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下文字转载自 LeisureTime 讨论区 】
发信人: windking (Mr Doctor),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老辈子们讲的古有意思多了:疯道人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at Mar 10 20:45:49 2012, 美东)
上个世纪中叶,疯道人在合川也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人们可能不知道县大老爷,但说
起疯道人,都可以津津有味地讲出几则故事。
年轻时,我跟疯道人同处一镇,且同他的唯一传人——杨瞎子沾亲带故,所以常有交谈
,得些底细。当年叱诧合武五县的风道人,而今疯道人早已作古。虽在民间亦有口传,
但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可每当看到路边那些看相的,算命的,合八字的,抽花针的,
照水碗的,拿神算盘的,打着生命科学幌子的,我都会摇头叹晚思之道人。
疯道人生于1907年,本姓张,字永民。祖居钱塘泥溪镇大河边。永民八岁时,父母双亡
,成为孤儿。那年月,本有族人收养,可张永民身体单薄,其族人皆担心做不来什么事
,大家爱管不管,也没人出来主持落实。因此,他成了泥溪街头一个小叫花子。
一个赶场天,镇上来了一个行脚道人,六七十岁,须髯雪白,仙风道骨。老道人手持铁
杖,铁杖上挂着“算命如神”的幌子。老道人虽然形貌特别,引人注目,可就是没几个
问津。从老道人来到镇上起,张永民便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的一举
一动,一言一行。当晚,老道人住进栈房。第二天一早,老道人出栈,发现永民就在道
人的门外蹲了一夜。早餐后,老道人离开了泥溪镇,张永民也从泥溪镇消失了。
1925年夏天,熙熙攘攘的合州城,因三江汇合,南来北往客商去集。饭店客栈比比皆是
。于杨柳街上,一家“悦来客栈”里,住进了一位年青魁梧的道士。这位道士就是失踪
了十年的张永民。
从此,张永民白天拿着“算命”的旗帜在城里算命,晚上就在“悦来客栈”歇脚。
转眼就到了秋天,道士依然是上午在杨柳街坐地算命,下午移至云盘街摆摊设点。中秋
节快到了,眼看街上渐渐热闹起来,道士心里也暗暗高兴,因为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起。
心里高兴,行为也夸张了起来,逢人便点头弯腰微笑,不管认不认只都会打个招乎。一
个人时,走在路上也手舞足蹈,嘴里也振振有词,渐渐地,合阳城里的居民对他也熟了
,见他行为乖张,疯疯癫癫,故称他“疯道人”。不知不觉地,“疯道人”的字号就叫
开了。
因为疯道人为人和善,就是没有生意时,也有些附近的闲人围着调侃。一天下午,未申
时刻,好几个人坐在道人周围天南海北,阴阳八卦,大家听得不亦乐乎时,街东头走来
一队背梆梆枪的,他们一个个神气十足,大摇大摆地从道人面前走过。道人调侃说:“
戴着绿帽子走得好神气。”说毕便收起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大家见状,忙问:“道士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活路了呢?”道士神秘地一笑:“那位当官的等会要来收拾我,我
不闪就要白挨一顿打。”停了一下,他又说,“那个当官的回来了,你们就对他说‘别
生气’,告诉他是我道士说的。”说完,就大踏步向东走去。
再说那群背梆梆枪的,为首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刘湘,当时只是驻守合州的营长。当他走
过道士摊听到道士的话时,并不太在意。因才到合州,一直想给老百姓留下好印象,所
以他就当耳边风一样没去理他。可他越走越想不过意,一个下三流也敢戏骂我,不行,
得收拾他一下。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带兵的人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想
到这里,他连忙掉头,立即赶到刚才被侮辱的地点。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那道士“
算准了”“他要回来”。
刘湘扑了个空,情绪低落,叫手下的人去营地(现在的体育场)指导训练,自己回家休
息。
骄阳似火,院子里空荡荡的,她径直走向太太的房间。按以往的情绪,他定要大喊起来
,可他今天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什么话也不想说,闷头闷脑地直往太太房间奔去。突然
,他停止了脚步,他听到了有说话的声音。天哪,是老婆跟一个男人的俏皮话,再偷偷
一看,啊,是他,自己的副官。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老婆在跟自己的副官发生关系。
刘湘当时怒气冲天,要冲进屋毙了副官。可他马上停止了,这样岂不是让全合州的人笑
话吗?不如慢慢处置他俩。
刘湘回到营房,一边查看训练,一边心不在焉地想道:“这个疯道人,算得真准。今天
的两件事,他都算准了。得了,我得把他请回来。”想到这里,他立即派出几队人马分
头寻找算命的那个疯道人。
一个小小的合州,很快就找了个遍。回来报告均无下落。黄昏时分,一个打鱼的来报,
疯道人未时左右坐他的渔船在东渡过河了。难怪,找人的问了几个渡口,都不知道疯道
人的情况,原来他坐打渔船过了河。
继续追。刘湘派了自己的亲信,连夜从东渡过河,沿着官道一直找下去。两位军爷当夜
赶到小沔,深更半夜,一家一家的客栈去找。这里只有一家客栈,他一问,便被道人察
觉,疯道人连忙翻窗从后门逃走了。这两位官司爷一直从小沔追到三汇,又从三汇追到
麻柳,草街,盐井。在盐进河边,他跑不动了,两位官爷边跑边喊“疯先生,请等一等
,我们营长有请!”。疯道人一听,大概知道些底细,便问:“我说得对不对嘛?”“
对对对,所以我们营长请你回去。”。
两位军爷在盐井请了滑杆,一直把他抬到南津街。刘湘亲自在小南门迎接疯道人。刘湘
直接把疯道人接到“川香饭店”,摆上酒席,为道人压惊。
席罢,刘湘请疯道人为他算命。道人看了良久,只说了一句话:“30天内要升级。”此
话一出口,在坐的谁都不会相信,就是刘湘本人也将信将疑。疯道人看出了他的心思,
便说道:“如果我算准了,就给我打块牌子;没有说准,我就在合州消失。”刘湘一听
,一下子站起来,右手往桌上一拍,说道:“好!”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疯道人的事很快在合州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大家都在看着他的
“笑事”。可事情就有那么的凑巧,三个礼拜后,一封命令,刘湘升任团长。
接到任命书的当天,刘湘就请人为疯道人打了块银质招牌:“疯先生算命如神”。在赠
牌的时候,疯道人再给刘湘算命,说:“一年内还会连升三级,在坐的人都可以作证。
”当然,这种狂言,谁都不会信。
转眼间,春节到了。合州依然风平浪静,可距合州不远的重庆,却战火冲天。滇军直捣
浮图关,川军大败。战后,川军为了尽快灰复元气,决定大量招兵买马。就在这时,刘
湘被直接任命为军长,调往沪州。
在离开合川之前,刘湘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送给疯道人三间街房;第二件事是命人为
疯道人打了一块金字招牌,招牌上是刘湘亲手书写的“疯先生算命如神”七个大字。
从此,疯道人坐店算命,配姻缘,合八字,看吉凶,每天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抗战时期,下江人不断涌入。一天,疯道人在川香饭店招待一位从南京来的朋友吃饭,
据说,当时川香饭店是合川最大最气派的饭店,疯道人虽然赚了不少的钱,但也舍不得
去那地方吃饭。今天不同,他请的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他想体面地请朋友吃一顿饭。
来到川香饭店,疯道人要了雅间,然后尽点些好酒好菜。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顿饭从中
午吃到下午,他们一边吃菜饮酒,一边叙旧聊天,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散席的意思。饭店
老板此时也有些纳闷:这个疯道人,从来都没有来这里吃饭,今天点要了这么多的好菜
好酒,万一他喝醉了,不给钱怎么办?他一个下三流的,今天 也吃了这么多的菜,他
给得起吗?老板越想越不对头,越想越怕疯道人不给钱。于是,老板找了一个丘二对叫
疯道人结帐。疯道人正谈得起劲,听到丘二叫他结帐,觉得扫了兴,又丢了面子,连忙
从身上摸出一张草纸,向老板借来笔,在草纸上写了:“张济民取大洋二百”几个歪歪
斜斜的字。然后递给丘二:“帮忙到钱庄取来交给老板。”丘二拿着这张草纸将信将疑
地出了门。一会儿,丘二回来了,把钱交给了老板,老板笑呵呵地收下了十个大洋,把
多余的退给了疯道人。此时,疯道人完全没有了兴致,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话:“我疯
道人不是吃跑堂的人。”
第二天,正是赶场天。一大早,川香饭店一开门,一群叫花儿蜂拥而入,一人丢个大洋
给老板。然后一人一张桌子,三十张桌子一下子全占满了。叫花子们规规矩矩地坐在上
席上,直叫老板端豆花来。他们一边说一边笑,慢条斯理地吃着豆花饭。客人们进店一
看,每桌上席都坐着叫花子,于是全走了,消息一传开,没有一个客人进来吃饭,倒是
看热闹的不少。几甑子饭吃完了,叫花二们不走,叫老板煮饭。眼看就要到中午了,叫
花儿们仍然不走,说:“把这个银元吃完了再走。”老板无赖地一脸苦笑,下午四点多
了,那时没有冰箱,有些肉快变质了,要是晚上没有一个客人来吃,今天 的菜全该扔
了。这点老板也许折得起,但明天呢?后天呢?叫花儿还会来吗?一个银元吃豆饭要吃
几天啊!老板越想越是气:我得醉谁了?突然他想起了昨天的疯道人,老板急急忙地跑
到疯道人家里,一个劲地赔礼道歉,求疯先生高抬贵手。疯道人也不是硬要跟他川香饭
店过不去,只是想教训他一下,出一口气,于是说道:“好嘛,你回去把大洋退给叫花
儿,他们马上就走。”
这件事过去后,疯道人在合川的名气更大。许多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他的收入也越来
越多,在泥溪镇买下了一百多挑谷的良田。
解放时期,他被土改工作组定为“地主”。疯道人据理力辩,说:“我没剥削过哪个,
我的一百挑谷全是拿给穷人在种,我没有收他们的租。”乡亲们也因为他的义举,很同
情疯道人。但钱塘镇那个解放军排长就是不同意。疯道人是在县城住几十年的,知道找
上面好说些。因此,他就直截找到驻防合川的团长。团长是湖南人,湖南人很信迷信,
知道疯道人是个算命先生后,就叫疯道人给他算一算。道人察言观色,知道他还没结婚
,对他说:“你十天之内就有喜事。”团长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好麻,你如果说准
了,我就给你改评。”
三天后,团长办公室突然撞进来一个“小姐”(从衣着打扮上看)要找团上论理。团长
见此女孩长得乖巧,忙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啊?”团长话音一落,小姐便大哭大闹,
说自己是盐井张大富家的丫头(小姐的佣人),前不久张大富一家连夜走了,叫她守着
房子。因为小姐对她很好,所以一直等着小姐回来,并为张大富一家好好地守着房子。
“解放军来了,收了我家老爷的东西,分了老爷家的房子土地,还把我说成是地主子女
,我是张大富家的佣人,为什么也要当地主?”团长一边听一边看着她伶俐的样子,不
时逗她两句。女孩子在哭诉,他心里却乐着。半天,团长说:“你先回去,这事我们要
研究研究。”
“我回哪去!我又没有家。”
“警卫员,把小姐安排住下!”
小姐跟着警卫员走出门,小姐怀疑地望了一眼团长,团长看着小姐的眼神,心里一热,
便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切被团长的老炊事员看见,炊事员对团长说:小姐没了亲人,没
了家,我这大把年纪了,没有依靠,我把她收成干女儿,再把她许配给你如何?团长一
听,巴掌很很在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说:“好!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立即办理!保证完成任务。”炊事员回答完毕就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五天后,团长的婚礼在简朴而热烈的气氛中举行了,做了十几年的丫头的终于扬眉吐气
,成了解放军的团长夫人。
新婚后的第二天,疯道人再次找到团长。团长二话没说,摸出一个纸烟盒,然后 在上
面写道:“钱塘人张永民应平为中农。”
就这样,疯道人成了中农。