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定作者 ..zz# WaterWorld - 未名水世界
c*1
1 楼
这些天方舟子和一些网友对韩寒作品是不是他写的发起了不少攻击。对于韩寒和方舟子
，我其实也就网上偶然碰过几篇他们的博文，没有太多共鸣，对他俩都谈不上喜欢或不
喜欢。想站出来替韩寒说几句话是因为觉得方舟子代表的一些人对作者归属的质疑方法
非常不靠谱。
一、作者的背景和作品内容
方舟子和网友打韩寒的方法都是：作品内容和作者经历不符，作者的经历不可能写出这
样的内容来，比方：“文学固然容讦夸张，借鉴，想象。但是这些发挥都离不开作者的
生活和经历背景”，“但是这篇文章的内容却表明，这次求医不可能发生在韩寒身上，
这篇文章更不可能是韩寒自己写的。”
这样的鉴定方法，对文学作品“作者”这个概念理解非常有误。“作者”的功用是网罗
整个社会的生活、文化体验，然后用作者的文字组织表达出来作品内容。这个“网”里
面的内容可以完全超越作者本人的认知和经历：比方说吧，方舟子找来韩寒的就医记录
来否认文章不可能是韩寒写的，方舟子是不是认为文学创作是向警察局录口供？韩寒写
的那段就医经历，完全可以从他老爸听来的，然后转换成作品中的“我”的经历（注意
：这个"我"并不是韩寒自己）。
认为作者的文学创作不可能超越自己经历和背景是非常可笑的。按照这个理论，我们就
要否认狄更斯是《Bleak House》的作者了，《Bleak House》里面大量的法律细节非得
要一个律师才可能有水平写出，就凭狄更斯可怜的教育背景和在一个小律所的打工经历
，怎么在细节方面对法律了解如此深刻呢？我们同样也要否认James Joyce是《
Finnegans Wake》的作者了——没有一个语言学教授的背景，是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的。
其实文学作品的“作者”是可以吸纳无数社会文化产品和他人经历的。打比方某文科生
作者，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数理训练，他就是某天吃完饭在图书馆书架前散步，看到一
本《Theory of Point Estimation 》，他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就觉得这个词很潮，然
后跑去问一个数理统计专业的同学，听他扯了一堆后，似懂非懂的用到自己的散文中。
—— 作品是他写的吗？当然是，聪明的作者可以编的惟妙惟肖，仿似叙事人(narrator
)或人物(characters)自己经历一般。
来看看文艺批评经典文献《作者之死》中间的若干节选：
“un texte est fait d’écritures multiples, issues de plusieurs cultures et
qui entrent les unes avec les autres en dialogue, en parodie, en
contestation...
mais un espace à dimensions multiples, où se marient et se contestant des
écritures variées, dont aucune n’est originelle: le texte est un tissue
de citations, issues des mille foyers de la culture”
一个作品是诸多文化维度交织在一起的结果... 其实作者自己的影子很少，是无数个文
化源泉汇聚在一起的产物。
二、这种方法的局限视野
方舟子还根据年龄来否定作者，他说：“我把《书店（一）》全文附后，请仔细读读，
看它有没有可能出自一个82年出生的14岁少年之手？”
不要低估小朋友的创作水平，《书店》的成熟文风并非不可能来自小时候的韩寒。法国
诗人Arthur Rimbaud的散文集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小学5年纪时的作品。1993年出生的美
籍少年作家Nancy Yi Fan甚至在13岁时就由HarperCollins出版过一本New York Times
bestseller《Swordbird》。
这种作者背景和作品内容矛盾的方法，多像否定莎翁是莎剧作者时用的方法：莎翁的作
品如此之精致，涉及人生各个方面，一个小镇上来的演员（莎士比亚是演员），受教育
水平不高，不可能有如此广博的知识和各种社会经历的。莎翁的作品更有可能是一位来
自Oxford的贵族写的（大家可以看去年好莱坞大片《Anonymous》就是描述这一猜想的
）。但是这种以作者背景推测的方法不被主流文学批评家接受，从最一流的莎剧专家
Jonathan Bate等到一般的文学研究者，大部分人依旧认为莎剧作品就是莎翁写的。（
《纽约时报》报道美国82%的莎剧教授认为没有充分理由可以怀疑莎翁是莎剧作者）[1]
这种依照作者背景质疑的作品归属的方法，严重低估了群体的互相影响力和文学创作的
发挥水平“...it crucially underestimates the heterogeneous influences and
imaginative reaches of creative writing.”[2]
三、靠谱方法的严重缺失
鉴定一个作品的归属，最好的方法是作品内(Internal evidence)和作品外(External
evidence)证据结合，定量(Quantitative)和定性(Qualitative)角度结合。目前打韩寒
的方舟子和网友，就只有一种孤零零的不被主流文评界接受的作者背景推测法，这样就
敢冒然否定那些作品是韩寒写的，在我看来是非常莽撞的。（当然，是否构成了名誉损
害，这个要法院裁定，不是本文要讨论的——另外，我觉得法律打官司挺好的，大家在
同一尺度下据理力争，比较公平。）
什么是作品外的证据呢？比方说那些作品有人站出来说是自己写的不是韩寒的，有吗？
比方说韩寒曾经在某个场合说过那些作品是别人代笔的，有吗？比方说有别的发表证据
表明那些作品曾经以别人名字发表过，有吗？
就作品内的行文风格鉴定，靠谱的使用定量的统计方法分析文风：比方PCA法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Neural networks等等——这些基于计算机、人工智能理论辅
助的方法，比起靠人的主观猜测定性分析来，要准确非常多。
举个例子，美国记者Klein写过一本关于克林顿的书《Primary Colors》，基于一些原
因，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匿名”作者出版了书。结果让“语言学法医”Foster
给用计算机统计方法鉴定出来是Klein写的[3]。Klein一开始极力否认，在多次场合说
不是自己写的，甚至扬言如果是我写的头割下来给你（呵呵，开个玩笑，类似这样的话
）——但是随着《华盛顿邮报》公布笔迹鉴定结果，Klein总算撑不住了，在记者招待
会上承认了是自己写的，对之前的撒谎道歉。
这样的定量鉴定方法方舟子有能力做吗？？有什么样的把握就下什么程度的结论，这是
一个受过科研训练的人的起码素养。方舟子就凭着一些作者经历的敲敲打打推测，就认
定“证明这些作品不可能是韩寒写的”，严谨精神在哪里？
（最后插一句：就证据优势角度来讲，只要韩寒手稿通过可靠笔迹认定，就比反寒方要
有优势了——因为另外一方除了基于一个不靠谱方法的推测，they got nothing!）
英铁牛
2012.2.3
---------------一些参考来源--------------------
[1] http://www.nytimes.com/2007/04/22/education/edlife/shakespeare.html
[2] Smith, Emma (2008). "The Shakespeare Authorship Debate Revisited".
[3] "Computer-enhanced stylistics returned to the public arena in with
Donald W.F oster’s conclusive identification of Joe Klein as the author of
Primary Colors". Harold Love. Attributing authorship: an introduction (147)
，我其实也就网上偶然碰过几篇他们的博文，没有太多共鸣，对他俩都谈不上喜欢或不
喜欢。想站出来替韩寒说几句话是因为觉得方舟子代表的一些人对作者归属的质疑方法
非常不靠谱。
一、作者的背景和作品内容
方舟子和网友打韩寒的方法都是：作品内容和作者经历不符，作者的经历不可能写出这
样的内容来，比方：“文学固然容讦夸张，借鉴，想象。但是这些发挥都离不开作者的
生活和经历背景”，“但是这篇文章的内容却表明，这次求医不可能发生在韩寒身上，
这篇文章更不可能是韩寒自己写的。”
这样的鉴定方法，对文学作品“作者”这个概念理解非常有误。“作者”的功用是网罗
整个社会的生活、文化体验，然后用作者的文字组织表达出来作品内容。这个“网”里
面的内容可以完全超越作者本人的认知和经历：比方说吧，方舟子找来韩寒的就医记录
来否认文章不可能是韩寒写的，方舟子是不是认为文学创作是向警察局录口供？韩寒写
的那段就医经历，完全可以从他老爸听来的，然后转换成作品中的“我”的经历（注意
：这个"我"并不是韩寒自己）。
认为作者的文学创作不可能超越自己经历和背景是非常可笑的。按照这个理论，我们就
要否认狄更斯是《Bleak House》的作者了，《Bleak House》里面大量的法律细节非得
要一个律师才可能有水平写出，就凭狄更斯可怜的教育背景和在一个小律所的打工经历
，怎么在细节方面对法律了解如此深刻呢？我们同样也要否认James Joyce是《
Finnegans Wake》的作者了——没有一个语言学教授的背景，是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的。
其实文学作品的“作者”是可以吸纳无数社会文化产品和他人经历的。打比方某文科生
作者，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数理训练，他就是某天吃完饭在图书馆书架前散步，看到一
本《Theory of Point Estimation 》，他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就觉得这个词很潮，然
后跑去问一个数理统计专业的同学，听他扯了一堆后，似懂非懂的用到自己的散文中。
—— 作品是他写的吗？当然是，聪明的作者可以编的惟妙惟肖，仿似叙事人(narrator
)或人物(characters)自己经历一般。
来看看文艺批评经典文献《作者之死》中间的若干节选：
“un texte est fait d’écritures multiples, issues de plusieurs cultures et
qui entrent les unes avec les autres en dialogue, en parodie, en
contestation...
mais un espace à dimensions multiples, où se marient et se contestant des
écritures variées, dont aucune n’est originelle: le texte est un tissue
de citations, issues des mille foyers de la culture”
一个作品是诸多文化维度交织在一起的结果... 其实作者自己的影子很少，是无数个文
化源泉汇聚在一起的产物。
二、这种方法的局限视野
方舟子还根据年龄来否定作者，他说：“我把《书店（一）》全文附后，请仔细读读，
看它有没有可能出自一个82年出生的14岁少年之手？”
不要低估小朋友的创作水平，《书店》的成熟文风并非不可能来自小时候的韩寒。法国
诗人Arthur Rimbaud的散文集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小学5年纪时的作品。1993年出生的美
籍少年作家Nancy Yi Fan甚至在13岁时就由HarperCollins出版过一本New York Times
bestseller《Swordbird》。
这种作者背景和作品内容矛盾的方法，多像否定莎翁是莎剧作者时用的方法：莎翁的作
品如此之精致，涉及人生各个方面，一个小镇上来的演员（莎士比亚是演员），受教育
水平不高，不可能有如此广博的知识和各种社会经历的。莎翁的作品更有可能是一位来
自Oxford的贵族写的（大家可以看去年好莱坞大片《Anonymous》就是描述这一猜想的
）。但是这种以作者背景推测的方法不被主流文学批评家接受，从最一流的莎剧专家
Jonathan Bate等到一般的文学研究者，大部分人依旧认为莎剧作品就是莎翁写的。（
《纽约时报》报道美国82%的莎剧教授认为没有充分理由可以怀疑莎翁是莎剧作者）[1]
这种依照作者背景质疑的作品归属的方法，严重低估了群体的互相影响力和文学创作的
发挥水平“...it crucially underestimates the heterogeneous influences and
imaginative reaches of creative writing.”[2]
三、靠谱方法的严重缺失
鉴定一个作品的归属，最好的方法是作品内(Internal evidence)和作品外(External
evidence)证据结合，定量(Quantitative)和定性(Qualitative)角度结合。目前打韩寒
的方舟子和网友，就只有一种孤零零的不被主流文评界接受的作者背景推测法，这样就
敢冒然否定那些作品是韩寒写的，在我看来是非常莽撞的。（当然，是否构成了名誉损
害，这个要法院裁定，不是本文要讨论的——另外，我觉得法律打官司挺好的，大家在
同一尺度下据理力争，比较公平。）
什么是作品外的证据呢？比方说那些作品有人站出来说是自己写的不是韩寒的，有吗？
比方说韩寒曾经在某个场合说过那些作品是别人代笔的，有吗？比方说有别的发表证据
表明那些作品曾经以别人名字发表过，有吗？
就作品内的行文风格鉴定，靠谱的使用定量的统计方法分析文风：比方PCA法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Neural networks等等——这些基于计算机、人工智能理论辅
助的方法，比起靠人的主观猜测定性分析来，要准确非常多。
举个例子，美国记者Klein写过一本关于克林顿的书《Primary Colors》，基于一些原
因，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匿名”作者出版了书。结果让“语言学法医”Foster
给用计算机统计方法鉴定出来是Klein写的[3]。Klein一开始极力否认，在多次场合说
不是自己写的，甚至扬言如果是我写的头割下来给你（呵呵，开个玩笑，类似这样的话
）——但是随着《华盛顿邮报》公布笔迹鉴定结果，Klein总算撑不住了，在记者招待
会上承认了是自己写的，对之前的撒谎道歉。
这样的定量鉴定方法方舟子有能力做吗？？有什么样的把握就下什么程度的结论，这是
一个受过科研训练的人的起码素养。方舟子就凭着一些作者经历的敲敲打打推测，就认
定“证明这些作品不可能是韩寒写的”，严谨精神在哪里？
（最后插一句：就证据优势角度来讲，只要韩寒手稿通过可靠笔迹认定，就比反寒方要
有优势了——因为另外一方除了基于一个不靠谱方法的推测，they got nothing!）
英铁牛
2012.2.3
---------------一些参考来源--------------------
[1] http://www.nytimes.com/2007/04/22/education/edlife/shakespeare.html
[2] Smith, Emma (2008). "The Shakespeare Authorship Debate Revisited".
[3] "Computer-enhanced stylistics returned to the public arena in with
Donald W.F oster’s conclusive identification of Joe Klein as the author of
Primary Colors". Harold Love. Attributing authorship: an introduction (1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