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飞机盘旋着准备降落，邱璐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地平线左右倾斜。大飞机转小飞机，
已将近20小时。强烈袭来的睡意
早就把初到美国的新鲜劲头冲得所剩无几。偏偏窗外是晴空万里，蓝得纯粹的天，灼热
的阳光毫无阻挡。向下，是密密
匝匝的森林，这般的美国，是邱璐始料未及的。拉下窗子，感受着耳中越发沉重的压力
，邱璐又合上双眼。
想起临行之前，邱璐独自一人去到外滩，平时邱璐是不去外滩的。上海本地人难得去外
滩，就如同游西湖的没几个杭州
人，是一个道理。但临走了，邱璐总是想再看看上海，看看海关大钟，看看万国建筑，
邱璐不喜欢浦东的高楼林立，只
是蛮横地一幢幢伫立起来，像东京、纽约或者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城市，上海独有的味道
还是在西面。从四马路一路走到
大马路，又走到黄埔公园，凭栏看着脚下滚滚江水。很多时候，邱璐并不觉得上海是“
沿海”城市，因为市中心长大的她
总觉得离海很远，要乘车，很久，到奉贤或者金山，才有人指着一滩泥地说，这就是海
。她赤着脚，在泥地上又走了许
久，泥浆水渐渐满过膝盖了，才眺望远处，黄黑的水，灰黑的天，“哦，那是海了。”
因而浦江水仿佛显得更加亲昵些。
回家路上，乘车穿过外白渡桥，正是夕阳西下，电台里放着James Blunt的“You're
beautiful”，邱璐寻思着，“这么美的
上海，我就要离开了。”
下了飞机，领完行李，邱璐和同行的米儿遇到了前来接机的师兄，椰子般圆圆的头，亦
如椰子般黑黄粗糙的皮肤，使得
五官在这样的背景下显得可有可无，因着快餐文化而形成的微胖身体正汗津津地沾着件
米色汗衫，衬得肚子上的肥肉越
发明显了。师兄姓李，名蓬勃。乍一听闻，米儿不忍笑出声来。邱璐和米儿原本并不相
识，只是在某个网上出国论坛
里，发现进了同一所美国学校，于是相伴乘同一班飞机。米儿是个江苏姑娘，俏丽、精
明，小巧的脸盘子上嵌着一张能
说会道的嘴。坐进李蓬勃那辆已然脱了漆的二手camry，邱璐才感到美国南方炙热的夏
天，偏偏冷气坏了，只好摇下车
窗。从机场出来，高速公路两边是刚才在飞机上看到的延绵的树林。偶尔瞥见林间一两
幢小房子，邱璐觉得自己仿佛是
被卖到了乡下，前几天，她还在外滩看夕阳下的万国建筑，现在，艳阳炙烤着森林，树
脂的温热香味充斥嗅觉，“这便是
美国了”，邱璐这样想着，又一阵倦意袭来。
二
早上六点，在候机室里，邱璐依旧睡眼惺忪。亏得今天早上五点不到，罗杰把她送到机
场。两年了，她来美国之后，第
一次回国。罗杰送完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竟有些莫名的伤感，她恐怕是有些喜欢这安
逸平淡的南方小城了。但是一转
身，美好的上海就在眼前等着她。
这两年，怕是邱璐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变化最大的两年了，学会了开车，学会了做饭，学
会在公开场合大声地发表意见，
学会独立、忍耐，可能还有适时低声下气的妥协，以及尽可能地利用身边可利用的所有
社会资源来达到目的。更多时
候，看到镜子里那张不带一丝皱纹的脸，邱璐觉得外表的年轻和稚嫩已经成了她强大内
心的一种外在伪装。“Well, you
look young, much younger than that your mind is. ”罗杰曾经这样评价她，邱璐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被他看透。但是
之所以他会这样说，却是因为他总是看不透她。
罗杰是邱璐的同班同学，典型的美国阳光大男孩，好像一切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简单而
直接的，像生活，像感情。但唯
独钱却不是。他高中开始便边打工边读书，凑钱读大学，因为他父母一个铜板的大学学
费都不给他。这样西方式的教育
让邱璐很诧异，或许中国父母更多的是准备好了金山银山，想方设法让孩子读大学。读
完大学，罗杰考进了医学院，于
是除了原先的大学学费之外，他又背上了巨额的医学院学费，可是读了两年，觉得临床
没有做研究有意思，便放弃了医
学院跑来读研究生，于是现在的研究生奖学金既要应付生活又要每月还债，自然银根紧
缩，虽人品不错，但鉴于经济原
因，只是乐善而并不好施。有意思的是，读了这两年研究生院，罗杰又觉得还是搞临床
比较现实，准备放弃研究，回到
原来的学校完成医学院的课程。总之颠颠倒倒，30开外的人，在邱璐看来竟然还是一事
无成。或许是东西方理念的差
距，中国人总说男人三十而立，像罗杰这样没有确定目标、没有周详计划的随性生活，
是邱璐认同不了的。仿佛从踏上
美国这片土地开始，邱璐就有了一张明确的时间表，一条条的deadline，迫使她必须严
格按照计划行事。学业上从最初
的适应英语环境，到课程全A，选导师，选课题；生活上从攒钱买车，学车，考驾照，
开车出去找房子，从学校宿舍搬到
现在的个人公寓，邱璐机械而严格地执行她的所有计划，致使目标一一达成。罗杰和邱
璐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即便
一开始因为异域文化所产生的神秘感而有望擦出火花，但这火花还未形成就在彼此格格
不入的人生观价值观体系下湮灭
了。
间接因为罗杰，反倒让邱璐多懂了些人情世故。初到美国的时候，李蓬勃自然是对邱璐
照顾得极其殷勤。留学生中一直
有个“潜规则”，就是师兄带新来的师妹买菜，久而久之，便在一起了。李蓬勃自然是
每周末就定时定点来报到，邱璐觉
得不好意思，于是每次去大超市刻意多买些荤菜，存在冰箱速冻格里，这样蔬果自己走
路到附近小店去买，也就每过两
三周才麻烦李蓬勃一次，此外每两个月，邱璐就请李蓬勃吃顿饭，算是还他的人情。但
李蓬勃还是常常打电话来，说邱
璐如果想去商场买衣服，也可以开车来送她去。后来认识的人多了，邱璐一面开始轮流
拜托别人带她买菜，一面努力攒
钱买车。一次周末，邱璐打李蓬勃的手机，却没有人接听。直到两天后，李蓬勃才回电
，语气冷淡，说他周末忙，是不
是要买菜？邱璐回答说,周末已经找到别人带她买过菜了。这边厢邱璐正在纳闷，怎么
李蓬勃态度急转直下，那边厢米儿
风风火火赶来问邱璐是不是找了个很帅的美国男朋友。邱璐一下子想到有一次实验做晚
了，和罗杰一起去吃的晚餐，斜
对角桌子坐了中国学生会的会长，想是她在捕风捉影，加上这里的中国人又少，瞬时就
传得满城风雨。邱璐自顾道：“大
概是李蓬勃听到了这些，所以我要他带我买菜，他也不肯了。”“李蓬勃啊，”米儿边
笑边说，“他也算是带学妹买菜出了名
了，每一次一有新的学妹来，他就要去接机，然后带几个最漂亮的学妹去买菜，司马昭
之心路人皆知。”
邱璐一怔：“几个？”
“是啊，一开始他也带我去买菜，后来我认识了汤姆，也就不麻烦他了，上周末我还看
见他陪严子茹买菜呢。”米儿打趣
似地瞅着邱璐。米儿口中的严子茹，邱璐也认识，和她们同一级，外号叫“烂膏药”，
是个贴在身上就甩不掉的主儿，室
友换了好几轮了，据说是依赖性极强的一个人，小到寝室打扫，大到一日三餐，成天地
只想靠在别人身上。
邱璐思忖，李蓬勃无非是分散投资，米儿这里无望，又听闻邱璐找到了“美国男友”，
继续做买菜专员已经没有必要，也
就乐得和“膏药”贴在一起了。只是这180度的转弯，让邱璐觉得太过突兀，这种赤裸
裸的功利主义，其实在留学生中并
不少见，只是原先邱璐对李蓬勃多多少少是感激的，虽然她从来没把他当成考虑对象，
所以才不时请他吃饭，以求人情
往来上不占他多少便宜。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省得李蓬勃再像无头苍蝇般绕着她转。
但邱璐心中总归不太舒服，想她一个堂堂上海大小姐，当年追求她的哪一个不是对她死
心塌地，充分满足了她隐藏着的
小小虚荣心，可能算是女人天生的劣根性吧。如今倒是被一个脑满肠肥的货色用来当作
替补，有些愤恨。现在想起李蓬
勃的椰子头来，不由一阵肉腥气呛鼻。
“这个李蓬勃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条件，当自己是情圣，现在无非是学生一个，学的还是
计算机，毕业出来当个IT民工而
已，吃不饱饿不死的。等到他出头，我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米儿继续揶揄，边说边
把手在邱璐面前晃来晃去，邱璐定
睛一看，是个起码3克拉的钻石戒指。
“汤姆向我求婚了。”
“真的？可是你国内的男朋友怎么办？”
“只好分手了。”
“可你们不是在一起很多年了吗？”
“邱璐”，米儿垂下长睫毛，“我出国的时候，就猜到我们之间会是这个结局。出国这
些日子以来，我觉得自己一直在飘，
直到遇到汤姆，他给了我安定的感觉，将来我们买了房子，我在这里就会有一个安定的
住处，和他结婚，我的绿卡问题
也解决了。我已经27岁了，想要安定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打拼就已经很辛苦了，
我实在没有勇气和耐心，再把国
内的男朋友接出来，从零开始，教他怎么适应这里的生活。诚然，汤姆比我大很多，但
是他让我很安心，让我觉得能够
依靠。”
或许米儿的心境是当时23岁的邱璐无法体会的，但是漂泊的感觉却是相同的。即便邱璐
还不想这么快安定下来，仍旧想
趁着年轻闯荡世界，但是偶尔，邱璐也希望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可是能靠的却只有枕
头，此时唯有先睡一觉，第二天
一早，独立女性的信念就会重新占领高地。
邱璐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着米儿的手。虽然邱璐一直认为结婚的唯一原因是爱
情，而不是房子或者绿卡，但在
生活面前，在环境压力下，不妥协往往很难。米儿硕士毕业将近，同时到来的还有全球
金融风暴，工作难找，这样的“妥
协”能让她留在美国，过她想要的生活。
“邱璐，你当我的伴娘，好吗？”
“好的，好的，恭喜你。”邱璐此时用美国式的拥抱把米儿挽在怀里，其实更多的时候
23岁的她更加像姐姐。
之后的几个月，米儿和汤姆忙着挑房子，挑教堂，挑婚纱。到婚礼，已经是初夏时节，
邱璐看着米儿和汤姆在圣坛前相
互宣誓，但愿他们此刻是真心相爱。
现如今米儿已经结婚一年，在她挑选的大房子里当她快乐的女主人，这是她所想要的生
活。米儿结婚后不久，邱璐听说
严子茹做了李蓬勃的女朋友，两个人开始同居，严子茹也不买车，每天由李蓬勃送进送
出。
开始登机，邱璐拖着行李箱走进通道，现在她要把这些琐碎和纷扰抛诸脑后，因为上海
就在前方，“阔别了两年的上海，
我回来了。”
三
邱璐头一倒，竟栽了个空，一下子醒了，看一看表，不过睡了半小时。耳边依旧是隆隆
的飞机引擎声。这飞机又载着她
飞往美国，拉开窗，外面一片漆黑，关上窗，机舱内只有零星的几盏灯，想是失眠的乘
客在看书消遣，大部分人都睡
着，但这种睡眠是不踏实的，蜷缩在经济仓的座椅上，每过一小时醒一醒，想换个姿势
，却发现脚已经麻了。孩子们受
不了这样长途的飞行，常常在走道上来回奔跑，偶尔惊声尖笑，让你越发睡不安稳。若
运气好，还能在这些短暂的睡眠
里做一两个梦，不过梦里发现自己忽然从高处失重坠落，一惊醒，听到机长透着广播说
遇到气流，请系好安全带。邱璐
有时惊叹，每天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像不断迁徙的群鸟，而她自己这只小鸟，刚
刚结束了在上海的几周栖息生
活。
头一次回国，邱璐觉得自己是个“跑单帮”的，回国礼物和亲友长长的代购清单变成了
两个托运行李箱。倒时差、签证更
新之后，就开始了各色饭局和聚会。“留洋”成了邱璐头上的光环，亲友们自然问长问
短，美国在他们而言是好莱坞里
的，电视新闻里的，是最新最时髦最强大。可究竟美国是什么，邱璐也答不上来，其实
到哪里，老百姓都一样，喜欢简
单踏实地过日子，没有更好或者更坏，只是不同的历史、文化和价值观造就了中美完全
不同的生活方式。
也许上海仍旧是原来的上海，但邱璐已经开始不习惯这样的喧嚣了。拥挤的马路、拥挤
的地铁、拥挤的餐厅，四处人头
攒动。而在这样的喧嚣里，邱璐会突然屏蔽掉所有的声音，脑中闪出这样的画面，周末
的南方小城，四下无人，一只小
松鼠穿过林间小道，爬到对过那片林子里最高的金钱松上。但这样的怀念太过短暂，短
暂得就像黑板上的粉笔字，因着
下一秒的新鲜刺激，一抹化了尘埃。她这只小松树，现今置身于这偌大的水泥丛林里，
显得那么渺小，但是每每这时，
邱璐觉得自己就像氯化钠渐渐溶于水中，喃喃自语：“我原是属于这里的。”
邱璐被人说“有了海那边的味道”，“大概是鱼腥味吧。”邱璐总是这样插科打诨。好
在朋友们都没有老，童年时候的微笑挂
在一张张成长了但还不够成熟的脸上。闺密阿衡行将出阁，特地把未婚夫带出来给邱璐
过过眼，挺老实靠谱的一个人，
闺密终身有托，邱璐仿佛有“了却一桩心事”之感。多年前，阿衡曾经和邱璐说，她们
这样的女孩，家里管得严，从小就
被叮咛“女孩子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读书的时候是乖乖女，想早恋了，发现老早已经
过了早恋的年纪。将来无非是大学
毕业后找份安稳的工作，相亲认识一个安稳的男人，嫁了，也就一辈子了。说这番话的
时候，还是高中，邱璐不懂何以
阿衡才小小的一个人，竟这样把一生像撕日历那样撕到了最后一页。后来，阿衡报了家
里人给她挑选的学校和专业，毕
业以后，家里人给她找了份稳定的白领工作，就当一切向着既定轨道行使的时候，阿衡
不甘心了，她起码要在结婚之前
轰轰烈烈地爱一次。她爱的人是以前大学里的摇滚乐队主唱，那个男人放弃了大学专业
，一门心思准备当职业歌手了。
这样的人，阿衡家里自然是极力反对的。正当阿衡决定为爱不惜一切的时候，那个男人
却淡淡说了一句，“我们本来就是
两个世界的人，你注定是要循规蹈矩过日子的。”这种命运的宣判从他口中说出，纵然
阿衡再不甘心，也唯有接受了。也
算轰轰烈烈过了，阿衡见了家里人安排的对象，两家人知根知底，不久就商量筹备婚事
了。“这样也蛮好，他家里房子车
子都准备好了，他的工作也蛮稳定的。想想现在上海的小姑娘结婚，女方都要房子车子
，他这样好的条件，自然是蛮好
的老公人选。”阿衡这样说，不知道是不是宽慰自己。邱璐也听说过现在上海结婚更多
时候像做生意，先把硬件条件罗列
出来，然后再考虑是不是谈朋友。更有甚者婚纱拍好，喜酒订好，为了房子加不加女方
名字吵到一拍两散的。但邱璐知
道阿衡不是这样的女人，房子车子她向来是不在乎的，现在的她只是认命了。“爱情”
，她争取过了，也受过伤了。这样
的社会环境压力下，找一个家里人都喜欢，她自己也算满意的人，是最好的选择。终究
如她当年所言，“相亲认识一个安
稳的男人，嫁了，也就一辈子了。”阿衡大概是羡慕邱璐的，能趁着年轻看看外面的世
界，生命中存在那么多的可能性和
未知性，可以去挑去选。但是邱璐却羡慕阿衡，安安稳稳，有家人朋友陪在身边，每天
回到家有热菜热饭，如今又有了
个好的归宿。邱璐不由想起外婆的一句老话：“上海人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
约了几个老同学出来，其中有邱璐当年的追求者民浩。席间，民浩电话不断，打完重新
入座后说，“我有个女性朋友等一
下过来。”于是大家要他交代究竟是女性朋友还是女朋友。经大家这一番挑拨，民浩越
发搭足架子，故作神秘：“没办
法，盯得紧，听说今天有大学时候的班花在，不放心，一定要过来。我现在每天日程都
要她来把关。”说完这句，朝邱璐
瞟一眼，那眼神得意中略带挑衅，言下之意便是：“现如今我也是抢手货，自有女人倒
贴。”
那位电话女郎姗姗来迟，在民浩身边坐下。精心粉饰的妆容，一袭黑色蕾丝连衣裙，一
望而知的漂亮。大家作了自我介
绍，民浩说，“这位是丽珊，英文名字叫Lisa，邱璐你到了美国后有英文名字没？”
“没有，我原本名字蛮好，而且美国人发 Lu 并不困难。”
“哦，丽珊也是留学回来的，去的是新加破，不过新加坡太小。”
邱璐开始明白民浩让这位Lisa小姐来的目的，莫不是为了报自己当年拒绝他的一剑之仇
？民浩算是仪表堂堂的一个人，
相传他父亲还是位高官，当年大学的时候对邱璐青眼以待，偏偏邱璐根本不把他放在心
上，很折他的面子。Lisa小姐显
然是不满意民浩这样拿她和邱璐比较：“我又不止去过新加坡，还有其他国家呢！”
“那还有哪里？”大家客气地接话。
丽珊侧过身对着民浩，嗲嗲地来一句，“侬猜呀？”
这一句顿时弄得在座的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民浩猜了几个都不对，于是大家只好一一
附和着猜。
丽珊每次嗲嗲地说一句“不对”，就腰肢连着肩膀扭一扭，这样连说了十几个“不对”
，民浩也看不下去了，小声吼道：“你
直接说吧。”
但丽珊的嗲戏才刚刚开始，“哎呀，你再猜呀，上海乘飞机10个小时的地方。”
“是澳大利亚吗？”邱璐也有些忍不住了，想快些结束这漫长的Lisa猜想。
“猜对了！”于是Lisa小姐开始娓娓道来她在澳大利亚的种种奇遇，大意就是去那里看
朋友加旅游，住了两周时间。她说
完，大家也不接话。
之后就开始聊起大学同学的近况和大学时候的一些往事。此时Lisa出奇地安静，一味望
着窗外，恹恹的。民浩回过神来
问她怎么了，她仍望着窗外道，“我又不是上海名校毕业的，你们都在说大学时候的事
情，我自然是插不上话的。”大家
四下里交换眼神，一时间全部冷场。
民浩尴尬得很，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问邱璐回到上海觉得有什么变化。
邱璐一一细数，气氛才算缓了过来，“回到上海第二天，早饭吃了碗紫菜虾皮小馄饨，
想了两年的味道。”
民浩尧有兴致地听着，此时感慨道，“很多事情变了，但是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变，即便
享遍世界美食，还是不及当初的那
一碗小馄饨。”说完，深深地望了邱璐一眼。
邱璐自然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却只当是听不懂，那一边，Lisa小姐刚刚活络过来的
脸又是一沉。
散场时，大家在饭店门口告别，丽珊一把勾住民浩，娇嗔道，“天晚了，你要送我回家
。” 顺手拦了部出租车。
民浩问邱璐怎么回去，邱璐说坐地铁，地铁站走两步就到，说着，道别转身离开。转身
的瞬间，邱璐觉得当年没接受民
浩是何其正确的选择，大学的时候就觉得他世俗，无甚大气。没想到这些年越发狭隘了
，今天居然请了这样一个活宝来
和她“别苗头”，结果却不知在气质谈吐上被邱璐甩了多少条横马路。邱璐的虚荣心又
小小地满足了一下，女人的劣根性
总是要不时显现一下，宣告自己在x染色体中的主导地位。
几个月后，民浩正式宣告有了女友，只是网上个人照片里甜蜜相依的那位并不是Lisa小
姐。不知Lisa小姐的出局是否因
为那一顿她本不该出席的晚饭。
其实邱璐并不算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对于以往追求者冷冷清清的态度，源于她对精神交
流的过于苛求。她本来性格就寥
落得很，不喜欢热闹，自诩是偏爱“灯火阑珊处”的人。贪恋她笑靥的人多，懂她的却
少。她一派新时代独立女性的作
风，总想趁年轻打拼出一番事业，加上天生也不似其他女孩把爱情看得很重，在她，那
无非是锦上添花的事。却只有一
个人，邱璐多少是有些放不下的，那便是童磊。自小在一个弄堂，后来8岁的时候童磊
搬了家，但每过个两三年，人海茫
茫，两个人总会不期而遇，源于此，邱璐是相信缘分的。后来进了大学，各自有了手机
，才建立了可靠的联系，不再仰
仗“天意”遇见。其实邱璐倒是很喜欢之前遇到童磊的模式。见一面，然后牵挂个两三
年，在学业清闲的时候想一下他的
样子，猜他变了多少；之后又见到，看他眉眼渐渐长开，脸部轮廓愈显刚毅，倏忽须仰
视才见了。也许儿时，邱璐是想
过将来要嫁给童磊的，只是这想法太幼稚，经不了多久，就淡漠地化作邱璐嘴边浅浅的
一笑了。
那天童磊陪着她去买书，邱璐买了很多，用于之后回到美国能够慢慢地读个一两年。走
出书店的时候下起了雨，童磊一
手帮她拎着书，一手帮她打着伞。两个人穿过小时候常常玩耍的公园，竹林小径，雨打
竹叶声声点点。邱璐希望这条路
永远不要走完，但是却开不了口说“童磊，你能等我吗？”可是要等几年呢？几年后，
又是怎样的情景？邱璐感叹现今自
身漂泊，何必去拖累他，承诺她是根本给不了的。像这一刻，他给她遮风挡雨，不必开
口，两个人已然明白彼此，就这
样默默走一段路，在她已经是满足。只是这竹林小径毕竟如同大上海喧嚣里的宁静那般
，太短太短了。因着这短暂，也
就珍贵，足够邱璐回忆个两三年。
邱璐又小睡了一会儿，飞机引擎的巨大噪音渐渐退散，化成那天竹叶上的点点雨声。
四
又是两年，飞机将在30分钟内降落，望出去，是上海灰蒙蒙的天，邱璐已近毕业，趁着
刚发了篇论文，暂时放下手头的
研究，回国度假。这两年她去了不少地方，在纽约看百老汇，在白宫前留影，感受亚特
兰大的南方式典雅，在迈阿密享
受古巴烤鱼，去奥兰多的迪士尼，去密歇根看红叶，去新奥尔良听爵士乐，在洛杉矶逛
好莱坞，到圣地亚哥参观航空母
舰。但每去一个地方，邱璐仿佛都是在找寻和上海相似的痕迹，但是这些美丽的城市却
代替不了她心里的上海。在南方
小城待久了，邱璐就要出去散散心，透透气，告诉自己不要被小城的安逸生活所麻痹，
旅行总能激起她的奋斗心，让她
意识到，小城只是暂时停留的驿站，终究她是要回到大城市才会有归属感的。记得她到
了加州的海滩，第一次从这一边
看太平洋，幽幽地记起那句“哦，那是海了”。握一把脚下的白沙，瞬间就在指缝间漏
走，眼前是碧蓝的天，碧蓝的海，
而邱璐却思念海的另一边。
米儿生了个女儿，混血儿，很是可爱，见到邱璐话题也总是围绕孩子。有了孩子之后，
米儿就辞了工，专心做全职太
太。闲暇时，在后院种种瓜果蔬菜，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出去看看新长出了什
么。米儿也就算是“落地生
根“了，周末在屋前割草时，常自嘲为过着面朝草坪背朝天的美国农民生活。邱璐觉得
米儿就是一个“小女人“，有个安定
的家，有个爱她的人，一亩三分地，几个孩子，足矣。道是知足长乐，邱璐也算随遇而
安，但觉得这样被婚姻家庭牢牢
地绑住，还太早了些。
罗杰终究是放弃了研究生院回去读医学院了，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乡下女孩，仿佛是某次
去农庄草垛子上看露天电影的时
候认识的，邱璐一下子联想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情景，相当有喜感。还给邱璐发来了
照片，邱璐暗自好笑，想罗杰颠
颠倒倒的一个人，又负债累累，若用中国的眼光，算得上是很不靠谱的了，竟然也有了
人愿意跟他，照片上两个人傻傻
的，笑得很甜。也许感情想简单，就能简单到1＋1＝2，若附上前途、经济、家庭背景
、文化差异，当这诸多的思虑出
现的时候，便注定什么感情都开始不了了。
去年圣诞的时候，邱璐照例给国内的家人朋友寄去圣诞卡，却不料想，几周后收到童磊
母亲的一封信，说是非常不满意
现在童磊的女朋友，觉得邱璐和童磊才是天生一对。童磊有了女友，邱璐是有所闻的，
当初还觉得这样也好，有个人好
好爱他，照顾他，她也替他开心。像他这样一个人，是值得托付的。至于他的女友是怎
样的人，童磊倒从未提过，偶尔
网上聊天时问起，也就答句：“围城，围城。”便不再言语了。如今收到这样一封信，
着实诧异。和米儿闲聊的时候提
起，米儿好奇道：“你和他妈妈以前相熟吗？”
“只见过几次面，虽然同住在一条弄堂，却从来没去他家里过，后来他们家搬走了，更
加不怎么见了。”
“那就奇怪了，要真是童磊想和你一起，也应该他提，他妈妈在当中惨和什么？”
“信里说，她给我写信，是瞒着童磊的。”
“那无非是她看不上童磊现在的女朋友，算盘打到你邱璐头上了，说不定想把你当跳板
，把她儿子带出国。”
邱璐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如若他母亲真是如那封热情洋溢的信上所言，如此喜欢邱
璐，那为什么这些年从来不请邱
璐去她家里玩，倒是等邱璐来了美国才这样贸贸然写一封信过来。
“你可要头脑清醒，千万别当搬运工。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和前男友那么多年，都不
做这搬运的活，你和童磊本来就只
算是朋友，何苦呢？”米儿倒是很有切身体会。
对这样的事情，邱璐也只有无言以对了。若只是童磊一个人，邱璐倒不在乎他是不是借
着她的关系来美国，现在还牵扯
着女友和未来婆媳矛盾，邱璐觉得自己清清白白一个人，何必去淌这混水。于是过了些
日子，给童磊母亲礼貌地回了封
信，劝她放宽心，尊重童磊自己的选择，这事情也就告以段落了。邱璐心想，幸而是他
母亲，而不是童磊写了这样一封
信过来，否则，也就不值得和他这些年的相知相交了。
飞机终于穿过上海上空厚厚的云层，地面上的房屋、公路渐渐清晰，又回到上海，总是
好的。
五
邱璐找到座位，两旁已经坐了一男一女，18、9岁的样子，看什么都无比兴奋，想是第
一次出国。问下来，的确如此，
是出国读一年语言，然后打算考美国的大学。邱璐不由回想，不知当年自己第一次出国
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景，竟有些
哭笑不得。一路上邱璐帮着这两人当翻译，填入境表格，旅途倒也并不无聊。只是那男
生听说飞机上很冷，竟穿了件暖
棉内衣，时间长了，汗味越发明显，一路上邱璐只好把头倒向另一侧。不知是谁说，飞
机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邱璐
实在不懂，无非是交通工具罢了。
这次回到上海，已经不像第一次回来那样，有许多期盼和牵挂了。她不在上海，家人朋
友照样过日子，她回来，倒成了
点缀，只是做一抹亮色，添些新闻和情趣罢了。邱璐依旧每日里逛街聚会，日程排满。
听大家抱怨工作辛苦，抱怨高房
价高物价，抱怨股市低迷，听的抱怨多了，都能概括为：在上海生活不易，钱是永远的
不够花。朋友之间所见，也的确
劳碌的多，25岁朝上，多多少少平添了些岁月痕迹。大学同学中一位咨询男，说自己每
每照镜，发现黑眼圈极致明显，
形容枯槁。邱璐想起《围城》里方父责备方鸿渐照镜子的话，揶揄那咨询男道：“汝非
妇人女子，何须置镜？惟梨园子
弟，身为丈夫而对镜顾影，为世所贱。”众人大笑。和邱璐同一年出国的大学同学有些
回了国，热火朝天地投身金融行
业，有些大学毕业后留在国内工作的，辛苦了几年，攒了些钱，准备出国继续深造。有
人出去，有人回来，亦有如邱璐
般飞来飞去的，种种选择都只是想搏个好前程。
阿衡已经结婚有段日子，她的先生是个典型的经济适用男，每天坐班车到上海近郊上下
班。阿衡常常嘲笑他上班连皮夹
子也不用带的，因为那里都是厂房，也没有地方可供消费，早中饭都是吃食堂。难得的
花钱机会，就是附近有别的厂家
搞促销，一般都会安排好车子把一车人从这个厂直接运到那个厂。两人平时下了班到父
母家吃饭，周末偶尔开开火灶，
但更多时候下馆子。这样的日子和婚前也没多大区别。没有房贷压力，相对生活也宽裕
些，因而手头有些结余，阿衡便
大无畏地冲入了股票市场。她一生过得波澜不惊，倒是在股市的跌宕起伏里找到些刺激
，算是另外一种人生补偿吧。谈
及孩子，阿衡说暂时不想要，或者干脆当丁克。以现在的物价，两个人收入还能维持相
对舒适的生活，若多个孩子，光
是一年买进口奶粉的钱，就足够出国旅游一次了。撇开经济，还有教育问题，阿衡觉得
自己还不够成熟呢，怎么担负起
孩子的一辈子？邱璐想想也是，这个年纪了，总该现实些了。回到上海的日子里，邱璐
和阿衡出去了三四次，逛街、吃
饭、喝下午茶的，好像两人还是17、8岁的样子，偶然去到当年两人都最喜欢的咖啡店
，却早已经人去楼空，招牌撤了
下来，门口贴着招租的牌子。透过尘封的玻璃窗，依稀看见原先店里的吧台，盘旋而上
的老式楼梯和2楼沿着楼梯扶手排
布一圈的坐椅。那个时候，两个小姑娘就喜欢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看窗外行人，猜想
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背后的故
事。具有这样浓郁老上海气息的咖啡店怕是再也找不到了。邱璐觉得透过窗子望到的不
仅是弃置了的店面，还望到过去
的自己，过去的阿衡，往昔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但此刻不得不对这些岁月说再会了。
在上海这样的浮华都市，想要留
住永恒怕是很难的吧，也许正因为许多记忆都被每天扑面而来的新鲜替代，上海人才会
如此的怀旧。
邱璐终究是见到童磊了，米儿问，见下来结果怎么样，邱璐说，能怎么样？
两个人约在了一家川菜馆，据说这家饭店每到下午都有一对结婚50多年的夫妻来吃晚饭
，风雨不改，这家店还特地给他
们预留了台子。邱璐和童磊吃饭的时候刚好看到那对夫妇进来，相互搀扶，满头银发。
这情景是很让人羡慕的。邱璐所
要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两个人长相守，就这样一起老了。但眼前坐着童磊，她是知道他
的。他的为人自然是无可挑剔，
可他并不是会去闯荡天下的人，好的家境给了他好的教育和风度，现在的一切都是他所
熟悉所适宜的，他不可能抛下眼
前一切跟邱璐走的。
童磊问起邱璐这些年一个人在外辛不辛苦，“辛苦倒还好，只是一个人在外，最怕两件
事，一是坏东西，二是生病。”邱
璐又想到初到美国的那些日子，“东西一坏，就要自己想办法修理，有时还要四处去找
人帮忙。换作原来，我遇到棘手的
事情，大概第一反应是哭，但现在已经学会不浪费眼泪，首先想怎么解决问题。”
“听上去你现在思维、行事越来越man。”
邱璐也不知道这是赞美还是调侃，“和家里人谈起这些的时候，他们说我现在像个强盗
婆，环境逼迫，不得不让自己学得
坚强些。但脆弱的时候总是有的，生病发高烧的时候，起来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那个
时候想想，如果自己死了，大概
也是没有人知道的。”
邱璐抬头看一眼童磊，他的眼中流露出怜爱，但这种怜爱就像是听了故事，感慨女主角
的身世坎坷，仅此而已。他并没
有多少共鸣，不知道邱璐在中秋独对冷月时的寂寞，也不明白清晨爬起来看春晚时邱璐
为什么泪流满面。“独在异乡为异
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在童磊，只是句唐诗，而在邱璐，却是切身的体会。
童磊是个“少爷“，对于外面的世界虽有好奇心，但没有斗心了。看着旁边耄耋之年的
夫妇，邱璐觉得也许她也会有这一
天，但不可能是和童磊一起了。一瞬间，她明白，他有没有女友不重要，更无须提他母
亲的那封信，其实很久之前，他
们就像两条平行的列车，虽打了照面，但沿着各自的轨道，奔赴各自的目的地，渐行渐
远了。
这次离开上海的时候，邱璐觉得似乎牵绊少了，许多事都得以放下。时间把往昔用一扇
扇玻璃门关上，邱璐回望的时候
总是舍不得那些模糊而美好的影象，但是门是锁死的，邱璐只好继续往前走，把心空出
来装新的东西，如此，才能得到
一个她想要的将来。
转到小飞机前往熟悉的南方小城，邱璐找到座位，旁边坐了个男生，在读亚当.斯密的
《国富论》，眉宇间有些像童磊。
互道了声好，发零食的时候邱璐要了两包小饼干，那男生要了两袋花生，于是互相交换
了一包，两人便都花生、饼干兼
得了。打开了零食，也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叫洛遐，从台湾来的交流学者，圣诞去北方
滑雪，现在坐飞机回南方小城。
两人天南地北聊了很多，邱璐喜欢听他用略带台湾腔的国语讲他在美国的见闻，讲他对
全球政治经济的看法，邱璐觉得
他特别，同辈年纪里，像他这样见多识广又有独特见解的人不多见。政治经济之后，又
聊了文学艺术，邱璐很久没有这
样和一个人交谈过了，可以畅所欲言，因他理解和认同自己很多看法，一些深奥的概念
，无须解释，他都已领会。
邱璐和洛遐说起自己这些年都去了哪些城市，“那么拉斯维加斯呢？”，洛遐问道。
“总是要去的，但我要留到结婚的时候再去。”
“哦，为什么？”洛遐觉得有些好笑。
“中式婚礼劳民伤财又俗气，西式婚礼典礼连着reception，更多时候像做秀。我宁可
简简单单，只要两个人飞到拉斯维
加斯，找个小教堂，说句"I DO"，接着去个风景如画语言不通的小镇度蜜月，这样就很
好。”
洛遐看着邱璐，弯弯的笑盈盈的眼睛，眼神里有些惊讶有些赞许。
“交浅言深”邱璐原本是不信的，“一见钟情”她也是不信的，但是她偏偏是相信缘分
的。终究，她开始相信飞机是世界上
最浪漫的地方。
六
入夜了，从窗口望出去，仿佛看得到远处霓虹闪烁，这是邱璐结婚后第一次回上海，洛
遐在一旁睡得正香。
飞机上遇到洛遐之后，第二天邱璐就收到洛遐打来的电话，周末的时候洛遐教她学溜冰
，作为报答，她给他画肖像素
描，画他有些像童磊的眉眼，不同的是，他有颗闯荡天下的心。没多久邱璐毕了业，如
愿去了大城市，找了份药物研发
的工作。
一天晚上，有人敲门，邱璐一开门，看到洛遐站在那里，头上、肩上积着飘落的雪花。
“以后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洛遐笑着，弯弯的笑盈盈的眼睛。
邱璐想起罗杰的话，爱情本来就很简单。
有一天，两个人一时兴起，买了机票，果真飞到拉斯维加斯，找个小教堂结了婚，之后
去希腊爱琴海边的一个小镇住了
十天半个月。像邱璐曾经说的：“这样就很好。”
再过10分钟，飞机就要降落了，洛遐已经醒了，尧有兴致地俯瞰着夜幕下的魔都，他自
小有听《夜上海》，但亲眼见，
却是头一次。邱璐想着要带洛遐去认识认识亲戚朋友，带他去外滩，去城隍庙吃小笼，
去开司令吃栗子蛋糕，去复兴公
园看梧桐树，去华山路看老洋房，去兴业路看石库门，带着他从南京东路一直逛到静安
寺，或者从淮海东路逛到徐家
汇，带他去那家川菜馆，看那对老夫妇，跟他说，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
邱璐还是过着候鸟般的生活，但她不再孤单了，因为有洛遐和她一起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