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好几个待孩子细腻到爆的父亲,曾颖无疑是其中之一。每次说起自己的女儿
小美猪,曾颖都是一脸灿烂,就像我们聚在一起喝茶时,从树顶晒下来的阳光直接射到他
的脸上似的。以至于他每每聊起自己少年时代作为一个熊孩子是如何的作恶多端,以至
于让邻居们谈之色变,并常被父母用各种自制“刑具”严加惩罚,但依然死性不改的过往
,我们一帮朋友都笑得不行,因为现在的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复有以往的犀利劲了。
他说自己有次不晓得什么原因把老妈气疯了(估计又在外面爆了别的孩子的头),老
妈直接拿起扎有两根缝衣长针的白色胶底鞋,就不计后果地往他头上狠劲打了下去。这
种关键时候如能马上认错,老妈也许就罢手了,哪晓得他不仅不求饶,还瞪大眼睛僵着脖
子,老妈打一下,他帮着计一个数:“一、二、三………”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更把老妈
气得当场吐血,以至于战争残酷到他被足足打了七十五下,滚圆溜光的脑袋生生被扎出了
一百五十个冒血的小窟窿。险上加险的是,这七十五下碰巧都没有打在他脆弱的眼睛上,
不然他肯定不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曾颖能从当年鬼见愁的熊孩子模样,一点点修炼成如今这个一杯清茶开始每一
天的温良平和男人,真挺不容易。
我的青春期没有曾颖新书《爸爸妈妈的青春》中所描述的激情故事,也没有离奇耸
动的经历,一派的顺风顺水,卷心白似的的苍白简单。恰是这样的乖乖女,反而会羡慕一
些出挑另类的同学,比如班上一个女生,学校明明规定了女生不许留长发,她却偏偏我行
我素,留了当时极其风靡的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中女主小鹿纯子的披肩发。每
天早上进校门前,她会当着值周风纪老师的面,掏出衣兜里的橡皮筋,示威一样把头发简
单束成马尾,昂首进校后,又马上把橡皮筋取下来,得意洋洋地走着,任由老师凛冽的眼光
一路追杀也不管。 这在我们那种所谓的好学校里,就算很另类反叛的例子了。
类似事件还有高中时,严肃古板的班主任批评班上几个男同学的头发太长,像街娃不
像学生,下令必须剪短,否则周一不要来上课。结果周一返校升旗时,班级队列中一下齐
刷刷冒出了十多个大光头,全班男生集体行动抗议班主任的警告……
之所以隔了几十年的光阴回过头翻找了几个少年时代的小故事,是发现原来再乖的
孩子心里也会藏着一些小逆反。即便不表现出来,那个小火苗在睡梦中也会闪几下。
一转眼,我们从孩子长成了大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对孩子青春期的到来有
着预估以及提早的警觉,以为可以帮着孩子安然度过,后来才发现,这是相当一厢情愿的
想法,因为对付孩子青春期即便做了再多的预备工作,在张牙舞爪的孩子面前也不一定都
能见效。
比如我女儿,现在就处于曾颖《爸爸妈妈的青春》中所说的那个“喊起立偏要趴
下”的别扭年龄段,曾经的小天使现在基本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复杂混合体,两辈
人之间很多芝麻绿豆的交谈,本平平静静地开始,却往往说不了几句,就莫名其妙地拐到
了彼此对立的岔道上去了。你说东,她偏往西,你说咸,她一定说淡,弄得彼此相当恼火,
完全不能好好说话了。以至于有一天半夜,我无意中看到湖南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变
形计》,心里甚至一阵侥幸,对比变形计中的城市暗黑少年,原来我的孩子还是相当不错
的,也许是我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吧,希望她长成我希望的样子,而这个年龄段的她偏偏希
望长成另外一个样子,我就急了,慌了,唠唠叨叨地劝说,然后母女俩的相处就变成了现在
这样:明明彼此有浓浓的爱，却常常搞得矛盾重重,怒目而视,我头痛无奈，孩子也未必
就感到了战胜我之后的快感。
读曾颖的书,让我一再想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不管是哪个年代,所有的青春真的
就是一样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同样的敏感而脆弱,恐惧而亢奋,快乐且怀疑。大人希
望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好东西马上塞给他,可孩子不会领情的,不仅不会领情,还会抗议，
抗议大人漠视了他们自己的想法，抗议世界误会了他们自己的见解,抗议成年人忽略了
他们自己成长的声音。一方介入,一方抵抗,才有越来越多的问题。
所以我很庆幸女儿那天到了曾颖新书的发布会现场,虽然那天她来晚了,并一直
坐在座位上保持一言不发的抗拒姿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