埚头铺南边的沙河边,一艘艘沙船往来着,将粮草源源不断的卸载到这个前线基地。
一艘沙船等在最北端的码头上,刘民有到了木栈桥的靠岸一头,陈新走在他的身边
,刘民有在栈桥上停下脚步转向陈新。
陈新停下笑道:“刘兄还有什么要唠叨的。”
刘民有也笑笑道:“战场上就只想战场的事情,时间在咱们手上。”
陈新埋头缓缓道:“我明白,登州的体系是我俩一手创立的,尽量做到了制衡和分
权,也十分稳固,但每有风吹草动,我还是很担忧,近十年的努力,越到接近成功的时
候,越是患得患失。”
刘民有鼓励道:“咱们来这时代九年多,你打仗打了八年,抗战也打完了。以前我
说你要用多少人的性命铺垫才能与皇太极在战场比肩,转眼之间你已经在占优的情况下
与他决战,世事离奇不过于此,你早已不弱于皇太极。”
陈新抬头好奇的问道:“刘兄你觉得我是否是个名将或是无敌统帅了?”
刘民有抓抓脑袋,“可能是我和你太熟了,你的弱点我都很清楚,没有距离的情况
下,自然不会对你产生盲目的认知。可士兵都是这样看你的,你给他们生路,带他们走
向胜利,还给了他们信心和对未来的希望,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算是合格统帅了。”
陈新摇头笑道:“八年来我也不断在学习指挥,改造出了这个时代最强的军队,我
对他们有信心,但时常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我发觉自己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特别超出别
人的才能。按拿破仑所说,那叫做精神的火花,并非是后天能训练出来显然我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我只是个合格将领而不是名将。。。”
“艾森豪威尔有精神的火花吗?”
陈新愣了一下之后摇摇头,刘民有接着道:“但不妨碍他是杰出的盟军统帅,统帅
更应该是一个大局的掌控者和协调者这是你设计的体系,单纯的军事有军令司、兵务司
和旅官负责,有参谋制度的补充,有分管制的副职,何须一个全能的统帅。”
陈新沉默一会哈哈笑道:“其实我不过是有个名将的梦想罢了,幸亏每次都有刘兄
提醒也只有刘兄会说我不是名将,要是问其他人,肯定把我吹上天去。”
刘民有拍拍这位老兄弟的肩膀,“我们来时一无所有,九年间创立了雄踞登莱辽东
的最强军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奴被你打得龟缩回了辽中,而且
已经穷途末路,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历史上叫得出名字的人,被你打得望风而逃这一仗
你不必怀疑,抛开所有顾虑,让你的体系充分发挥作用有登州镇那些勇敢的好汉,建奴
必定会覆灭。”
陈新点点头,向刘民有伸出手,“谢谢你的话登州我已有安排,你首要的就是控制
好已经动员的预备兵,严厉反击那些挑衅者,过了这个冬天,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刘民有也伸出手和这个两世的兄弟握手,“我一定帮你看好登州,只要登州在,皇
太极就撑不过你,坚定你的信念,保重!”
。。。
辽阳城的高鸿中府邸内,名叫周武的包衣已正在换上一身甲兵的衣服,今日高鸿中
又去参与了一次会议,皇太极再次表现出了动摇,萨尔浒的告急奏报一封接一封而来,
沈阳至抚顺关之间多次出现东江的哨骑,沿途的留守旗丁不多,无力搜捕那些零散的哨
骑,很多粮田被他们烧毁,留守沈阳的两千骑兵亦不敢轻易调动增援,因为连山关方向
也在告急。
会上增加了一个豪格,他是从海州赶来的,海州至岫岩的道路上由登州的山地步兵
连防御,沿途布满地雷炮和陷阱,豪格试探了几次,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据翻山侦查的
白甲兵回报,岫岩城池周围修筑了完善的壕沟体系,非常类似旅顺,里面有登州预备兵
和民夫,上千东江镇提供的一些劳役,还有登州第八营一部,在岫岩那种狭窄地形上,
恐怕难以攻克。
这样的堑壕战术并非一战的特产,也在明末同时代的欧洲出现,瑞典的古斯塔夫便
擅长用这种东西增强军队的战斗力,皇太极在大凌河也曾经用过,后来在松锦大战中用
堑壕围困明军,使明军军心动摇,登州镇也利用这个武器来对付后金。
后金贵族们对登州的壕沟防线深恶痛绝而又无可奈何,这种壕沟土墙,只要人力充
足,就能在短时间能修建起来,如果不能粮食足够的话,以后金的攻击力是难以攻克的。
所以会议最后的时候,皇太极与几个后金贵族研究了盖州周边的形势,皇太极还下
令将一批辽阳的存粮运往耀州堡,这是十分明显要往南行军的信号,所以这位包衣决定
立即出发,将后金这一重要动向汇报给陈新。
高鸿中在旁边看着周武准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惶恐,高鸿中很清楚目前的战局,
双方都希望在自己设定的战场决战,陈新必定也有需要决战的理由,否则他不会在连山
关和萨尔浒不断加强攻势,所以周武送去的是一个关键性的情报。随着周武出发,辽东
战局揭底的时间就更加临近,高鸿中对未来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高鸿中喉咙发干,对着换装的周武道:“周,周大人一路小心,在下仍派上次接应
你的人送你,太子河上的船已被搜尽,牛庄等地还有哨船,您此次恐怕只能走陆路,到
耀州附近再去海边取船,这路上往来危险,接应的人便跟你留在那边,暂时不要回来了
。”
周武知道高鸿中怕那人在路上被抓,从而拖累他,也是人之常情,周武轻松的道:
“不用他送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这样更稳妥些。你放宽心思,我被抓的话不会连累
出你,这一仗大金赢不了,你选了必胜的一方,你此次给我的支持,我都会一一告知大
人,你是登州的功臣。”
高鸿中心头松弛了一下,周武继续道:“在你之前的,还有镶白旗的巴克山,陈大
人一样的重用,朝廷那边的王廷试、吕直,在登州任上对大人多有帮衬,如今没有官职
在身,陈大人同样予以照拂,终归有复起的时候,你是聪明人,当知陈大人的志向不止
辽东。”
高鸿中连忙拱手道:“陈大人鸿鹄之志,在下这等燕雀不敢妄自猜度,日后到了登
州,还请周大人提拔。”
周武冷冷的摇头道:“我是情报系统的人,你以后必定是文官,咱们登州体系分明
,做事都有各自规矩,我相帮也帮不上。以你高大人的才能,在登州好好做事,当前途
无量,更重要的是。
。。”
周武说到这里停下看着高鸿中,高鸿中连忙再躬躬身子,摆出谦恭的样子,周武挤
出一点微笑,“更重要的是,在登州没有奴才,你又可以作回堂堂正正的人了。”
。。。
辽阳城南的大道上,一队牛车刚刚出城往南而去,上面装满了粮袋,前后还有不少
的包衣推着独轮车,这种小车在辽东也是常见的人力工具,不过包衣们都十分瘦弱,道
路边胡乱摆放着一些累死的包衣尸体。
这队包衣的最后,跟着一个穿棉甲的甲兵,他带着两匹马。周武一身甲兵的装束,
背上插着一支白心红边的三角背旗,他伪装成一名镶白旗的塘马,从高鸿中那里要了两
匹没有标记的马,一人双马往南赶路,
他不停观察着道路两边的后金营地,有两处大营有收拾帐篷的迹象,这更坚定了周
武的判断,那就是皇太极准备南下拼命了。
道路上不断奔驰着后金的塘马,还有各旗的大队甲兵,他们互相并不交谈,偶尔有
人用简单的夷语和周武招呼一句,周武也是用蒙语回话。
后金的文字为努尔哈赤所创,在后世属于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来源于蒙语,虽
然后金高层多次要求用这种语言,但教授的人都不足,后金外来的人口亦很多,有海西
、东海等部女真,也有不少蒙人汉人,所以往往只是一些满语的官职词汇用得最多,民
间互用很多用的还是蒙语和汉语。
得益于那个模拟村落的训练,周武对后金的生活习惯十分熟悉,一路上又不与人交
谈,装作送急报的塘马只管赶路,从辽阳到盖州二百七十里路,到耀州两百里,周武一
早从辽阳出发,他有两种选择,一是不惜马力的沿途疾驰,天黑前后赶到耀州,乘着天
黑离开官道前往上次藏船只的海岸;二则是保存好马力,晚上在路上休息一夜,第二日
白日间离开官道,即便被发现,也能靠马力摆脱。
周武再次观察了一边道路上的情况,往来的塘马来往频繁,却都是来去匆匆,少有
人会去打扰,周武试探着与迎面而来的塘马交谈,那些塘马也大多不理会他,这为他掩
护身份提供了方便。
周武迅速做了决定,他需要尽快把消息送到登州军中,让登州镇提早准备,大军能
够以逸待劳迎击后金主力。周武看了看路边的那些包衣尸体,往马股上猛抽一鞭,往盖
州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