露那么一丝一毫给可怜的我？
您看您当年是怎么不带一丝怜悯地描写我的，
“丽兹的表演虽然说不上奇妙绝伦，也还娓娓动听。唱了一两支歌以后，大家都要
求她再唱几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妹妹玛莉（也就是我可怜的我）早就急切地接
替她坐到钢琴跟前去了（我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所以才会抓住机会啊）。原
来在她们几个姐妹之间，就只有玛莉（还是我可怜的我）长得不好看（容貌是爹妈给的
，我能选择吗），因此她发愤钻研学问（有什么错吗），讲究才艺（有什么错吗），老
是急着要卖弄卖弄自己的本领（有什么错吗，我不推销自己，在这个世人皆云颜值即正
义的世界，我岂不是更是没戏）。
玛莉既没有天才（你有吗，啊不对，您好像是有），格调也不高（您有吗，啊不对
，再这么胡说我可能要被简奥斯丁迷们追杀），虽说虚荣心促使她刻苦用功（有什么错
吗），但是同样也造成了她一脸的女才子气派和自高自大的态度（有什么错吗，您不是
吗）。有了这种气派和态度，即使她的修养再好些也无补于事（您也承认了我修养好啊
，谢谢。你说修养好也无用，这难道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她也不过如此而已
（是啊，我们都“不过如此”。啊我终于看出来了，简奥斯丁小姐，其实我就是您自己
。是的，贝内特家庭里的尴尬的三小姐我，在您心中，也许就是您自己。您只是不好意
思大声说出来而已，我理解您的一片看似自嘲实则自爱之心，对吗）。再说丽兹，虽说
弹琴弹得并不如她（您也承认我弹得比丽兹好啊，这是事实啊，谁能抹杀真理），可是
落落大方，没有矫揉造作的气习（我也落落大方啊，我也没有矫揉造作啊，您那到底是
什么眼神啊），因此大家听起来就高兴得多了（大家一直都很高兴啊，这是基本礼貌啊
，我弹琴唱歌的时候拍巴掌的人比丽兹弹唱的时候还多得多呢，大家伙儿拍得可响可大
声可高兴了，难道不是吗）”。
总之，我不辩解了。我累了。再读一遍这些让我伤心的话，我明白了。
我就是我那个千古流芳的心偏到胸腔之外的创造者简奥斯丁随意地捏吧出来的一个
她不爱的小泥偶。
我有这份自知之明。
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若得斯丁是亲妈，等闲嫁入帝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