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 澡
都到楼下了,岳母还在唠叨,说,美国真的把你们惯坏了。
她定义的“坏”,说得无非是,我太太和我不能忍受一天不洗澡。岳母家的热水龙
头今天坏了。我俩晚上执意要去附近的一家开张不久的澡堂洗澡,还拉岳母一起去。当
然,我也知道,岳母唠叨的另一个层面,觉得这钱花得冤枉,明天维修人员便会上门修
龙头。尽管广告上写洗澡一人10元,岳母还是心疼。
转弯抹角,我们便到了这家澡堂。澡堂设在二楼,楼道上立着一位穿旗袍的姑娘。
晚上好。欢迎光临。这些客套话机械地说出后,她接着花容失色:“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不对女士开放。”
这时,我看到刚才还站在楼道里端的一位穿着暴露的女孩匆匆跑走。“老板!老板
!”的急叫声在她身后传出。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又西装革履的男士出来。不用猜
,他就是老板。
他双臂横拦,满脸堆笑,说:“先生,女士,非常抱歉。澡堂的女士部还在装修,
无法接待女士。” 说话间,看了我一眼,又说,“如果这位先生想洗,我们欢迎!”
话虽这么说,双臂还是张着,像一道坚壁拦住我们三人,根本没放我进去的意思。
“你怎么不在广告上写清楚?你广告上并没有说女士不能洗澡呀!”岳母在质问。
老板不作解释,只是点头哈腰,但双臂坚守岗位,丝毫没松懈。我对岳母和太太说,我
们走吧,真没趣。
在楼梯口,碰到两位油头粉面,满嘴酒气的男人,其中一人还用牙签剔着发黑的门
牙。他们看上去像这儿的常客,但并没有像我们那样身带换洗衣物。看见我们三人下楼
,他俩停了一会,眯着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好像遇见外星人。我下意识地摸摸头发和
脸颊,没觉得自己因为在国外久居而丧却中国人的特征呀。
回到家,岳母还是忿忿不平。我只好对她说,这很可能是一家鸡店。我们在国外经
常读到类似的媒体报道。
“鸡店?什么是鸡店?”岳母一脸茫然。我太太解释说,就是暗娼出没场所。
“不可能的!”岳母说,“哪有这等事!我在这儿都住了20年啦,从未听说这种
事。明天让仁康去洗次澡试试。如果是真的,绝对要报警。无法无天!”岳母是小学退
休教师,生气起来说话依然像在课堂上训斥学生,字字铿锵,句句有声。仁康是我岳父
,他晚上出门玩牌去了。
我太太悄悄将我拉到边上,说:“要么,你去洗次澡?”
“好呀。若洗得畅快,晚上我就不回来了”以为太太在开玩笑,我也故意如是说。
“I am serious。”她说,“你知道我妈的脾气。我可不想让我老爸
去冒这种险。”
其实刚才我也恨不得冲破老板的阻拦,进去探个究竟。但是,在行动前,原则必须
讲清。于是,我对太太说:“我可以去。但你必须绝对信任我!”
“不信任还让你去?”太太笑得很是坦然。我放心了。抄起刚才扔在地上的那包换
洗衣物,挺胸昂首出家门。
刚下楼梯,只见太太轰隆隆地几乎从楼梯滚着下了楼。她从我屁股口袋掏走钱包,
比小偷还快捷。紧紧揣在手里后,她从中抽出一张10元人民币,递给我,转身上楼时
留下一声:“Good l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