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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宿白山:荒野求生真人经历(略长多图,慎入) (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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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宿白山:荒野求生真人经历(略长多图,慎入) (转载)# WaterWorld - 未名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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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文字转载自 Joke 讨论区 】
发信人: daye520 (哈哈), 信区: Joke
标 题: 露宿白山:荒野求生真人经历(略长多图,慎入) (转载)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Jan 1 09:31:28 2014, 美东)
发信人: sukye (勤奋的小苏●书鱼),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露宿白山:荒野求生真人经历(略长多图,慎入) (转载)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Jan 1 00:46:16 2014, 美东)
发信人: Dreamer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信区: Dreamer
标 题: 露宿白山:荒野求生真人经历(略长多图,慎入)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Dec 31 15:15:15 2013, 美东)
露宿白山:荒野求生真人经历(略长多图,慎入)
当湘君于寒冷的一个十二月清晨和友人麒麟一起出发前往白山时,打死她都不会想到,
此晚竟然会被困在山中餐风露宿,差点命葬于兹。
白山是一座位于美国东北部的占地九千平方公里的巍巍山脉,最高峰海拔近两千米。虽
然不甚高耸,但因其幽深蜿蜒,有著姹紫嫣红的各色落叶以及常青树而被誉为“寻枫之
路,”在新英格兰地区小有名气:“秋天去白山看红叶”是波士顿户外小清新最爱的自
我陶醉方式之一。
但在四季分明的新英格兰,十二月初,斑斓红叶早已化为皑皑白霜。在冰天雪地里爬山
这种自虐活动,也只有麒麟这种变态的半专业徒步者才会乐在其中,当然也只有湘君这
种不怕死的好基友才会同往。
其实呢,状况的突发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两位好基友的莽撞与轻心。2013年的第一场雪似
乎来的比以往要晚,至少在市区里如此,导致了两人对于白山降雪量决策性的低估错误
。再加上两人仗着艺(或许)高人胆大,均未多想,揣了几瓶水和几个能量棒,穿着普
通的登山靴就贸然上山了。麒麟甚至还很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想象中区区白山充其量
是漫步公园;而四肢不勤的湘君熬夜已成恶习,依然只睡了四小时就拎着一把老骨头起
床,天蒙蒙亮就开车前往白山了。
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避免或是改善这场劫数:比如说, 带个手电筒、地图、或是GPS什
么的。但他们压根没想到会在天黑前出不了山,所以连水都只带了两瓶,更别说帐篷睡
袋了。于是在这草率的准备工作中就一步步注定了,二人要与死神擦肩而过。
一路向北,车外的温度随之慢慢下降,倒也在二人意料之中;十二月初的白山早晚温差
不甚大,高低介于摄氏零下二、三度和零下十度之间。习惯了新英格兰寒冬的湘君虽然
没怎么在冬天爬过山,但也知低温有氧运动时须穿透气保暖的衣物,抓毛绒为佳,而绝
不能穿棉织品。再加上帽子、手套、围巾等冬日法宝,湘君弄了这么一身让远足更有经
验的麒麟看了略皱眉的行头出来。
(麒麟不以为然地看了湘君一眼,心道:虽然这短腿娘们有可能会拖后腿,但问了一圈
,毕竟只有她愿意陪我来爬山,精神还是可嘉啊。)
进入山区后,手机信号消失得荡然无存,公路上的车辆也寥寥无几。白山山脉虽然开发
得差不多了,但依然大致保留了原始面貌。二人绕着诺大个山区转了少许,方才找到那
不起眼的山道入口,旁边提供了一小块空地作为停车场,零零落落地还停着几辆;看来
此地也还是同有着自虐倾向的冬日登山者。
山脚下的降雪还三三两两未成气候,导致二人进一步以为普通的登山靴就能对付这条山
径。
冰雪侵径细无声。登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两人就像两只在渐渐升温的水中青蛙一般,只
是顾着觀賞秀丽的山色,全然没注意到石头的表面在逐渐被光滑透明的寒冰所吞噬。。
。。
其实抛开这滑不溜秋的冰面下随时随地隐藏着的危险不说,冬日的白山还是很晶莹秀美
的。 形色各异的大自然的冰雕将二人缓缓地引入大山的心脏,圆若球面,尖如冰锥。
湘君注意到,这个山头上的植物大半是松树。虽然有很多嫩弱的树枝来不及长大,就被
速冻成冰雕了,但依然顽强地向天耸立着一只只松针。
山径边时不时挂着超人高的冰帘,似乎见证了时光流动的瞬间冻结。
随着山道越来越陡峭, 石面也越来越滑。湘君和麒麟只能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搜索
出那些尚未被薄冰覆盖的落脚处,有些斜面甚至需要弯下腰来四肢并用才能爬上。但二
人并未让区区小山阻止他们的速度。湘君使出了在地上捡钱的聚焦力,知道若是稍微一
个不留神,落错了脚,就会直接滑落山底了。
名副其实地如履薄冰了小半天后,二人登上了半山腰的一个小平台。
这时湘君还在装模作样地叉腰卖萌摆姿势,万万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却是无论如何也笑
不出来了。
略眺望风景后,二位好基友继续前进。
麒麟心想,别看这短腿娘们蹦蹦跳跳,速度倒不慢,一路走来竟然没喊累叫停。那看似
远入云霄的山峰,也不知不觉离二人越来越近。
到了最后几百尺的地方,山路却是完全被冰覆盖,无论如何也无法前进一步了。这种光
溜溜的冰面,除非装有铁钉或是铁链,纵是有飞檐走壁的轻功,也是无法攀岩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山峰,二人倒也不觉得有何遗憾;毕竟对于爬山这种运动来说,风景比
目的更重要。
欣赏了一会儿距离美,把湘君做的三明治消灭后,开始找下山的路。此时大约下午两点
,太阳已经开始眯着眼睛斜视这冰雪覆盖的山岭。
下山的途中,二人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却发现并无上山来的那条山径的名字 。。。。
其实也难怪:因为穿的是普通登山靴子,被冰雪封锁的山径上毫无插足之地,二人便只
能在S形的山道旁斩荆披棘,略粗鲁野蛮地从树丛中踏雪而行,因此也无法顺着山径前
进。在确定无法找回上山的那条东面的山径后,两人终于开始动用了他们那聪明的脑袋
瓜。。。。
湘君:咋办啊,完全找不着北了。
麒麟:还能咋办,选条路下山再说呗。
湘君:然后呢?在公路上搭便车?
麒麟:嗯,你负责拦车,我负责以少儿不宜的方式交路费。
湘君:。。。。。
走了没几步路,二人发现这条新的山径却是在山阴面,冰雪覆盖度远远比上来的山径来
得大。
但此时回头上山重新寻找原来的山径更不实际,于是二人只能以某种介于登山和攀岩之
间的手足并用的可笑姿势从雪地的树丛里连滚带爬地下山,另辟新道。在一丛丛的茂密
枯枝中前行,时不时会被坚韧的树枝“啪”地甩一个耳光。不过此时二人已顾不得这么
多了 ---- 在天黑前出山才是王道。
在二人狼狈且缓慢的下山中,暮色悄然降临。

***
冬季的夜晚来得惊人地快。一眨眼间,前一刻湘君还在无数次滑倒中英勇地爬起来,后
一刻天色已经失尽光彩,暗成了紫蓝色,直接跳过了黄昏而进入了夜幕。而二人突然发
现,在自创下山的路途中,来到了一条小河边,而山径的最后的痕迹也消失于这薄冰覆
盖的河畔。
湘君:路呢?什么时候把路给跟丢了?!
麒麟:其实我们根本也没在跟着路走。
湘君喃喃自语:这,不科学啊…
短暂的沉默后,抱着一丝山径在河的另一边延续的希望,两位好基友决定趁着最后一丝
薄弱的天光过河。在潺湲的流水中有著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二人本以为可以踩石头
过河,但到了面前才发现,石面上被一层近乎隐形的薄冰覆盖,若踩上去必定滑落水中
。虽然这河浅则浅矣,但在这零下十度的气温中把鞋子打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而不幸的是,这就正是湘君的遭遇。而麒麟因为穿了防水鞋从而幸免。
淌水过河后,湘君在湿漉漉的鞋子中动了动脚趾,无奈地笑笑,说:有路么?
麒麟东张西望一阵子,说:目前还是看不到。向前走走看?
此时天色已经黑到可以清晰看到一颗颗星星在夜空中探头探脑地出现。四周的树木变成
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魅影,让湘君联想到了鬼打墙的恐怖片Blair Witch.
麒麟(无语):还拍什么照?打911吧。
湘君:这荒山野岭里,哪来的信号?
虽然知道天已经暗得看不清彼此的脸了,但湘君还是翻了个大白眼。此时二人心头均已
明白,自己被文明科技所抛弃了。按照目前这种处境来看,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或
许是因为心头仅存着一线希望奇迹出现,又或许是害怕听到对方口中说出不愿意承认的
事实,湘君强笑道:“咱们沿着河,再走走看,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于是两人又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地摸黑走了十多分钟,直到湘君心头开始发毛,觉
得在一层层的重影中,有无数双眼睛,又或许只有一双野兽的眼睛,在盯猎物般地看着
他们。
此时二人突然意识到,自从山顶上下来就再没见过人迹了。
湘君:要不,我叫叫看。。。?
麒麟(黑线):。。。开什么玩笑。。。。
黑暗终于完全吞噬了山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岭中,只有缓缓河水在冰下的潺湲声
,给二人带来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麒麟毕竟是更有远足的经验,当即尽量放缓了口气,说:看来我们必须找个地方露宿了。
湘君沉默无语。在野外过夜不是头一遭;但在毫无任何装备的情况下,在冰天雪地露宿
,对她来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她克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那些曾经看过的恐怖片,深
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强颜欢笑,说:我擦!今早和你出门时,可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这么
玩儿!话说,你会弄个火把啥的么?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地方睡啊。
麒麟:还是先生个火吧。还好兜里揣了个打火机。
湘君很白目地表示对生火一无所知。麒麟示意让湘君四处寻找一些枯树叶,自己则借着
手机的荧光,试图在地上找一块干燥的地方。无奈四下均被白雪覆盖,唯一有可能生火
的地方只是一截碗口粗细的树墩了。于是二人将寻得的一些枯叶堆在树墩上,麒麟哆嗦
着脱下厚重的手套,试着用冻得发白的手指一次次地在寒风中打燃火苗。
十几分钟过去了,麒麟依然未能让这堆枯叶转化成火焰。二人均有些泄气,湘君此时又
有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不知名的生物在静静地盯着他们。
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来自于未知。这是最原始、最古老的一种畏惧,和对于死亡的恐
惧同源。
湘君咬了咬牙,说:咱们还是继续保持行动吧。点不着火就没必要在这里逗留了。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保持原地不动的话,我恐怕会吓哭的。但怎么可以在一个比自己小
的男生面前哭鼻子?湘君想道。以后姐还混不混了?!
于是湘君紧紧跟在麒麟身后,开始东张西望寻找一个可以露宿的地方。其实她也不知道
自己在找什么,更不知在这白雪遍地的山林中,何处才能安身。麒麟平时的木纳在此刻
变成了沉着,他那高大模糊的身影给了湘君一颗定心丸,尽管二人毫无任何装备。
沿河走了约莫几分钟后,麒麟停下了,用决策性的口吻说:就睡这里了。
湘君探头顺着手机的光芒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湘君:这。。。能塞得进这石头缝里吗?
麒麟:这是唯一一块没冰的地方了。最重要的是,这至少能挡风。对了,你很冷么?把
这衣服穿上吧。
麒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备用的冲锋衣。湘君也不顾这冲锋衣是特大号,还带着一股说
不出的怪味儿,忙不迭地套上了身。
麒麟:既然决定在这里过夜,那我还是要把这个火给生起来。否则得了冻疮可不是闹着
玩儿的。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
湘君此时才发现,淌水时弄湿的鞋子像两个铅球般挂在脚上,而脚趾似乎失去了知觉。
湘君心头一阵发慌,但故作镇静说:要不我先坐进洞里,哦不,缝里,把鞋子脱了休息
吧。
然后湘君看着那黑乎乎的石头缝,也不知道里面会窜出来什么猛兽蛇蟒,把眼睛一闭心
一横,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鼹鼠,贴地钻了进去。
匍匐在这幽闭恐惧的石头缝里,湘君竭力控制住想狂笑不止的冲动想,说:你妹的。身
下是离冰雪只有咫尺之距的泥土地,身上则是散发着寒气阵阵的岩石。湘君睁大了眼睛
,勉强看到石壁上也覆着一层冰,还结作水滴状。
更不妙的是,地面是个向下倾斜的坡度。也就是说,湘君渐渐发现,躺在斜面上的时间
长了,身体会慢慢地一丝一寸地往石缝深处滑去。湘君打起精神,动用了每一个能活动
的关节,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转过身来,用膝盖顶住石壁天花板,暂时稳住了身体的缓慢
下滑。接下来湘君很努力地把靴子给脱了。
说实话,湘君事后都不记得是如何匍匐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将靴子从冻僵的双脚上拽下
来的。当时她想起了杀死比尔电影里的女主角复苏的那一幕:在昏迷数年后突然苏醒,
挣扎着爬到车里,用无比坚强的意志来唤醒自己荒废多年的双腿,从最末端的一个小脚
趾头开始。
湘君将失去知觉的双脚塞进了仅存的一件备用绒衣里,将头枕上手肘,从石缝口仅存的
一点空隙看出去,却只能看到模糊的深灰色影子,不知道是山头还是树梢。耳中听得麒
麟的脚步声在洞外悉索徘徊,一时下到不远的河畔旁,一时上到河岸坡上。想必他定在
试图生火。
地上冒出的一阵阵寒气的同时,岩石也在通过湘君抵在石壁上的身体部位吸收她身上的
热量。
我一定是疯了,湘君心想。否则怎么会和孙悟空一样,被卡在石头缝里?但从腹背同时
传来的寒意将湘君拉回了现实中。湘君决定用唱歌来转移注意力。于是她轻轻地唱起了
陈绮贞的“鱼”:
我坐在椅子上 / 看日出复活
我坐在夕阳里看 / 城市的衰弱

当这首歌反复被湘君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唱了数十次后,只听得洞外传来麒麟的一声狂
喜:我们死不了啦!火生起来了!
湘君努力定睛看去,果真在那空隙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光。
***
一个多小时后,湘君和麒麟面对面地坐在了火旁。
这堆火不断地吐着胆怯的火苗,顽强地于空气中湿润的寒气对抗着。湘君贪婪地试图把
鞋子再推得离火堆近一点,将穿着袜子的双脚放在鞋子上,全然不顾星星点点的烟灰落
在身上,在衣服上留下一个个微小的黑洞。火焰烤得潮湿的鞋子上方冒出白气阵阵,也
使得血液再次循环于湘君的十个脚趾头中。
这堆火竟然是麒麟用便当布包,以及奥利奥的夹心奶油层生起来的。这堆火的所在地也
很奇特:河畔边的一块小冰洲上,唯一一块未被冰雪覆盖的尺来把泥土地,被麒麟找到
了。麒麟解释说,因为空气实在是太潮湿,天又时不时飘雪,光用树叶枯枝根本无法燃
着。后来他灵机一动,记起某本求生手册上写过,饼干的奶油夹心可以帮助引燃。于是
他拿了湘君装三明治的便当布袋,将几个奥利奥的夹心擦了上去,再将布袋揉成一团塞
入枯枝下,这样才让火焰持续到点着树枝。
麒麟生起火后,便爬上岸去搜集了一堆枯枝放在火旁;接下来他让湘君把湿漉漉的鞋子
从石缝里递给了他,将鞋子烤干到稍能穿上的程度,便递回给湘君让她穿上。这样她才
又重新爬了出来,和麒麟一起坐在了火边。
麒麟:这是多么宝贵的经验啊。咱们俩回去后,这故事值得说他妈的三天三夜。
湘君很想说,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如果稍微多了一丁点儿心,就不会导致如今这般。
但实际上湘君说的是:就是!这经历绝了。话说,你室友看我们晚上没回去,会不会报
警啊?
麒麟:他要是有这常识就好啦。他肯定以为我们俩打炮去了。你室友呢?
湘君:她早就回家过节了。你有和你室友说我们去哪儿了吗?
麒麟:我只说过,我们俩爬山去了。。。。

短暂的沉默后两位好基友大眼对小眼,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
一个人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在哪。随之二人的心沉得更低了:也就是说,如果死在山中,
二人的尸体恐怕要多日之后才能引起注意 ---- 如果侥幸被人发现的话。至少在这冰天
雪地里,尸体不会烂的面目全非 。湘君突然很庆幸自己带了身份证出来。
可是两位好基友很有默契地没有互相责怪。此刻的困境就算是借给他们一百个脑袋也预
测不到的;互相埋怨不仅仅是徒劳无功,更会增快二人的心理防线的崩溃。于是湘君和
麒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以往一般的贫嘴,在这稍一不留神就能吞噬一切希望的黑暗
中,二人的信念竟是出奇地一致。
麒麟:又开始下雪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试着休息一下了?
湘君:嗯,我觉得我的鞋子烤得差不多了,可以睡啦。
麒麟:你得把鞋子脱了,穿袜子睡。
湘君:…. 好不容易才烤干的鞋子,为啥要再脱下来?
麒麟语重心长地教育湘君:在零度低温下睡着后,被包在厚厚的羊毛袜和登山靴里的双
脚会出汗,然后会充血、发红发热、肿胀出现血疱导致溃疡和脫疽。一觉醒来会发现脚
趾头成了传说中的战壕足:一战时很多士兵就是这么失去双脚的。
湘君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只在历史书本里读过的壕沟足擦肩而过。
麒麟说:睡觉时可以用仅剩的那件绒衣把脚裹上,再塞到背包里。麒麟还说:一定要物
尽其用,把一切能保暖的东西都利用起来。湘君说:对了,我不是带了一罐热茶么?麒
麟苦笑说:早在摔无数次跤时不知道滚哪儿去啦。
火堆因为没了新柴,而渐渐地减弱直至熄灭。为了避免重蹈一战士兵们的惨剧,湘君只
有把鞋子又脱了,再一次小心翼翼地钻进了石头缝,同时不断调整身体,将自己尽可能
塞进洞穴深处,给麒麟留出栖身的空间。 而麒麟只能仰面躺在缝口冰冷的土地上,像
蛇一样扭动身体横向挪入石头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米八几的身材太碍事了。这浑
然天成的石峰就像一个不规则梯形的胶囊旅馆,给二人提供了一个避风躲雪的裂缝。湘
君很努力地调整四肢的放置,从而减少和石壁以及地面的肢体接触,最后以一种半侧半
仰的姿势躺在了麒麟的左侧。两人几乎完全被卡在岩石中,连翻个身都需要吸气收腹使
出缩骨功才能完成。
麒麟: 在我胳肢窝下的那一团是?
湘君(闷声闷气):那是我高贵的头。
麒麟:啊哈,还好我今天用了deodorant.
….
湘君: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麒麟:是啊,更累更苦的还有纳粹集中营的犹太人呢。对了,这石洞里很像毒气室嘛。
湘君:别说了,真特么渗人。
麒麟:不好,我要放毒气了,昨天一整天没上厕所!
湘君:你妹的 ….
….
苦中作乐贫嘴中,寒冷和睡意逐渐侵袭了他们疲惫的身体和神经。二人竟然沉沉睡去。
湘君似乎做了一个很离谱的科幻题材的梦,但还未来得及细细咀嚼梦境就听得耳边响起
了麒麟那瓮声瓮气的语声:你醒着么?
湘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一时便没有答话。但麒麟身上传来一阵阵的颤抖使得她很快地
清醒了过来。
麒麟:你醒着么?能借点儿体温吗?
湘君想都没想就伸出手臂抱住了麒麟。此时二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在冷酷
的寒山夜中,帮助对方就是帮助自己。
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却也神奇得让人又恨又爱。在大部分方面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但
在某些方面,比如说制造热量,却是奇迹般的见效。哪怕是隔着七层衣服,湘君和麒麟
都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传达到自己的身上,与自身的温度融合并同时升温,产生了1+1=
3的奇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宇宙共振?湘君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因为她发现升温
的速度究竟还是敌不过冰冷的地面与岩石的吸收。 Mind over matter, mind over
matter, 她一遍遍地在心中告诚自己:睡着了,一切就好办了。
约莫过了三十分钟,又或许是三分钟,湘君发现自己的意念战斗法已经渐渐抵挡不住实
质的寒意侵袭了。她的双腿,准确来说是双膝以及膝盖以上,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更
糟的是,湘君发现虽然昨晚只睡了四小时,又爬了一天的山,但此刻将她一点点拽入无
意识的国界的不是睡意,而是一种近似绝望的倦乏。同时她发现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急
促;胸腔之间被紧紧地卡在了地面和岩石之间,最下端的几排肋骨被压得生疼。
湘君:麟啊我说,咱们这要是睡过去了,会不会就醒不来了?
麒麟:不会的,咱们等天一亮就沿路回去找山道。
湘君:你好歹还有老婆孩子,就算挂了还有人继承你的基因。我这还是黄花大姑娘闺中
待嫁啊…我还想结婚生娃啊….不能就这么挂了啊…..
麒麟:(模仿指环王里Gollum的声音) Yes, my precious….
咕噜那沙哑的喉声麒麟可是模仿得维妙维肖,让湘君在打寒颤之际又新增了一层鸡皮疙
瘩。湘君突然忆起了自己最爱的一部恐怖片:The Descent,讲述六个不怕死的女人结
伴去探索从未开发的洞穴 ,结果被一种神似Gollum的地穴类人生物给一个个嘎吱嘎吱
给吃了的故事。这种生物在黑暗的洞穴中生活了上万年,早已丧失了视力,用灵敏的听
觉来捕猎。
而这六个女主角大都就是在这种匍匐前进的姿态中被一个个孤立而吃掉的。。。。
。。。而这和湘君现下的处境是何其相似啊!
一想到洞穴那深不可测的尽头有可能潜伏着像Gollum一般的吃人生物,而自己又一时被
紧紧地卡在这石缝之间动弹不得,湘君不淡定了。虽然湘君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往某
肢解的方面去想,但因为看了The Descent无数次以至于每个少儿不宜的镜头都能在脑
海里慢动作回放 --- 尤其是某女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肠子被利爪拽出 ----
湘君终于受不了这生理以及心理上的双重攻击了。
湘君:你觉得现在该几点了?
麒麟:估计三四点了吧,好像看到天隐隐发亮了。
湘君:太乐观了吧。。。我们只睡了个把小时,现在估计顶多才十二点。
麒麟挣扎着摸索到了手机,按亮瞄了一眼, 苦笑道:我擦,才十一点半。
***
一个小时后,两人又重新坐在了火边。湘君再也无法忍受被困在那个幽闭的石缝中,决
定宁可在洞外徘徊跺脚到天明,也不要在石缝中簌簌发抖一直到冻僵而眠。于是湘君花
了半个小时才把身体从那个被卡得一动不动的姿势中解救出来,又花了半个小时把鞋子
穿上。有了上一堆火的经验,麒麟很快就把第二堆火给生了起来。
可别小瞧这一堆暗红色时弱时旺的迷你篝火;正是这不起眼的火源支撑着两个大活人在
这零下十多度的白山里度过了一夜。湘君和麒麟轮流一人负责爬上河岸去寻找枯树枝,
另一人把枯枝掰成一段段柴薪不停地喂入篝火中,从而给火苗增加新的血液。当火苗渐
灭时,二人就不停地跺脚活动身体来维持体温。每过一段时间天上就会飘会雪花;每当
小雪花争先恐后地往他们的脖子里钻时,湘君就会回忆起第三套人民教育广播体操以及
白毛女片段:北风内个吹~~~ 雪花儿内个飘~~~~
凭着和小强一般的求生意志,二人终于熬到了天色逐渐转亮。冬日的白昼出场得很矜持
;直到将近七点才亮得足以把冰和雪分辨开来。
天一转亮二人就踏上了寻找出路的旅途。重新渡河中,湘君的鞋袜又一次打湿。这次湘
君眉头都没皱一下就 一屁股坐在结冰的石头上,麻利地将鞋袜剥了下来,将一双冻得
发白的小脚踩在雪地上,把湿淋淋的袜子拧干了水,重新套上脚继续前进。脚啊脚,湘
君心道:如果不能在接下来一个小时内找到出路的话,你们就完蛋了。
所幸二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山径;这条被洁白的新雪所覆盖的小道上,赫然印着一
道刚踩上去不久的逆向鞋印,将二人直径领到了公路旁。在出山的那一刹那,湘君回头
瞟了这几乎吞噬了二人踪迹的冰雪丛林一眼,心情竟然是出奇的平静,全无想象中的大
喜大悲。忆起这夜的遭遇,却也不觉得是噩梦一场。
从迷路到挨冻到屡次生火失败,二人竟是未曾埋怨对方一句;反而争着将责任揽到自己
身上,双双承认是自己的粗心大意连累了对方。经过了大难不死,麒麟和湘君从好基友
升级为共患难的好战友。在这太平盛世,枪杆子打出来的友情已经绝种了;取而代之的
是石缝里一起冻出来的好基情。从此往后,麒麟和湘君知道无论何时都会尽自己的能力
罩住对方,只为了在白山冰天雪地中餐风露宿的那一晚。麒麟甚至已经开始策划下一次
的自虐登山远足,并打好主意要送给湘君一双像样的防水登山靴。
一踏上公路,湘君便拦下了迎面开来的第一辆车。车主是个面善的美国女生,一大早进
山来滑雪。听湘君麒麟说在山里过了一夜连呼不可思议,主动提出送二人去停车的地方
。没想到围绕着山脚开了四十分钟方才到达;看来二人登上山顶后竟是从东自北横跨了
整座山林!
诺大空地上,只有麒麟那部白色的车孤零零地躺在那条被我们寻丢的山径入口处。有谁
会注意到这部车于此处已经停留了二十四小时? 又有谁会猜到,开这部车进山来的二
人,竟是糊里糊涂地用生命在玩终极登山。
看到车子时,湘君并没有像之前预测中哇的一声哭出来。相反地,从开车门开暖气到开
上高速,湘君却一直格格格格花枝乱颤地笑个不停,笑得麒麟心里有些发毛,心想说这
娘们该不是终于受了刺激,喜极悲来神经错乱了吧?
麒麟:咱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湘君: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写作文时,往往有这种题目:‘记有意义的一天’。你
说这咱们回去后,是不是要写篇作文记录这有意义的24小时啊?
麒麟也乐了,说:写啊!你会咋写我啊?
湘君狡黠地眨了眨眼,说:那必须使劲儿黑啊。高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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