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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
你给我提出的问题,其重要性仅仅在于解决起来的快感。尽管如此,既然你有兴趣了解
它们,一再地提出来,不想等到我此刻正编写的《伦理哲学》全部著作写完。于是,我
暂且来回答这个问题,可是预先告诫你,应该如何调节这种在我看来你中了邪似的热切
想知道的欲望,千万别让它,与其说对你的修养有益,莫如说对你有害。你看,研究问
题不该杂乱无章,也不该一下子包罗万象;要循序渐进,直到掌握我们所有的理论。重
要的是,还不能勉强,超过你的能力,也不能涉猎超过你暂时修养的程度允许的限度。
总而言之,你要致力于学习那些你的修养能力所能理解的,而不是所有你感兴趣的。只
要你不气馁,就将了解到一切你所想知道的,因为精神吸收的知识越多,就越有获得知
识的能力。
我还记得听阿塔洛说的一句话,那时我在他的学校听课(我总是最早一个到,最晚离开
);就连老师散步的时候,我都引出一个又一个话题,他总是对弟子的兴趣有问必答。
阿塔洛说,“教师和学生应该由共同的目的结合起来:前者对学生有用,后者,从与老
师的共同生活中受益。”实际上,一个每天与哲学家生活在一起的人,总是有所收获:
或者他的人格会完善起来,或者变得有能力完善。哲学有这样的力量,不但已经登堂入
室的人,而且甚至是偶然了解一星半点的人,都不可避免地受益。一个人暴露于阳光,
哪怕不是有意作的,结果被晒出古铜色;一个进入香水店的人,在那里稍滞留一些时间
,就染上那个地方特有的气味;同样道理,一个和哲学家共同生活的人,哪怕是漫不经
心的,总能学会某些有益的东西。注意我说的是“漫不经心地共同生活”,而不是“有
偏见的敌意”。
“那敢情好!也许我们没见过到哲学学校听课的人,哪怕许多年,连表面上的影响都没
有!”我们当然见过,甚至是坚持不懈,勤勉用功的学生,可是我把那些人称作哲学的
“过客”,而不是“弟子”。有人来学校只为了听,而不为了学,就象为了娱乐去剧院
,去听美妙的对白,悦耳的嗓音,或精彩的剧目!很大一部分去哲学学校听讲的人,只
是为了打发时光。不是去学习防卫恶习,不时去将某种道德规范内化,指导人格的完善
,到那儿去,只是为了听讲的快感。有些人带着笔记本,不是为了记录思想,而是词句
,然后对别人作无用的重复,就象他们自己听了,没有任何受利益一样。然而有的人对
高尚的格言惊叹不已,激动在脸上和精神里,为演说家而倾倒,就象号角声对弗里吉亚
的宦臣的效果,痴迷发狂,好象是神的喻旨。这些人着迷激动的,是思想的美丽,而不
是空洞言词的谐咏 。当听到一篇有力的演说,批判死亡的恐惧,或对命运的勇敢的声
讨,感觉有立即身体力行的欲望。语言渗透肺腑,人们就将按照那些格言去作,——而
条件是相应的效果在他们的精神里维持下去,那种高尚的情操别立即同俗众的,永远有
害的,影响相冲突。实际上,很少有人,回到家中的时候,能够怀着在学校时同样的精
神态度。一个讲演家让人有向善的欲望并不难,大自然赋予我们所有人,潜在地,美德
的种子。我们所有的人生而具有所有类型的行善的能力,优秀的激发良心的人的影响,
唤醒精神潜藏的向善能力。你没见剧场中,只要听见那些人们一致认同的,公认是真理
的格言,就全场鼓掌?
“贫穷的人财产稀少,贪婪的人财产全无。
贪者对所有人都坏,对自己比任何人都坏。”
就连观众中最吝啬的人,听到这些诗句也会鼓掌,为看到自己的恶习被批判而高兴。如
果这些格言出自一个哲学家之口,能赢得多么激烈的掌声,尤其是将其雕琢成诗句,以
便将这些崇高的思想有效地刻录在那些不入门的人的精神之上!克里安特斯常说,“正
象我们吹的气穿过细长的号管,最后从宽敞的喇叭口发出,声音就变得响亮,我们把思
想凝炼成诗句,也会变得更加清晰。”同样的内容,以散文体道出,在我们身中所产生
的效果,不那么引人注意,当一种高尚的思想以严格的韵律表达出,同样的格言便似乎
是,暂且这么说吧,被更结实的肌肉投掷出。有许多关于轻视财富的讲演,写出长篇大
论,教导人们真正的财富在灵魂而不在物质财富,一个安贫乐道的人是富足的人,虽少
却感觉满足,可是同样的意思,我们听到用诗句道来,就更加震撼灵魂:
“欲望越小,匮乏越少;
只想必不可少,拥有一切想要。”
当我们听到类似这样的句子,就立即被吸引,承认真理;甚至平常总不满足的人,也惊
叹这些话,为其鼓掌,表示出对财富的仇视。当你看到这些人如此的被感动,那正是你
给他们加压的时机,你要坚持,要攻击——不要再含糊其词,别再三段论,别再诡辩,
不要再炫耀一切其他没用的深奥。去说反对贪婪,去说反对奢侈,当你觉得切中了要害
,激起了听众的兴趣,就以更大的激情继续。类似的,全部为了听众受益,全心全意为
了听众的讲演的效果,几乎难以置信。尚且年轻的精神,很容易听任诱导而向善,热爱
正义;对这些尚且可塑的,未被腐蚀的精神,真理的召唤有巨大的力量,只要有个及时
的保护人。从我来说,当我听阿塔洛痛斥人生的恶习,错误,邪恶,我常常感到一种对
人类的怜悯;阿塔洛在我的眼里,十分高大,超过任何人可能达到的身高。阿塔洛自视
为一个君王,可是在我看来,他具有批判君王的权力,要高高超越过君王。当他颂扬贫
穷,显示出在何种程度上,任何过度的花费都是多余的负担,是难以承受的,我常常有
想离开学校,去当个穷人的冲动。当他开始讽刺我们的快感,赞扬身体的贞洁,餐桌上
的俭朴,还有精神对不仅仅是非法的,而且那些纯粹无用的快感的避免,我唯一的意愿
就是断然摒弃口腹的快感。有些这类冲动,路西利奥,我一直保持到今天,那时我决定
以最大的勇气拥抱斯多葛派的整个生活方式,可是后来,我步入社会生活,仅仅保留了
最初的这些好习惯的一点点。其中就包括终生忌食牡蛎和蘑菇,那不只是食品,单纯是
刺激味觉,怎么吃进去,怎么排出来,只是为了强迫已经饱足的人,再多吃(对超过容
量地填满肚皮的吃货,真是绝妙!)在这些习惯里,我一生不用香水,因为我认为我们
的身体最好的香气是没有气味。其中,还有滴酒不沾。我一生都不去桑拿浴,我觉得让
身体流汗,浑身瘫软,毫无用处,矫揉造作。还有一些别的最开始摈弃掉的习惯,后来
又重新捡了起来,可是,尽管没有断掉,但是有节制,几乎近于完全忌了,这也许是更
难的:有些习惯,调节起来比彻底戒掉要困难得多。
我给你描述年轻时致力哲学的极大热情,后来因年纪大了而荒弛,我还要一点也不觉得
羞愧地告诉你,毕达哥拉斯在我心中激起的崇拜。索蒂翁常常解释毕达哥拉斯,还有塞
克斯蒂奥,为什么不吃动物的肉。两个人的原因不一样,但都值得钦佩。塞克斯蒂奥认
为,人类有足够的食物,不需要造成死亡;而且,一旦培养出撕碎动物肉的快感,就很
容易养成残忍的习惯。他接着说,必须限制感官的快感,还说这类食物对健康是有害的
,违反我们的身体组织构造。毕达哥拉斯则断言,所有的生灵之间都绝对是亲属关系,
所有灵魂息息相连,从一个身体转生到另一个身体。如果相信他所说的,似乎任何一个
灵魂都不停歇地,在短暂的时间内,从一个躯体轮回到另一个躯体。需要多长时间,经
过多少个过渡的居所,灵魂才再次轮回成人,这个问题我有悬疑。至此,毕达哥拉斯给
人灌输一种犯弑亲之罪的恐惧感,因为可能我们无心地碰到一个亲戚,一个家庭成员的
灵魂,杀了,吃了,强暴了他的精神现在正寄寓的身体。在表达了这个理论之后,又增
加了一些他自己的论据,索蒂翁厉声喝道:“难道你不相信,灵魂从一个身体到另一个
身体轮回,我们称为死亡的不过是迁徙?你不相信家畜,野兽,或海洋动物中居住着曾
经是人的灵魂?你不相信宇宙中什么都不灭,仅仅是转换地方?不单单是天体按照一定
的轨道运行,生灵也经过不同的阶段,灵魂也有它的轨迹?伟大的人物,都曾经相信这
个教义。如果你愿意,可暂且不对它作出判断,可是要完全地接受它的后果。如果这理
论是真的,戒食荤腥使你生活得清白无罪,如果是假的,你就生活得素净。接受这些原
则又于你有什么损害?我只是让你放弃狮子和秃鹫的饮食习惯!”受这些话语的激励,
我开始不再吃肉,素食一年以后,不但变得很容易,而且实践起来甚至很舒适。我真的
感觉我的精神变得更敏锐,尽管今天我不能保证当时的确是这样。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
了?我的青年时期,恰逢台伯留·恺撒主政,那时候,罗马出现一些怪异的邪教,有些
行为,如不食某种动物的肉的迷信被认为是加入了教派的迹象。我父亲坚持叫我恢复原
来的旧习惯,他并不是怕受什么指控,而是因为他讨厌哲学!他却并没费太大的劲儿,
说服我吃得更好些!阿塔洛建议使用一个能承受人的体重的床垫,而我即便是年老以后
,依然睡在身体不留下痕迹的床上。
我讲给你这一切,只是证明尚且没有经验的年轻人,当遇到一个有能力鞭策鼓励他们的
人,会有多大热情,以各种方式达到并实践善行。可是效果不总是满意的,或因为老师
教授论证而不讲实践,或因为学生求师不是为了培养灵魂,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思维更加
敏捷。哲学就这样变成了训诂学!那么,以什么意图来涉猎一个问题,非常重要。一个
语法学生学习维吉尔,遇到这句美妙的诗:
“时间,无可挽回地,逃逝,”
他不是为了思索:“我们要注意;如果不加紧,就要落后;时日飞逝,携带着我们;我
们不知不觉就被时间就被夺走;我们为了未来计划一切,而周围的一切都在匆匆流逝,
我们却无动于衷!”相反,仅限于观察到维吉尔,只要说到时间的速度,总是用“逃”
的动词!… …
“可怜的有死凡夫一生最好的时间
是最早逃逝的;接着而来的是疾病,
老年的苦,最终,狠心的死神的残酷将其夺走。”
一个志在哲学的人,从这些句子中理解到正确的涵义。于是会说:“维吉尔从来不说日
子走过,而是逃去,意思是跑的最快的方式;而我们那些最好的日子,也是最早的逃离
我们的日子。那么,我们为何要迟疑,不加快步伐,看我们是否能追上时间飞快的速度
?好时光逝若飞渡,把位置留给差的。”双耳瓶里的液体,最纯净的部分也是最先倒出
来,将脏的重的沉在瓶底;我们的人生也是,最早的年代是更美好的。我们会为利益不
相干的事物消磨青春,仅给自己留下岁月的沉渣?让我们在精神里留下这句话,接受它
,如同是神示:
“可怜的有死凡夫一生最好的时光是最早逃逝的!”
为什么最好?因为未来是未知的。为什么最好?因为年轻我们能够学习,精神是可塑的
,可雕琢的,我们能走向更好的道路;因为这个人生阶段,我们有能力承受奋斗,不论
是通过学习磨练精神,还是通过体育锻炼强健身体。接下来的时间已经不那么活跃,不
那么有力量——可是再后面的已经是终了。因此,我们不接待不必要的请求,把灵魂,
把心都致力于唯一的目标:免得已经完全渡过之后,醒悟得太迟,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留
驻的,时间令人目眩的行进速度的本质,!因此,让我们每个人,珍视人生最初的阶段
,把它当作自己的财富占有。要把想逃离我们的死死抓住。此处正是一个从语法的角度
读这篇诗作的人没有思考到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最好的时光是最初的日子,因为接着
就会有疾病,因为衰老会接近,当我们还自以为年轻,老年已经降临到我们的头上;他
们想到的是维吉尔总是把疾病和衰老相提并论,然而的确不无道理,衰老,无非是一种
没治的病。还发现诗人用“苦”来修饰衰老:
“接着而来的是疾病,老年的苦,”
在另一段写到:
“里面居住着苍白的瘟疫和痛苦的衰老。”
当然,毫不奇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从同一材料里寻取于自己专业有意义的
东西:在同一片草地,牛寻找嫩草,狗追逐野兔,仙鹤啄食蜥蜴!
如果把西塞罗的《共和国》分别给一个文献学家,一个语法学家,一个哲学家,每个人
便按照他们各自独特的兴趣来分析。哲学家惊讶怎么可能说那么多反对正义 的话。文
献学家读同一篇文字,会发现两位罗马国王,一个无母,一个无父。事实上,人们不清
楚谁是塞尔维乌斯·图利乌斯的母亲,而安古斯·马奇路斯没有父亲,只提到他是努马
·庞皮里乌斯之孙。此外还会发现,我们所称为“独裁者”的,正如历史学家所指的执
政官,那时候叫作“人民的导师”。这个头衔至今保留在占卜书里,并且查证出由独裁
者委任的骑兵校尉的官衔为“马军教头”。不会忽略过,记下来罗穆洛死的时候出现了
日蚀;甚至于国王的决定,也可以诉诸人民,根据某些人的看法,其中就包括菲尼斯提
拉 ,被记录在神卷中。
翻阅同一部书,一个语法学家开始作笔记,评论西塞锣使用的一些词的形式,例如用
reapse当作 re ipsa ,或 sepse有 se ipse 的意思。然后会谈到一些词语,现在已
经不用,例如西塞罗的这句话中:“你的质问,使已经踩到终点线(calx)的我们后退
。”实际上,今天我们在竞技场上称为目标的那条线(creta),古人把它称为“终点
线”(clax)。接下来,我们的语法学家摘取恩纽斯的诗句,尤其是献给非洲的征服者
西庇阿的:
“无论任何人——公民或者敌人——
能当之无愧地偿付他的功勋。”
从着些段落,得出结论,ops这个词在古人中,不仅仅有救助(auxilium)的含义,而
且作,业绩(opera)的意思使用。恩纽斯想说,任何人,不论是公民还是敌人,都没
有能力给西庇阿的功绩应得的报偿。然后会感到洋洋得意,因为发现维吉尔受恩纽斯的
启发而写出:
“在他的头上,天门发出巨响。”
他说,恩纽斯是从荷马得到这个形象,而维吉尔得自恩纽斯。正如西塞罗的《共和国》
的这段恩纽斯的碑铭所证明:
“如果有谁被赐予飞升到神的住所,
只会向我敞开广阔的天门!”
可是,这样聊下去,我怕有担负文献学家或语法学家角色的危险!我更愿意劝告你,去
聆听哲学家,去阅读他们的著作,以唯一的获得幸福为目的,而不是去寻找吊古勾陈,
形象思维,大胆比喻,或风骨独具。去寻章摘句,这就对了,对你有用的观念,含义深
刻的,让你立即能实践的的文句和教训。让我们把学习的话语转变成行动。任何人,以
我理解,没有比那些把研究哲学看成待价而沽的行业,生活与所宣讲的完全不格格不入
的人,对人类更有害的了。他自身就完整的证明了他所教授的一无所用,这些人沾染了
一切他们所谓要与之斗争的恶习。一个这样的大师,毫无用处,就如同海上风暴中的喝
醉的舵手!狂风恶浪中,必须牢牢地掌稳舵,抵御大海的狂怒,向风暴收卷起风帆:一
个呕吐的,头晕目眩的舵手有什么用?此生中遭受的风暴,难道不比突袭任何一艘船的
要更猛烈?重要的是掌稳舵,为什么还要花言巧语?那些伪大师,在广大听众面前口若
悬河,所有那些大段的话语,不是他们自己的:都是柏拉图,芝诺,克律西波斯,波西
多尼,和无数其他的杰出的思想家的。唯一能够证明这些理论也属于他们的方式就是:
照他们所讲的那样生活!
暂且,就跟你说的就这么多吧。至于你提出的问题,我把它留在下一封信中全面地答复
。我将满足你的愿望,因为现在,我已很累,谈起来有些风险,因为那是一个,要求集
中全部注意力,需要聚精会神的来谈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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