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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才女们挖个坑吧，无坑可跳咋行？

才子才女们挖个坑吧，无坑可跳咋行？# WaterWorld - 未名水世界

l*i2010-04-25 07:04

1 楼

【以下文字转载自 America 俱乐部】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一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hu Mar 10 00:45:47 2005), 转信
引子
2004年对于我个人是个很特殊的年份，这一年我告别了学生时代，终于戴上了博士
帽；这一年我修了生平第一个长假；到美国后第一次重新在国内生活；第一次工作
；第一次当老师…太多的第一次，人生中这样的年份应该是不多的吧。
这么多第一次中，如果要我选个第一的第一，我想应该是我这次支教的经历。其实
支教只是我长假的一个部分，和我既有的和可以预见的未来应该说关系不大。但是
我想这次经历对我的人生态度有很大的影响，让我看到了以前没有看见的世界，吃
了很多苦，也收获了很多，简单的说，值！
我是五月份毕业，但是想回国支教的念头早就有了。不是有特别高尚的动机，就是
觉得一个人到了一定的人生阶段，发现自己有能力帮助别人，那么为什么不呢？帮
助别人至少很有成就感。工作也有了，也不缺钱花，还没有家庭，一个人可以做一
些出格一些的事情，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至于为什么去教书，我觉得十几岁的孩
子正在形成自己的世界观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有合适的引导，对于他们的一生都
有好处，所以成就感会最大，老师其实很难当，也算挑战自己一下。
在美国的时候通过网站了解了一些国内支教的情况，也询问了一些地方，由于我回
国的时间正是暑假，很多学校都是要求支教至少一个学期，所以都不肯要。于是打
算回国再联系。回国先到了上海，跟一个网友在田见面（第一次跟国内的网友见面
）。几个人先去咖啡厅喝咖啡，大约是30多人民币一杯。然后又去打羽毛球，可怜
我时差还没倒，饭还没吃，就出一身大汗，发挥也不是特别好。说道支教的事情，
他们也说我这样的情况可能不那么容易找，然后在田就提到在安徽有一个复新学校
，是一所完全由志愿者组成的学校，说我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我的想法是，我
就是不想走马观花似地考察一下拉倒。我要去就是去实实在在教书。
回家以后先去了一趟北京，在物理所待了十来天，也很有意思，就不多说了。回来
就去那个复新学校的网页看了看，他们有一个自己的论坛，是他们在上海的外围成
员帮助建立的。校长是北大毕业的，跑到安徽教书也是巧合，前前后后已经5年了
。岁数跟我差不多，同一年大学毕业。很多人发言说到了复新考察以后如何如何地
受感动，条件非常艰苦，但是人们都很乐观，学生们也很有灵气，看得我特别振奋
，但是又担心他们也会因为我不能长期而不愿意接受我。打个电话过去问，不记得
谁接的，但是挺热情，说现在很缺老师，很欢迎我去。于是跟校长殷永纯email联
系，他回信说添个志愿者申请表，而且说学校8月10号开学。我一听觉得特巧，我
可以在那里教一个月，还有时间做其他的事情。于是就按这个安排我的活动。可惜
后来如意算盘差点被打破，到9月底才匆匆离开学校。

j*72010-04-25 07:04

2 楼

l*i2010-04-25 07:04

3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二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hu Mar 10 00:49:47 2005), 站内信件
上路
8月９号一早离开家，老爸老妈说我是疯了，被人骗了。坐上长途车，周围都是打
工仔模样的，我紧紧抱着我的大包，不肯放行李架上。里面有现金，更重要的是我
的笔记本电脑。离开城市的喧哗，车子在省级公路上慢慢地晃，时不时停下来带人
。中途想上厕所，一进去就出来了，毕竟从来没去过那样的厕所，当然后来在复新
学校的厕所也就那水平，所以又是一个第一次。下午5点终于到了终点站，学校所
在的小县城，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肚子很饿，没吃午饭，但是根本顾不上
，先打听去镇里的车有没有。算我运气好，最后一班车还没走，一辆破旧的小面的
，过道里也摆着几条长板凳。已经做得满满当当，卖票的看着我就不像本地人，问
我去哪里，他们都说不知道复新学校，但是那个镇子知道，我说什么他们都明白，
他们说什么我几乎听不懂，浓重的当地口音。卖票的嚷嚷两句，乘客们挪了点地方
，我就坐在长板凳上，和周围人紧紧挨着，8月初的傍晚依然炎热，所有的乘客都
在出汗，车厢里一股汗味。
车终于塞到不能再塞的时候，司机开车上路了。我从地图研究过，从县城到学校所
在地不到20公里，觉得再怎么开，1个小时也够了，我又一次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离开县城没多远，公路就没有了，汽车一拐上了条土路，明显地减速，而且异常颠
簸，让我回想起在西藏坐车的感觉。颠了半个小时，又热又难受，我索性站起来。
不过颠得实在厉害，不得不又坐下。我就站一会，坐一会，老乡们都很奇怪地看着
我。有人试图跟我搭腔，可惜我一点也没听懂。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已经近于绝望
。卖票的冲我嚷嚷，我说是XX吗？他说是YY。还是没听懂，一咬牙，下车。下车四
处张望，没看见什么建筑物，就是一个小店，还有无边的农田。拿出我的救命稻草
，还好手机还有信号，打通了学校，那边说这么晚还以为我肯定要在县城过夜了，
马上派了个学生来接我。我就在路边等着，大约15分钟以后一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
过来说：你是徐老师吗？总算见到亲人一般，我特激动，也特感动，这就成老师了
啊。
现在完全是在田埂上走了，大约走了20多分钟，跟那个学生聊了聊。他名字叫刘继
龙，是高三的学生，很腼腆的样子，但是至少是说普通话！正说着，迎面又来了辆
摩托车，也是学校接我的，于是坐着摩托完成了最后的路程，发现如果要走一共可
能要1小时。大约是晚上8点钟到的学校，一整天没吃饭，没上厕所。包一放下先去
厕所，就是那种典型的农村的茅坑，我就不用形容了，我每次去都要捏着鼻子，其
他上厕所的女生都很好奇地看着我捏鼻子。学校有个食堂，管做饭的大家都叫她阿
姨。是个胖胖的当地女人，人挺好。她告诉我只有馒头和冬瓜，我就就着冬瓜吃了
点馒头。当时没想到这样一吃就是一个星期，一个月。
校长不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代表学校接待我。有几个人在操场上，似乎是老师的
样子。跟他们聊了聊，问我住哪里，没有人知道，有人说可以睡教室，反正现在还
没开学，一个年轻女孩说可以跟她睡，不过就一张床。当时有点失望，虽然知道这
里条件艰苦，但是还是有点出乎意料，这么辛苦赶过来就这样的接待。后来决定跟
那个女孩睡一张床，毕竟有人可以问问情况也好。又问有没有地方洗澡，被告知学
校只有一口井，手压式的，洗澡就是露天，女生在楼顶洗，男生我就不知道了，到
现在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解决的。

l*i2010-04-25 07:04

4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三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hu Mar 10 16:00:50 2005) WWW-POST
开始
一夜无眠，跟陌生人睡一张床实在不很舒服。于是第二天的头等大事是安顿自己。一早跟
几个女老师去镇上赶集，骑着歪歪扭扭的自行车穿行在一米宽的田埂上，又是第一次。现
在回想起一次次骑行在田间，和大自然的接近，竟然有点浪漫的感觉。镇子也是个典型的
样子，隔天有集，卖吃的，用的，挤挤攘攘。同来的几个老师第一件事就是买吃的，先在
小吃店吃了早饭，一种糊糊一样的东西，里面有豆腐花，海带，还有很多辣椒，好像是当
地的特产。我喝了粥，碗都是破破的，卫生就更无处讲究了。还有买烧饼，捎回去给其他
人。后来我每次去镇子里都要大吃一顿才罢休的，不过第一次去还看不上眼呢，只买了些
盆啊，热水瓶啊之类的生活用品。大小塑料袋拎回来，有些老师就说看你买这么多东西，
就待一个月，值得吗？的确，在复新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建设我的小屋
，我琢磨我走了后来的人还用得上，算是给学校添置些固定资产吧。
回来后就开始解决床的问题，发现这里几乎都没有床，所有的床都是三合板垫砖头。三合
板质量又不好，往往一年就裂了，后来我捐钱买了一些高低床，铁架子，木板床，希望能
改变一点学校的条件。我于是弄了块三合板，搬些砖头，床就有了，没有褥子，幸好随身
带了床薄被，就垫下面，硬是硬了点，好歹是个床了。
殷校长的email里说学校8月10号开学，但是他本人今天还不能到学校，其他老师好像没一
个管事的，于是我就和那个跟我一起睡的女孩一起打扫卫生。学校有一栋三层的教学楼，
一排小平房，老师和同学们就睡在小平房里。屋子都没有窗户，门缝也大。地上铺的是砖
，蚂蚁钻来钻去的，没有像样的桌椅，墙都黑黢黢的。我们找来破的课桌，把墙用白纸糊
上，买了几张圆凳，又拾掇一下，铺上自己带的床单，虽然简陋，但是显得很整洁，别的
老师到我们屋子都直夸屋子像星级宾馆，跟他们的比起来。
安顿完了，想去接触一下我的学生们，发现只有高三的在，其他年级的都没有来，很奇怪
所谓的10号开学是什么意思。高三一共也就11个同学，我进教室的时候都在自修。于是就
跟他们聊天，让他们用英文介绍自己，要求不高，无非就是说名字，年纪，爱好什么的。
我先示范一遍，然后让每个人站起来说。很明显他们都很紧张，但是倒不胆怯，每个句子
蹦出来都特别吃力，好像生平第一次说英语一样，虽然已经学了这么多年，说的也是初一
英语就教的内容。一个多小时才每个人介绍完，结束前让每个同学用英文写个小短文，题
材字数不限，就是想看看他们的英文到底是什么水平。
傍晚时分校长终于回来了，我们开了第一次教师会议。殷校长本人中等个子，黑瘦，戴眼
镜。副校长曹老师，又高又白，还挺帅气，不过人很严肃，他老婆也在这里教书。陈老师
年纪不大，但是一特别老成的样子。两个女老师，孙老师和韩老师，韩老师就是和我一个
屋的。以上都是原来就在复新的。新来了不少志愿者。老贾又黑又瘦，算年纪比较大的，
也就30左右，河北来的。老吴刚大学毕业，贵州来的。小王是河南来的，成天抱着短波收
音机收听敌台。刘老师跟我同天到达，喜欢唱昆曲。还有一个新老师比较沉默，成天写毛
笔字，名字不记得了。一半以上都是新面孔，大家都挺憧憬即将开始的志愿生活，可惜第
一次会议就让人们失望了。
殷校长首先简单介绍一下学校的情况，然后欢迎新志愿者，下一步不是讨论新学期工作，
而是说马上是奥运会了，要组织高三同学到县城看奥运，因为这里没有有线电视，住在县
城的招待所，大约2周时间。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所谓的开学怎么成了这样？殷的解释
是正式开学是9月1号，现在算暑假补习，奥运会四年一次，是一次很好的教育机会，之所
以只有高三同学，因为财力有限。问老师们怎么办，答复说愿意去的可以去看奥运，也可
以选择留学校看校。我问我本来就打算待一个月，如果半个月都看奥运了那我还教什么，
答复说可以在看奥运的间隙给高三同学补课。我实在反应不过来，勉强先答应了。

l*i2010-04-25 07:04

5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四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Fri Mar 11 13:39:35 2005) WWW-POST
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里，初一的新生由家长带着来报名，除了交学费外，每个家长还必须自己提
供桌椅，学校居然没有。报名形势很不错，超过预计水平。教师会议上曾经讨论是否需要
继续招生的问题。我认为在师资有限的情况下不应该超过能力，只能开两个班，总人数不
能太多，已经招了150，不能再招了，不然一个也照顾不好。老贾强烈反对，认为我们不
能拒绝那些充满希望的孩子们，我们不要他们就是流失社会，我们有责任。殷一开始不表
态，后来说初中的学费是学校一个很重要的经济来源，如果还有报名就招招看吧。离开复
新以后老贾跟我说他觉得当初他错了，镇里的公立中学其实有能力，反而觉得是复新在抢
他们的生源。由于现在学费高，争抢生源的事情在农村非常普遍，甚至有中学专门请小学
老师吃饭就是为了抢生源。
我原来一直希望到复新可以教理科，我是学物理的，数理化都没有问题。到了复新才知道
所有高中学生都是文科，道理很简单，学校不具备做试验的条件，物理化学试验都做不了
。于是我就成了英语老师，教高二高三的英语，后来还兼高一化学，为了会考用的。由于
殷所谓的8月10号开学，所有老师都到齐，可是没有学生。我和老吴分别教高三语文和英
语，还可以干点事，其他老师就只能打打杂，或者去周围转转，家访什么的。在我这个时
间观念很强的人看来，就是浪费时间，直接说9月1号开学算了，近乎于欺骗。高三的作文
陆续交上来，写的东西挺有意思，但是反映的英语水平不怎么样，很多句子我都看不懂，
后来发现如果按照词一个一个对应翻译成中文就理解了。高三的孩子可能是跟殷的时间比
较长，跟普通的农村孩子很不一样。首先普通话都说得不错，其次都见过世面，一点也不
怕生。反正学生少，我就一个一个找他们单独看他们的作文，并且分析错误，完了再让他
们重新写一遍。虽然仅仅是写作文，而且是用他们不熟练的英文，但是一样可以看到他们
的心灵，他们的苦恼。
可惜雅典奥运会在暨，大家都去县城了。９个男生和殷睡一间房，2个女生和其他女老师
睡一间房，厕所是坏的，都要去公共厕所，而且又要跟人合睡一张床了，简直比吃冬瓜馒
头难受一万倍。第一天我提出开始上课，让大家都带了初中课本补习，学习气氛也不错，
可是期间殷屡次跑过来说先停一下课，电视上在播一个关于奥运的画面，非常值得看。我
估计正式开始比赛以后哪里还会有心思学习呢，逐渐下决心要离开。本来也要去上海签证
，于是跟学生们告别，但是没告诉他们一时不会回来，实在不忍心跟他们说实话，说了回
慌，到现在还很羞愧。第二天给他们一早上完课就去车站，先坐汽车再坐火车，晚上10点
钟出了上海火车站，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乡下人进城，中国的城乡差距，比中美差距还要大
。
刚到上海身心俱疲，一方面饿得没精神，另一方面被跳蚤咬得要发疯，签证又被check，
诸多不顺。完了回家，老妈赶紧端上大肉，饿虎扑食一般，一辈子没觉得这么饿过。我刚
缓过劲来老妈又病倒了，心血管的问题，需要住院治疗。于是我和老爸轮流去医院照顾，
复新肯定是顾不上了。奥运我是从来不熬夜看的，第二天新闻反反复复无数遍。这期间也
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吃苦的精神差一些，决定下次再去复新应该态度更端正些。

l*i2010-04-25 07:04

6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五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Wed Mar 16 22:30:17 2005), 站内信件
返校
奥运终于结束，我在家也修养得差不多。又一次踏上去复新的道路，这次还带了个
DVD机和一些DVD盘。在田老师则在县城买了个电视机，这下一个相当不错的娱乐系
统基本上就有了。国内的DVD盘那么便宜，是很好的教育工具。由于学校地处远离
城镇的村庄，所以没有有线电视，天线能收看到的节目很少，也就是看看新闻而已
。我买了很多美国的动画片，比如Monster's Inc等等，通过打开英文字幕的方式
，让高三的同学观看电影，放映的同时可以暂停画面，讲解一些书本上没有的用法
，比如what's up?等等。我的计划是每个周六晚上放一次电影，但是都是这样的教
学性质的，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只进行了两次。效果很不错，看完一次后有同学就问
下次什么时候看，基本上都能听懂不少，算是让他们真正体会一下英语的确是用的
，不仅仅是考试的工具。在田也带了一套Imax movie，做为地理的补充教材很不
错的。
这次去复新，我在县城包了个小昌河，司机听说我是来教书的，特别客气，把我一
直送到复新门口。又看到熟悉的人和学校还是挺亲切的，有些老师还开玩笑说以为
我就不回来了。学生也多起来，初一两个班，初二到高三各一个班，也两三百号人
了。课表安排下来，我要教高二高三英语，高一化学，高三和高一的艺术课。学校
实行的是六天工作日，我一周的课程数是23节，其他老师的周课时也差不多，虽然
今年新来了很多志愿老师。我妈是中学老师，说我们都疯了，没有正规学校课时那
么重的。学校之前的人员流动很大，而且现在有两所所谓的复新分校，一所就在同
一县里的另一个镇上黎明学校，交通相对方便，但是从复新过去也需要1个多小时
，这所学校只有初中部。另外有一个复新的老师到贵州接管了一所当地的小学，也
被认为是复新的分校。殷曾经在教师会议上提到要以复新本部为典型，在全国推广
复新模式，这两所学校的成立应该也算是推广的第一步吧。但是在本部非常缺乏老
师的情况下建立分校是不是本末倒置呢？本部的情况据我看并不算乐观，分部又能
好到哪里？另外比较奇怪的就是本部和分部基本上没有任何往来。到复新以来一直
没有见过黎明的老师，还是我和在田专程去黎明学校拜访，平常据说就是电话联系
。和贵州的复新小学就更没有实质上的联系，所以好像分立山头。据一些老志愿者
的话其实分离出去的老师曾经和殷关系非常不好，所以借机分出去，从而脱离殷的
管理。复新的人际关系冲突由来以久，我们这批新志愿者也亲身经历了，最后的结
局非常难看。
学校的一天基本上是这样的，7点钟吃早饭，7点半早自习，8点到11点40是上午四
节课，下午两点到4点35是下午三节课。晚上从7点到9点是两节晚自修。我现在还
保留着我的课表和教案，殷只在会议上宣读了一些教师准则，我们这些从来没有教
过中学的志愿者就上岗了。除了教科书外，没有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教师用书，只有
一些来路不明的辅导书和练习册，就这些练习册后来还导致了一场风波。我看了看
这些辅导书觉得非常不上路，所以基本上不用。其他老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教版
的教师用书，我去县城也没有看见，后来回家以后我专门去教育书店买了所有高中
的教师用书寄回去，老师们都反映教师用书的确非常管用。我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农
村中学也都和复新一样，这么基本的教师工具书都没有。

l*i2010-04-25 07:04

7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六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Fri Mar 18 00:58:07 2005), 站内信件
田原(上)
开学之初的教师会议上，除了学校的一般性日程安排讨论外，还特别讨论了一个学
生的去留问题。之所以重点讨论他，一方面是他的确给学校带来很多问题，有小混
混作风，把其他同学带坏，影响班级风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学校原来的志愿
者老师田楠的弟弟。曹老师是田园班的班主任，可以感觉到曹老师对田原的不满非
常强烈。开学前还专门给田原一次补考的机会，说好如果能考及格就让他继续读。
当然是没考及格，不过估计班里绝大多数学生都考不及格，这里的学生考十几二十
分的都很常见。但是田原还是不死心，又跟殷校长求情，于是殷就放到教务会上来
讨论。
我对田原一点不了解，过去的事情也就是听说，主要罪状好像是他有一次惹了外边
的小流氓团伙，被人家追到学校要算帐，曹老师挺身而出，摆平了小流氓，田原也
不晓得报恩，继续小混混作风，抽烟什么的，还弄了一帮同学关系特铁。我的第一
反应是，这么小的事情值得全体老师的讨论吗？即使他是某老师的亲属，也没有必
要特殊对待。老贾等几个其他新来的志愿者则质疑，说殷带学生去县城看奥运期间
跟田原有一些接触，觉得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很想上进，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其他老志愿者立刻表示出不屑的表情，说你们根本不知道田原有多坏，现在说得好
听有什么用。讨论很快就变成新志愿者和老志愿者两大阵营，双方的讨论也变得尖
锐起来。老志愿者摆出你们不了解情况的阵势，新志愿者则认为有什么我们不了解
的可以说出来，说出来不就了解了吗？主要当事人曹老师铁青着脸，很少说话，从
来没想到平时看着很温柔的，总是被他老婆施老师骂的曹老师居然是个闷火脾气，
发起来可是厉害。讨论了半天，双方还是各持己见，老志愿者方认为田原本质已坏
，没有挽救余地，新志愿者则认为再宽容一次，然后对他每周进行审核，一旦发现
有不合规范的行为立刻开除。我建议无记名投票，11个老师，殷本人没有投票，结
果是5比5。最后殷勉强说还是不要田原了。
以为这个风波就完了，其实才刚刚开始。开学后就听说田原被开除后并没有走，而
是带着一帮村里的小混混经常出现在校门口。殷校长于是提醒老师们注意，防止他
做些极端的事情出来。这样过了些天也没出什么事，大家也觉得可能就过去了。事
情总是在意外间发生，一天正上晚自习，突然听到学生们炸锅一样跑出教室，然后
就听见曹老师发疯一样地声音，说我跟你拼了，再然后就是施老师大骂曹老师，说
你才疯了，不许走云云。出去看时，几个男老师正拉着曹老师，曹本人的确看上去
非常激动，田原也出现在旁边，自然也是有人拉着，两个人互相仇恨地对视，以及
对骂。学校乱成一团，殷校长却不见踪影，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的踪影，打他手机也
没有人接。
学校乱了许久，晚自习也被迫中止，学生们都回去了。我综合多方打听，包括当事
人的陈述，认为得到事情的真实经过是这样的。当晚田原和村里的小混混有活动，
大约是去镇上吃饭。田原之所以能领导众多小混混，其实就是用饭局换来的，当然
不排除他还是有一些领导能力的。但是田原为什么有钱？最后居然是殷给的。田原
被开除后跟殷提出要求退还上学期的学费，不知道为什么殷居然同意，而且直接把
钱给了田原，而不是给他哥哥。两百多块钱在当地还是很能消费一阵子的，田原一
下成了小富翁，于是收买了一批手下。不过眼见着钱还是快花光了，田原琢磨着等
钱花光就散伙，他也不在这里久留了。所以当天实际上是准备吃散伙饭，但是田原
临末了突然要解手，于是就找个土坑蹲下，几个混混等着无聊，就拿出鞭炮一个一
个放着玩。偏偏巧他们碰头的地方就在学校的教学楼边上，学校就那一侧没有围墙
，直接和村子相连。当时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刘老师正在带晚自习，学校的教室没有
窗户，所以很是吵人，刘老师就吆喝叫他们不要闹。那几个混混也是没有脑子，根
本不理采，于是田原出面吆喝他们别闹了（也不知道他解手完了没有），毕竟头头
还是要管事的。这下刘老师误会了，以为是田原带头故意破坏，性子很急躁的他就
把矛头指向田原，指责他故意捣乱学校。田原也急了，本来不是他干的事情非要按
到他头上，他想我不做坏事也要怪我，干脆我给你来点真的，于是点了鞭炮就往教
室里扔，把几个女生吓得立刻就哭了，于是就出现学生们逃离教室的一幕。这边厢
刘老师和田原正对骂着，那边厢曹老师也听见动静了，一听见田原的声音曹老师就
怒了，立刻认定田原是来故意跟他作对的，于是热血上头，就要冲出去和田原一决
生死。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l*i2010-04-25 07:04

8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七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Mar 20 14:27:29 2005), 站内信件
田原（下）
事情算是闹完，但是怎么解决？有人说找公安局的，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点小事根
本不算什么。田原的哥哥在附近一个镇子上当老师，有人电话通知他发生问题。田
楠赶来见了弟弟二话没说一个耳光过去把田原打翻在地，众人赶快又把他拉开。田
原在哥哥来之前一直表现得很'流氓'样，这一记耳光把他彻底打倒，从心理上。田
原开始痛哭，而且一哭就是两个小时。
最终殷永纯出现了，被告知他到校外的小河边'耍'去了，而且还很不服气地说我工
作那么辛苦，难道不能有点时间玩吗？听了简直怀疑他的心理年龄有没有问题。田
原一哭我就好奇上了。这个被所有人骂的小邪头真的是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吗？殷
和田原哥俩到孙老师的屋子去谈话，我也进去凑热闹。田楠坐着一言不发直叹气，
田原一个劲的哭，殷也坐着不说话，于是我开始和田原对话。一开始田原还是态度
非常僵硬，问什么都不说，就哭得伤心欲绝。我就施展白话大法，东扯西拉和他乱
砍。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回答说要杀人，说姓曹的你只要有一次离开学校，我就
拿刀子在校门口等着跟你拼命。说的时候的确有一种玩命了的感觉，很难想像师生
关系会到这种地步。问他不怕杀人偿命，他说用他自己的命去换，死而无憾。我说
你才十五六岁死了不可惜？他说反正活着也没意思。于是我就开始开导他人生是美
好的云云，气氛有所缓和。问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哭，说反正你们也
不会相信我，即使不是我干的。我还是不懈地跟他白乎，做知心大姐姐状。于是田
原一边嚷我就是不说，一边又哭着把他去解手却给冤枉哭诉出来。我心里暗暗好笑
，但是也很同情。就跟他说我们老师这边一开始的确没弄清楚，是冤枉他，但是后
来扔鞭炮到教室就是他的不对了。他这次没有反击，而是继续地诉苦，好像小小年
纪一辈子都在被人冤枉一样，而从来没有人理解过他的苦处。哭诉了一个多小时，
这个被其他老师描述成一个小邪头的孩子在我看来不过是个比较敏感而且非常聪明
的孩子，天性仍然是善良的。他说来复新前的那个学校，学风之差想学好根本不可
能，想去上课都会给人半道截下来去打游戏。上课抽烟，打群架。没有办法学好.
到了复新他其实很想学习，也改了很多，但是在严格的曹老师看来他还是'流氓气
息'太重。田原就是伤心他已经进步多了但是曹老师却似乎视而不见，于是愈发反
抗。这样的例子我亲身也经历过，我有的中学同学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反抗着老师的
权威，而且我认为这种事情责任多半在老师。田原和曹老师两个人个性都太刚强，
换个好脾气点的老师也许结局就会很不一样。我就跟田原说不要和复新继续纠缠了
，换个学校换个环境重新再来，毕竟年纪还不大，以后的一生还长，从长计议。这
时田楠插话了，说自己也有责任，忽略了弟弟的思想变化，对不起他。整个过程殷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谈话。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田原还是在校门口出没，不过再没有给学校添什么麻烦，再
后来他到他哥哥的学校去念书了。我算是第一次跟所谓的问题学生接触，我对他只
有深深的同情，这样的问题少年是整个社会的责任，做为老师有责任把他引上正道
，而不是把他粗暴地推开，任其沉沦。田原还是幸运的，有哥哥照应。复新每学期
都要开除一定数量的学生，也就是把害群之马除掉，这样班级才能生存。但是这些
'害群之马'怎么办？没有人关心。做一个好老师是很难的，学生们的命运会因为老
师的一个疏忽而改变，我为我的无能为力悲哀。

l*i2010-04-25 07:04

9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八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Sun Mar 20 20:18:25 2005), 站内信件
矛盾
终于说到复新学校的一个大问题，就是老师之间的矛盾。前面已经说过，为了田原
的问题新老志愿者已经发生了分歧，这样的分歧随着时间逐渐加剧。
老志愿者中，殷是校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他的领导力，平时除了聊天从
来不主动与其他老师交流工作，而且经常无处可寻，于是新志愿者憋了一肚子话无
处去说。曹老师和施老师是一对，他们除了上课外也不与其他老师有任何交流，只
是二人世界。这一对算是复新经济条件最好的，收入最高，住的也最好，房子里有
煤气灶，冰柜，电视机，还有一只肥猫。孙老师和一个女学生同吃同住，非常亲密
，也引起其他老师的一些看法。孙老师性子很烈，经常能跟男老师一起打打闹闹的
，有点假小子的味道。她和我们这些新来的很快打成一片，大家嘻嘻哈哈很是快活
，但是一旦话题牵涉到其他老志愿者，她总是很沉默，不肯多说什么。韩老师就是
我的roommate。她其实很年轻，师范一毕业就来复新了，算是80年代的新新人类了
。但她其实很朴实，虽然年纪比我小很多，对我在生活上却非常照应。陈老师也是
少年老成，本来打算走人的，后来还是留下了。
新志愿者是我比较熟悉的，大家来自不同的背景，但是既然都来到复新说明是有共
同点的。不教课的时候大家经常围坐一团，发牢骚聊天唱歌，还是很快活的。发牢
骚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觉得郁闷的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有点或多或少的对学校有些
失望，有些看法，矛头自然集中在殷校长。所有人都觉察到学校缺乏管理，有了问
题不知道找谁，除了殷。什么问题到了殷那里就是捣浆糊，意见收到坚决不改。学
校没有校历，每个老师没有明确的工作任务，不知道教学计划，食堂管理混乱，吃
的不好，还总是亏空，殷在做任何决定前没有任何的讨论，总是给大家意外，比如
看奥运事件，学校没有明确的帐务，甚至不是合法学校，无法接受公开的捐款。有
的老师比如在田认为，这些问题的确都存在，但是我们应该体谅殷的难处，不必那
么苛求。我则属于'造反派'类型的，认为管理非常重要，管理不当导致老师们热情
下降对于教学非常不利，既然是问题就应该解决，殷不去解决我们就有义务提出问
题。还有就是搞新老两派，也让我们这些新志愿者很不舒服。殷和曹施夫妇三个最
初的志愿者始终对新老师有排斥态度，孙老师说他们是有过很不愉快的经历才会这
样。一个周日的傍晚，大家闲着在老吴和王老师的屋子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这个
话题，大家一下把想法都倒出来，对殷的管理问题也直言不讳，讨论气氛非常好，
还讨论了教学问题，互相批评，怎么改进方式方法等等。我们讨论的时候门窗大开
，也不忌讳外边人。后来听说殷老师也知道我们在讨论，其实我们倒希望他能坐进
来大家坦诚地谈谈，但是他却说看我们讨论那么热闹就不进来扫兴了。后来大家回
屋休息去，我却听见隔壁曹老师的屋子里有人小声谈论，原是是那帮老志愿者加上
在田也在聚会，而且持续了很久。就这样，一个明里一个暗里，新老志愿者又形成
一次对比。
这次事情之后，大家都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是张力已经在那里。随后的教
师例会终于爆发。殷做了一个学生对老师教学情况的统计，会上先表情严肃地说调
查结果非常不乐观，很失望云云。调查结果分ABCD，也就是很好，比较好，比较差
，很差。我主要注意听了高中老师的结果，当然是殷最好，不过其他老师也还好，
主要都是AB。我很郁闷我有几个C，还有同学反映我上课太严肃，课堂气氛也不活
跃。公布完结果殷很痛心疾首地说有些老师们就知道背后发牢骚，结果却把教学耽
误了，管理管理，宁愿不要管理也要把教学先搞好，然后说给大家念一段他当年的
日记，给大家点启发。内容无非是如何地在痛苦中坚持信念，坚持为学生的将来努
力。听他的日记发现的确不愧北大毕业的，煽动性极强，但是除了说些我认为比较
肉麻的词句并没有实际内容。几个女老师纷纷掉泪，除了我，殷自己也一边念一边
掉泪，场面感人。感觉殷发动的这场感情战似乎很成功，不过一个很简单的事实被
忽略了，难道新老师的调查结果要和老志愿者一样才行吗？新老师本身没有经验，
还有一个和学生的磨合问题。我就直接提出，在表示对殷的同情的同时，我们也应
该看到，新老师的调查结果也不算差啊，不也多是A和B？不是说没有问题不需要改
进，但是形势有那么糟吗？殷好像说不出什么来，有点尴尬。然后我就很直接地说
，我们讨论学校，讨论校长，都没有夺权的意思，不过是想让学校更好地发展，学
校没有校历是不是应该改进？食堂是不是个问题？当初说8月10号开学是不是太草
率了？对于这些问题，殷根本无法回答，就又要使捣浆糊的绝招开脱。不过我们这
次早有准备，校历会后讨论，但是一定要在一个确定期限内拿出方案。食堂要有老
师专门管理，并且和阿姨讨论怎么样尽可能改进伙食，今年的捐款情况比较好，可
以考虑适当补助。关于殷的草率决定说好以后重大的学校决定需要通过全体老师讨
论决定。
这次矛盾爆发以后新老志愿者的矛盾暂时得到了调和，究其原因可能还是终于面对
面把话挑明了，省得背后猜疑。其实任何人的相处都是这个问题，多交流才能解决
问题，否则只能越来越僵。一直到我离开都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矛盾，只有一次王老
师因为被太多的学生抱怨，所以殷打算把王给辞退了。老贾告诉我时我很吃惊，一
方面学校这么缺老师，另一方面又要把老师赶走。于是我找殷谈话，建议一方面减
少王教高中的课程，同时让他多主管些教务方面的责任。然后殷叫我去跟王谈，他
不便去。我跟王谈，他自己主动要求不教高中学生，听说让他多管些教务的问题他
也很高兴，特别感谢我这个时候跟他谈话，殷听说我把王老师搞定也很高兴。其实
问题并不困难，一个好点的管理者就是应该能够让自己的手下扬长补短，各尽所能
，但是很遗憾地看到殷不具备基本的管理能力。
我离开复新以后还经常打电话回去，到了期末的时候新老志愿者的矛盾已经激化到
我没有想到的地步，四个新志愿者离开了学校，其中刘老师算是被劝退的，其余都
是主动离开。和他们的通信发现他们都非常悲观，有两个老师去了别处支教去了。
新学期又来了很多新老师，不知道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复新学校为什么缺老师？不
是没有志愿者，而是学校不能接受不同的声音。比较讽刺的是现在王老师成了殷的
坚定支持者，所以反而留下来了。

l*i2010-04-25 07:04

10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九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hu Mar 24 11:21:59 2005), 转信
教学－高三
高三学生是我最先认识的，也是复新学校最有名的，很多同学不但去过大城市，而
且还接受过记者采访。我对高三学生的第一印象就是举止很大方，不怕生，普通话
说得相对很好。在复新的第一个早上就被高三学生朗朗的读书声唤醒，据说同学们
都是5点多就起来念书的。
在去看奥运前跟高三同学补过一段时间初中英语的基础课，包括语法，发音，还有
让他们用英语写作文。初步感觉基础不是很扎实，但毕竟是花过功夫学的。虽然知
道高三同学高考压力很大，但我还是尽量权衡应试教育和真正的语言训练。我在读
博士期间选修了一年多的法语课，算是对美国的语言教学有所了解，所以很想把这
边上课的一些方法用在这些学生身上。我一个特别深的感觉就是美国这里学习语言
注重语言的实用性，单词也要求背，但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听说读写，运用各种
方式去使用这门语言。学习一年以后老师就要求大家读原版小说了，虽然读得很痛
苦，但收获很大。还有每周都要写作文等等，总之借鉴了很多我的法语老师的类似
手段。
我的第一个尝试就是尽量用英语教学，提高同学的听力。一开始大家的反应是好奇
，同时也很紧张，因为多半听不懂，虽然我已经说得很慢，而且多次重复。后来我
怕他们实在听不懂，就说一遍英文，再说一遍中文，虽然我很累，但是保证他们一
定听得懂。效果是比较好的学生基本上能听懂，即使是英语比较差的同学也能听懂
个别句子，有同学反映听懂后特别高兴，大大增强了对学习的信心。
第二个尝试是写作文。我注意到他们以前基本上没写过作文，虽然高考要考。课文
中学到的句型，无法灵活运用到自己的作文中，写作水平远远不到高三学生应该有
的水平。首先一个就是时态乱用，现在式过去式乱用，有个同学还特别喜欢用过去
完成式，认为是过去发生的已经完成的事情就用过去完成式。其次就是不懂得如何
把中文意思转换成英语，使用中文语序而不是英文语序，不会表达的意思就查字典
，查出来又不会用，多半都用错，不晓得用已经学过的词汇替换。一开始大家都很
头疼写作文，有时候作业本迟迟交不上来，好像挤牙膏。每次改作文我都会把出现
的一些典型错误拿出来在课堂上让大家讨论到底错在什么地方，同学们对于语法结
构还是不很熟悉，基本上一写复合句就犯错误，不过后来基本上典型句拿出来大家
都知道错在哪里了。还有就是用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作文题目引起大家的兴趣。在学
习了一篇关于澳大利亚的课文后我让学生们给澳大利亚的朋友写信，介绍他们自己
的生活，大家都写得挺有意思，其中女生任勤写得最好，文中巧妙运用了课文中的
内容和句型，说明已经学会举一反三。
第三个尝试是大作业量。其实这个属于无心之举，我很不喜欢练习册上的无聊选择
题，书本上的课后练习一个是内容和课文紧密联系，另一个难度也适中，而且题型
很多，适合基础薄弱的学生。我的意图是通过做课后的练习巩固知识点，另外要求
他们抄题，填空也要把完整的句子写出来，相当于巩固句型和单词，所以单词从来
没有要求抄写。没有想到同学们一开始的反应是作业太多，写不完，原来的老师从
来不布置课后作业！其次作业质量不高，让抄题不抄，偷懒，让做这个练习却没做
，说是没听清。终于明白学习勤奋和学习态度认真不是对等的，大部分同学做作业
都非常马虎，小错不断，我说了很多次都没有改观，所谓积习难改。有一天我终于
'怒'了，让大家抄写一遍不规则动词的过去式过去分词，结果错误连连，很明显没
有去查书或者字典，于是课上教训了他们半天，尤其狠狠批评了几个英语一贯比较
好的同学，看得出大家上完课都灰溜溜的。我的教学评估上有说我课堂气氛太沉闷
，老师太严肃估计跟那次大有关系。后来就再也没有这么训过学生，不过那次的训
斥还真有效果，作业质量有很大提高。听说的传言是英语作业是大家第一个做，做
得最认真的，搞得其他老师都有点意见了。从这个作业上我也发现同学们的一个大
问题，不论做作业还是考试，都速度太慢。要做作业了先把题目看个三四遍才觉得
有把握下笔。一个学生说他考试时完型填空都要先把文章通读三，四遍以后再开始
填空，填的时候再读n遍。我布置的作业一直以为学生们肯定能在一小时内完成，
结果所有学生，不论成绩好坏，都抱怨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做完。有好几次刚布置完
作业，看到大家都一脸严肃的样子，我故意问是不是嫌作业多，大家就笑，有好事
者就喊：不多，我们一定能完成！笑死我了。不到一个月作业本就得换，想来我还
是挺会'压'学生的。临走时同学们给我留言，好几个同学都提到了作业的启发。一
个同学说以前没英语作业还老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那么多英语作业也一样能完成
，说明自己的学习效率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好几个同学提到端正学习态度的问题，
觉得现在对学习的态度严谨多了，不再那么随便了。
第四个尝试是教学。一般中学的英语教学一般就是学习新单词，学习新句型，学习
固定搭配的用法。老师拿本参考书，一个句型一个例子地往黑板上抄，同学再抄黑
板，一堂课笔记无数。我当然不打算这样，单词让大家课前预习，课上主要纠正发
音，抽查默写。课文朗读是一个锻炼同学们开口的一个好机会，一般是让每个同学
轮流读，顺便纠正发音，班级人数少就是好办。我首先介绍课文的一些背景知识，
中文英文都有，结合我的个人经历讲点花边新闻，反正他们都特爱听。然后课文讲
解，分析句型，固定搭配都在课文中进行。我做学生的时候就不喜欢做笔记，现在
当老师了也不喜欢板书，后来有同学抱怨说上我的课都不知道怎么做笔记，我说是
，要做笔记做在书上就好。这个是个人习惯问题，我上课说得多写得少，也许以后
可以适当改进。一次考试后，很多同学抱怨说完型填空和阅读理解做得又慢又差因
为不理解文章，再仔细追究不理解文章的原因是不理解复杂句，句子一长就绕晕了
，分不清层次。我于是改变教学方法，由我分析课文变成同学分析。高三的课文已
经相当复杂，基本上都是复杂句，各种基本语法也都学过，所以没有超过他们的知
识，但是可以想象难度之大。每个同学轮流分析一个句子，我尽量多给提示，先找
主句，从句各是什么，再分析主句和从句中的主谓宾，定状。花5分钟左右分析完
一个句子的语法构成，句子的意思就根本不需要我讲解，大家都明白了。我个人觉
得这个语法分析过程很有意思，对于语言水平比较高的人，一般的复合句都比较容
易理解，因为语法已经融会贯通，理解句子的时候很自然就把语法规则运用上。但
对于初学者，他们一眼看过去分不出主次，只有老老实实先分析清楚语法之后才谈
得上理解意思。用这个方法我帮助学生们分析了两篇课文，分析第一篇的时候难度
很大，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语法里学到的定语从句，过去和现在分词做定语，虚拟语
气等等在课文中经常出现，需要我很名确地提示语法类型。分析第二篇的时候就有
点熟悉套路，渐渐顺利起来，一般情况都能自己搞定了。我觉得这个可能是我教他
们对于考试和提高实际英语能力最有效果的手段了，提高阅读能力，熟悉语法，这
都是一辈子收益的事情。
还有就是多媒体教学了，上过一堂听力课，听美国之音的慢速英语，同学反映太难
，听力是很大一个弱项。艺术课上给他们听英文歌曲，歌词抄在黑板上，给他们听
了一首Norah Jones的，后来有同学听广播的时候听到另一首她的歌居然听出来是同
一个人唱的。我还让美国的同学给我寄了美国的报纸US today.,刚好是关于奥运的
报道，让他们两个人一组看一篇小报道，然后课堂上给大家介绍。反映也是太难，
多半都看不懂，不过有个别组还是做的不错的，还特别注意到一些介词搭配词组。
还有就是组织大家看英文动画片，前面提到过效果很好，边看字幕边看情节，能理
解大半，内容还特健康。记得一个学生特地问我有没有"美女与野兽"的盘，我离开
学校后又买了很多寄回学校，不过可惜的是我买的DVD机都不知道去向，同学们的
学习也逐渐紧张，估计都没有时间看了。
最后我也专门给他们上了语法课，不过不是教科书上的，而是参照英文字典的附录
，重点介绍了构词和句子成分，还有就是针对他们时态乱用的问题专门复习时态。
至于高考必考的选择填空，固定搭配问题，我想任何老师都可以做到，同学们也可
以通过题海战术自己体会，我就不在有限的时间里去重复了。不知道学生们是怎么
反应的，希望他们能体会我的用意。

l*i2010-04-25 07:04

11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十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hu Mar 24 11:30:21 2005), 站内信件
教学－高二
高二的英语也是我教，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和高三的水平应该类似，结果两节课下来
发现不对劲，感觉像在唱空城计，底下基本没有反应。让跟着念书没听见几个声音
，问他们问题也没有回答。坐在第一排的高杨上课就瞪着我看，也不看书，让他念
书说不会念，想不通高二学生怎么这么有个性。然后才发现的确是不会，连come是
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整个班级9个人，两个女生周翠，张文静英语相对有点基础，
差不多初三水平，剩下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更差一些，最后三个男生感觉基本上是
初一水平，单词量有限到不知道不同的人称代词。发现是这样的现实，再看给他们
上的高二课本，难怪是唱空城计。
高二和高三同学反差很大，高三同学是自我感觉良好，高二同学是自卑感太重，他
们总说自己是被遗忘的角落。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鼓励他们对英语学习的兴趣，课
文不懂没有关系，我一句一句翻译，大不了当故事听也行。不知道为什么在高二同
学面前我一直很放松，而且无比耐心，从来没生过他们的气，因为他们的学习态度
都很好。所以课堂气氛一直很好，到最后快走的时候简直可以像老朋友一样开玩笑
，上课一直都非常轻松。接下来就是根据学习的差距太大问题，给最差的三个男生
晚上补初中课程。晚自习一开始三个男生就端着小板凳到我宿舍报道了。大家捧着
初一的书，从最基本的对话开始，也就是学习完字母以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单词和句
子，比如How are you?等等。还是用老方法，让他们自己念，念错误的我给纠正。
当然我不是按照正常的教课进度，我只要求他们会念课文，会做课后的练习，也就
是当场把练习念出来给可以了，比如对话内容是一般疑问句，练习是把陈述句改成
一般疑问句。毕竟初一的东西还是简单，这样的快速复习法还挺有效果，而且人少
效果更好。我这样带他们两个小时能读完半本书，之后再让他们把书上的单元练习
做了，这样既复习了常用生词，又复习了句型。刚开始让他们念书的时候都特别紧
张，嘴都张不开，念着念着发现越念越顺，念书声也越来越响，越念越高兴了。这
个晚间补习班规模越来越大，高二班里的其他同学，高一甚至高三的同学听说了都
纷纷要求加入进来，大家都说自己英语的基础太差，初中根本没学，所以都想来补
，人多到我的宿舍不够坐，后来跑到校长室开课了。再后来全体高二同学抗议，要
求补课要大家一起补，不许开小灶。这时那三个比较差的同学经过我这样的大强度
恶补终于结束了英语知识零的突破，我也可以面向全体同学讲课而不必担心对牛弹
琴。
一个月时间里，高三我上了四个Unit，高二却只上了两个。原因一个是由于殷经常
性不在学校，所以我经常代课，上课次数多，另一个则是我故意不给高二多讲课，
而尽量把课文讲透彻，花大力气补初中知识。现在教委改革教材到了变态的地步，
每年的教材版本都不一样。高三的课本跟10年前我那个时候已经很不一样，高二的
课本则变化更大，好像书都是外国人写的，跟我的法语课本一样，花里胡梢，里面
有大量的图片，内容也很有'时代感'，有深度。第一课讲写时间简史的霍金，第二
课媒体，第三课建筑。。。这些内容对于我的学生来说基本上不适用，没有物理课，
没有上过网，除了当地的砖瓦房也没有见过什么不同的建筑风格。这样的改革把受
教育的对象局限于城市中见多识广的中学生们，完全忽视了农村中学的需求。巧妇
难为无米之炊，跟学生们说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太不容易。
补习是我高二教学永远的话题，学生们就像还没有沾过水的海绵，把什么知识都使
劲吸进去。我讲发音规则，讲人称代词，讲怎么构成形容词的比较级最高级。。。
一开始我还担心几个学习比较好的同学会觉得讲课内容太无聊，不过她们都说听听
也挺好，反正以前学的时候也是糊里糊涂的。到最后除了虚拟语气其他语法点都讲
了一遍，算是基本完成我的设想。我也知道这样短时间大剂量的补习可能会有很多
问题，但就算他们只掌握50%也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进步。从单词量接近零到能够
写My family这样的小作文，到能够用转折连词造复合句，我为他们的进步非常骄
傲。这里面进步最大的是高杨，就是一开始上课瞪着我看的那个学生。他人非常聪
明，记忆力也好，发音还特别标准，念出来的英语韵味十足。不知道什么原因英语
给耽误了，现在一努力进步神速。他自己也说一辈子没这么用功学英语过。我走的
时候高二同学特别舍不得，我也很遗憾，要是我接着教下去高二的英语会比现在的
高三好很多，虽然现在差距还很大。我还给接替我的老师写了封信，把高二同学的
状况以及我的经验传递给她，希望她也能让高二同学继续保持这样的良好发展势头
。离开学校以后我打电话回去，高二的同学又开始说对英语学习没有兴趣了，现实
毕竟不是理想园。
总结高二的教学，结论是：没有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好的老师。

l*i2010-04-25 07:04

12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十一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ue Mar 29 01:27:23 2005), 站内信件
生活
在复新的老师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书，同学则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所以花在其
他方面的时间很少。另一方面，在复新也没有什么娱乐方式，不看电视，不上网，
不看报纸，生活变得非常简单，但是要自己洗衣服，要去镇上赶集，洗澡。
生活方面的一大困难是食。伙食单调，夏天是冬瓜冬瓜冬瓜，冬天是土豆土豆土豆
，连同学也受不了，家里吃得也比这个好。我基本上算食肉动物，一两天不吃肉还
可以，一个星期不吃肉就快晕了，浑身不对劲，懒得动弹，精神也萎靡。我从家里
带了奶粉，肉干，饼干之类，但是似乎作用不大，始终没有饱的感觉。每次去集上
，首先就是解决吃的问题，有一家卖烧饼的小摊，每次必去，还有一次饿很了，要
了一大盘10块钱的红烧鸡块，就这样一个人吃了也没要别的，很是落魄的样子。学
校里的老师有很多其实都开小灶，殷一直有小灶，号称胃不好，曹，施夫妇也有，
说是施老师吃不惯面食，孙老师是说她已经很瘦了，再瘦就不像人样。我本来一直
不想搞特殊化，但我的肠胃实在不争气，于是也加入孙老师的小灶，开始自己做，
一个星期做两三次补补肉。肉还是相对比较贵，10块钱一斤，跟城里的价格差不多
。不过吃了真的很管用，跟吃了大补丸似的马上就精力十足。学生们就没有那么幸
运了，很多同学也讨厌食堂的菜，于是方便面非常流行，宿舍里到处都有一箱箱方
便面。不过方便面又能有多少营养，对于长身体的学生来说实在不够。我一直有一
个改善学生伙食的设想，就是批发奶粉，一袋500克的奶粉只需要十几块钱，供学
生一个月的奶粉钱也不过几百块钱，跟殷等人一千多块的工资比实在不算什么大开
销。可惜没有付诸实行。当地农民一般都是种庄稼的，主要作物是大豆和玉米。9
月份的时候正是收获的季节，学校周围的田里到处都是可以吃的东西，可是总不能
做贼去偷吧？去赶集，却又买不到这些，大概是家家都种，所以不会有人买。这可
苦死我这个馋猫了，啃玉米棒子和嚼水煮毛豆在那时就是我的奢望，有钱却买不到
，真想撞墙。有些老师就怂恿学生从家里的田里拿些来，我却不好意思这么去做，
于是往往去别的老师那里蹭。一次去赶集的路上，看见路边有玉米，忍不住掰了几
个回来，做了次贼。还有一次去学生家家访，顺便收了学生孝敬的几个红薯，回去
高高兴兴让阿姨煮红薯稀饭。不过不得不说，新鲜摘的玉米棒子和毛豆的确好吃！
另一个困难是睡，因为床位不够，男女生都睡大通铺，而且还挤。学校也没有像样
的床，就是砖头垫的三合板。我临走前琢磨给复新做点贡献，捐钱我很不相信殷校
长能把钱怎么合理地分配，所以就想到捐床。县城里有卖上下床的，两百多块钱一
张，我捐了十张，学校又出钱买了十张，可以睡四十个学生，又省出宿舍空间来，
基本满足住校生的需要。可是后来又听说学校住校生大大增加，于是又出现两个人
挤一张床的问题，我很怀疑这样下去床板能不能持久。
这些困难比起卫生来说还是小菜。肠胃之苦可以弥补，卫生之苦则无处逃避，苦中
之最则是跳蚤。去学校前看到别人提到复新的跳蚤之厉害，也有所准备，准备了防
虫的膏药，准备了消毒液，消毒丸，可惜在小小跳蚤前基本上全无招架之力。跟蚊
子比，跳蚤的隐蔽性更强，跳蚤个头小，可以藏在床单和衣服中间。跳蚤咬得更狠
，往往一个跳蚤可以咬一片包出来，包又红又大，其痒无比且持续时间长，起码要
痒两个星期以上。到复新没几天跳蚤就不请自来，一开始是在腿上，沿着血管咬了
一串，痒得我发狂。奥运期间我回家，跳蚤似乎只停留于复新，一到家把衣服赶紧
烫一遍就好了。可惜回到复新又被跳蚤盯上，于是从腿上咬起，一路咬到腰上，身
上，胳膊上，甚至手指上。离开复新后在家里洗澡，看着镜子中斑痕累累的自己，
觉得真很吓人，两三百个大包，到现在腰上的重灾区还能看出一些斑驳来。大家都
说复新的跳蚤欺生，学生们和来了一段时间的老师似乎都有免疫力，可怜我们这些
新鲜血液被跳蚤们充分采样。我采取了各种手段，洗衣服，换床单，往身上洒花露
水，甚至二锅头，可是没有一样对跳蚤奏效。有一天夜里被跳蚤咬醒，浑身的包都
开始痒，简直跟酷刑一样，最后只好绝望地往床上洒跳蚤粉，这才重新睡着。跳蚤
粉在当地的药店都没有卖的，只有从街头小贩才能买到，还偷偷摸摸的，估计这东
西毒性很大，所以不能明着卖。不过痒得太厉害，有毒没有也顾不上了。比较尴尬
的是身上这些包好像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一开始总是很羞愧于当众挠
痒痒，后来就习惯了，上课的时候挠，跟别的老师说话时也挠，有时候双方都在挠
，于是互相嘲笑一番。老贾还特地研究了专业书籍，告诉我们说咬人的跳蚤都是母
的，吸了人血后就分泌出带有人血的粪便，供幼虫成长，还有就是100只跳蚤里只
会有个别几只咬人，所以我们的床上都有上百的跳蚤和我们共存，说得我毛骨悚然
。不过的确发现我的床单上和衣服上血迹斑斑，阿姨也说看那些血迹就知道你给咬
得很惨。王老师是农村里出来的，对付跳蚤有很丰富的经验，他说他能感觉到跳蚤
咬他，马上开灯在被子里找就能发现元凶再掐死。当地土话里跳蚤叫'ge3 zi'，好
像很生动地描绘了用指甲掐死跳蚤时发出的"格滋"一声，跳蚤有一层甲，捏不死的
。在对跳蚤的战斗中我一败涂地，从来没有成功捕获杀死一只跳蚤，只有逃跑的份
。后来志愿者们出了个自己的专刊，名字就叫"跳蚤通讯"，非常有纪念意义。跳蚤
的大量出现就是不卫生造成的，学校里有猫狗出没，算是跳蚤源。但是如果卫生条
件稍好跳蚤就不会出现，比如临近的镇上就没有跳蚤。至于蚊子苍蝇的大量出现也
是一个道理，学校没有排水系统，污水横流，厕所又是露天的，蛆大量繁殖。曾经
有个加拿大的华人打算来复新教书，到了复新转一圈立刻就走了。殷还觉得很失望
，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肯定是卫生条件把他吓走的，物质的清贫不是不能忍受，但
是卫生条件实在很难妥协，尤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条件的。另一方面，学生和老
师们也不是很讲卫生，废物乱扔，随地吐痰，包括老师都吐。这个要改估计更难，
是生活习惯问题，不是金钱能改变的。

l*i2010-04-25 07:04

13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十二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hu Mar 31 01:11:03 2005), 站内信件
家访
九月的一天，上午还在正常上课，中午吃饭就听学生说学校放假了，加上周末一连
放四天假。我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学生比老师知道还早，开玩笑吧。后来碰到殷校
长，一问才说是放假了，考虑田里的豆子都熟了，需要学生们回家帮忙收割。理由
似乎是有的，但是为什么是那一天，为什么不能先和所有老师打个招呼？殷可是曾
经许诺过重大决定要通过全体老师商议的。我得出的结论就是殷是典型的我行我素
没有原则的领导者。
这下有了这么多天假期，没课上了在复新待着其实非常无聊，什么也做不了，想想
我放着在家那么舒服的条件，以及去物理所干活的机会不去，而在这个鬼地方吃苦
浪费时间，实在是没办法对殷的无常做法不反感。一开始打算去复新周围的城市转
转，发现除了曹操墓之外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放假了，高二同学都跟我告别，很
多同学跟我说不同地方的豆子熟的时机也不一样，所以不是所有学生都有的活干，
还有的家里根本不让孩子下田里劳动的。高三学生更是不被允许回家，要留学校里
自习。听到这一切我只有苦笑，要不是我不愿意就这样抛下学生，我怎能被钳制至
此？
高二学生高杨问我假期干什么，我说好像没有打算，可能就去县城转转吧。他说去
我们庄看看吧，其他几个住在同一个庄的也都说好，我也觉得不错，算是家访好了
，去真正的农民家里看看。当天学生们骑自行车回去，第二天一早高杨不知道哪里
借了辆摩托车回学校接我。坐学生开的摩托车穿行在田埂上感觉特别好，高杨骑得
也很好很稳。殷校长的摩托车技术总被学生们嘲笑，反正我是不敢坐他的车。一溜
烟就到他们的庄上了，先去了高杨家。高杨家是几年前盖的房子，不算太旧，院子
里好几只大狗，看见陌生人都有点警视，高杨一阵吆喝才算替我解围。房子不大，
厨房在院子里，一个厅，左右各一间，估计一间是父母的，一间是他和弟弟。高杨
进厨房说徐老师你在我家吃早饭吧，然后系上围裙就开始在灶台那里忙活起来，生
火做饭，一点都不含糊。我开玩笑说没想到你这么能干，他很自豪地说其实他很爱
做饭的，呵呵。大约九点钟他爸爸妈妈从地里干活回来，大家一起吃早饭，也就是
馒头咸菜之类，但是比食堂的好吃多了，高杨很自豪的说家里蒸的馒头当然比学校
的强。
吃完早饭我们来到女生周翠家，周翠家显然条件要差些，房子也比较旧，周翠看见
我有点拘束，可能觉得家里寒蝉不好意思吧。厅里居然贴着基督的画像，原来周翠
的妈妈信教，当地信教的比例相当大，周日去做礼拜的很多。周翠的哥哥在外打工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亲也做些小本买卖。当地农村家里有没有男孩还是很关键
的，周翠家因为哥哥在外打工所以很缺男劳动力，家里又种了不少豆子，所以收割
是个问题，去的时候她妈妈正在田里干活，我就和高杨说我们去帮他们家收豆子吧
，我从来没干过农活，还挺兴奋的。高杨搞来三把镰刀，给我一把最锋利的，然后
又找了手套带上。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毛豆就是黄豆没成熟以前的样子，到了复新
后亲眼看到碧绿的豆田逐渐转变颜色，最后就只剩下枯黄一片和饱满的黄豆豆荚。
收割的第一步自然是把齐膝的豆杆砍下来。农民可以雇收割机来做，省事且快，但
是一个要额外花费，另一个则是机器收割往往会把豆子压坏了，所以很多农民还是
选择手割。高杨给我演示了怎么使用镰刀，咵嚓一下就把豆杆从根部齐齐斩下来，
看着挺简单。然后我们三个就从田头开始，齐头并进干活了。可惜我还是不会使镰
刀，豆杆与其说是砍下来的，不如说是我使蛮力拽下来的，力道就是没用对。周翠
身体一直比较弱，不过割豆子还是很娴熟的，一会功夫就拉我好远。高杨一边割他
那一溜一边帮我割，总算勉强在前进了。不一会就腰酸背痛了，直起身子看着周围
那辽阔的田地，真是佩服农民伯伯婶婶的辛勤劳动。大约干了一个小时的活，实在
干不动了，也就收了一溜豆子而已。不过特意照了张干活的照片做为纪念，经典啊
。割豆子才仅仅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晒豆子，收割的豆杆连着豆荚摊在地上晒干，
干了以后豆荚自然开裂豆子就出来了。第三步是扬场，把晒干的豆子和豆杆扬起在
空中，因为豆子结实不会给吹走，其他东西就都吹跑了。最后就是装袋，把豆子装
麻袋里就好去收购站卖了。收割的季节当地交通特别差，到处都是晒豆子扬豆子的
，田埂上，村庄里，到处都是。骑车的时候压着豆杆骑不动，压着豆子又打滑更危
险，扬豆子会把人搞得灰头土脸，所以那段时间非常怕出门，去镇上洗澡回来又是
一头土，亏大了。
帮忙割完豆子，我们又来到另一个同学陈浩家里。他们家的院子里一棵柿子树，上
百个柿子压得枝头弯得厉害，好久没吃过柿子了，又甜水分又多，可惜美国的柿子
味道淡淡的，没法比呀。陈浩家房子比较新，家里豆子已经收完了，一袋袋装得好
好就等着拉出去卖。问他妈妈收成怎么样，回答说今年算是大年，产量都挺高，但
是去掉农药化肥之类的成本，一亩地只能净赚200多元，这可是一年的收入！我和
陈浩他们一会到河边玩，一会又爬到房顶上聊天，大家都很放松。他们问我觉得他
们庄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很有生活气息，很宁静。他们都很高兴，高杨说他就觉
得待在家里挺好，舍不得离开妈妈，还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很没出息。从外表上看高
杨和城里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但是他能家里田里到处上手干活，做事都显得挺成熟
。我有时候说他们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很正常，高杨却说其实我们也不小了
，也十八岁的人了。我想除了学习上不如城里的孩子，这些农村的孩子其实更懂事
。周翠作为女生还没有辍学已经算很不容易了，她告诉我她的初中同学很多初中毕
业后就直接嫁人生子，现在已经是典型的村妇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当地的
习惯还是早婚早育，像我这样的这个年龄还没结婚的估计在他们看来就是怪胎了。
计划生育也基本上是空话，我的学生平均都是有两三个兄弟姊妹的。我很难想象像
周翠这样聪明敏感的女孩子小小年纪就当妈妈，她显然也不想，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读完高中怎么办？复新学校的未来都未卜，他们这群被遗忘的角落会怎么样
？
最后我们又来到学生刘继龙家，他们家是三兄弟，两个哥哥都在复新念书，最小的
弟弟初中毕业后就在家里务农了。刘继龙家算几个学生中经济条件最好的，还有一
辆农用车。我们就在他家吃中饭，他的父母都是极其淳朴憨厚的农民，打过招呼后
就到厨房里忙起来，还张罗要杀只鸡，连忙被我制止，我觉得所有的家庭都那么热
情，搞得我跟县太爷巡抚一样到处捞好处，实在有被初衷。刘继龙和他哥哥刘继虎
一样都是腼腆不善言语的，上课的时候要他念书声音比女生还小。见到他父母之后
才明白原来他父母说话都是低声言语的，所以三个大男生也都那么腼腆。我总是鼓
励刘继龙说话再响一点，他一边脸红一边好像很使劲一样才声音大一点点，他说怕
说话声音大了别人以为是想吵架。在自己家里刘继龙显然活跃多了，话很多，也很
幽默。一会菜端上来，他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些啤酒来，还要跟我敬酒，搞得我很是
意外。刘继龙的父母忙了十多个菜出来，我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吃太多，不过真的很
好吃，还有一些我从来没吃过的当地特色菜，渐渐放开肚皮，和我的学生们吃吃喝
喝，居然一桌菜很快全部干掉。大家酒足饭饱，又东扯西拉一番，天色就渐渐暗下
来。高杨用摩托车送我回学校，还顺带拎了几个红薯，简直太纨绔了，家访变成了
骗吃骗喝。
我很感谢高二的同学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去亲自感受农村的生活和他们生活的家庭。
虽然跟城市比贫寒许多，除了十二寸的电视基本没有其他电器，但他们仍然热爱他
们的家庭，热爱这片土地。如果农民的生活能好一些，如果一亩豆子能卖好点价钱
，做一个有文化的农民其实未尝不可。我很看好这些高二学生，虽然他们成绩都不
够好，但是他们比同年龄的辍学的孩子更有思想，他们的眼界更为开阔。做民工不
是唯一的出路，农村应该大力发掘自己的潜力，培养出素质更高的新一代农民。

l*i2010-04-25 07:04

14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十三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Thu Mar 31 20:14:25 2005), 站内信件
小狗
我们家从来没养过猫，狗之类的，到了复新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发现农村的猫狗还
是和城里的宠物不一样，而是和人一样面临很大的生存压力。阿姨养的猫能够抓老
鼠，我亲眼看见它把老鼠生吞活扒了，连皮和骨头都不吐。阿姨原来养的一条大狗
，后来却给卖了说是养狗太费钱了，其实也就是吃点剩饭。后来学校又来了一只黄
狗，据说是隔壁村子里的，养狗的人家不在，没有人管它它就跑到学校来讨吃的。
农村的猫和狗都是素食的，喂他们的主要是剩饭剩馒头，骨头是没的啃的，人都没
的肉吃。我每次去镇上买肉，都会留一点肥肉给学校的猫狗们，时间长了它们都知
道到我宿舍门口张望。那只黄狗总是很有尊严的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孙老师养
的小白猫则很没有礼貌，几次擅自进来偷吃的。难怪农民家里多半都是养狗，猫狗
的品德很不一样。
一天晚自习去高二班逛逛，发现全体同学都围在一个纸盒子边，过去一看里面竟然
是条小狗，而且是非常非常小的小狗，还没有巴掌大。同学们告诉我是初中的一个
学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学校玩，然后就把小狗扔在一边。现在高二的同学给它找了
个纸盒当窝，正在喂小狗米汤。我把小狗放在手心里，温暖的小身子在蠕动，眼睛
还没睁开，只能发出小孩子啼哭一样的声音，身上的毛是棕白相间的，嘴和四个小
爪子粉嫩嫩的，一点不像狗，倒是有点像只小猪。学生李婷婷看出来我很喜欢小狗
，就怂恿我把小狗抱走。我犹豫了一下，毕竟没养过，而且在复新也待不长。不过
既然小狗已经被遗弃，学生们也不可能养着它，就算是挽救一条小生命吧。阿姨跟
我说，这样才生几天的小狗没了狗妈妈肯定活不长，我想如果就是喂米汤那自然不
行，不过喂牛奶应该还有希望。反正我有奶粉，这个小东西也吃不了太多。听说我
养了只小狗，王老师到镇上去给我买了个奶瓶，比用勺子喂好多了。头两天小狗总
是在哼哼，喂它吃也不吃，总是把奶嘴推开，我不得不用手固定住它的脑袋，把奶
嘴硬塞进去。比较辛苦的是夜里，总要醒好几次给它喂奶，不然就哭个不停吵得人
睡不着，搞得我特别累，快赶上养小孩子了，呵呵。几天牛奶喂下来，小狗看着就
大了不少，哭的次数也少很多，每次喂奶都很能吃。没课的时候我就把小狗从纸箱
里拿出来晒太阳，很多学生一下课就跑到我宿舍前看我给小狗喂牛奶，可能都没见
过这样养小狗的，阿姨说这样养小狗看来能成，我心里可高兴了。
不幸的是我终于要走了，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小狗带回家，老爸坚决反对，还是
嫌狗脏。我也很快就要去美国，所以看来没戏。然后我问周围的老师，老吴说他想
试试，我想有个地方给小狗也是好事。就这样老吴收养了小狗，我终究没有把它带
走。离开复新后我每次打电话回去都要问小狗的情况，一开始都跟我说小狗又大了
，后来就开始说不清楚之类的托词，我就估计出问题了。再后来老贾告诉我小狗发
生了意外，从高处落地给摔死了。
小狗终究还是没有长大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不想怪任何人，在复新人的生存都是
问题，更何况小狗呢？我想如果当时不顾一切把小狗带回家它应该能长成一条漂亮
的大狗，但是如果毕竟是如果，农村的小狗就是这样的命运，就像我的那些学生们
一样，我也不可能把他们带到城市里去做我的弟弟妹妹。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在
努力求生存，他们同龄的城里的孩子总是抱怨课业负担太重，总是抱怨家里的菜不
好吃，这里的孩子连多吃一个馒头还要计算。我们来到学校，都是希望帮助他们成
长，但是他们是那么脆弱，以至于伤害他们也更容易，比如田原，还有其他很多孩
子。
教师是一个崇高的职业，教师对学生一生的影响举足轻重。我很庆幸我没有伤害到
任何一个学生，但是我知道有很多复新的孩子在受伤。也许复新的情况并不比任何
一个其他农村学校差，也许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根本无从改变。但是我想我会从自
己做起，对我今后面对的任何比我弱小的人和动物，都更有责任心。
缅怀我的小狗。

l*i2010-04-25 07:04

15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十四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Fri Apr 8 00:06:30 2005), 站内信件
尾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转眼豆子由青变黄，天气也一天天凉下来，秋高气爽，我也
终于要离开复新了。原本的打算是从八月初待到九月初，后来却一再推迟到了九月
底。习惯了每天坦然面对同学，习惯了老师的称呼，习惯了跳蚤的骚扰，习惯了赶
集去买我的最爱――烧饼。有些老师同学开始问我是不是真的要走了，我说是，我
要去参将朋友的婚礼，我要去北京访问，我还要回美国，我要回到我的正常的生活
去。一天上完高三的课，我说这个单元可能要差一点才能教完，因为我要走了，底
下有些唏嘘声，我半开玩笑的说cruel reality，底下有同学也重复了一遍。
临行前一切的不愉快似乎都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那段时间可能是磨合的比较好的
一段时间，其他志愿老师也回忆起那段时间是学校最太平的，最美丽的。殷校长提
出给我开联欢晚会，全体高中同学都参加，因为我三个年级都教，还有几乎所有的
老师，除了曹，施夫妇。那天的晚会让我回到了十几年前我的中学班级开晚会的样
子，大家轮流表演节目，唱歌跳舞演小品，气氛非常融洽，所有人都笑嘻嘻的，似
乎忘记了那么多烦恼。我还让大家给我留言，现在每次看还都特别感动，不知道是
不是自作多情。
最后一天要走了，我和高三高二同学各上了最后一节课。前半节我还是讲课，后半
节则是给大家说点知心话。给高三我是用英语说，用汉语翻译一遍，主要提醒他们
学习的效率问题，高三的同学学习时间很长，但是效率非常低下，我主要提示他们
注意学习的方式方法，并且祝愿他们高考成功。给高二我是花了半节课给他们讲从
句，半节课和他们聊天。高二的同学太可爱了，上课的时候每个人都积极地参与，
没有一个人不注意听讲，我说让他们做什么也没有一句怨言，好像成了他们的偶像
，威信极高。我花最后半堂课和同学们聊天，他们说想给我写信，我也保证我以后
一定会经常打电话回学校，周翠说她怕我走的时候会哭，我说大家有缘在一起，开
心就好，分手也应该是开开心心的，最后走的时候周翠眼睛红红的，不过终于还是
没有哭出来。我讲完话了刘继虎则代表全体同学感谢我对他们这个被遗忘的角落的
关心，并且保证用学习成果回报我的教导，然后全体同学共同唱起一首歌，搞得我
都差点掉眼泪了。
下课钟响了，我跟同学们最后一次说'下课'，然后直接回到宿舍，拿起行李，最后
看一眼小狗，然后离开我住了一个多月的宿舍。高中的同学们都来到操场上，几个
女同学和我拥抱分别，跟我一个屋的韩老师也眼睛红红的，我笑着跟大家挥手，然
后跨上殷校长的摩托车（他一定坚持要亲自送）离开了学校。殷校长问我下次什么
时候再回国，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来看学校的，现在想来，我觉得可能性不
大了。
又是一路颠簸，不过路是越来越好，厕所也越来越干净。从火车站出来，熟悉的城
市出现在眼前，已是傍晚，华灯初上，跟复新那黑漆漆的夜晚有鲜明对比，不过我
相信我也不可能再看到夜晚繁星满天的美丽的银河了。打算奢侈一下不坐公共汽车
，打的直接送到家门口。满街红色的士车，我扬了半天手居然没有一辆停下来，我
在路口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地方，结果还是半小时以后才打上车。问司机，说是刚
好是交接班时间，所以满大街的的士都不带客，然后就开始大骂政府腐败云云，我
安静地坐着，想着这个时间复新的老师学生们应该在晚自习了吧。
回到家父母自然又是好吃好喝的送上来，然后问这问那，我给他们看我伤痕累累的
身体，老妈吓坏了，嘴里还嘟囔你这个丫头还真能干。城市的便利让我有点不适应
，到处都没有土，洗澡是那么舒服，沙发是那么柔软，电视是那么清晰。新闻里正
在说上海承办F1赛事，说是光修建个国际标准的赛道就是2个亿，还不包括昂贵的
承办费，而且说赔钱是肯定的，不过为了提升上海国际都市的形象还是值得的。类
似的新闻还很多，基本上就是某某大城市举办了某某国际性的事情，自然投资都不
是小数目。我还是习惯于在复新那种以一毛钱为计算单位的概念，这样的大数字总
让我想我们可以用这些钱资助多少农村的孩子上学？举办个F1就要在新闻里报道一
个星期，可是别人真的在乎F1第一次在中国举行？去看F1的票要上千，我在美国都
懒得看，更不会发这个疯了。很多外国人不理解国人的攀比心，我现在可能在国外
时间长了也变得不理解了。面子很重要，可是自己开心更重要，为什么国人就逃不
了这个怪圈？所有人都在抱怨没钱，我说我要过你们这样的生活，经常下个馆子，
做个美容的，我肯定知足，于是大家都说我是故意说好话给他们听。我要真的这么
在乎钱我还读什么书，做什么研究？去志愿他们就更不理解了，一个朋友听我说只
有冬瓜吃立刻说她想去，正好可以减肥，说到跳蚤她就不积极了。现在中国的拜金
主义是潮流，所有人都想紧紧跟上。
离开复新不到一个月，我走在东京人头涌动光彩四射的银座，坐在东京四通八达异
常准点的地铁里，我看到东京人个个都穿着正装，个个都神情严肃，个个都那么疲
惫。我知道在中国安徽的一个小村子里，有很多苦恼的老师学生，我也看到在东京
的街头，有很多苦恼的白领上班族。不论贫富，大家都不开心，人们是怎么了？
转眼半年过去，我先是忙着搬家，然后忙着适应新生活，结交新朋友，开始面对新
工作的挑战。复新的烙印仿佛跳蚤咬的痕迹在慢慢消失，但是我保持我的诺言，一
个月给学校打一次电话，不过每次打电话也就是寒暄几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春
节的时候突然听说四个志愿老师要走，意识到出了问题。和几个志愿老师有电话和
email联系，发现基本上国庆节后情况就越来越糟糕，最后基本上就是对立的两派
，学校不光开除老师，也大量开除学生。新学期开始，听说高三的同学很多时候没
有老师教，高二的同学一直没有教科书，老师也不在学校，于是成天看碟片。我很
喜欢的学生高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来学校了，还记得最后一次跟他通电话他正要
回家过年，说话还是那么酷酷的，声音也很轻松。前两天听说了关于他的传闻，简
直把我气疯了，眼看着我教过的学生这样受伤害我却无能为力。
复新像一所社会大学，教会我从象牙塔以外看世界，给了我认识社会三教九流人物
的机会。It ain't pretty. C'est la vie.我带着伤痕，带着回忆继续前进。也许
我的人生轨迹不会因此改变，但烙印会一直跟随我，一直到尽头。
完

l*i2010-04-25 07:04

16 楼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十五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Fri Apr 8 02:33:50 2005), 站内信件
后记
终于写完了，这辈子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除了论文，又是个第一次，呵呵。
记得写这个系列前我曾经说过我虽然受了很多苦，但是觉得这个经历还是非常值得
的，希望大家也同意我这个看法。我也曾经跟高三的同学说过，我来之前有多大的
阻力，还有很多人认为我想在一个月时间里起到什么作用是异想天开。但是我是个
实干主义者，再好的理论，没有实验的证实也是白搭。有些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我不是停驻不前，而是选一条路走下去，即使走错了也至少明白是怎么错
的，况且还有运气好走对的时候，风险和收益是矛盾，但是没有风险也就没有受益
了。
去之前对志愿教育这块非常陌生，去的动机也很简单，教书帮助孩子们。事实证明
世界是复杂的，尤其是中国的事。美丽的面纱下是丑陋的现状，怎么样去面对这样
的现实？逃避，同流合污，或者是斗争。我选择斗争，我也还将继续斗争下去。很
多人，包括这个板上的ID都说我们应该宽容，志愿老师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
没有必要苛求。我认为我没有苛求，我已经很宽容了。每个人做事有应该有一定原
则，比如是老师就应该教书，是清洁工就应该扫地，那么是志愿者就应该是不顾经
济因素。老话说：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似乎用金钱来衡量一
个人是很俗的做法，阿堵物只需要悄悄进行就好。所以复新的老师可以一边高呼奉
献的口号，一边私下里为了钱打破头。不赞成谴责的人都说因为他们奉献了所以适
当的经济补偿是合理的。我不反对补偿，如果有人赞助，我反对用学生的学费负担
这种补偿。学生负学费，老师拿工资，这样的机制不是私立学校是什么？还有人说
，是不是私立学校不重要，只要他们有奉献精神就可以了。试问奉献精神除了口头
喊喊怎么体现？在我的描述中复新的生存条件很恶劣，但是我要说学校里的三个元
老，殷，曹，施三人生活相当不错。每个月除了吃方面，基本没有开销，一个月上
千的收入，还有课时费，殷的手机学校报销，曹，施还通过卖学生零食有额外收入
。曹，施一直自己开小灶，殷就更不用提了，看他打排球那么有力气我就不平，我
饿得连打球的劲都没有。跟学生比，他们是实在的富翁，这样的老师，我不知道他
们怎么坦然公开说自己是志愿者，说自己怎么克服艰苦的条件坚持奉献。也许他们
曾经困苦过，但是请面对现实。难道因为在复新那么多年回去找不到好工作也是学
生的错吗？既然什么都要金钱补偿，就请付出代价，放弃志愿者的美丽旗号。一旦
去掉这个志愿者学校的面纱，复新就是一所农村里非常普及的私立学校，既然别的
学校老师也很负责，同学的学费也不多很多，老师的收入也类似，我们为什么要树
复新这样的典型？为什么这么多媒体都在采访复新？
反省了许久，我的一个观点就是一般的志愿行为应该是短期的，因为我们不能以志
愿行为为经济补偿，所以除非有很雄厚的经济基础，往往坚持不下来，或者就蜕变
成复新的职业志愿者，比如联合国对志愿者的分配也是两年以内。既然志愿是短期
行为，教育又是长期行为，怎么解决这个矛盾？我现阶段的想法是以公立或私立学
校为基础，老师由长期职业老师和短期志愿者组成，起到扬长避短的作用。
紧接着第二个问题就是资金。我不反对收学费，如果学费的确起到改善学生的学习
生活条件的作用。不过最好还是有专门的基金，包括社会捐助。怎么管理资金的问
题，我也从复新得到教训，一定要有另外的董事会管理，起到监督作用。这种机制
在国外非常普遍，说明有存在的可行性。老复兴也曾经实行过，结果是殷没有办法
向董事会说明资金的去向，导致矛盾，最后以殷带领几个追随者出走为结局。现在
的复新仍然有严重的帐务问题，不排除殷的能力问题，但是从他对老志愿者老师的
附加的课时费来看，也不排除有故意造假帐的意图，因为是学校自己管理，所以根
本无法查账。
第三个问题，怎么帮助孩子们？最简单最直接的就是捐款，但是效果如何很难评价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钱怎么花掉，我认识一个资助云南小学教育的新加坡商
人，他定期亲自去当地访问，他认为有50%的资金真正花在学生身上就算很不错了
。另一个就是做志愿者老师，人和人的交往胜过一切，言传身教，这才是影响学生
最重要的因素。复新的老师们，有很多仅仅是大专毕业，自身素质并不是很高，有
些是刚毕业的学生，社会阅历也不够。这样素质的老师，我不知道对学生是否有利
，就连殷本人，也是大学毕业就直接做老师，社会阅历也很有限，反映在处理很多
事情上幼稚，缺乏正确的眼界。所以我希望更多高素质的人们能参与到这样的志愿
活动中，这样才能更好地影响学生。时间长短不是原则问题，关键是参与。
第四个是农村普遍的空巢家庭问题，孩子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孩子缺少来自父母
的引导，缺少亲情，也容易变成问题少年。一个学生跟我说他母亲以前在外地打工
，怕他过不好老给他寄钱。他收到钱很快就花光还是空虚。后来他母亲决定宁愿不
打工少挣钱，待在家里至少孩子不会学坏。这是个普遍的社会问题，我没有什么解
决办法。
大家都说，在中国做事情就是难，我想我终于理解了这句话。做为一个搞科学的，
我还喜欢问为什么？怎么解决？我现在的看法是这两个答案都是在于人。是人们把
事情复杂化，是人们才能理顺这些不算太难的问题。这有点循环论证的意思，教育
的目的是人，由于人的素质的问题，教育问题搞不好，也就没办法培养更高素质的
人来。也许我太悲观，也许我太理想主义，我更多的注意问题而不是成就。历史的
进程是客观的，做为一个主观的小我，是坐视历史的发展还是试图在海洋里搏起一
朵浪花？我会选择后者，通过这朵浪花我看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说的够多的了，俗话说言多必失，我就此搁笔了，想法不成熟的地方大家不要失望
，不过都是百分百出自我自己的思索，至少原创性还是有的，谢谢观赏。

l*i2010-04-25 07:04

17 楼

看版上有人提起支教，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这站上看过的这一支教系列。
翻出来给你们看看。

b*k2010-04-25 07:04

18 楼

恩，我看过点滴报道，但是没有看过这么详细的，一会儿有时间看看

【在 l**i 的大作中提到】

: 看版上有人提起支教，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这站上看过的这一支教系列。
: 翻出来给你们看看。

s*y2010-04-25 07:04

19 楼

写得很详细
原来挺想当老师的，现在感觉这个理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在 l**i 的大作中提到】

: 看版上有人提起支教，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这站上看过的这一支教系列。
: 翻出来给你们看看。

l*r2010-04-25 07:04

20 楼

好像气龙也说过这话

【在 s*******y 的大作中提到】

: 写得很详细
: 原来挺想当老师的，现在感觉这个理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u*u2010-04-25 07:04

21 楼

非常详细的支教文章，乐子辛苦了！

【在 l**i 的大作中提到】

: 看版上有人提起支教，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这站上看过的这一支教系列。
: 翻出来给你们看看。

l*i2010-04-25 07:04

22 楼

为人民服务！

【在 u*****u 的大作中提到】

:
: 非常详细的支教文章，乐子辛苦了！

L*i2010-04-25 07:04

23 楼

好佩服！赞！！

x*n2010-04-25 07:04

24 楼

俺以前就记得shell很好人，就是不记得咋好的了。

【在 l**i 的大作中提到】

: 发信人: shell (空雀涅槃), 信区: America
: 标题: 我的支教经历十五
: 发信站: Unknown Space - 未名空间 (Fri Apr 8 02:33:50 2005), 站内信件
: 后记
: 终于写完了，这辈子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除了论文，又是个第一次，呵呵。
: 记得写这个系列前我曾经说过我虽然受了很多苦，但是觉得这个经历还是非常值得
: 的，希望大家也同意我这个看法。我也曾经跟高三的同学说过，我来之前有多大的
: 阻力，还有很多人认为我想在一个月时间里起到什么作用是异想天开。但是我是个
: 实干主义者，再好的理论，没有实验的证实也是白搭。有些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
: 这个时候我不是停驻不前，而是选一条路走下去，即使走错了也至少明白是怎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